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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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第三世:剑灵金手指 作者:第三只土狗

    第5节

    我听到这里,心里暗叹了一声,这悯素秋真是个奇女子。这清虚上师也是脑子里进水了,病的不轻。我失笑道:“听你方才的口气,我猜这清虚子还输给了这个守大门的桉哥是不是?”

    姜枫回味起那一战,神色多了几分向往,听我这问,拍这大腿笑道:“小渊你真聪明!重点是清虚子那糊涂蛋不仅输了,还输的很惨!他开始还道貌岸然地说什么让桉哥一只手,没想到桉哥的剑尚未出鞘,他就败了。”

    我一听惊讶极了,这清虚上师虽然做人糊涂了些,不懂得教养徒弟,可在灵缈云间却也是掌教级别的人物,已有元婴修为!何至于都不能逼得桉哥拔剑?那金发的辉腾人竟然如此厉害?

    更奇怪的是,他有如此修为,在道界里我却从未听说过他,真是怪了!

    言语间我俩人已经到了八卦谷无极居正门,暖光晨曦中山间雾气尚未完全消退,乳白色的山息里一丛丛紫竹若隐若现,鹤鸣杳杳,一阵湿润的晨风吹开薄雾,显露出一位身材窈窕的俏佳人。

    章十八 避祸

    眼前这姑娘豆蔻年华,梳着双环髻,面容俏丽,身材窈窕,虽不是那种令人眼前一亮的美人,眉宇间却有一股少有的聪明伶俐。这人我认得,她正是逍遥道人四大亲传弟子之末,凌轻寒的小师妹莫瑶。

    诶,曾经算是我同事,因为她还有一个身份是百业罪城十二罪主之一影无踪的小女儿。影无踪在百业罪城中的主要工作也是收集情报,但他这人在八卦这件事上远不如逍遥道人功力深厚,故设计将自己的小女儿送到八卦谷中做内应。

    这件事情极为隐秘,就连我也是在百业罪城攻破八卦谷后论功行赏时才从苍梧越口中得知,可见这小姑娘手段城府相当厉害。

    如今这个厉害的小姑娘正倚着篱笆,把玩着一朵沾着露水的朝雾花喂鹤,一派小儿女的闲适模样。听见我们的脚步声,她便抬头,朝我们笑了笑。因在碧海潮生阁里养成了习惯,我便下意识文绉绉地回了她一礼,正要开口寻个借口编个身份,请她通传入内。却见一人背着个包袱,一步三跳的从无极居内逃似的跑了出来,这人脸上挂彩,不是凌轻寒是谁?

    凌轻寒那张脸比方才还要惨烈一些,除了右脸颊上那几道红杠杠,左眼上也是一团乌青。我猜想,以他那疾风蹑空步的修为能在他脸上开刀的,也就只有那桉哥才做得到了。真可谓打是情骂是爱,情到深处用脚踹,这两人的孽缘不浅——不然按姜枫所言,桉哥既能吊打清虚上师,教训起凌轻寒自然手到擒来,不可能是这样简单的皮外伤。

    不过他这模样甚是狼狈,立刻招来了莫瑶和姜枫的嘲笑,姜枫只是抿唇,似笑非笑,莫瑶却是捧腹大笑,笑的直不起腰来。她明知故问道:“这是哪里来的小贼?脸上有青有紫又有红,瞧着可真喜庆。”

    凌清寒笑骂道:“你这臭丫头,还取笑起师兄来了!我这趟去霍林甄家,你的青木薜荔芝别想我给你带回来了!”

    这一句提醒让莫瑶想起自己还有求于人,立刻收敛起来,以袖掩嘴,俏皮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才貌双绝的三师兄啊。师兄,你可别怪我,是你今天这妆容太别致,我一时没认出来。至于我的青木薜荔芝,你可是老早就答应了的!我向来一言九鼎的三师兄怎么会轻易失信于人呢!”

    凌轻寒忍不住轻声骂道:“你这伶牙俐齿的丫头!”

    莫瑶微微一笑,又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师兄你一向是不赶早,只赶着巧。离甄府老太爷的生辰还有半个月多呢,况且我瞅着师兄今日的身子也不大爽利,怎么就赶着出门呢?”

    凌轻寒嘿嘿一笑,道:“数你聪明!等会师父生起气来,千万先帮我挡上一挡!大师姐若要去追我,你也帮我拖上一拖,我的好师妹!师兄这次会不会被剥层皮,可都看你了!念在我我这么多年疼你的份上,你可千万要帮我!”

    莫瑶哼笑道:“你怕什么?你哪一次不是这么说的,师父对你已经算是彻底没了脾气,你随便找个地方躲上两天,他老人家气过了,再偷偷溜回来赔罪,他也懒得管你了。只是师父若让桉哥去寻你,你怎么办?”

    凌轻寒道:“我恨不得他来追我呢!多的不跟你说了,我先走了!”

    说着便朝我和姜枫道:“哎呀,你们俩来的正好,快跟我一道去避难!”

    话音一落,便推着我和姜枫往外走,他脚步极快,不过一刻钟便走出了五六里地,我与姜枫险些跟不上。身后无极居已经淹没在茫茫白雾中,姜枫不解道:“你既然是避祸,怎么不直接御风驾云遁走?”

    凌轻寒笑而不答,我忍得辛苦,悠悠道:“他这是在等人追他呢。”

    姜枫不解道:“等谁?等你师父吗?”

    姜枫想到这事起因还是因为我们俩,凌轻寒属于祸从天降被我们俩的一时兴起给拖累了,皱眉出了个馊主意:“你师父要是怪罪你……你等会还是推到我们身上来吧,就说是我胁迫你的!”

    凌轻寒笑道:“你这话谁信?别说我师父,鬼都不信!你哥哥我是什么样的人,别说你的武力能不能胁迫我,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逼我做我不愿做的事!”

    姜枫忧道:“那怎么办?”

    凌轻寒道:“没事,我们家那老头子,好糊弄得很!等他气过头了,凡事都好说。姜兄弟你还年轻,这世上有很多道理不通透,哥哥我今天教你一句话——所有能用离家出走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我侧目看凌清寒,心中不由叹道,人才!

    我心里以为姜枫肯定没有这么丰富的革命经验,没想到姜枫想了想,合袖赞同道:“也是。”又奇道:“那你在等谁呢?”

    凌轻寒笑了笑,摸着耳朵,露出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往前面走了两步。

    我轻咳了两声,问道:“那凌兄你现在作何打算?”

    凌轻寒挠挠头,说:“再过半月是甄老太爷的三百岁寿辰,师父本来就打算让我去给他贺寿。从八卦谷往霍林山御风只需七天,我本来嫌他们家人多是非多,想到时候再说。现在寻了这个由头,提前启程,可以顺道在路上游山玩水也是一桩乐事。姜兄弟,潜渊小弟,你们要一道吗?”

    姜枫摇摇头,我却点点头。姜枫立刻转过头来看我,瞪大了眼睛,道:“你不说了看到他安然无恙,就陪我去辉腾的吗?”

    我道:“霍林甄家老太爷三百岁大寿,肯定很热闹,你不感兴趣吗?”

    姜枫板着脸摇头,有些生气。

    凌轻寒在旁打圆场道:“哎,不去也没什么的!他们家家里乱七八糟的事多得很,其实我也不太乐意去凑这个热闹。”

    我叹了一声,见姜枫孩子气的扭过头去,便对凌轻寒道:“凌兄,你能给我们一点时间商量一下这事吗?”

    凌轻寒识趣地道:“八卦谷外十里,有一个小镇名唤栖霞。镇上悦客楼的大菜一般,小菜却是一流,为兄早饭还没吃,先行一步替你们点菜,一尽地主之谊。至于霍林山一行,不必强求。”

    凌轻寒走后,我转头看向还在生闷气的姜枫。

    “你真生气了?”

    姜枫冷哼了一声,道:“准你不守信用,却不准我生气吗?”

    我缓缓道:“你不是说东篱师父的生辰快到了,你想寻一件有趣的贺礼给他吗?”

    姜枫:“那与凌轻寒同行有什么关系。我直接向他打听不行么?”

    我道:“石雕的事情,你什么时候问他都不打紧。可石雕这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逍遥道人是什么年岁的人了,他地窖石雕的雕刻师父还在不在人世尚未可知。便是打听出来知道是谁,他肯不肯替我们雕刻又是另一码事。况且东篱师父以铸术闻名中州,我想绝世的矿料对他的吸引力肯定要比一尊栩栩如生的石雕小景来的大吧。”

    姜枫口气缓和了一些,道:“小渊,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直接去纳兰山不就好了,可纳兰山与霍林山并不同路啊。”

    我又问:“你是什么时候听说的那头妖兽?你又能确信那头千年妖兽如今还没有被降服?若是没有被降服,你又确信能降服的了它吗?”

    姜枫瘪嘴摇头。

    我笑道:“在这些都不确定的情况下,我们去纳兰山来回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若是只扑了个空。岂不是浪费时间?而我知道,霍林甄家手上一块绝世的好矿料,此去必能得手。”

    姜枫闻言眼前一亮,喜道:“原来是这样,你不是只想跟着凌轻寒去玩。”

    我心道,原来姜枫竟然是在介意这个。无奈道:“他的性格是挺好的,不过你才是我的剑主啊。我所做作为,自然先考虑你。”

    姜枫有些不好意思的左顾右盼,但过了一会,又道:“可既然是绝世矿料,我怎么从没听师父念叨过。道界也没有相关的传闻?”

    我道:“甄家现在没有,但半个月后就有了。霍林甄家在道界是数得上名号的家族,自从甄家与天谕府主联姻后,甄家在道界更是如日中天。此番甄老太爷的大寿,上杆子巴结甄家的还会少么?这块绝世的矿料就在甄老太爷的贺礼名单上。”

    姜枫摸着下巴道:“去偷别人的寿礼给师父,不太……”

    姜枫的好字还没出口,忽然愣住了,喃喃道:“霍林甄家……霍林甄家老太爷的三百岁大寿……”

    我道:“你终于想起来了?”

    姜枫道:“他们家这个寿宴不是……”

    我说:“正是,顺手的便宜干嘛不捡?捡完了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再去辉腾玩几天,也还得及嘛。”

    姜枫斜眼看我,无奈道:“小渊,你太坏了。”

    我道:“这件事怨不得我,是他们自己做的孽。我顶多算是个推波助澜的。”

    姜枫疑惑道:“你还要去推波助澜?”

    我啊了一声,方才一个不注意说漏嘴了。不过对象是姜枫,也不碍事,我便如实地告诉他道:“我这次去什么都不用做。但上次做为沈琼去的时候,可是把甄家闹了个天翻地覆。”

    章十九 不伦

    这场大闹甄家庄的好戏起因是甄家的一场风月丑事。

    中州大陆上修真门派林立,但修真世家却很少有。原因很简单,修真之事最讲究的是根骨天资,而神魔妖仙人这五族中,唯有神魔两族根骨血脉可以福泽子嗣,余下的妖族仙族人族就都要看缘分运气了,毕竟修真不像武学什么样的资质都能入门。

    所以道界世家非常少有,而甄家更是这少有中的少有,一连五代甄氏子弟中竟然出了十三位金丹以上的修士,真是好生令人羡慕。先前我说了,这万物生灵没有一个能逃脱这个‘情’字,亲情也是情,所以当世的修士中不少为求日后子女天资因缘的都愿意同甄家联姻,如此一来,甄家更是越发兴盛。

    甄家如今当家的家主是甄老太爷膝下的第二个庶出儿子,甄屏。

    光听这一句,便知道甄家也有本难念的经。

    作为一个氏族大家,竟然既不传嫡,又不传长。说起缘故,只因为这甄老太爷的嫡传长子实在是个不中用的草包,两百多岁才结了丹。若只是天资平庸也就罢了,对于家业的打理也是毫不上心,唯一的爱好是眠花宿柳,整一个□□,欠下了一屁股的风流债。

    甄屏与他恰好相反,甄屏从小便勤恳稳重,只因母亲是女婢出生,所以早年在甄家颇受冷眼。但后来有幸娶了登天道道尊独女,得到登天道的支持,从此翻身,人生得意。也因此他对他这位夫人,一贯是敬爱有加,他夫人死后鳏居多年,至今不曾续弦。

    甄屏虽然一贯不喜他那不成器的大哥,但看在甄老太爷的份上,对甄大爷隐忍再三。

    直到甄家老大睡了他身边贴身侍候的一个小奴婢,甄屏才忍无可忍的大发了一顿脾气,差点提剑将甄大爷给砍了。甄老大连夜躲到甄老太爷的塌上,经过甄老太爷一番好说歹说,甄屏才堪堪收住怒气。

    也因为这件事闹的如此之大,甄老大为了安抚自己这个当家弟弟的情绪,甄屏方氏夫人也觉得这小小一个女婢竟然能惹得甄屏大怒,可见是个天生的狐媚子,便擅自做主将这个女婢许了甄老大做第十三房的妾室。

    这一顶小轿进了甄老大的院落后,甄老大觉得那女婢晦气,早抛之脑后,继续过自己的风流日子。结果没出三个月,意外死在了一位花魁的床上。而那女婢却因为那一夜的露水姻缘,怀上了甄老大的遗腹子。这腹中孩子虽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却已经被甄老大几位无所出的夫人给嫉妒上了,四处去编排这女婢,一说这女婢克夫,二说这孩子未必是甄大爷的,三说甄屏对这女婢宠护有加,不知道这两人私底下是什么关系。

    总之这流言蜚语句句似刀似箭逼得女婢心中郁结,日益憔悴,最后难产而死,唯留下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婴。

    甄屏十分怜她,他夫人方氏死后,便将这侄女接到自己的府中将养,为她改名甄若梅,将她视若己出,这叔侄女之间的感情十分亲厚。最后甄若梅嫁给了尚未发迹的天谕府主做夫人。

    初听这个故事,大抵都觉得那女婢可能是甄屏心中的一缕白月光,这桩风月虽然令人唏嘘,但到底甄若梅最后有了个好结果,也算是令人欣慰了。

    但这旖旎背后的真相,却是一片血淋淋。

    我做沈琼时,天佑十一年刚随苍梧越出论罪峰底,苍梧越却也不急着联系旧部,重振旗鼓。因为他知道,他现在最大的筹码并不是一盘散沙的百业罪城,而是正道中人因他身亡,邪道衰败而生出来的安乐之心。

    他心生一计,决定从内部瓦解仙道正派的联盟,却缺乏一个□□。

    我也是运气出奇的好,才能顺道在野外练习鞭法的时候将这个契机给苍梧越捡回来。

    那日我在郊外林中练习苍梧越传我的碎骨追魂鞭,见到一个杀手在追一个老妇人,练到手痒处便顺道把那杀手给杀了。那老妇人因此抱着我的大腿涕泗横流,大喊恩公,又叫我替她做主。我本是不耐,想一走了之,可那妇人情急之下却说出追杀她的人,正是霍林甄家的家主。

    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原则,我将这老妇人带去见了苍梧越。老妇人活了多年,一眼便看出越哥是人中龙凤,是个能干大事的,便对着他滔滔不绝的倾述了一番。

    原来多年前她是千里外南溪梅家的奶娘,这南溪梅家只是一个商贾小户,并没有出过什么修真人物。只是数年前梅夫人待字闺中时被妖兽所掳,因此结识了一位前来除妖的年轻修士,这人便是甄府如今的当家人甄屏。甄屏与她虽是两情相悦,可这梅小姐终究是个凡人,甄屏当时虽然年纪轻轻,却已修成了仙骨,更有缘得到登天道道尊独女方懿的青眼。甄屏在心中再三衡量后,为了自己的前程终究忍痛与梅夫人诀别,回到霍林娶了登天道道尊的独女,继承霍林甄家的家业。

    却不曾想,痴情的梅夫人竟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梅夫人又听信了一个游方道人的信口胡言,确信自己的闺女有几分修真的根骨,便在死前托付奶娘变卖家产送这个女儿上霍林甄家寻亲拜师。

    南溪与霍林有千里之远,奶娘与梅小姐两个女流之辈遇到的艰险自不必多言,最后意外失散。梅夫人身前有许多考虑,所以并没有将梅小姐的身世详情告知梅小姐,只含糊地同她说甄屏与她有一些交情,见到信物必然会同意收她为徒。

    梅小姐是个孝顺的姑娘,为了母亲的遗愿,与奶娘失散后又得知自己没有什么仙缘,便卖身留在甄家成了一个粗使丫头。天意弄人,甄屏偶然发现了梅小姐的身份,认出信物,详细一问,心中便知了这梅小姐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可当时他原配夫人方氏尚在,方氏是登天道道尊的独女,天性好强,善妒。甄屏不敢认梅小姐,只好默默将她调到自己身边来,想要就近爱护自己这个命运坎坷的女儿。

    话到此处,想来大家也猜出来了,这个梅小姐便是后来被甄大爷玷污了的那个女婢!甄大爷奸污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亲生侄女!而甄屏当年为此引发的滔天怒火也得以解释。

    奶娘看着自家小姐从小长大,早已将她视作己出,说到此处,悲痛难言,苍老的双眼噙满泪水。当年她与梅小姐失散后,沿路寻找自家小姐,后来又有了一些自己的际遇,嫁了个鳏夫生了一子一女。直到两年前,她家中发大水,天谕夫人到她所住的城中去布施行善,她才惊讶的发现这位天谕夫人与梅小姐长得十分相像,又闻她姓甄,便重新起了到霍林甄家打听梅小姐下落的念头。

    没想到这一番打听,却为她招来了家破人亡的横祸!

    甄屏本以为自梅小姐死后,这桩家丑便已经烂在他肚子里,如今发现竟然还有知情人,他怎么敢留下?就算不为了甄家的声誉,不为了自己的声誉,若是将这件丑事抖出,甄若梅该如何自处?

    苍梧越将这人间惨案默默听完,面色虽然如旧,却难得地屈尊将贵给这老妇人添了一杯热茶,开口宽慰了这老人家几句。他一面对老人说,甄家在仙道家底深厚,树大根深,难以动摇,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一面命我拿着他的信物去找影无踪,重新深入调查甄老大的死和方懿过世前后甄府内外的调动。

    影无踪查出来的结果是:甄老大的死确实是甄屏动的手脚,可方懿的死则纯属意外。我将这件事如实的回禀给苍梧越,越哥给我上了一堂课。

    这堂课的中心思想是,历史留于后人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当年的人都已经死了,所以当年的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的人怎么看。方懿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不重要,端看登天道道尊怎么想,甄屏能为了梅小姐杀自己的亲手足,为何不能为了甄若梅杀自己的原配夫人?

    猜疑是一颗种子,你将它撒入人心,人心中的恶念自然会滋养它茁壮成长。

    我得到苍梧越的指点,回头去找了一个甄家侍奉过方懿的旧人,花了些功夫教了她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让她将这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不经意间’透露与前来给甄老太爷贺寿的登天道三祭之一的天祭尹石清,这尹石清是方懿的师弟,与她素来亲厚,当年更是追求过她。

    后来苍梧越又让我以素华派弟子的名义指点这位老妇人去寻素来以刚正闻名,性子执拗的同样来给甄老太爷贺寿的曲妍。

    哦,等等……我忽然想起,前不久姜枫好像为了我把曲妍给杀了?

    我抬眼望了一眼眼前的姜枫,忍不住扶了扶额角,看来这次霍林甄家的大戏和上一次要有些不太一样了。

    但这个戏吧还不能不这么照本宣科地唱下去,不然这以后的天下大势都得乱……

    章二十 歧点

    说这话倒不是因为我心里偏袒苍梧越,怕坏了他的布局,恰好相反,以我对越哥的了解,他的属性栏里大大的写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八个大字,我认识他十多年,没有一件事是他确立目标后没办成的。这一条路行不通,他就会换另一条路来达到这个目的,另一条路会不会牵扯更多的人,我不得而知。

    我发现自我重生以后,但凡遇到和苍梧越有关的事,便难免要纠结一番,纠结完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郁闷了两天,这次没有蔺臻师兄的红糖水,只好自己排解。

    好在与凌轻寒同行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他为人风趣,见多识广,雅至琴棋书画,俗到吃喝嫖赌,无不精通。不仅是我,姜枫与他多处了两日,也渐渐喜欢上他。只是依旧看不惯他那见到美人就要出口搭讪的嗜好,但见的多了,也就看出来凌轻寒只是口头上占点便宜。

    只是每次见凌轻寒兴致勃勃的上去,他都忍不住在凌轻寒背后翻白眼摇头,像个古板先生。

    不过第一印象这个东西本来就很虚幻,不仅是凌轻寒这样,姜枫也是。

    初见他时,我只以为他是个莽撞毛躁的少年,后来得知他是个魔族,又以为爽朗好斗是他的种族天赋。可真正处下来他反倒是无时无刻不给我惊喜。

    比方说我怎么也想不到,姜枫居然会做饭,他在炉灶前颠锅撒葱花的动作像模像样的,居然还有几分帅气,实在令我刮目相看。

    而且,更令我惊讶的是,他做出来的东西,能吃,而且味道不错,手艺比我略好。

    但后来一想,又觉得似乎也没有那条道理规定了他这个年级的男孩子不能会做饭。

    姜枫还会弹琴,会画画,古琴的指法虽然不如我这个受过专业训练的,但丹青功底却在我和凌轻寒之上,琴棋书画这四雅里头,他只不会下棋。姜枫也不是全然不会,围棋的规则他是了解的,从我与凌轻寒对弈的时候他能在一旁看出输赢来可见一斑,但他不能理解‘布局’这两个字的精髓。

    凌轻寒要教他,他也兴趣缺缺,凌轻寒也不喜欢强人所难,看出他志不在此,便随他而去。后来我和凌轻寒杀棋的时候,姜枫就找个宽敞的地方练他的丹凤朱英戟。

    处得久了,我越来越觉得姜枫这个行为习惯实在很不像个魔族,好奇东篱铸客到底是朝着什么大方向培养这个徒弟的。偷偷的问姜枫,姜枫不以为然地告诉我,他师父说等他足以保护自己以后,他便可以任意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活的开心就好。

    我心道,这教育思路倒也真是任性的别致了,很符合世人对魔族的遐想。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任性随意的教导下,姜枫却被养的很不符合世人对魔族的遐想,也不知道该算是长歪了,还是长的歪打正着了。

    我又问姜枫对未来有什么想法。

    姜枫言简意亥四个字,名震四海。

    他这想法倒也单纯的令人发指了,我不由问他打算怎么扬名立万,名震四海?

    姜枫简单而诚恳的回了我三个字,没想好。

    我扶了扶额角,最后忍不住问他,那你是想像雪尘衣那样出名,还是想像苍梧承那样出名?

    姜枫一脸莫名其妙的反问我,我不能做自己吗?

    我说可以啊,但正道邪道你总要选一个吧……

    姜枫楞了一下,沉默着没有说话,用手中的一枚铜钱在荷塘上打水漂,薄薄的铜子在水面上青蛙似的一跃一跃跳了老远。我觉得这孩子需要思考清楚未来,便也没有打扰他,陪他在月亮下的荷塘上发了会呆。

    姜枫还在迷惘他人生的方向,但很快我便先一步看出了关于他前程的苗头。

    姜枫是个注定要做好魔的男魔啊!

    因为我发现,他和苍梧越真不是一般的八字相克!就在我苦苦猜测苍梧越这盘棋失去了曲妍这个重要的棋子后,他会寻找谁作为备胎替补,又怎么样能够减少霍家这一场浩劫的牵连时,我就离开姜枫片刻到镇上去买了块白糖糕,姜枫居然就把杀手、沈琼和梅家奶娘一戟捞着了。

    使得信步回来的我差点喷了他一口老血,险些当场背过去。

    ——成为剑灵的我不再感觉到困倦,姜枫发现这件事后自发熬夜陪我聊天解闷。结果第二天路上打瞌睡,而我路过旧地,忽然想起当地一家糕点铺子的白糖糕做的尤为好吃,但后来老师傅过世,他的子孙传人便做的不怎么样了,所以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一家的白糖糕了。

    正所谓食、色都是人之大欲,这0欲0火一烧上来,便觉得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非要去买两块来解馋。于是和姜枫商量,让他与凌轻寒暂且留在这林子里荫凉处眯一会儿。姜枫担心我的安全,便懒懒地请凌轻寒陪我一道去镇子上。

    结果不到半个时辰,我和凌轻寒回来,就看见他依旧懒懒地坐在树下,身边却围了三个人,被他用长戟拨开,各自保持一段安全距离,各自戒备,但显然他们都很忌惮姜枫。

    一个蒙面的粗汉、一个两股战战双鬓斑白的老人家和一个削瘦的男人。

    我还纳闷着这都谁呢?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那消瘦男人手中紧握的碎骨鞭上……

    我在心中卧槽了一声,暗道我说这人怎么长的如此玉树临风,原来这是我啊!

    然后我又在心中一声哀鸣!

    尼玛,为什么沈琼会在这里啊!!!

    这和原来的剧本不一样啊!

    咱能不擅自改剧本吗?

    枫哥!

    我踉跄了两步,幸好身后的凌轻寒手疾眼快扶了我一把,他纳闷道:“潜渊小弟,你这是中暑了吗?”

    我苦闷地想,我这哪里是中暑,简直是膝盖中了一箭。

    我越看那个消瘦的背影,我越觉得十分的苦闷,这是看见了自己活生生的黑历史啊!

    姜枫的上眼皮和下眼皮明显还在打架,但手里的方天画戟却端的很稳,一副谁敢乱动就让你立刻跪地叫爸爸的架势——因为害怕家丑外扬,而梅家奶娘所嫁的又是个普通农户,所以甄屏请的只是个普通杀手。沈琼现在的实力,我更是再清楚不过了,还没有经历易骨洗髓,虽然得到苍梧越的指点,武力值也就是金丹修士中一流里的二流,二流里的一流。

    他们三个加起来都不是姜枫的对手,所以在姜枫的威慑下,都不敢轻举妄动。

    姜枫用戟指了指杀手,又指了指奶娘,问:“你为什么要杀她?”

    杀手迟疑了片刻,姜枫戟一挥,立刻如实的招了:“拿人钱财,□□!”

    估计是因为这个答案让姜枫觉得无趣,他转头问玉树临风的沈琼道:“那你为什么又要杀他?”

    我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沈琼的神色,可我完全可以想象他如今心中所想,脸上神色估计也不好看。我年轻的时候因为吃了很多苦,所以最会察言观色,被生活凿穿了一副九曲肠,虽然如今心里头想的肯定是没有为什么,就是顺手。但口里出来的话却是:“见义勇为……人之常情。”

    我赞道,我当年果然是个人才!

    姜枫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沈琼一眼,估计是好梦被扰乱了,心情不好。

    “你现在还要杀他吗?”

    沈琼又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他肯定是在心中各种揣度姜枫的心思,想找个最好的借口遁走。我却是不忍再看下去了,忙上前道:“枫哥,你放他走吧。”

    姜枫看了我一眼,我抛给他一块白糖糕,他伸手接住油纸,转移了对沈琼的注意力,咬了口白糖糕,头也不抬地对沈琼道:“你走吧。”

    沈琼听到这句如蒙大赦,走之前却忍不住那余光瞟了我一眼,我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他很快便匆匆离去。

    姜枫从怀里摸了块银子出来,丢给杀手,道:“钱你有了,人你不必杀了。你也走吧,不要再让我碰上。”

    话音落,他一挥手,方天画戟化入虚无,见此,杀手便确认姜枫实非凡人,亦不敢去捡那一锭银子,连滚带爬的跑了。

    梅家奶娘则仍旧惊魂未定,牙齿都还在打颤,苍老混浊的眼睛盯着姜枫,表情十分复杂。

    姜枫瞥了她一眼,将手里的白糖糕掰成两半,自己囫囵吞了小块碎末,把剩下的一半连着油纸一起放到那老人家颤抖地双手上。他又捡起地上的银子,拍了拍灰尘,轻轻地放在老人的腿上。做完这一切,他便扭头回来找我,说糕很好吃,想再要一块。

    我从我那份里匀了两块给他,他开心的笑了,吃着糕问我为什么要放走刚才那个用鞭子的家伙。姜枫道:“他分明在说谎,他使得那套鞭法毒辣阴狠,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欢日行一善的人。”

    我翻了个白眼,附在他耳边,咬他耳朵。

    “那个是沈琼。”

    姜枫手一抖,那块白糖糕掉在了地上。

    嗷!y 糕!

    章二十一 袖手

    姜枫脸色一变,道:“我刚才打他了!”

    说完立刻用手捂着嘴,拿眼睛瞟我,十分心虚。我心道,你心虚个什么劲啊!

    我继续心疼地下的白糖糕,唉,难得回来一次,下次回来也不知道哪个老师傅还在不在……

    姜枫放开自己的嘴巴,小声地问:“你生气了?”

    我当然生气了,好好的一块白糖糕,好心疼。说起来也是,我做了剑灵以后不会冷,不会热,不会困,独独会感到饿,果然我骨子里就是个吃货。

    姜枫有点着急的解释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他跟你长得一点也不像……不对还是有点像……但是,我……我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儿。你也没跟我提过啊……”

    “哦,你说这个啊!”我把目光从白糖糕上挪开,瞅了他一眼,淡淡道:“没事,玉不琢不成器。随便打,别太早弄死了就成。”

    姜枫瞪大了眼睛问:“为什么?!他……他他是沈琼诶!”

    我扭头看他,觉得他这个表情挺好玩的,就笑了笑,轻松愉快地道:“没有为什么。打过沈琼的人多了去了,如果我至今还一个个都生气的话,体内的洪荒之力早就爆发了。不过你要小心一点,以前的我很记仇,说不定什么时候报复你一下,我也没办法了。”

    姜枫的表情十分精彩而古怪,眉头皱成一团:“以前很多人欺负你吗?”

    我挑眉道:“哦,这个你也不用担心。找过沈琼麻烦的,最后一个都不好过。”

    姜枫还想再说什么,一场嚎啕大哭打断我们的谈话,那梅家奶娘抱着半块白糖糕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抽抽噎噎地喊道。

    “恩公啊,恩公!您可要替老朽做主啊!”

    我一听着熟悉的语段,恍如隔世,还好这次反应及时,没有掉链子,立刻出言打断她道:“停!老人家,您不必说了!您的事我们帮不了你,能帮你的只有方才那位见义勇为的年轻人。”

    老人家没想到我竟如此无情,不按常理出牌,满布皱纹的老脸上写满了惊讶。

    我严肃正经地提醒她道:“您可以慢慢吃完这一块糕,等会我们送你去找……沈……找那个年轻人。有些话不是对任何人都能提的,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我想你比谁都明白。”

    听完我这番话,老人家抿紧了唇,眼中再度闪烁泪光,又用这可怜兮兮的目光眼巴巴地去看姜枫,我恐姜枫被她看的心生不忍,立刻拽了一把姜枫的衣角。肃然低声提醒他:“这件事情,你帮不上忙。”

    姜枫果然受不了那老人家的目光,但要开口时,我又瞪了他一眼,逼他强忍住。他知道这件事的后来,所以他忍住了。凌轻寒则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便上前扶起那老人家,狡黠地笑道:“姜兄弟帮不上忙,那我呢?”

    我心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扭头递了个眼神给姜枫。

    姜枫会意,无可奈何的回了我一眼,对凌轻寒招手,呼喊道:“阿寒,你过来,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小渊不愿意管这档子事。”

    凌轻寒犹豫了一下,让老人家在原地稍等他,被姜枫拖到一边去。

    姜枫说:“这件事吧……”

    话音落地,他的手刀也劈到凌轻寒脖子上,见凌轻寒晕了,我才松了口气。

    姜枫把凌轻寒接住,向我确认道:“这位老婆婆是不是就是……”

    他话没问完,我便道:“没错,就是你想的哪位。”

    姜枫无奈了,又问:“那现在怎么办?”

    我道:“你先送他去找沈琼。”

    姜枫也不笨,稍微想了想,问:“苍梧越也在这附近?”眼睛里闪烁起一些亮光,他舔了舔唇角:“我能去……”

    我冷淡地打断他。

    “不能。”

    “我还没说完呢……”

    他那种跃跃欲试的目光,还需要说出来吗?我白了他一眼,道:“第一,他现在不会轻易与人动手。第二,一旦你逼的他非跟你动手不可,他就会开杀戒。他现在最不愿让人知道的就是他还活着。也就是说,如果你不能杀了他,那现在就不要去招惹他。而如果你能杀了他,结果已知,你去招惹他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一席话让姜枫垮下脸来,泄气地道:“小渊,你偏心。”

    我从善如流地道:“是啊,我一向比较偏心你。”

    他哼了一声,又问:“那怎么说服阿寒?”

    我说:“你把他留下,我同他解释。”

    姜枫想了想,说好吧。他找了一棵大树将凌轻寒放在树下,又背起梅家奶娘去寻沈琼的踪迹。

    姜枫下手不狠,没多久凌轻寒就捂着脖子悠悠转醒。

    他苦着脸道:“小渊与姜枫身上有诸多秘密,你们不愿透露,这一路走来为兄也不多问。可今天这件事,你得给我一个说法!你认识那老妇人?”

    我直言不讳:“是啊,我认识她,也知道她的祸端由何而起。”

    “所以你不愿意姜枫插手此事是怕他引火烧身?那我呢?你又为何不愿让我管,连听也不愿叫我听见,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我淡淡道:“凌兄,你错了。我不是不愿意让姜枫管这单闲事,而是他着实管不了这件事。因为那位老人家得罪的人在中州道界德高望重,而姜枫在道界还没有什么威名和建树,他将这位并非道界中人的老人家带到那家府上去,也是人微言轻,得不到重视,反而会被指认诬赖。因为姜枫在道界还没有分量。而你却恰好相反,你不能招惹这件事是因为你在道界是有名号的人,道界皆知你凌轻寒是逍遥道人的得意高足,你的态度就代表了八卦谷的态度!我和姜枫不愿让你听见这件不平事,是因为我们知道以你的心性,知道了便绝不会坐视不理。可轻寒你也别忘记了,八卦谷至今能屹立于道界不倒,除了尊师的功力深厚外,更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八卦谷对于道界中发生的所有大事都恰如其分的表现出相对中立的态度。如果打破了这一份中立,则必然被好事之徒挑唆的群起而攻之。如今百业罪城势微,中州邪道也是一蹶不振,很多人正愁没有事干,没有热闹凑。”

    大闹霍林甄家老太爷寿宴的源头只是一盆狗血淋漓的风月,但这件事背后却绝不单单是一桩家丑那么简单,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一个人,天谕府主。

    我已经无数次提及过论罪峰,这论罪峰并不是中州道界的一个门派,而是天谕府主受神谕指点联合仙道正派组建针对百业罪城的一股势力。

    这股势力的凝聚中心正是这出身登天道的天谕府主,论罪峰一战,虽是仙道七府君打头阵,但身为背后的策划者,天谕府主更是功不可没,如今在中州道界算得上是泰山北斗级的人物。

    天谕府主出身登天道,但他和登天道的关系却一直很微妙。

    在论罪峰出现前,登天道是中州道界唯一能媲美灵墟岛的修真门派,而登天道却与灵墟岛截然相反。可以这么说,灵墟岛像儒家,是一个出世的门派,灵墟一脉三阁,连天泽阁偶尔都贡献出一个逍遥道人来。但登天道则如道家,是一个避世的门派。登天道中等级深严,自创道以来道尊以下分有三祭五奇七座十二坛四阶。

    天谕府主在接受神谕前只是一个小小的坛主,但他却越过了七座五奇三祭和登天道的道尊直接接受了神谕,这件事无疑让登天道内其他的领导人面上无光,以至日后论罪峰成立,登天道内对天谕府主的态度依旧十分冷淡。

    这么多年来登天道能对论罪峰给予支援,保持联系,而没有彻底撕破脸,甄屏的调停在其中占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所以对于这桩风月丑事,心中没有公义的人,不敢或是不想得罪霍林甄家,懒得惹这一身骚;而心中存有公义的人,却又难免对天谕夫人甄若梅心存同情,更担心因此破坏了仙道联盟的大好局面,成为日后的千古罪人,落入两难的境地。

    前来给甄老太爷贺寿的众人中,唯有曲妍,虽为女子却个性刚猛莽撞,苍梧越曾经评价她道,她是一个坚持正义到了偏执境界的女人。

    当然苍梧越会选择她更是因为她是府道七君中鸿鹄君曲韶和的胞姐。

    曲妍必定会出这个头,而当她出了这个头,登天道与论罪峰的关系,天谕府主与鸿鹄君的关系便如大坝下安了一个蚁穴。

    日后银雪白雁塔被灭,论罪峰支援不及,鸿鹄君孤身驰援便也随之埋下了伏笔。

    这原是苍梧越一是二鸟的妙计,但现在曲妍不在了,失去了这个绝妙的棋子,我不知道苍梧越还要怎么下这盘棋?

    章二十二 小太夫人

    因为早年命运多劫,我便养成了多虑的毛病。自从不用睡觉以后,时间比常人多了一倍,但旁人都睡了,我也找不到什么乐子,只能躺在床上继续胡思乱想。越想越觉得忧心忡忡,最后连姜枫也看不下去了,找了天夜里又带我去游湖。

    一轮明月挂在天上,另一轮明月躺在波光粼粼的水中。这个时节,岸上金桂飘香,池塘里的残荷破碎,连雨声也听不得。

    皎皎月光下一叶孤舟在水床上摇摇曳曳的,闭上眼睛听蛙声,倒也别有一番宁静惬意。

    姜枫将船停在湖心,收起竹篙。

    姜枫问我:“你这几日到底怎么了?两根眉毛块皱的黏在一块儿了。有什么烦心的事直接跟哥哥说,我帮你办了就是。”

    我沉默了片刻。其实我对他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甚至可以说如今在这个世上,我再找不到第二个比姜枫更合适倾诉的人了,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我的担忧。

    姜枫不以为意。

    “我当是什么样的大事呢,这还不简单嘛?走一步看一步呗,到时候你想让谁活下来,我便帮你救谁。你若想让谁死,我便帮你杀谁。”

    我被姜枫这话给震住了,睁大了眼睛诧异地看着他,哭笑不得地道:“你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来,像个昏君似的,我要是个姑娘十之八九要被你哄住了。”

    姜枫不理会我的调侃,淡淡地瞟了我一眼,将目光转向湖心。

    “我认真的,不和你开玩笑。你什么都不用愁,安安心心的跟着我就好了。出了天大的事也有我给你顶着。”

    “你给我顶?”

    “是啊。”

    “要是顶不住了怎么办?”

    我忍不住笑了。

    姜枫回过头来,月光将他殷红的眸子映成秋香色。

    “小渊,你可以试试看,闯多大的祸我才顶不住。”

    其实我是不太相信言语这个东西的,毕竟未来的可能性太多,随时可能被打脸。但也不知道怎么的,听完姜枫那夜的一席话,我那颗忐忑不安的心,像是被一根粗麻绳给拴住了,一时间竟真的安然下来。

    凌轻寒虽然不喜欢甄家乌烟瘴气的后院,但因与甄老太爷两年前新续弦的第三位夫人交情匪浅,故而我们两人一剑还是提前住入了甄家庄。

    甄家庄说是在霍林山,实则半个霍林山都被纳入了他们甄家庄园内,宅院的气派不输给一方王侯。甄家庄内还挖了个硕大的人工湖,湖中水是从霍林山上引来的泉水,清澈见底,而湖底铺满了乳白的灵石子。听说满月时,天上的月辉落在这个湖里,湖里的白灵石子反射月光使得整个湖面都荧荧发亮,像是把月亮溶化在了这池子里,故而取名月溶湖。

    甄老太爷两年前续弦的新夫人喜欢摆弄花草,甄老太爷为了博她欢心,便命人在这月溶湖上栽种芬陀利华。这芬陀利华在池中得到灵石滋润,与一般花木不同,可以四季常绽。故而如今虽已是秋风萧瑟,但霍家庄内的月溶湖上却依旧生机蓬勃,是一道好风景。

    甄老太爷的新夫人,甄周氏,周太夫人便邀请凌轻寒到这月溶湖中央的望风亭叙旧。

    这种事,我和姜枫不合适跟着一起去凑热闹,但是闷在房里更加无趣,加上我知道姜枫喜欢水,便提议凌轻寒去见他的周太夫人,我们在湖上泛舟赏花。

    凌轻寒和姜枫都没有异议。

    我又思到这周太夫人毕竟是长辈,我们既然一到来了,若不去打个招呼也显得太过失礼,便先随凌轻寒上了湖心岛。

    拜见周太夫人时,我和姜枫都吃了一惊,因为这位周太夫人实在是太年轻了,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比凌轻寒都要小一些。须知,中州大陆上的修士们虽然修为达到炼骨这个境界,就能修出一副仙骨达到长生不老,但这个长生不老也只是相对的。如果炼骨后修为再无精进,容貌也会十年似一年这样的速度逐渐老去。修为达到凝虚境界,才能通过天劫涅槃重返青春年少。

    甄老太爷如今将近三百岁,修为离凝虚还差一点,所以现在的外貌是位年过古稀的糟老头子,看起来足足可以给他这位新夫人做祖父了。

    她坐在琉璃屏风与素白纱幔后头,双手放在膝上握着一把湘妃扇。

    “这两位小公子都是凌哥哥新认识的朋友吗?”

    我和姜枫听到这个称谓都懵了,姜枫更是瞪圆了眼睛去看凌轻寒,仿佛一时间快要不认识他了。凌轻寒今日却收起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目不斜视,视我们两人惊奇的目光为无物。淡淡的回答:“是。”

    她轻声笑了笑,温婉道:“兄长还是这么喜欢结交。凌哥哥的朋友,想来一定是两位非常有趣的小公子。”

    凌轻寒转过头,对我们两人说:“小枫,小渊,如今你们已经见到她了,这边算是打过招呼了。你们去游湖吧。”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逐客令。

    屏风后面的周太夫人也对身边的女婢吩咐道。

    “元元,你去给两位公子带路。”

    我和姜枫揣着满肚子的疑惑从望风亭里出来,元元吩咐护院找了条小船给我们,姜枫让船夫独自留下,我们登船离岸后再无旁人,他回头望着湖心岛上的望风亭,问我道:“小渊,方才那个太夫人她……她喊凌轻寒哥哥,是我听错了吗?”

    我亦忍不住瞟那湖心岛,但如今已隔得有些距离了,只能隐约看见凌轻寒和太夫人隔着屏风叙话,两人都坐的很端正,没有一丝越礼之举。我摇摇头,如实道:“你没听错。”

    姜枫又问:“你知道这其中的因由吗?”

    我揉着额角回忆了一番,隐约想起来一些,缓缓道:“我想起来了,这位太夫人原本是洞庭周家孙辈的庶出小姐。”

    “孙辈?她多大啊?”

    “不太清楚……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听说她的体质天生修不了仙,你看她现在是多大,她便是多大。”说到这儿,连我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了。甄老太爷这何止是老牛吃嫩草,简直是啃了种子粮。

    姜枫骂了一句粗,又恨恨道:“甄穆清那糟老头子是个禽兽啊!他们家这样的德行竟然还在三代里出了十几个金丹修士,天道里的那些个神族都瞎了眼嘛!”

    我心道也是,他们祖上若不是拯救了几辈子的中州大陆,决计是没法用功德给这一对色鬼父子还孽债了。

    姜枫又不平道:“活该他们家遭那样的报应。”

    停了停又说:“等会回去同阿寒说一声吧,等到寿宴那天,叫她装病别出来。等老头子死了,让她过自己的日子去。”

    我说:“好啊。反正这事与她也不相干。只是光是用劝的恐怕不行,她好歹顶着太夫人的身份,不出现在甄太爷的寿宴上也说不过去。我等会去给她配一副药,等寿宴前一天夜里撒到她房里去,保管她第二天早上下不了床,到时候她便可因病躲过这一劫。”

    姜枫点点头,又划了两下,还是觉得甄老太爷太造孽,忍不住道:“我们现在就去配药吧。”

    根据剑从其主的道理,我没有办法拒绝姜枫的任何请求。况且这次,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姜枫的性子也挺风风火火的,说干便要干的痛快,直接拉着我弃船,坐着潜渊剑毯飞到了岸边。

    因为甄家庄虽然名叫甄家庄,但其规模已经和一个小城镇没有两样了,几乎可以自给自足。我们找人问了庄内的药房在何处,家丁给指了一个方向,我们花了些功夫才得以找到,买完药回到溶月湖时,已是日薄西山。

    溶月湖上泛着一片橘色的暖光,雪白的芬陀利华也像是一盏盏火光微弱的白灯笼浮在水上。我们划船回湖心岛,依约去接凌轻寒,却没想到恰逢甄老太爷派人来请他的小夫人用晚膳,他知道太夫人今日是在望风亭会凌轻寒,便嘱咐来请的人将我们一起请过去,说他年纪大了喜欢热闹。

    因为太夫人的缘故,姜枫对于甄太爷这头老牛好感全无,一点也不想去,对于前来相邀的人脸上大大地写着冷漠两个字。但凌轻寒答应了,太夫人也在一旁帮腔,我们不好推拒,便只能硬着头皮一道坐船去甄老太爷的北苑。

    我知道姜枫心里不痛快,刻意走的慢,落在了后头。我便也跟着他走的慢些,等旁边的人都离得远了,低声跟他说了个馊主意。

    “等会开宴,我吃两口就装肚子疼,就说是过敏。你背我回去成吗?”

    姜枫垂眼看我,也压低了声音道:“你会很丢脸的……”

    我道:“我年纪小,不怕丢人。”

    姜枫:“……”

    姜枫眼睛瞟了瞟我,小小的叹了口气,小声说:“算了。你最喜欢吃,等会先看看菜色如何,如果不合你胃口,你再装也不迟。”

    我忍不住捂着嘴笑了。

    章二十三 客宴

    大业国内如今的习俗已是围桌而食,连我在百业罪城开年会的时候亦不例外。

    但甄老太爷三百来岁,行为习惯尚且停留在旧朝,旧朝礼仪习惯比之如今的大业更加保守矜持,不要说朋友间围桌而食,连夫妻之间也有各自的寝殿。

    所以这一餐北苑的晚膳,也是分桌而食,各自一张食案。其实这样也是有好处的,至少避免了大家夹到同一块鸡屁股的尴尬。只是令我较为意外的是,每个人食案上的菜色竟然略有不同。

    甄老太爷坐在主位上,食案上皆是斋菜,颜色也甚为素雅,以我这个粗鄙之人看来,只能总结为一句话,看着便知道淡出个鸟来。想来也是,他颇有些年岁了,自然吃一些滋补为主的药膳。

    这也是我不太想来的原因之一,我做了剑灵尚且不能放下对于食物的执念,你却非得拉着我吃营养菜,这不是精神虐待嘛!

    但这位甄老太爷出乎我意料的开明。

    他自己吃素,却不强求我们一起吃,凌轻寒被安排在靠近他左手边的上座,主菜居然是一道手扒羊肉,配的点心也是辉腾境内的家常点心羊奶酥。我想这是因为顾及到他们八卦谷地处于大业与辉腾交界,凌轻寒的吃食习惯应也受辉腾那边的影响。更重要的是,给他配了一坛和整个北苑清雅画风格格不入的烧刀子,老坛泥封,原滋原味。

    因为我和姜枫是由凌轻寒带来的,所以座位安排在他的下首,我和姜枫的菜色倒是一致,是荤素搭配适宜的几道闽东名菜,味道偏酸偏甜,正合了我的口味。点心则配的是一道晶莹剔透的笋冻,清爽可口,既好看又好玩。另有一小碟和凌轻寒一样的手扒羊肉,大概是看我们年少,考虑到我们想要尝尝鲜,争个英雄气概。

    最特别的当属坐在甄老太爷下座的小太夫人,她食案上的菜甚是鲜艳,红丹丹油亮亮的一片。我这才想起来,他们洞庭那边喜欢吃辣,无辣不欢。这与闽东这边的吃食习惯恰好相反,闽东沿海,口味较为清淡。她的点心则是一道拔丝山药,我看着便觉得甜得发腻,但见这位小太夫人频频动筷,可见也是合了她的喜好。

    第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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