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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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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魂]沉睡方程式 作者:錐生雅锥生雅

    第3节

    對,銀時差點忘了,七年前的八貝灣事件銀八下落不明這件事,只遺留碎了一地的手機與怵目驚心的血跡就消聲匿跡。

    ──不過等一下。銀八在橋田集團的地盤上失蹤?這究竟是為什麼?銀時資料內容沒記錯的話,那場車禍是在2000年發生的,銀八失蹤的七年前。根據他印象中「上帝的惡作劰這交易代號顯示,銀八先前與橋田集團的關係匪湥芸赡苁窃跇蛱锲煜碌难邪l部門擔任要職。那麼這起槍案及失蹤事件,是橋田集團將人擄回去的意思嗎?不對,那這樣一來,那場車禍要逃避的對象是橋田集團?更不對,根據交易代號的意思:「回到成為神以前的你」,這句話銀時的推測是橋田希望銀八隱匿起來躲避風頭。但若真是如此,八貝灣事件又說不通了,那種像是把人綁回去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中間或許有什麼漏掉的細節才會造成這樣的矛盾,銀時心想。

    「銀醬的眉頭皺起來感覺有點兇……。」神樂突然說道。

    「啊哈哈……有嗎?我想正常人皺眉頭看起來都會很嚴肅吧?」銀時搔搔頭。

    「你剛剛看起來很像在想什麼啊,旦那,」總悟說道,「而且感覺還是那種會讓案情大躍進的想法。」

    「應該是還好。」銀時說道,「我只是突然想到,是不是該去立川看一下有沒有什麼關於八貝灣事件的線索。」

    「怎麼可能有人沒想過這件事。」總悟吐槽道,「混蛋土方桑就是立川醫科大學畢業的,而且還因為銀八教授的緣故,所以主攻腦神經科學。你想他不會回自己的母校,尋找一絲關於自己教授的線索嗎?」

    「但那種尋找的方式也只是亂槍打鳥吧?」

    銀時說出這句話之後,便後悔莫及。雖然神樂跟新八似乎還沒搞清楚狀況,但總悟盯著銀時看的模樣,彷彿能把銀時心裡藏住的事全給看穿一樣,讓銀時冷汗直流。

    「你的意思是你有方向了?」

    在莫大的壓力下,銀時也只能乖乖點頭。所幸總悟問完之後,並沒有深入追問銀時任何原因。他感覺這是總悟想放他一馬而非沒有疑問,或許這個直覺總是很好的傢伙感覺到了什麼也說不定,不過那也不是銀時說了就算的事。

    「立川那邊現在應該很提防要追查銀八的人吧?」總悟說道,「勸你最好去找頂普通顏色的假髮,也帶個角膜變色片去。還有別讓混蛋土方桑知道這件事,他要知道了一定會追著你後面跟過去查,立川那邊似乎不怎麼歡迎他去查銀八的事。」

    「最好也帶姊姊一起去。」新八說道,銀時這才想起他是那女人的弟弟,「姊姊很能言善道,以前也是銀八在立川的學生之一。」

    「對、對、對,那女人對銀八的觀點蠻特別的,你可以跟她交流一下,平衡一下那種一面倒的好評。」總悟說道,「大概也就是這個原因,幾乎所有支持銀八的學生想去查些線索的時候,都會遭到拒絕。不過那女人根本也不太在乎銀八是死是活,不太想去追查這件事,所以還沒有被自己的母校列入黑名單中。」

    雖然銀時早就領教過志村妙對銀八那種令人五味雜陳的看法,但顯然除此之外,志村妙是知道銀八些什麼的,還可能遠多過銀時的想像。如果是志村妙那倒好辦,她是個勢利眼的女人,拿點實際的東西出來就能達成一筆互利的交易,是那個女人的原則。

    不過,題外話。這麼個現實到令某些人生厭的女人,究竟為什麼會甘願待在一個只有滿腔理想和抱負的男人背後呢?

    ☆、12

    【12】

    立川醫科大學並不是一所占地大且校園空間過於複雜的學校,從校園地圖上看來稍微有些接近正三角形,扇心附近是校門口的位置,設計上不管從校園的哪一處走起到另一棟建築的距離,步行最長就是十分鐘、騎腳踏車也許就是三到五分鐘。校園地圖只有初來乍到的人才合用,方向感好的人只要別人一指方向並提示建築顏色,馬上就能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

    校園裡唯二算得上景點的,便是小澤講堂以及其前方綿長的銀杏林道,或許也有人會勉強算一下醫學部大樓那羅馬風格的建築,不過整體上來說校園給人的印象是和諧的,並沒有特別哪一棟建築給人「鶴立雞群」的印象。設計這座校園的推手據說是畢業自日本大學建築系的知名建築師,這讓身為校友的銀時感到驕傲──設計的巧思使得這座醫科大學忠實呈現出醫療專業領域合作、團結的意象,美感與功能兼具這點正是很多建築師一生的目標。

    志村妙領著銀時走過銀杏林道,但其實銀時在校門口偷瞄一眼地圖,就大致上抓住了他們需要前進的方向。

    「立川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管你幾年後來走,永遠都是你熟悉的樣子呢。」志村妙微笑道,「過去的記憶會像相簿那樣,嘩啦嘩啦翻了起來,就好像走過一條時光隧道。」

    不過這種感覺大概也只有校友才能體會。對於銀時這種第一次到來的訪客,也只能微笑感受志村妙所說的那種,讓往事的清香撲鼻而來的意境。只是就連銀時也想不到,即便不擁有任何對這所校園回憶的他,也在巧合中與過去的記憶相遇。

    形容起來是很浪漫,但對銀時來說其實並不──一旦知道他遇上的,是從小到大的好損友、被稱為「智商零蛋」的桂小太郎,相信任何人都會同意銀時的觀點。

    「咦?」

    桂的脖子和臉的動作誇張得像貓頭鷹一樣,左觀察、右打量著眼前的銀捲毛。銀時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沒聽進總悟戴假髮及角膜變色片的建議,而只隨自己的性穿了件帽t,是個嚴重的失誤。

    「這不是坂田銀時嗎?」

    銀時幾乎要耗盡畢生人品,才能克制自己別因一時衝動把桂的脖子給扭下來。志村妙看著銀時的表情深覺有趣,便半客套、但帶點戲謔的語氣說了句話。

    「哎呀,你們認識?」

    「對啊,雖然挺不想承認。他是我從小學開始就認識的同學桂小太郎。」銀時不耐地說道,「話說假髮,你怎麼會在這裡?」

    「不是假髮、是桂!你這什麼失禮的問題?在這個地方碰到的,除了你這種觀光客,也就只有老師、學生跟行政人員了吧?」桂不以為然道,「而我是在你回國之後考上這裡的心理所,開始我充實的研究生生活啊!」

    「對、對、對,我想起來了。」銀時挖了挖鼻孔,「考之前還說什麼要幫你介紹個短期的家教,最好對相關科系有透徹了解的。結果我真不知道你是透徹了解了心理學科,還是透徹了解了你那位現在當醫生的家教?」

    「銀時你真是太失禮了,怎麼會問出這樣的話!」桂義憤填膺地說道,「當然心理學科跟晉助兩個都有啊!」

    早該知道這傢伙沒救了,銀時心裡咕噥道,天知道他多想現在就把眼前這傢伙親手埋進土裡啊。他也真的很想知道那位高杉晉助先生,究竟眼睛是怎麼脫了窗,看上了這個他只想打入十八層地獄的蠢貨。果然,桂的下一個話題,差點就讓銀時把持不住衝動了。

    「所以銀時……現在是和女朋友一起散步走校園嗎?」

    更正。不必銀時親自動手,只要身旁有霸氣側漏的志村妙,一切愚蠢的煩惱都能以完美弧度又力道滿分的下鉤拳來搞定。

    「正確來說,是和女同事來辦事的喔,桂小太郎先生。」

    當然,桂被狠狠揍了一拳也說不出話來,腦袋還在嗡嗡地震著,一時沒辦法回應志村妙的話。

    「講正經的,我們是要來腦科學研究中心查點歷史資料。」銀時說道。

    「喔,是為坂田銀八而來的吧?」桂思索道,「我有幫那邊的教授做點雜事,所以多少有聽說很多人都為這個名字而來到立川。」

    好吧,必須承認「智商零蛋」只是個損友間的惡劣玩笑,這位「桂呆太郎」先生認真起來還是有點智商的。

    「我們理由不太一樣啦。」銀時擺擺手把狀況撇清,「不過,你應該多少了解夢境科學這回事?」

    「是啊,皮毛而已,畢竟這不是我的研究領域。」桂說道,「我所知道的,最多就是我在研究中心那邊無意間聽到的小道消息罷了。怎麼,這跟坂田銀八還有你的工作有什麼關係?」

    銀時馬上被問愣了,他怎麼就忘了桂可能會問這樣的問題啊?

    「與其說是為了坂田銀八還不如說是為了夢境科學。」志村妙說道,「你知道坂田銀八雖然失蹤多年,但畢竟也是這塊的第一把交椅,累積下來的資料為數不少,也可以作為我們在設計產品上參考的依據。」

    真是一次漂亮的解危!身邊有著這樣口若懸河的女人,銀時真是心裡感謝十二萬次也不夠。更何況桂不太容易懷疑別人,只要理由夠正當也夠邏輯,他多半不會加以猜疑。

    「不過現在要到腦科學研究中心那裡是不怎麼容易,有嚴格的身分限制。」桂說道,「有太多人想來這裡尋找關於坂田銀八失蹤的真相,記者、警察或者他以前的學生什麼的。所以我不太確定你們這樣說,能不能放你們進去。」

    走到了研究中心外頭,三人思索了一陣。

    「要不我們也先別進去,就在研究中心外面繞繞也好。」銀時喃喃道,「假髮,學校圖書館能查到一些坂田銀八的學術資料吧?」

    「當然能,雖然他的一些研究只收在系所的館藏,不過也還是論文,能查給你們看沒問題。」

    銀時看了看志村妙,後者對他點點頭。

    銀八與志村妙約好在研究中心外頭等桂把那些坂田銀八的論文存進隨身碟裡拿給他們,這中間他就和志村妙聊聊天。

    「我真沒想到你會請我陪你來立川,而不是土方君。」志村妙說,「這中間不會另有隱情吧?」

    「怎麼會呢?我只是聽總悟說那傢伙被立川列入了黑名單,大概來了也不會有收穫,所以才找你的。」銀時說道。

    不過如果早記得桂在這裡的話,或許就不必找志村妙一起來這了,銀時心想。

    「是這樣嗎,銀時?」志村妙笑道,「那麼,回去你打算報備來立川搜查這件事嗎?」

    「豈不當然?」銀時苦笑道,「能不報備嗎?」

    「一五一十報備嗎?」

    「妙姊,要問什麼能痛痛快快問嗎?」銀時無奈道,他八成也猜出志村妙想問的究竟是什麼。

    「我說你該不會知道了什麼,故意隱匿吧?」志村妙問道。

    「你哪來的自信這麼說?」銀時笑道。

    「出於女人的直覺,你要說我沒證據也行。」志村妙說道,「不過要我說的話,立川這裡真選組也不是沒查過,你也調過資料了。雖然我們之前也調過論文資料,像你整個這麼搬出來讀一遍,也不是頭一次,土方君也這麼做過。別人這麼做,我或許還能說不必要,但你這麼做肯定就有你自己的理由吧?」

    「哪什麼理由……不想放過任何細節而已。」銀時漫不經心道。

    「如果土方君問你為什麼要再調一次論文資料呢?」

    「就告訴他,只他一個人看過論文,並不代表他就能獨斷詮釋裡頭的細節吧。」銀時說道。這時桂走了出來。

    「喏,論文,意外沒有很多啊。」桂說道。

    「謝啦,假髮。你幫了個大忙。」銀時說道,「對了,我跟你們中心借個廁所行嗎?」

    「啊啊,應該可以。我幫你去那邊跟警衛說一聲?」

    「不必了,他看樣子人挺好的,我去問就行了。」

    銀時搖搖手走進建築物裡,跟警衛說一聲之後,便左拐到了走廊。他沒有要耍詐,純粹是在找廁所沒錯。不過這條走廊似乎不容易照到陽光,銀時將帽t拉過頭、雙手插入口袋,好讓帽子罩住自己的頭部,才不會感覺要被森冷的氣息給侵擾了。

    在銀時找到廁所前,發生了這麼件怪事。

    和他擦肩而過一個身高差不多、年齡也差不多的男性,身著黑色全套西裝,連內裡的襯衫、領帶也全是黑色的;遠遠地,那頭髮黑色微捲、眼睛也黑色的,但看在銀時眼裡卻有說不出的違和感,這兩項生理特徵似乎都令人有種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錯覺。他感覺黑髮男人注意到他了,眼神帶一點困惑和訝異,但當銀時真要抬起頭看那男人一眼時,男人便像一陣風,等銀時反應過來,他早就消失了。

    銀時細細回想這中間有什麼不對。如果要說那人手裡那本橋田集團專用的牛皮紙袋不對,但腦科學研究中心本來就與橋田集團利益相關,有談合作的人員出沒也不是什麼稀奇古怪的事。如果要說那傢伙全身都黑這點怪也確實,那是一身對平常人來說低調過頭的打扮,反而會引起銀時的注意。銀時卻覺得這些都不是怪異的關鍵。

    對了,銀時想起來了。

    因為忙碌的緣故,身為糖分控的銀時已經整整一個禮拜沒攝取任何的甜食,連早餐一杯草莓牛奶也沒空喝。然而,就在剛剛那男人經過的時候,身上微微甜膩的味道刺激了銀時的鼻腔。雖然並非狗鼻子,但這個味道銀時實在太熟悉,以至於他懷疑自己竟然沒有第一時間作出反應。

    是草莓聖代的味道,而且是早稻田老家附近那家將近十年的老店。認識到這件事的同時,銀時無法阻止自己愣愣地望向男人消失的方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13

    【13】

    銀時假裝沒任何異樣地步出研究中心大樓,跟桂打了聲招呼,便與志村妙搭車返回調查廳。他聽著志村妙滔滔說著自己的家務事,有些心不在焉。每次提起那四個字,銀時的心裡便會升起一把黑色的仇恨之火,也所幸每次只要想起土方和那雙深沉而穩定的藍眼,就能恢復他原有的理性,才因此沒被火焰給吞噬。

    一回到辦公室便將桂交給他的隨身碟插入電腦,打開其中一個資料夾。該說桂粗心還是細心呢?竟然不只是論文資料,也把銀八當年的一些授課資料完完整整地存了進去。論文資料的列表下總共有三十來篇文章,授課資料則有五個年份左右,但後者的資料意外地比前者多上許多,銀時便決定從論文的部分開始看起。

    很快銀時就發現有些不對勁──電腦檔案上列出三十幾篇文章,但真正有內容的部分也不過十來篇,其他要不是只有封面或序言,不然就是精華重要的部分全數遭到抽換。雖然發生這種事銀時並不意外,尤其在意外撞見不明人士出入研究中心以後,銀時更能確信這些資料是遭人惡意帶走或銷毀,前者的可能性又更高一些。銀時又打開了授課資料的部分,翻開了幾個檔案,看起來這邊保存得還算完整,沒有特別的東西被抽換或消失。不過也或許是因為這裡的資料多半也能透過網路、書籍等管道取得,沒有機密或敏感的資訊。

    正當銀時想放棄從隨身碟裡的資料查找的時候,一個普通不過的關鍵字捉住了銀時的眼睛。那是一份課後作業的備忘錄,先是要學生看過電影《蝴蝶效應》11 與阿根廷作家波赫士的短篇小說《歧路花園》12 ,並提出幾個簡單的問題──對銀時而言,相當簡單的問題,但對大學生而言不一定那麼簡單。

    不過,這串關鍵字之所以引起了銀時的注意,是因為這勾起了一小段銀時的回憶。

    在銀時和銀八都還是個十來歲的小孩子時,弟弟銀時很喜歡坐在客廳裡一邊看著電視、一邊聽老爸在旁邊看著自己的書喃喃自語,偶爾一邊拿著紙筆自己安靜地畫畫。也並不是刻意,但兄弟倆在耳濡目染下,很早就開始學一些同齡孩子還沾不上邊的學科,比如初中甚至是高中的文理科目。

    有時候老爸還會提出幾個問題,要兩兄弟來搶答。不過,雖然說搶答,不知道為什麼小銀時很喜歡看哥哥回答問題時神采飛揚的模樣,也總是享受著許多老爸和老哥對話時無窮無盡的知識,不知不覺就忘了自己與哥哥還有層「搶答」的競爭關係。

    「小銀這樣不行喔,」印象中老爸這麼說,「這樣以後會不會抱個鴨蛋回來哭,結果竟然是因為考試的時候不小心睡著了呢?」

    全家人都哈哈大笑起來,明明是被取笑的小銀時,像是感染了歡樂的氣氛一樣,開心地傻笑起來。小銀八走過去,便是手刀一記砸在銀時的腦袋上。

    「爸你看這蠢小子,你罵他還對你笑呢。」

    說完便亂揉起小銀時那跟自己一模一樣的銀捲毛,惹得銀時大叫。兩人上演你追我跑,在家裡竄來竄去,唯有老爸出聲喝止,兩個臭小鬼才肯乖乖停了下來。

    「別急著打架,乖乖聽老爸還有一道挑戰題要考你們。」老爸說道,「你們兩個過來證明『1+1=2』給我看看,就放你們去吃老媽做的草莓蛋糕。」

    小銀八聽到有草莓蛋糕,倒是很有興趣地跑去做題目了;小銀時則嘟起了嘴心不甘情不願地拿起紙筆,賭氣似地在紙上畫了兩個圓圈,就交卷了。

    「小銀?」老爸問道,「你畫這是什麼意思?」

    「就,一個圈加上另一個圈,不就兩個圈嗎?」小銀時說道。

    「你這樣是答非所問吧,銀時?」小銀八說道,「這個回答的問題不應該是『你怎麼學會1+1=2』嗎?而老爸問你『如何證明』啊。」

    「我才管不了這麼多!」小銀時嘟嘴道,「哪有什麼東西可以比老媽的草莓蛋糕還重要!誰都別想阻止我去吃,誰都別想!」

    老媽聽了很是開心,彈了小銀時的臉頰。

    「真是的,小銀就知道要巴結老媽。」老媽說道,「銀八你先過來跟小銀一起吃吧。」

    「我想拿著邊吃邊解題!」銀八搔搔頭說道。

    「看吧,老爸也是有點魅力的。」老爸對著老媽擠眉弄眼道。

    小銀時很快地就將草莓蛋糕吃個滿嘴都是,狼吞虎嚥的模樣忍不住惹人大笑起來,看樣子他真的很喜歡各種草莓相關的甜食。電視上剛播完《鄰家的派豆龍》,小銀時便在沙發上打起盹來,醒來時只剩自己一個人在客廳。老爸跟老哥去了書房,老媽則在外頭和鄰居聊天,小銀時的雙眼在客廳亂轉,剛好在客廳的桌子上發現了一本《波赫士全集》,無聊之下便閱讀起來,竟然這麼睡著了。

    再被搖醒的時候,是新八小聲提醒銀時,土方剛和近藤開完會回到位子上,如果不小心被副長發現睡著了大概不是什麼好事。銀時搔搔頭說了聲抱歉,苦笑起來。真是的,只是在看資料時不小心回憶起以往的事,結果連自己怎麼睡著的都不曉得。銀時還真不想醒來,那樣的純真年代除非在夢裡,不然似乎是再也找不到了。

    銀時在關鍵字搜索上打了「波赫士」,搜尋引擎很快地就吐出了一千兩百多萬筆資料。他並沒有一個個去細看,反而只挑了自己有興趣的標題來閱讀。上頭有些關於後現代主義 13與波赫士《歧路花園》的論述,在銀時眼裡這看起來可能多少跟十九世紀末以來關於古典物理的窘境使量子力學 14的興起有間接的關係。量子力學提供了物理學界模糊曖昧的物理世界,那麼後現代主義八成是提供了人們模糊曖昧的思考空間。

    銀時想起了老爸和老哥曾提起「亞特蘭提斯方程式」,但實際上就是在證明「1+1=2」這件事,根本不是什麼方程式。銀時曾經想過,方程式是指含有未知數的等式;而「亞特蘭提斯方程式」每一個字都是打實的自然數與咚阍瑸槭颤n這麼清楚明確的「定義證明題」為什麼要用方程式來形容呢?老爸的意思,他至今不明白。

    但銀時一想便也發現,銀八或許也不明白為什麼是這樣,才會接著老爸投入研究工作。雖然老爸研究的是哲學領域,而銀八投入的是腦神經科學,但或許他們投入的本質是一模一樣的。

    銀時在電腦上打下「亞特蘭提斯方程式vs波赫士《歧路花園》」,並在下一行的對應位置上打下「現代主義vs後現代主義」。他把這兩行字透過真選組內部的通訊軟體,傳給了土方,便走到了土方的位置附近。

    「你是來解釋這兩行字的意思嗎?」土方問道。

    「差不多,不過給你猜猜。」銀時回答道,「算是我今天偷溜沒跟你報備的一點補償。」

    「喔,那件事嗎?」土方說道,「我聽妙姊說了,既然你覺得有必要再去看一趟,我就沒想責怪你的意思。」

    出乎意料,土方的態度跟志村妙還真有點像,銀時原以為土方會質疑自己為什麼不帶他去看看,但現在的土方反應意外平靜──好吧,銀時必須承認,土方這男人總是給他數也屬不清的「意外」,搞得他也摸不清這男人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前面這個『亞特蘭提斯方程式』我曾經聽過,」土方思索道,「銀時,這就是銀八先前的研究,你不會只是要告訴我這件事吧?」

    「當然不只,你說的那個根本就叫做『已知的事實』吧?」銀時說道,「你根本沒解釋為什麼我要打上波赫士的小說,跟下面那排字。」

    「那我投降,拜託你直白點講。」土方說道。

    「我推測,這個就是讓坂田銀八失蹤的原因,」銀時說道,「橋田集團因為夢境科學的需要,他們必須知道銀八這項研究的內容,所以他捲入了橋田集團的內部咦鳌!?

    銀時在土方毫不知情的狀況下,改動了一些自己發現的事實,但並不影響自己整體要報告的事。他沒告訴土方的是,他猜測銀八是橋田集團研究部門的幕後主使,但他還無法解釋為什麼坂田銀八後來與橋田集團起衝突的原因。如果要說銀八與橋田中間有什麼斷層,銀時第一個會先猜測是那場車禍造成的,但這正是銀時想瞞住土方的重要部分,所以銀時索性撒了個謊,說可能是銀八被牽連進來了即可。

    「謝謝你,銀時。」土方靜靜說道,聲音裡充滿感謝之情,「你真的幫了真選組一個很大的忙。」

    銀時的心被重重敲了一擊,疼的地方還帶有點心虛與罪惡感,有那麼一瞬間,他在想自己說謊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在不確定自己是難過、或者忌妒、或者其他的情況下,銀時沒能好好接收土方傳達的感激,自然而然逃避了土方的眼神。

    「不用謝我,我沒那麼偉大。」銀時說,「我不是銀八。」

    一時心虛,說了句令自己後悔莫及的話。銀時快步走回位子上,拿了錢包就出了真選組辦公室。土方看著銀時,心裡琢磨著銀時離去前的最後一句話。

    作者有话要说:  (11)「蝴蝶效應」原是指在動力系統中,初始的微小變化帶動整個系統長期的連鎖反應。2004年,由ashto主演的電影《蝴蝶效應》則是化用了這個術語,表達出「原先看似無關緊要的選擇,最後卻導致無法預料的巨大變化」的概念。

    (12)《歧路花園》(el jard de senderos que se bifur)是波赫士於1941年撰寫的短篇推理小說,但寫作手法卻是以自相矛盾的論述做開頭,讓讀者對每段論述都抱持著高度的警惕。有人認為,這篇小說的重點不在透過「花園」傳達出任何意旨,而在構築迷宮。

    (13)後現代主義是一個從理論上難以精確定論的概念,不過可視為是對現代主義「單一為理性中心」、「二元對立」價值的反動。我個人的理解比較像是,後現代主義排斥「惟我獨尊且不經檢驗的『正確答案』」,但由於這個術語過於模糊,且有可能指向女性主義、解構主義或後殖民主義,所以許多嚴謹的學者其實並不喜歡這個詞。

    (14)量子力學是描述圍觀物理現象的一種物理分支。出現在十九世紀末,當以牛頓為傳統價值的「古典物理」再也無法解釋一些微觀物理現象時,量子力學漸漸為物理學家所接受。雖然經過許多研究,但量子物理始終保持其神秘面紗。

    ☆、14

    【14】

    午後的陽光暖融融的,和銀時手中那杯現沖的tte一樣。銀時走到交誼廳吧台取了糖包,撕開並倒了進去,想讓咖啡更甜膩一些,否則現實的苦澀將使他無法思考。

    銀時不斷質疑自己的想法。原先,他認為銀八的事土方承受不起,害怕真選組因此失去一個強大的憑依,因此銀時選擇一個人說謊、一個人承受;但當他決心盡全力隱瞞時,卻無意間強化了銀八在土方心中原先的形象,銀時害怕,如果有那麼一天土方發現了真相更加痛不欲生,那罪魁禍首不正是自己嗎?無論哪個選項都是不可預期的後果,每一個都可能讓土方大受打擊,他是該讓這一切長痛不如短痛?還是船到橋頭自然直呢?明明知道如果出英弘證券的任務,這些關卡遲早要面對,現在的逃避也不會對未來有任何幫助,但銀時還是不願意讓土方受傷。他說服自己這是為了真選組,但如果真正是為了真選組,銀時知道自己應該要選擇說出真相,讓所有人保留時間震驚、錯愕、難過或者悲憤。

    但他懦弱地發現,他坂田銀時做不到,選擇一個人承受成了他唯一逃避的方法。銀時把頭埋進吧台的桌板,沒注意到身旁有人坐了下來,還拍拍他的肩。

    「銀醬還好嗎?」

    銀時聽見有人叫著自己,抬起頭來──是神樂啊,他想。

    「感覺銀醬最近壓力好大呢,明明阿德曼任務之前笑容還這麼大一個的。」神樂拉扯著嘴角說道,「混蛋抖s說你有事情瞞著我們,可是我不曉得為什麼,我不覺得這是真的呢。」

    銀時苦笑,一時說不出話來。果然總悟四年友誼不是白搭的,他很了解銀時的行為模式。

    「雖然阿德曼任務之後,大家都想知道那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任務突然出了狀況。美乃滋星人說是你,可是大家都沒有要怪你的意思。」神樂笑了,感覺還有些孩子氣,「因為大家知道,銀醬是菜鳥,而且還是個大笨蛋,人都會有犯錯的時候嘛。」

    「喂……。」銀時輕聲抗議道。

    「而且銀醬這個笨蛋還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扛,笨上加笨了啦。」神樂笑著說,「可是這樣的銀醬意外並不讓人討厭呢。」

    「……我沒在自責那件事啦。」雖然也差不多是了,銀時心想。

    「不管怎麼樣,銀醬有嘗試在釐清狀況,這點還是看得出來喔。」神樂翹起食指,「立川與橋田利益相關,而銀醬緊咬著立川不放,就可以證明啦,不是嗎?」

    「……那也不能證明什麼吧。」

    「怎麼能這樣說呢?」神樂作勢要生氣的模樣,「這證明銀醬很努力啊!」

    銀時看了眼神樂。

    「只是笨銀醬就是笨銀醬,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喔!」神樂認真地說道,「真選組是大家的真選組,不是猩猩、不是美乃滋星人,更不是銀醬一個人的真選組。」

    「吶,不是有句話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嗎?」神樂說道,「一直以來真選組都是在大家跌跌撞撞中成長的喔。」

    「哪個人沒受過傷呢?這世界會打擊每一個人。但受傷以後,很多人都會從中再站起來。」神樂說道,「真選組的大家受傷時,都是互相幫忙擦藥的,用嘴砲和鼓勵代替悲傷,然後從中學習。」

    「謝謝你的鼓勵,神樂。」銀時笑道,「有你這樣說,我好多了。」

    嘴上這麼說,銀時其實只是希望一個人冷靜一下,但他還是強迫自己擠出了一個還不算太糟的笑容,好讓神樂別太擔心。神樂看起來也被蒙混過去了,開心地揉了揉銀時的捲毛。

    「雖然我不覺得我短短一些話,可以給銀醬這麼大的力量,不過銀醬的心情有變好那麼一點點,我也會很開心的。」

    銀時微笑送走了神樂。說神樂的話一點幫助也沒有是騙人的,但銀時完全無法克制自己去聯想海明威那句話的原文 15,並不帶有什麼鼓勵人振作的意涵。他起身,是該回去面對堆積如山的謎題了,可沒時間耗在自我矛盾上。

    「銀時,等一下。」

    銀時愣住了,土方這傢伙什麼時候出現的?

    「抱歉,我沒有要翹班的意思。」銀時搔搔頭,「只是來這裡喝喝咖啡。」

    「我都還沒有說話,你自顧自的在說什麼?」土方說道,「況且都要下班了,我找你陪我去個地方。」

    「現在不是才快五點半嗎?」原來土方有這麼早下班的時候?

    「並不是每次事情都多到需要半夜繼續加班,」土方說道,「英弘證券的案子雖然急迫,不過還不到那種程度。」

    「那又為什麼找我啊……?」雖然銀時沒膽子告訴土方,自己現在根本不想看到他。

    「去,還是不去?」

    「你贏了,殿下。」

    銀時舉雙手投降。送走了小神,卻迎來了真正的大神──銀時嘆了口氣,這或許是種考驗也說不定。

    土方要銀時陪著去的,是一間很小家、沒有招牌的二手書店,意外隱身在六本木一個極度不起眼的巷弄。第一次來這裡的銀時,忍不住將這個地方與《哈利波特》裡描述的「華麗與污痕書店」聯想起來,但帶有更多的日式懷舊風味。舊式海報、宣傳單,甚至是剪下來的報紙文章,就這麼隨意張貼在書店裡每個可見的角落。偶爾書堆得太多會「山崩」,或者根本寸步難行,但舊書的香氣撲鼻而來,滿滿整間店都是,銀時相當喜歡這種感覺。

    「銀時,這邊。」土方向他招手。

    「你到底在找什麼啊?」銀時努力撥開書叢,來到土方身旁。

    「給我姪女的禮物,還有一些被遺棄到這裡來的論文資料。」土方說。

    「姪女?」

    「我堂哥的孩子。」土方答道,「她蠻喜歡看些小說作品,也很喜歡舊書。每年她生日我都會送她一本文學書籍,我在想……要不要送她這本《源氏物語》?」

    「她年紀多大啊?」

    「十二歲。」土方說道。

    「……這個年紀看《源氏物語》看得懂嗎?」

    「不曉得,這你得問她。」土方聳肩,「她爸爸上次跟我說有次這小女孩吵著要一本珍奧斯汀的《傲慢與偏見》,還堅持不肯讀孩童版的。」

    「……真是驚人啊。」

    「是吧,孩子的潛力無可限量。」土方笑著說,「不然你看這本《三國演義》如何?」

    「女孩子會喜歡這麼熱血的作品嗎?」

    「不曉得呢,不過她也喜歡歷史的東西。」土方說道,「乾脆兩本都帶吧。反正經典好書不嫌少。」

    看著土方認真挑書的模樣,銀時心裡五味雜陳,既感覺窩心卻又深感罪惡。

    「啊,竟然有人把《鄰家的派豆龍》dvd丟來這,我想收還沒得收呢。」土方說道。

    「那也是要給你姪女的?」銀時問道。

    「沒,自己要收的。」土方說道,「小時候唯一看過的動畫,買來懷舊用的。」

    沒想到,土方竟然也有這樣的一面啊。銀時苦笑。

    「你為什麼會知道這個地方?」銀時問。

    「你猜。」

    「呃……銀八帶你來過?」

    「不是。相反的,是我帶他來過這裡,他開心的跟挖到寶一樣。」土方靜靜說道,眼神還停留在那張dvd上頭,似乎在找價格標籤。

    「不猜了,資訊不足。」銀時投降。

    「我從小住這附近啊,」土方說道,「我更小的時候這附近沒那麼好逛,加上我都在念書就更不可能到處走動。但這間書店是我爸的朋友開的,我爸以前常帶我來這裡挑書。」

    「話說為什麼你要帶我來這裡呢?」

    「怎麼,你不喜歡?」土方問。

    「倒也不是,我其實挺喜歡這裡的。」銀時搔搔頭,「我還是想問為什麼要找我啊。」

    「原因很簡單,等等要你幫我搬書。」土方說道,「我跟店老闆確認過了,這邊有我們會需要的資料。」

    「咦?」銀時嚇了一跳。

    「別懷疑,你總不會認為全世界做夢境科學研究的只有坂田銀八一個人吧?」土方笑道,「德國、美國還有其他地方的科學家,都有人投入這塊研究,只是結論、成果各成一家之言,可能會看得頭昏腦脹,但應該會有幫助。」

    「我倒是沒想到可以這樣找資料。」銀時搔搔頭。

    「我也沒想到,直到聽說你跟妙姊去了立川,回來的資料比我之前看的時候還要少。我才突然想到可以來這邊找相關的資料。雖然坂田銀八的研究應該不多,不過也可以從其他人的研究看出一些端倪就是。」

    果然找書就花了不少時間,搬書的話銀時力氣倒是不小,兩個人合力一起把書搬著拿去櫃台結帳。老闆是個面色祥和的老人,不過隱隱給人一種嚴謹的學術氣質。

    「這不是十四郎嗎?好久沒見你來這,是吹了什麼風哪?」老闆笑著打招呼。

    「姪女生日的禮物,我每年都來的。」

    「是了、是了,去年是太宰治的《人間失格》對吧?」

    「老闆記性還是這麼好。」土方笑道。

    「不過你這次跟銀八先生一起來啊?」

    「喔,他不是銀八,」土方擺擺手說道,「他是我同事,叫坂田銀時。」

    「你還真是跟姓『坂田』的銀髮小子有緣呢。」老闆呵呵笑著,「你是銀八先生的親戚還什麼來著嗎?」

    「那個……老闆,銀時他不認識──」

    「啊,我是他的雙胞胎弟弟。」銀時說道,「不過我們不親,很多年沒聯絡,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的近況和消息。」

    銀時知道,自己現在承受著土方驚訝無比的目光。選擇在這個時間點告訴土方是意外、也不是意外,銀時還沒構思好後續該如何解釋,但剛才那個瞬間,他只覺得自己如果錯過了這個機會,或許再也沒有更好的時機可以突破心中那道防線,倒不如豁出去、倒不如給自己一個面對的機會。

    出乎意料,銀時心裡竟然是鬆了口氣的感覺,並沒有多少後悔的成分。

    作者有话要说:  (15)“if pe so uch ce to this world the world has to kill the to break the, so of urse it kills the the world breaks every  at the brokehose that willkills it kills the very good ale and the very brave ipartially if you are hese yoube sure it will kill you too but there will be no special hurry”(如果人們帶著那麼多勇氣來到這世上,世界必須透過殺了他們來加以破壞。所以,世界當然要殺了這些人。世界擊碎每一個人,但這之後很多人卻從破碎處站了起來。但那些沒有被擊碎的人,它仍會公平地將那些好心的人、仁慈的人、勇敢的人都抹煞殆盡。如果你不是上述那些帶著勇氣的人,你也能確信自己終將被世界抹煞,但時間並不急迫。)1929年,恩斯特?海明威,《戰地春夢》。

    ☆、15

    【15】

    因為離土方住處近,所以兩人協議先將書放在土方那,改天再商量怎麼把書搬到真選組的辦公室。

    土方的父母因為退休養老,所以把六本木的家留給土方這個獨生子,自己搬到了東京附近清幽的近郊。打開了燈,姑且不論那些看起來典雅的家具擺設,乾淨整齊的環境令天天像生活在豬窩的銀時慚愧不已。

    「你坐一下,需要喝點什麼嗎?」

    「沒關係不麻煩你,我休息一下就走。」

    對彼此的話都盡可能簡短,被兩人持續忽視著的不安在空氣裡喧囂,張牙舞爪地嘶吼著震耳欲聾的沉默。他們沒有在角力、也沒有在奕棋,只是誰也不願當第一個開門見山就找吵架的始作俑者。土方耐得性子比銀時更久,永遠只能是急躁的人先投降。

    「你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銀時嘆了第一口氣。

    「你真的是坂田銀八的親弟弟嗎……?」

    「……對,我是。某天回了趟老家想起來的。」銀時說道。

    「這樣啊。」土方沒有看著銀時,「那在你眼裡……他是個怎樣的哥哥呢?」

    銀時抬起頭,以為自己哪裡聽錯了。他本來在等待土方一句責罵或質疑,再由他向土方辯解、或者跟土方吵架──但他等到的卻是一個溫柔而好奇的問句。銀時只覺得這句話的質量看似輕巧,卻沉重萬分,是生命不可承受之輕。

    「很討厭的哥哥……吧?」銀時答得有些呆愣,「那種一意孤行又自以為是的傢伙,最討厭了吧?」

    「哈哈,也是呢,我同意。」土方將自己的手機遞給銀時,「不然就不會有那種只留一句話,連『再見』也吝嗇說出口的混蛋了,對吧?」

    銀時接過手機。十七世紀的笛卡爾想出「r=a(1sθ)」這樣的浪漫告白,在當時可能因為沒幾個人懂得直角坐標,而成為他與愛人之間的暗語。時至今日,直角坐標不再是什麼秘密,但會想寫下這個式子作為離別簡訊的人,或許不是什麼浪漫主義者,卻能肯定是個溫柔含蓄的人。看著簡訊,時間彷彿倒回七年前,或者更久以前的時光。這則簡訊,僅僅幾個字母,卻彷彿承載著土方和哥哥兩人曾經共築的過去,「心臟線」上的每一點都是一個回憶的段落──銀時看著這些從眼前走過,就算他再恨銀八曾經對他和家人做過的事,他不能、也無法否認銀八曾經對土方有過真心找獾膼矍椤?

    煎熬兩個字怎麼寫,深深刻進銀時的字典裡。

    「銀時,我曾經覺得把你捲入這個世界也沒什麼大不了,只想著能利用你,更快找到銀八的下落。」土方說道,「可是我現在覺得自己似乎錯了,而且錯得離譜。獲得真相是我一個人的欲望,然而承受的卻不只是我一個人,而是受著欲望牽累的真選組,甚至是原本生活平靜無波的你。」

    他看向土方,眼底湧現複雜無比的情緒。他有個想擁抱對方的念頭,只剩理智勉強維繫著最後的一點什麼。

    「銀時,你會恨我嗎?」

    銀時沒有再說第二句話。土方距離他的膀臂僅僅只有一個肩頭,是他伸手攬過就能擁入懷裡的距離。土方被銀時的動作嚇愣了,但反應過來以後卻沒有激烈掙扎,只是靜靜讓銀時抱著。

    「土方,沒有人會憎恨朋友的。」銀時說道,「即便世道再殘酷,只要知道自己身邊還有個朋友,所有的困難都能化險為夷吧?」

    擁抱又更緊了些。

    「銀八是我哥哥、也是你的愛人,我們會一起找到真相的,因為我們是共患難的朋友嘛。」銀時繼續說著,「所以,答應我,無論我們最後知道了怎樣的真相,為了真選組、為了你自己、為了我、為了銀八,我們都要好好走下去啊。」

    土方輕輕回抱了銀時,將腦袋埋在銀時的肩窩,於是銀時的肩上默默濕了兩道痕跡。

    「今天你留下來好嗎?」

    土方的鼻音細如蚊鳴。銀時沒有對土方的問句置可否,僅以行動表示自己會無條件支持土方任何的決定。

    那晚,銀時本來想睡別間房,或者乾脆睡沙發,但卻被土方拉住一起睡了同一張床。土方靠在銀時的胸膛上,安安穩穩睡得很沉,而那時銀時還沒有真正入睡。他這才發現,調查廳傳聞中孤獨而強大的真選組「鬼之副長」,在卸掉全身上下的武裝以後,是個極度害怕寂寞的人。

    銀時不得不說──或許吧,原本自己只是因為害怕土方的崩潰導致真選組陷入混亂之中,而選擇自己承擔所有的壓力。然而經由這晚,銀時敢發誓,他一定要好好守護這個依在他懷裡的人,好好釐清真相,最後讓對方有個幸福的結局。

    這個結局,銀時還沒有想好是什麼,但他只知道一定很美好。

    【?】

    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到哪裡去?

    同時擁有兩段記憶、兩種性格,但我知道自己沒有精神異常,而僅僅只是失憶前與後的際遇不同遭致的結果。

    然而,僅僅只是記憶也不足以撕裂我。真正能撕裂我的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瘋狂實驗:一種我稱之為對科學的狂熱;而另一種,我無法明說,但我只圖那一人溫暖的擁抱。

    那人,稱這個擁抱為「愛」。

    夜裡我不再能輕易入睡,對可能排山倒海而來的夢境感到恐懼,因為擁有過去,我便失去未來。

    我的人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16

    【16】

    就像喝了杯穩定情緒的熱牛奶一樣,銀時這陣子被破壞多時的睡眠品質,意外第一次有了改善。他醒過來眨眨眼,才發現太陽已透過窗戶的玻璃曬在他身上。床頭前的鬧鐘顯示九點三分,而今天是星期六,不必提心吊膽趕著上班。房門外飄來煎蛋的香氣,銀時坐起身,想想昨晚睡在旁邊的土方應該是早早就起了床。

    「早啊。」

    那身水藍色的襯衫和黑髮浸在陽光裡的顏色有些虛幻,鵝黃色的圍裙上頭還有亮紅色格紋裝飾著,搭配那極少見、湝的微笑──銀時揉揉眼,把土方這樣溫柔的身影收進眼底。

    「啊,你來得正好。」土方抬頭,「拿一下碗筷,我這邊差不多就快好了。」

    「呃……土方,雖然謝謝你,但你沒跟我提要在你這吃飯的事。」銀時尷尬地搔搔頭。

    「確實沒有,不過這倒不是因為你在我才特別做,而是預定今天要做的早餐。」土方還專注在淋醬上,回話有些緩慢,「……只是昨天意外留了你下來,就順手多做一份,不嫌棄的話趁熱吃了吧?啊,忘記有牛奶了。」

    銀時笑著再說了聲「謝謝」,便將色澤漂亮的煎蛋端上餐桌。

    「有番茄醬、美乃滋,看你喜歡哪一種自己挑吧。」

    「美乃滋配煎蛋味道對嗎?感覺很怪呢。」

    「很多人都這麼說,不過我倒覺得味道是很主觀的事。」土方聳聳肩,「像是對我來說,美乃滋味道相當百搭,放對的份量或者使用對的方式和食材搭配就可以了。」

    「但總會有一些並不適合美乃滋的料理吧?」

    「嘛,美乃滋總會找到它的出路的。」

    土方說得一副理所當然,銀時也就不方便再吐槽什麼。只能說那煎蛋看起來確實棒極了,淋上美乃滋也確實讓煎蛋頓時有了意想不到的滋味,但若要想要強行將美乃滋套用在任何食材上,則是銀時難以想像的。

    「你以前常常會做給銀八吃嗎?」銀時好奇道。

    「不會,他忙我也忙。而且這些沒有他教我,我是不會做的。」土方說道,「不過意外這些簡單的我還學得很快,至於甜點什麼的我就完全不行了。」

    「你們曾經住一起?」銀時又問。

    「沒,頂多是極少數緊急時候我到他那、或者他來我這過夜。」土方拿起一片吐司沾了果醬,「我們那時還有師生身分,所以非必要的話不會讓人知道我們的關係。」

    土方一口一口緩緩將吐司送進嘴裡,模樣甚是優雅。銀時很喜歡現在土方給人的感覺,和工作上不同的模樣,彷彿是可以真的卸掉武裝和人交心的朋友。

    「這是你刻意區分出工作上和生活上的自己嗎?」

    「嗯,抱歉?我沒聽清楚。」土方慢了半拍才看向銀時,「你說的是,工作上和現在的我反差感很大嗎?」

    「可以這麼說。」銀時想了想並點點頭。

    「我沒有刻意區分,不過很自然地工作時就繃緊神經,平常就放鬆一點盡可能做自己。」土方說道,「或許是因為喜歡把公事和私事分清的緣故吧?」

    「這樣啊。」銀時輕笑道,「那我這時候和你提那疊論文的事,應該不是很明智。」

    「對!論文!今天早上想著要做這些全忘了。」土方拍了下額頭,「或許待會收拾完看要怎麼先把東西搬過去吧。」

    「啊不,我原本的想法是能在這看的先看過一遍。」銀時說道,「值得研究或討論的部分我們甚至可以在這裡先標出來,開會的時候讓大家提看法,節省點力氣。」

    「你這提議不錯,就這樣辦吧。」

    於是,在兩人吃完收拾好餐桌和廚房以後,便將論文合力搬到了書房。土方「啪──」的一聲打開了燈開關,指示銀時將論文資料放在房間最裡面那區微架高的木地板。

    「那邊是我很小的時候看故事書的地方,後來都堆放文件居多。」土方說明道。

    「我以為這邊也會跟外面一樣乾淨整齊。」銀時覺得自己像個參觀的客人一樣,雖然他本來就是客人。

    「處理案件期間這裡就會像炸藥爆破過一樣到處散落資料。」土方看著銀時,「不過會有一定的次序,而且通常房間裡一次只會有一件重大的案子。」

    「上次是阿德曼?」

    「不,上次是三個月前的美商寶利琳銀行。阿德曼那起我輕估了,並沒有算在重大案件裡頭。」土方將雙臂交疊在胸前,「總之,現在這間房間裡面算是我現在所有關於橋田集團跟英弘證券的資料。」

    「這些東西,真選組的資料庫也全都有嗎?」

    「絕大部分沒有,只有非機密的部分互通。」土方說道,「真選組資料庫保留的是官方機密級的資料,並不會出現在這裡;而這裡大部分是我從大學一直蒐集到現在的資料,包含一些夢境科學的演進、橋田和立川大學合作的公文。」

    「這樣啊。」銀時思索道,「不過這邊頂多就一百多本書,其他的呢?」

    「客廳旁邊一個書架,還有隔壁的書庫。」土方說。

    「書庫?」銀時問道。

    「是啊,書庫。」土方接著說道,「這個家總共大約五百多本吧?醫學相關原文書大概有二百五十本左右,占了全部的一半,是我和我爸共同累積下來的量。現在一部分已經搬到新家那邊去了,我有需要才會過去找。」

    土方打開書房的另一扇門。這扇門正是通向書庫的門,土方領著銀時走進去。

    「矮梯在那裡,待會有需要可以使用。」土方順手一指,「查書目的話,書房電腦打開,桌面上有個簡易的系統,那是我請調查廳裡的朋友幫我寫的程式。」

    「你家根本是小型圖書館吧!」銀時讚嘆道,「這是你爸留給你的?」

    「算是吧。以前我爸還有一本厚厚的活頁筆記,專門記下書庫裡有哪些書呢。」土方笑道,「後來我請朋友幫我寫了程式之後,那本就送去新家那。走吧,我們該回去看那堆論文了。」

    回到書房後,土方取過一張本來靠牆收好的折疊桌,擺到了書房正中央。兩人各自拉了椅子,坐在桌子的不同邊。銀時先是隨機抽幾本翻了過去,沒重點;又再隨機抽了另幾本,跟要找的目標不太一樣;又抽了另幾本……。

    「銀時,你剛才有認真在看嗎?」土方看著銀時這樣一本本翻過去,忍不住疑惑道。

    「有啊,不過那些都不是我們要找的目標,所以我翻過去了。」銀時解釋,「裡面雖然都提到了潛意識跟夢境,但並沒有再深入探討,或者觸及夢境科學這部分。」

    「那關於夢境跟潛意識這兩個關鍵詞的書先擺一邊吧。」土方遞給銀時自己手邊的其中一本論文,「或許從你之前給我跟後現代主義相關的關鍵詞著手,會有更多收穫也說不定。」

    銀時點了點頭,果然那時土方的建議是對的,有順手挖幾本談到《歧路花園》的論文,或許多少能有些幫助。很快地,銀時馬上就在兩個小時內挑出五份論文裡的重點項目,並列點做了筆記。

    「交叉、分岔、背離、平行和融合,總結波赫士那篇小說能得到這五組詞。」銀時指著筆記紙上的字,「夢境科學研究裡,有人曾經研究過相關的主題嗎?」

    「我想想。」土方單手輕托著下巴,「除了銀八之外,大概就是他的老師,麥克魏森海,不過這個人已經過世了,且研究的內容應該都是很早期、甚至有錯的資料。」

    第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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