正文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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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世]据说我上辈子是个渣 作者:一人路过

    第10节

    该死,浪费时间了。他立即转身准备离开,可没走几步,竟听见屋里传来椅子倒下的声音。

    里面有人?方越又转回去:“吴叔,现在情况很糟糕,你们快出来!”

    可没人吭声,仿佛刚才只是幻听。

    “我知道你们在里面,为什么不说话?”

    方越拍了几下门,依然没人应声。他后退几步,“那我撞门了啊。”说着竟真加速撞向木门。出租房的门锁并不坚固,倒被他撞得摇摇欲坠,几乎快要坏掉。

    这时,里面传来长长的叹息声:“你……走吧,别管我们了。”

    “吴叔?”方越停下动作,急道,“你们果然在。还有时间,跟我一起走吧。”

    “走不了了。”

    方越一怔:什么?

    “回来的时候,我被丧尸咬了。你阿姨她,也被那异形给感染……”男人有点说不下去。若不是为了回来拿仅存的一张儿子相片,或许情况不会这么糟糕。

    “没关系!离发病还有很长时间,在那之前一定能研制出药……”

    “别说了,没用的。”里面人并不相信方越单方面的说辞。

    方越单手握拳贴在门上,声音压低:“现在我的同伴在下面等我,他很厉害。但外面异形很多,我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快没时间了,你们不也想见到儿子么,就算为了他也该活下去。”

    房间里面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时间都凝固了。方越虽然心中焦急,却也不敢催他们。两人也许是没怎么跟异形接触过,所以被感染后才会如此不安。

    但至少就方越的经验来看,即使被丧尸咬过,只要没死,会很长时间不会发病。而那专门寄生女性的异形,在小怪物生出来为止也会经过几周时间。完全有理由相信科学家能在这段时间研制出抗体,不应该放弃希望。

    终于,里面的人开口了:“别说这种话……你还要骗我们到什么时候?”

    “我们的儿子……吴江,已经死了吧。”

    方越闻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怎么会暴露?应该没人知道真相才对。难道是白封?不,不可能。还是说自己说漏嘴什么东西,被他们察觉了?

    他大脑嗡嗡作响,一片混乱。

    好半晌,两方都没有人说话。方越甩甩脑袋,抛开那些胡思乱想。既然到了这一步,眼下只有继续骗下去。

    “相信我,吴江还好好活着。别死在这种地方,活着去见他啊!”

    可是,里面的人没有任何反应。方越又问了几声,房间里再没传来任何响动。他隐约感到不对劲,退后几步,一脚踹开木门。门锁坏掉后立马推门而入:“吴……”然而,当看清房间里的模样,话却被堵在喉咙眼,再也发不出声。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悬空的脚,由着惯性来回晃动。向上看去,赫然是吴父苍白的脸庞。

    自杀。

    方越怔在原地,视线不自觉转移到房间角落隆起的被子。吴母安详地躺在被窝里,脸色发青。双臂交叉,手中紧攥着那张唯一的全家福照片。

    方越抱住男人双腿,小心翼翼地将其放下。身体还温热着,然而无论探其呼吸还是听其脉搏,却全都没了动静。他又起身去查探女人身体状况,也是一样的结果,甚至肢体僵硬,似乎已死去很久。

    怪不得方才只有吴父在跟他说话。

    方越挫败地瘫坐到地上,抱着脑袋,有些无法认清现实。到底是哪里暴露了——他弄不明白。

    再抬眼看吴父,发觉其手势有些奇怪。单拳攥紧,像是捏着什么东西。他用力扳开那一根根手指,掌心摊开,竟是一张皱皱巴巴沾满污迹的纸条。

    打开一看,里面字迹已有些模糊不清,只依稀辨得大致内容。方越逐字逐句认下去:……没能联系上你,我和你父亲……a市,如果……找我们。落款时间,一个月以前。

    方越看着看着,手竟然颤抖起来——这、这是吴江的东西。是当时在他家里发现的字条!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难不成……方越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惊悚的想法:吴江来了?

    当然不可能是活生生的吴江,而是……失去原貌,变成丧尸的一副空壳。

    如果是这样,那么倒能解释为何吴江父母识破了自己的谎言。可那里离a市这么远,“吴江”究竟怎么过来的。是因为心中的执念,即使死了也想过来寻找父母么?

    突然,方越身边尸体猛地弹了一下。他看过去,竟见吴父缓缓睁开双眼,僵直着身子直起上半身。可那张脸却是青灰色,皮肤爬满裂纹,怎么看也不像是常人模样。

    ……变异。

    方越不想惊动他,小心翼翼地站起。其实,应该趁尸身尚未反应过来及早解决才是,但他有点下不了手。这时,肩膀忽地一沉,回头一看,却发现吴母趴在他身上,张着大嘴就要咬过来。

    这边也……!

    方越一把推开丧尸,起身准备离开,脚下却动弹不得。不知什么时候,吴父爬过来抱住他的双腿,也是张嘴就要咬。情急之下,方越随手抄起身边板凳,用力往丧尸脑上一砸——眼看就要触及,“吴父”却抬头朝他裂开大嘴,嘴角几乎裂至耳根,牙龈清晰可见。

    这是吴江的父亲——再次意识到这一点的方越不由止住了动作。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力自上传来,板凳从手中脱落,“磅”地压住丧尸脑袋。

    一只脚踩在板凳上,顺着望上去,却见白封双手抄兜,眼里充满鄙夷:“犯什么病呢,想死吗。”

    而方越还没来得及回话,白封却又凭空消失。少顷,身后偷袭的丧尸就倒在地上,再无动静。眨眼之间,白封竟一口气解决掉两只怪物。他扫视一圈房间:“你找的人呢。”

    方越默然,视线转到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身上。白封明白之后,不由失笑:“哈?也太扯了吧。”

    方越没说话,扯过被子盖到两人身上,才问道:“你怎么上来了?”

    但不用白封回答,方越马上理解发生了什么事。门外传来乒乒乓乓与怪物嘶吼的声音,交织错杂,似乎正涌上来一大波怪物。

    “子弹用光了。”白封说着,掏出一把卷了刃的小刀,笑了下,“这个也坏了。”

    门锁已烂,用不了多久怪物就会找过来。方越身上还带着一把铁棍,但并不能同时抵御太多敌人。白封探出窗户,估计了一下地面距离,丢下一句“我去找车”便跳了出去。方越凑到窗户旁边往下一看,哪里还有白封的身影。

    外边动静愈来愈大,门被“咚”地撞开,几只丧尸流着涎水扑过来。方越单肩踩上窗台,身子压低,最后往房间看了一眼——它们踩过铺在地面的被子,却被横在底下的尸体绊倒,一个趔趄纷纷摔倒在地。

    他不再犹豫,纵身一跃。

    与白封汇合后,两人驾着机车驶出安全营。与之前出来相比,前后不过间隔半小时,心境却大有不同。他说不出内心感受,只觉沉重无比。一切心思与努力都化作东流。他再一次深切感受到,死亡是如此近在咫尺的事。

    背后的安全营被越甩越远,很快消失在视野之中。迎面厉风刮得脸生疼,他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忘记带头盔。不由微微弓下身子,脑袋深深埋下,藏在白封身后。

    突然,机车停了下来。方越一时没坐稳,因为惯性脑门直直撞上前面人的后背。

    方越皱眉,正想询问怎么回事,抬眼却见白封半仰着脑袋,似乎在看天上。循着视线望去,赫然发现天际飞来一颗不明物,愈来愈接近——竟然是一枚导弹!

    那导弹飞过两人头顶,朝着安全营的方向坠去。

    “……!”方越朝着白封大吼。

    这一刻,仿佛声音失声,周遭景色失去色彩,化作黑白,线条散去。紧接着,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天际,冲击波席卷周围一切活物,化为灰烬。

    ☆、第四十三章

    指尖动弹了一下,接着是手臂,最后,那人睁开了眼。方越捂着脑袋坐起来,眼前发黑,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景色逐渐清明。

    他躺在一截断墙之后,视线所及皆是残垣断壁。地下滚落着许多碎石,垃圾遍地。方越不知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再度醒来,却只看见一片狼藉。他摸着后颈,跌跌撞撞地从地面站起,扫视一圈,就发现不远处白封躺在地上,双眼紧闭。

    “白封!”他忙过去抓住人肩膀,扶男孩坐起,“你没事吧?”

    本以为白封正处于昏迷状态,不想却听见一句微弱的回应:“死不了。”再看过去,却见人半眯着眼睛,似乎神志清醒。

    方越先是一喜,却又马上感到不对劲。白封看起来有气无力,眼睛无神。虽然平常就脸色苍白,可这会儿似乎更加严重。方越自己都没受多重伤,他不信白封会比自己不小心。

    方越心沉下:“……你怎么了?”

    “你用了异能?”

    见其不答话,方越不由自主加大音量:“现在是怎么回事!你身体怎么了?”

    无论问题是什么,白封都一直没吭气,这会儿才面无表情丢出一句:“别吵,先让我睡一觉。”

    睡一觉?在这种地方?

    许是距离里事发地点过远,附近建筑毁坏并不太严重,能依稀看见以前的影子。可尽管如此,这里是室外,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蹦出来异形……

    那导弹不知怎么回事,是政府放弃了这座城市?可这里又不是病原区,而且还不知有多少幸存者。如此干脆的发射毁灭性武器,也太过分了吧。

    这时白封又闭上眼睛,似乎筋疲力尽。方越前倾上身,抓住男孩手掌。虽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那冰冷程度吓了一跳。即使是吴江父母的尸体,也要比白封暖和。

    方越低声问:“你不会死吧?”

    白封眉头隆起,没有回话。

    “你不会死的。”方越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自言自语一番,手穿过对方腋下,将其抱了起来。

    白封眉头一皱,指尖微微颤抖,但最终没能抬起来:“你干嘛,放我下来。”

    方越充耳不闻,直接抱着白封走进近处一家建筑。虽然店里环境也不好,但有屋檐遮挡,可以勉强挡风。他把白封放下,自己盘腿坐到旁边:“你睡吧。”

    白封不明所以,闭了眼。一会儿又不耐烦地睁开:“你别盯着我,有什么好看的。”

    方越一怔,他倒是没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看白封。的确,一直被人盯着自己也会别扭:“抱歉。”接着背过身子,再不发一言。

    他其实有很多疑问。两人本来在路中间杵着,再醒来却到了城郊,想必是白封使用了异能。可现在白封为什么会失去力量,而且……又为什么会救他。仅仅因为自己是一个用起来顺手的跟班么?这家伙就不怕他因为常受压迫,这时会趁机离开,或者干脆一刀解决掉麻烦货?

    房间里一片静默,只听得见平稳悠长的呼吸声。方越倚坐在窗户下方,单脚立起,一手随意搭在膝盖上。他仰头看着天花板,脑袋浆糊般混乱。

    这时,店外传来呼救的动静。他以为自己听错,没有动弹,结果没过一会儿,那声音愈来愈大,明显在向这边靠近。他看了一眼白封,白封睡眠很浅,这时候竟已睁开眼睛,视线落在窗外。

    方越翻身面朝窗户,小心翼翼地探视,却见一个身着便服的男人跌跌撞撞地朝这边跑来。

    “救命……”那人被口水呛了一下,又接连道,“有谁在吗,救救我!”

    方越从窗台翻出去,却没有立即靠过去:“站住!你怎么了?”

    “人、有人是么?”男人喜出望外,双手摸索着就要过来,“我、我眼睛被糊住了,什么也看不见,你有水吗,帮帮我!”

    “这里没水。”方越见是正常人,倒不如起初那般警惕。可待看清男人模样后,却是大惊。

    那人眼睛压根不是被糊住,而是烂成黑乎乎的两个洞。血泪沿着眼眶流下,所经之处,皮肤溃烂,皮肉绽开,令人目不忍视。

    “求求你,帮我找找吧,我眼睛好难受。还有皮肤也好痒。”男人抬起两只手抓脸,手背竟依稀可见白色手骨。血肉簌簌不住往下落,场面既血腥又恶心。

    那模样与失去人形的丧尸极为近似,但男人明显拥有神志,而且并不清楚自己变成各种模样。

    “你……”方越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男人走得东倒西歪,最后连声带也被溶解,再也说不出一个字。那人茫然而惊慌地挥舞双臂,嘴巴圆张,一步一步靠了过来,最后摔倒在地。

    方越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其动弹。他四处望望,捡起地上一张破布,捂住口鼻小心翼翼靠近过去,矮下身子戳了戳男子,仍然没有反应。

    死了。

    导弹炸毁时,只见火光一片。路肖下意识抱紧孩子,还没回神,眼前景致一变,竟瞬间到了其他地方。鸟语花香,泉水叮咚。麦田绿地随风荡漾,化成一道道波浪。与末世相比,简直如同世外桃源。

    “这是空间。”这时,陈景宗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我独有的能力。”

    路肖怔然。真没想到,陈景宗竟然拥有这么逆天的能力。可他既然有这种庇护所,为何还要在外面呆着?

    “你是除我父母之外,第一个带进来的人。”

    路肖闻言,转头看向陈景宗。对方眼神闪烁,满面桃红。他不知该说些什么,短促地道了声谢,又移开视线,装作没注意到那人失望的表情。

    玄幻经常会出现“空间戒指”这种东西。在路肖印象里,这类“空间”应该只作储物用,体积不大。而陈景宗所谓的“空间”,却堪比一个平行世界。大地,山水,天空,无一不有,视线所及不见边际。

    陈父陈母见儿子进来,赶紧激动地跑了过来。虽然这里生活衣食无忧,但没人可以交流,竟过得心情积郁。儿子担心能力暴露,经常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每次离别都心如绞痛。没想到这次竟那么快,离之前不过一天,就再能见到儿子的身影。

    而更让两位感到意外的是,一名陌生的黑衣男子和小孩儿也一齐进来了。这距离他们上次见到生人,已过一个多月。

    陈母热情地拉过儿子,问东问西。陈父则站在一旁,满足地看着妻儿互动,见那生人一直一言不发,不由问道:“你是谁?我们景宗朋友么。”

    路肖礼貌性点头:“是,您好。”

    “哎呀,瞧你问的什么问题。咱们景宗都带回家了,能不是朋友么。”陈母嫌弃地白了丈夫一眼,注意力又被男人手中的小孩儿吸引,惊喜道,“这是谁家的小孩?怎么这么可爱呢。”说着伸手想去捏小孩儿的脸蛋。

    路然有点认生,还没从突然瞬移的蒙逼状态中清醒,又见一个不认识的大妈凑过来,下意识躲开女人的手。陈母笑容僵在脸上,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然然。”路肖轻轻呵斥儿子一声,又朝女人道,“抱歉,他有点怕生。”

    “怕什么啊,我又不会吃了他。”陈母悻悻收回手,脸色有点难看。

    “你说你个老婆子,跟小孩子较什么劲儿。”陈父依旧那副气定神闲的状态,又朝路肖道,“我们景宗从没带人回来过,看来你在他心里地位很高啊。”

    “爸,你胡说什么!”陈景宗羞红了脸。

    路肖想了想,放下小孩赶他去一边玩儿。小孩儿三步一回头,见父亲真不搭理自己,只好委屈地走开一段距离,蹲坐到地上揪草。

    “外面情况很不妙,如果不是陈景宗带我进来,恐怕我这时候已经死了。”路肖顿了顿,“你们应该也清楚,外面突然出现许多异形。”

    话题被轻易挑开。夫妇对视一眼,最后陈父开口道:“我们都听景宗说了,但并没有亲眼见过。”

    “很多人都死了。”路肖神色凝重,“而且我们进来之前,刚好有导弹轰炸……”

    “你说什么!政府敢这么做?”陈母惊讶无比。

    路肖摇头:“详细情况并不清楚。我们暂时藏身的地方被毁了,说不定政府是想斩草除根。”

    一言既出,两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们没经历过末世,因此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可听说政府竟然会不顾幸存者而攻击城市,只觉得丧心病狂,无法理解。

    陈母后怕地抓住儿子的手——要不是景宗有这种力量,此时肯定已经死在炮弹之下。不,说不定在那之前,末世之初,她跟老伴两个早已死在异形嘴下了。

    陈景宗安抚般拍拍母亲的手,心里有些埋怨路肖告诉父母实情让他们担心。而下一秒,他的眼睛却因惊讶而瞪圆。

    “路肖,你的脸……”

    “?”

    路肖看不见,此时他的右额一点黑色逐渐扩大,皮肤腐烂,皮肉绽开,并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到其他部位。

    ☆、第四十四章

    方越本打算守夜,可由于末世以来疲乏辛苦,几乎没睡过一天好觉。所以到了半夜,眼皮子不自觉耷拉下去,脑袋一上一下点着。夜风拂过,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惊醒过来。已是夏末,最近温度降了不少。白日还算凉快,晚上温差却极大。

    方越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起身想去找张毯子。这店之前似乎是家饭馆,里间有职员的临时休息室。他果真找到几张毛巾被——虽然又脏又破,不过聊胜于无。

    方越把其中一张盖到白封身上。对方睡着的模样与平常大相径庭,面容平静,眼眶下挂着浓浓的黑眼圈,看起来人畜无害,绝对想象不到本人是那么危险的人物。

    起身时,指尖不小心擦过白封脸颊,可那人却没有醒。若在平时,别说是把东西盖身上,就是单纯靠近过来,白封也会立马清醒,然后用那双幽深的眼睛审视来人。

    方越愣了下,又犹疑着将手掌贴近男孩额头。不知是不是错觉,体温竟比往常还低,僵冷无比。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摸一块严冬里的硬石头。

    “白封?”他轻声叫道,并摇了摇对方肩膀。但是没有回应。

    他感到不妙,不由加大了音量:“喂,醒醒。”声音融化在夜色中,简直像在对一具尸体自言自语。

    “醒醒啊!”

    可无论方越做什么,白封都没有苏醒的迹象。表情恬淡,似乎只是陷入深度睡眠。一动不动,甚至连胸脯都没有起伏。

    方越迟疑着,缓缓伸手抚向白封人中——没有气进出。这时,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忙用左手把住右手腕,好容易才平静下来。

    ……说不定只是呼吸比较浅呢。

    方越半跪在地上,等了一会儿,又附身去听白封胸口心跳。

    “……”

    又一阵夜风刺来,撩起白封的刘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方越双手撑在男孩身侧,眉头紧蹙。很可惜,上天泼给他一盆冷水。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四肢僵硬,全身冰冷。毫无疑问,这是一具尸体——白封死了。

    方越深吸一口气,又缓缓直起身子,爬过去坐到尸体旁边,脸深埋在膝盖间。

    这是第几个了,活生生死在他面前的人?方越不只一次痛恨过自己的无力,无论是吴江,还是吴江的父母,以至于白封——都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掉。

    跟白封在一起,虽然处处受迫,但也从来觉得心安。至少这人战力变态,不会轻易离开他。结果到了这种地步,却还是难逃一死?而更可笑的是,他甚至不清楚白封去世的原因!

    是身体素来冰冷的隐疾,还是导弹的余威,亦或是超能力的副作用?他并不知道。早知如此,即使是强迫,也该逼白封把事情说清楚,至少能一起想解决办法,不会死得这么突然,剩他一个苟延残喘,毫无心理准备。

    尽管两人间不怎么对付,再怎么说也一起行动半个多月。日食夜宿,就算是条狗也养出感情了。加之末世,每天都度日如年,与白封共同经历那么多危险,竟恍若一同生活过许久。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对方当成不可或缺的同伴。

    白封的行为处事没有逻辑可寻,方越起初也觉得他喜怒无常,琢磨不透。不过渐渐相处久了,才明白他只是太过自我,高兴的事大笑,不开心的话直接把碍事者解决掉。

    虽然方越无论如何也无法赞同白封所为,可人已经死了,此时此刻却连那些缺点也觉得和蔼可亲。

    自己这是受了什么诅咒么,只要接近过他的人都不得好死?

    方越自嘲地想着,又觉得并不好笑。靠坐在墙壁前面,脑袋无意识上仰,像在看什么东西,双眼却没有焦点。

    窗外繁星点点,明亮闪烁。星空之下,却是一片狼藉的城镇。时而可以看见黑影闪过,但仔细看去,却又空无一物——彻底成为了一座死城。

    意识模糊间,方越隐约感到有人在推搡自己,吃力地睁开眼睛,才发觉外边已经天亮,日光铺洒进来。他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无意识的时候竟然翻了个身,胳膊压到白封身上。

    他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头发跟鸡窝一样,呆愣地看着白封把他手臂掀开,独自坐起来。

    注意到方越炙热的目光,白封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还问他怎么了。见对方一脸莫名,方越险些要以为自己昨晚不过做了一场噩梦。可怎么可能会有那么细腻的梦境,连心理感受都细致无比,甚至第二天还记得一清二楚。

    方越因为半睡半醒,睡眠质量并不高,此时嗓音干涩,极为粗哑:“你不是死了吗。”

    白封愣了一下,却笑:“你看我像是死了吗。”

    方越没回话,从地上坐起来,眼也不眨地盯着白封。视线微微下移,伸手握住对方的手。白封微不可见地蹙眉,却没有甩开。

    体温升高许多,虽离常人还有段距离,但再也不如昨夜那么僵硬冰冷。方越抬眸,手随之上移,覆上白封胸口——能感觉到跳动。“咚”,一声,“咚”,两声。这心跳声昭示着生命的活力。

    接着,他又移开手,食指抚上对方人中。呼出的热气洒在指尖,令人躁痒不已。白封挥开方越的手,似笑非笑:“你有……”

    然而,他没能完整说出这句话。因为下一秒,白封就被方越揽入怀中,整个身子倾了下去。

    方越下巴抵住白封头顶,双臂不住发颤,声音嘶哑:“太好了,你没事。”

    白封的身体明顿时僵住。他有些不明所以,像是第一次被人紧紧抱住,竟不知所措。要是生人敢突然接近,白封一定早把藏在袖口的匕首给插进去,可此时却不知为何没有那么做,手半悬在空中,不知该放在哪里。

    不过他没有烦恼多久,因为方越马上又把他推开,并询问身体情况。

    白封垂眸看了眼自己摊开的手掌,又握紧。他看向方越,终于回答了这个问题:“我身体会自动调节。如果出现不良反应,会停止一切活动进行恢复。”

    怎么听着那么玄幻,简直跟机器人一样。

    “所以,你究竟受了什么伤?”

    白封解释一番后,方越才恍然大悟。

    原来,白封的异能并非无敌,而是有限制的。每天使用时间不能超过五分钟。当然,这五分钟是相对于白封自己的时间。为了能在更短的时间解决更多的敌人,他自身也速度惊人,即使是喝过药剂的方越也难以企及。

    而一旦超过五分钟的限制,白封的身体便会瞬间脱力,比常人还不如。而之后会有一段恢复期。恢复期长短不定,期间不能使用异能,虽能恢复行动,力量较之平常也会大幅下降。

    不得不说,这是白封的极大弱点。但事实上,几乎没有人能将其逼往绝境。除非像昨天那样,投来一颗化学武器。

    白封半眯眼睛:“别到处宣扬,要是有第二个人知道,我会把你们两个都杀了。”

    “我不会说的。”方越直直盯着男孩。

    白封被那双眼睛看得有些别扭,匆匆别过脑袋:“啊,谅你也不敢。”

    之后方越又问起马珂的事。那女孩在事发之后不知去了哪里,似乎偷偷逃走了。但关于她的身份以及那个杨博士,详细情况白封也不清楚。他之所以找到她,只是因为这人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和自己的过往有关。

    方越这时才明白,原来白封竟没有一点关于幼时的记忆。

    ☆、第四十五章

    两人之后赶往h市。机车丢在了原地,又没法取回来。没有交通工具,起初几日都是徒步前行。白封的力量似乎一直没能恢复,再不会像从前那样半途消失。

    然而,仅靠两条腿完成这数千公里的行程实属天方夜谈。他们一路上没找到能利用的交通工具,耽误不少时间。虽然途中碰见不少废弃汽车,但没有车钥匙,又没有汽油,压根没法使用,更没遇见过一个幸存者。

    情况越发严峻,记得当时来a市途中还路遇不少活人,但现在所经之处却孤寂萧条,不见人烟。而就在方越怀疑是不是人都死光了时候,却发现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升起寥寥炊烟。

    有人在生火?

    两人对视一眼,接着默契地一齐往那边靠近。随着距离拉近,能闻见空气里弥漫一股蛋白质烧焦的气味。方越隐约感到不妙,不由放慢速度,通过枝叶隐藏身躯,小心翼翼地窥视。

    只见半米人高的火焰直冲天际,焰中央交叠躺着几道黑影,已被烧得面目全非。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围在旁边,背对着方越他们。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背影却莫名熟悉。

    其中一名黑衣男子察觉到动静,突然转身,脸色阴冷。而在看清来人的一刹那,却缓和了眉间:“是你们?”

    那名男子却是是路肖,而站在路肖旁边,同样一副惊讶神色的,却是陈景宗。方越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巧遇,而更让他惊讶的是,路肖右眼及以上缠了多圈白色绷带,像是受了重伤。

    “这是怎么回事。”他走近,火光映照脸上,不觉有些烫人,“你们烧的……是什么?”能够看出那分明是人形。

    “……是感染者。”

    要说明事情原委,时间得拉回三天前——也就是路肖陈景宗刚从空间出来的时候。

    一出来,两人都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外面尸横遍野,既无活人,也无异形。似乎所有生物都失掉了性命,无一例外,并且脸部焦灼模糊,成一滩烂泥。

    原来,投射到安全营的导弹是生化用武器,弹核装了药剂。虽然导弹本身造成的危害相对不大,但由此带来的毒性雾气却逐渐扩散,缓缓腐蚀了城市的每一寸土地。

    当时在空间里,路肖皮肤开始腐化并有蔓延趋势,喝了泉水才有所好转。不过虽然抑制了蔓延,已经腐蚀的皮肤却再也无法痊愈。不过,一同呆在外面的陈景宗却安然无恙。也许是泉水的功效,总之直到两人成功逃出a市,路肖皮肤再也没剥落。

    他虽然面上平静,内心却无比愤怒——无法原谅,明明还有那么多幸存者,竟敢投射危害性如此高的生化武器。这种导弹的特性就是范围广维持时间长。以后若是再有不知情的幸存者靠近这里,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回想起来,当时那通电话确实模模糊糊提到过“就绪”“已经联系”几个词。说不定,营长不仅放弃安全营独自逃走,还单方面联系中央进行炸毁。

    出城后,两人很幸运得搭上了顺风车。车上是一家人,一对年轻的父母带着自己的小孩儿。只是没想到三人竟全是感染者,体内都积聚着黑虫。在被异形袭击前,路肖先一步发现异常,并用火解决了它们。而就在这时碰见了方越。

    路肖略去空间的事不提,简要说明了情况。方越这才明白,原来当时碰见的“丧尸”竟是被毒剂腐蚀的活人。虽然那里离安全营有段距离,雾气却仍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扩散了过来。

    不过,为什么他没事?白封本就体质特殊,暂且不提。他却从没有过什么奇遇,硬要说的话,大概只喝过那瓶药剂。

    此时尸体已被烧得差不多,火焰逐渐熄灭。方越左右望望,确定只有路肖陈景宗两个人:“你儿子呢,在车上?”

    “不,他……”路肖犹豫。

    陈景宗抢先答道:“我们把他藏到了安全的地方,不用你管。”

    方越还没回应,就听白封道:“安全地方?你当时逃去的空间?”

    陈景宗神色微动,强作镇定:“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啊、不记得了?”白封凑近男人,那双深不可测的幽黑眸子注视对方眼睛深处,鼻尖几乎要碰上,“我可是用绳子把你绑得死死的啊,但你竟然就那么消失了。难道不对吗。”

    陈景宗整个身子定住,冷汗直冒,内心深处涌上一股莫名的恐惧。许是那天拷问后的后遗症,一旦面对白封,他就不自觉地打颤。

    路肖皱眉,上前将陈景宗拉至身后,低声质问:“绳子?”

    白封半眯眼睛:“闪开,跟你没关系。”

    陈景宗看见那宽阔的臂膀挡在前面,不由安心许多,双手紧紧攥住男人臂膀。

    眼看情况不妙,方越忙插进两人中间,把白封挡到身后,解释道:“抱歉,是我干的。因为一直问不出吴江父母的位置,太心急了。”

    “这么说,李谦说你们绑走陈景宗,是真的?”

    “是真的。”方越倒没觉得有什么可隐瞒的。

    “等等,路肖!”陈景宗扯了扯男人胳膊,摇头,“我没关系的,你们不要因为我吵架,事情都过去了。”

    路肖回头看了陈景宗一眼,稍显不适地扯了扯手臂,没能扯开,也便算了,又仰头望天——他没想吵。本来就是陈景宗不对在先,吵什么。只是没想到方越会用上绳子,有些惊讶而已。

    就在这时,陈景宗突然发出一声惊叫,两人齐齐看过去,却见白封不知何时到了陈景宗身后,并死死箍住他的咽喉。

    “!”

    “白封!你什么时候……”方越差点说漏嘴。看来这家伙早就恢复了异能,可为什么一直不说。那自己一路上处处照顾保护,不就像个傻瓜一样了吗——那人根本不需要。

    “这种小毛病早就好了。”白封嘲弄般笑笑,又对陈景宗道,“还是说清楚吧,否则一不小心你脖子可能就断了。”

    路肖上前一步,似乎想救人。白封却顺势退后,手更加用力。陈景宗嘴巴张开,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路肖深知单凭自身能力无法对付这种怪物,转而求助方越:“快让他住手。”

    方越哑口无言。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那家伙根本不会听他的。论武力值,就是自己跟路肖加上也对付不了那家伙。眼下情况,除非陈景宗松口或者白封主动放弃,否则实在难以缓和目前局面。

    方越低声回道:“就不能让陈景宗解释吗,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

    好奇心?路肖想,哪个人会因为好奇心做到这种地步。不过事出紧急,也没办法了。

    “景宗,可以说吧。”路肖率先征询了陈景宗的意见,却见对方使劲摆手。

    这边,方越也相应做出努力:“白封,你回来。”

    “为什么?你不是想要异能,不想知道它的来历吗。”白封不解。

    “他愿意说的话当然没关系,但没必要强迫。”方越见白封愿意与自己对话,不由放下心,“何况我不是有你吗。”你可比他厉害多了。

    一语既出,另外两人的视线立刻变得有些灼人,方越却没注意到,只顾着把注意力放白封身上,叫其放手。白封一怔,手不由自主卸了力气,路肖趁机拉回陈景宗。方越也同时拽住白封,将两人隔开。

    路肖安抚好陈景宗,转头问两人:“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办。”

    “我们打算去h市,但没有车。”

    “……”男人刚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为何看了陈景宗一眼,待对方点头,才道,“一起吧,先送你们。”

    方越却是一愣。没想到陈景宗会答应,不是才发生过那种事吗。他看了一眼从刚才起就陷入沉思的白封,又看向陈景宗:“没关系吗。”

    男人面色难看,不适地摸了摸脖子,似乎还在后怕。

    “放心吧。”白封抬头,朝他露齿一笑,“我不会问了。”

    然而,这不带感情的笑却只给陈景宗带来更大寒意。他低头咬唇:没关系,忍过这段时间就好,他们会后悔的。

    汽车的主人是那对年轻夫妇,只不过两人已化作亡灵,飞升而去。四人找到停在树林外的车子,很快上路,朝着h市的方向开去。

    每天晚上四人都会轮流守夜,这天的顺序陈景宗恰好排在前头。方越去交班时,那人却留在原地,踌躇不定,似乎想说些什么话。

    已是初秋,夜间凉嗖嗖的,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方越抱着胳膊在地上坐下,见陈景宗一直没进去,不由皱眉:“你快去睡吧。”

    “不,我……”对方这才下定决心,“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

    “我想向你道歉。”

    “哈?”

    陈景宗视线一直落在泥土地上:“安全营的事,我很抱歉。我承认,的确是我把吴江父母他们送走,并且去贿赂了寻人屋老板。”他犹豫着,“你愿意……接受我的道歉吗。”

    ☆、第四十六章

    方越半晌没做声,陈景宗急了:“你不信我?我是真心的!”

    方越长叹一口气,抓抓后脑勺:“嗯,我知道了。”

    “那你的意思是……”

    “事到如今,再纠结那些也没什么意义。”

    纠结?陈景宗一愣,总觉得那番话是说给自己的。不纠结过去吗,可是……那是因为方越没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才敢这么说吧。如果他跟自己一样,饱受痛苦而死,还会对仇人如此释然?

    总之,自陈景宗坦白道歉后,两人关系果不再像从前那般尴尬。应该说方越态度一直未变,只要陈景宗不再阴阳怪气可以找茬,气氛就和谐许多。

    “没水了。”方越关上后备车厢。尽管一再节省,但在到达h市之前,还是用光了一箱水。现在里面只剩一堆空荡荡的塑料瓶。

    如今城市边缘的小店铺早被洗劫一空,别说白水,连瓶饮料也没有。路过的幸存者大都不愿意深入危险的市中心,因此周边店铺只剩一个空壳。

    “没办法,只能进城了。”方越探头进驾驶座,“汽油呢。”

    路肖蹙眉:“油表见底了。”

    “啧。”真是祸不单行。

    他们从附近的小超市找来城市地图,摊开来看,查找最近加油站的位置,却发现与市中心南辕北辙,相隔极远。

    “撑得到加油站吗。”

    路肖略一思索,摇头:“不行,中途就会抛锚。”

    商议之下,两人决定分成两组,一组去加油站接油,另一组则去市中心,车子停在原地。本来,是准备路肖陈景宗一组,白封方越一组。但陈景宗听了,却有其他意见。

    路肖和陈景宗都来过这里。前者是因为出差,后者则是旅游。相比另外两人而言都对这座城市比较熟悉。因此,陈景宗的意思是他跟方越一组,白封跟路肖,免得两人迷路。就算有地图,认路也十分耽误时间,还得小心周遭异形。

    他说得言之凿凿,一时之下路肖方越面面相觑,正打算同意,却听白封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陈景宗一怔,略微有些生气:“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很奇怪啊,变得太突然了。方越也是个白痴,竟然就这么相信你。”

    被点到名字的男人一愣,这是躺着也中枪啊,他招谁惹谁了。何况与其说是相信陈景宗,不如说只是不想纠结,自己态度很平常啊。

    “这跟你没关系,何况我只是采取最合理的方法。”陈景宗据理力争。

    看白封还想说些什么,方越抢先一步开口:“行了,就这样吧。我们两个确实不认路,有人带比较好。”

    白封露出奇怪的表情:“你确定?”

    方越点头。

    “既然如此,”白封朝陈景宗道,“我跟你一起。”

    陈景宗愣了愣,略显惊慌地摇头:“我有点怕你,你上次还不是……”

    “怕什么。”白封逼近一步,“反正你随时可以逃到其他空间,不是吗。”

    陈景宗紧抿嘴唇,死不肯松口,也不答话。

    “白封,够了。”方越将他们隔开,又凑近男孩拍拍他的肩膀,压低音量,“我会小心,别多想。”

    方越嘴上热气吐到白封耳旁。白封耳朵动了动,猛地捂住它并瞬间拉开距离,耳尖有点泛红。可他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是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方越见对方逃难般避开,既莫名其妙又有些受挫。看了一眼拍空的手掌,又放下。

    最后还是依照陈景宗的建议,形成与以往都不同的组合。路肖白封去市中心,方越他们则前往加油站。

    因为刚才的小插曲,两人之间又生了一种隔阂,一路无言。陈景宗一直在等方越因为白封的无理向自己道歉,可直到加油站,方越才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分头行动。如果遇到虫怪不要用火,先把它们引开。”说完,便拿着武器率先跑进了值班室,独剩心情不悦的陈景宗留在原地。

    刚打开门,便扑面而来一股灰尘,带着刺鼻的霉味儿与尸臭。像是长久未经使用,角落蛛网张结,青苔甚至长来了地上。

    尸臭来源于值班室桌下的一具枯尸,尸身凹陷,辨不清容貌,甚至连性别也分辨不出。指甲盖大小的苍蝇嗡嗡作响,盘旋围绕。它的孩子蠕动着白白胖胖的躯体,来回穿梭于尸体头颅间。

    若不是比这还恶心的场面见多了,方越铁定会立即吐出来。而现在却只是皱眉掩鼻,便无视它去翻找油桶。

    外面明明是白天,值班室却光线暗淡。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却没有油桶。还有个铁柜没找,但上了锁,方越折腾半天也没打开。

    他扫视屋内一圈,最后把视线落到了尸体身上。蹲下去屏住呼吸翻找衣袋,却只摸出一些滑腻的恶心玩意儿。在头颅里外快乐玩耍地蛆宝宝被方越的举动吓了一跳,争先恐后地从鼻孔口腔钻了进去。霎时,口鼻处挤满一堆蠕动的白色生物。

    “——”

    方越不想再看,正打算起身,却注意到尸体口部有些不对劲。那堆白色使劲往里挤的同时,一个亮晶晶的玩意儿被推了出来。

    他试探着伸手去拿,手指穿过蛆身,竟捡出一把铜钥匙。几只蛆缠上方越食指,想顺着往上爬,却被方越甩掉,“啪叽”一声落在地上。

    方越不确定这是否是铁柜的钥匙,尝试着去打开,尺寸恰好合适。他心里一动,钥匙轻轻旋动——“咔哒”,门开了。

    铁门许是生锈,拉开发出“吱吱呀呀”极大响动。然而,等看清铁门里的东西,方越却怔住了——不是油桶,也不是任何物品,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人蜷着身子坐在柜子里,并不见得枯瘦,相反面色红润,看上去十分健康。可双眼却死气沉沉,如同失去了生气。

    一个人,不知为何被反锁在铁柜里,也不知被锁了多久,存活的几率还有多大?

    方越没敢贸然接近,有种关上铁门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的冲动。然而不幸的预感言中,人体开始起伏气泡,并发出一连串熟悉的“咕噜”声。

    靠!方越眼疾手快甩上铁门,转身就往出口跑。进出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合上,他去扭把手,竟生生将其旋了下来——门被卡主,无论踢拉踹推,都动弹不得。

    再回头,却见密密麻麻的黑虫从铁柜缝隙钻出,极速朝这边逼近。方越下意识想摸出打火机,却想起这里是加油站,不当操纵很可能会引起爆炸。可眼下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如果出口正常,还能引虫子出去对付,但是现在……

    “方越,里面怎么了?”这时,陈景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有异形,快帮我弄开这门!”说话间,已有几只虫子爬上方越鞋面。他抖下它们,翻身跳上桌面。

    外面不知在忙活什么,半天也没动静。黑虫很快涌上桌面,方越退无可退,一咬牙:“我放火了,你小心!”

    话落,便把捏在手心里的打火机点燃给扔了出去。瞬间火光大起,虫子们很快死在焰火之下。可这里十分窄小,器具相连,而最糟糕的是,这张桌子是木制的。

    总之,黑虫引发的大火在它们消失后并没有同往常一般熄灭,反而攀着可燃物迅速扩散。方越只好跳下桌子,手臂不小心擦过火焰。可他混然不觉,继续撞门。

    这时,陈景宗幽幽的声音在外边响起:“没用的,我堵死了出口,你打不开。”

    方越愣了几秒,紧接着压抑不住的负面情绪一股脑涌了上来。有不解,有失望,而更多的却是激怒。他咬牙切齿:“陈景宗!你到底什么意思!”

    “……”外面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是复仇。”

    “哈?”方越青筋暴起,额头热汗不止。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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