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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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原著遇上同人之争霸 作者:素紫兰书

    第18节

    烛光的投影下,掩在袖子下的玉白双指间隐约闪现出一抹血色一般的红。

    ☆、回家

    梁上细致精美的花纹一改以前的繁华富丽,以流利清雅的线条代替,寥寥几刀刻画出流云清风、飞花杨柳的景色。些微的木屑和灰尘随着木匠仔细的清扫纷纷落下,傲祁伸出手挡在淇奥眼睛上方,却没有遮挡住淇奥视线的方向。

    兴致勃勃地看木匠清扫完一条横梁,即将要打磨刷桐油,傲祁拉着淇奥从房里走出来,栏上的红漆还未干,空气里充斥着轻微的树木和油混杂的味道。远处移栽来的树已经在这个新的地方扎下了根,在这个春天开始了又一次的发芽长叶,连同它脚下冒出的绒绒的绿草,将曾经的一片焦土掩盖得无影无踪。

    “除去下人的住所和南边的一些亭台花草还没有完工,北园都已经好了。园里的荷去年就开过一次,可惜我们当时还困在大漠里没机会赶上,不过这次夏天总能看见。”从廊上走下穿过一道拱门,沿路踏着青石板不过十步有余,又进了一片竹丛中,遮挡了春日的日光。

    随处可见的绿色,深浅不一,伴随着一点的黄,一点的红,还有耳边悄然可闻的潺潺流水声,像是春天的生机全部被拦在了这个山庄里,很难想象三四年前这片土地上被烧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颓垣断壁、残砖败瓦。

    “我想知道我住哪?”淇奥跟着傲祁在陌生的山庄里绕了一大圈——甚至差点没认出来如今被被铲为平地的他以前住所——之后终于踏上了一个熟悉的路程。这段不长不短的路程的尽头,是他多年前每天早晨起床都要去的一个地方。

    因为做过十七年,他完全不用思考就能清晰的记得每一步。到达之后首先是请安问好,听一些虚伪的关心和照顾,表达对关心和照顾的感激,最后又安静地原路返回到自己的房间。

    只不过山庄原来的主人已经在火中死去,作为千玥山庄的新庄主,傲祁自然有资格来继承这一个是符合他身份的房间。

    淇奥之前有看上过庄里的一间房的,那时候真正的花园只不过是在东北角有一小片,和下人房挨得比较近,对于淇奥来说确实一个安静清凉的好去处。但是经过傲祁此番重建,山庄里五步一景十步一园,淇奥就觉得住哪都没有差别了,随便分配给他一个厢房他都挺乐意的。

    可傲祁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

    他带着淇奥一直往前走,直到在正房前才停下来。

    比淇奥印象和常识中都要大得多的正房。

    傲祁让下人都去其他地方候着,现在这只有他们俩个人站着,阳光铺洒在门前,金色的,门上的新漆里大概是掺了金粉,像是把阳光的脚步挽留在了门上,瓦片是青灰色的,雨前天上的几片云一般,把太过夺目的光芒压下去了一些,映衬着碧蓝的天空,多了一份庄重气魄,又不会太过沉闷。

    正房门前是长形石板铺成的地面,只是在两旁园门出留下石桌石椅以及苍木绿草,耳边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然而淇奥却不觉得空,反而在心里感受到了无尽的宽广。

    他摇了摇头,赶走脑海里突然出现的那一份矫情,推开了房门。

    一进去是一个厅,与整个房间比起来出人意料的不算特别大,桌椅板凳置放整齐,围屏被收了起来,因此也就能看见最里面摆放了一张罗汉床,再往后是碧纱橱,青白的丝绸缎锦上绘了花鸟,第一眼看过去又薄又透,实际上让人根本看不清后面的东西。

    左手边用玲珑的木板做的博古架当作隔断,一格一格或圆或方,大小高低各不相同,间隔摆放着书册和花瓶盆景,又或是在平面上刻着山水花鸟的木雕。中间留了一扇门洞,放下竹帘里面就是一间书房,三面墙壁上木板钉好的槽子,满墙满壁尽是些书。临窗放着书桌座椅,窗下是坐塌桌案,窗外刚好对着院里的翠荫。

    书房比前厅要深一些,圆光罩就安在博古架延伸的那一面墙上,成为了书房通向卧室的那道“门”。不同于前厅和书房间还有竹帘间隔,从书房就可以直接看到卧室,风格和当初他们在玄阳绝地阁的相似,又没有了那些书柜桌案,因此从书房一眼就能看到的就是一张大床,比玄阳绝地阁的那一张还要大。还有地上松软的地毯,四处散落的抱枕。

    这的确是一个只用来睡觉的地方,在这里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用来安眠。

    淇奥特意在碧纱橱的位置停下,往前厅的方向看,原本阻隔了前厅视线的碧纱橱,换一面看却能一览无余的看见前厅的每一个角落,碧纱橱的其中一块做成了活动式的,从卧室锁上就没法打开。

    卧室明显又比前厅长了许多,淇奥已经能判定这一间偌大的正房被傲祁分为了四个部分,然而当他他一眼看过去的时候竟没有发觉通往第四个部分的门。

    直到傲祁欣赏够了自己的杰作,才勾着淇奥走到碧纱橱的那一面墙的一旁,伸手在墙上推了一下,墙壁被他往里推出了一道缝隙,接着竟然打开成了一扇门。

    规格相同的木板紧贴着将整个沐浴间围绕了一圈,沐浴间的一角修出了一个浴池,另一边还摆放了个木桶,还有木架。墙壁上挖出了一个格子,像是镶嵌在墙壁里的,用来摆放洗漱用具。

    而靠前厅的那一面墙壁,淇奥伸手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暗格,打开暗格拉着里面的把手,果然看起来完整无暇的墙壁打开了一道门。

    往外走出去带上门,墙的另一面是前厅右手、与通往书房的博古架交相呼应的一整面墙的古董架,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破绽。

    四个部分相比起来,反而前厅是最小的一块。

    专门的书房离这里并没有很远的距离,甚至连洗浴傲祁都专门辟了一块地方修出了好几个池子,饶是如此他还是把正房扩大,就是为了将这两个容纳进去。

    淇奥站在前厅中央,挑着眉又一次打量了一遍,然后把打量的目光放在了傲祁身上:“这是你的要求吧?”不等傲祁回答他就笃定地说下去,“这房间的规制根本不合常理,除非你专门提出他们才会做下去。”

    傲祁面色不改地回望过去。

    傲祁的意思很清楚了,但淇奥的表情却看不出好还是不好。

    两人面对面僵持着,像是有人在他们中间放了一面镜子,都没有先退一步的意思。

    忽的傲祁先动了,伸出手一把就把淇奥揽到自己怀里,而几乎是同时的,淇奥勾着傲祁的脖子挂在他怀里笑得脚都没力气站直了,刚刚的那些好似都是幻觉。

    门外草坪上开出一朵小小的黄花,阳光下流露出那一丝虽微小但意味饱含的春光,像极了有人嘴角那几不可见却确确实实变得的柔和。

    到了晚上,正房被强制分成四个部分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庄里只有他们两人,在正房的前厅用过膳淇奥就钻进了书房,帘子一放把傲祁丢在外面处理庄里的事情,他怡然自得地打发时间。

    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一直呆在正房里不出去。

    庄里的事情比之以前少了一大半,最大的开销也只不过是建造时用料工钱,虽说如此,新翻修的山庄布置花费比山庄修建初始竟还要多,单凭千玥山庄原先那几个铺子万万撑不起这笔钱,因此自然是那了傲祁自己的商线填补了进去,新选的管家也是熟悉这方面信得过的老人了,账目上傲祁也就不用再费太多心思,把去年的开销听过一遍算着没什么问题,嘱咐了两句就让管家先下去了,顺手带上了门。

    进书房的时候淇奥正斜坐在榻上,刚把手里的信放下,见傲祁进来了就招招手,把信递给他,自己从几案上的瓷罐里挑了颗梅子含着。

    梅子刚尝出了点酸味傲祁就把信看完了:“这么说扈江离过年说的那些都属实了?”

    淇奥把梅肉都吃了,刚要找地方把核吐掉傲祁的手就伸到了自己面前,淇奥张口,就看见那一点红艳艳的舌尖顶着核在唇间迅速出没,像条小蛇一样。

    吐完核的淇奥把几案搬到一旁,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他父亲曾是魔教护法,他会相信魔教教主所言也是情理之中。再说了,正是因为东方泰宏平日里的形象太过大公无私,自己的未婚妻和别人跑了,就利用自己的位置号召武林正道将对方全家赶尽杀绝这样的事情才越显得虚伪和黑暗。

    “扈江离也算是幸运了,当时年龄小东方泰宏竟然没找到他,等他出师了再去追杀,他已经有能力跑到西墨国,还因为自身条件特殊进入了隧道找到了母石,得到了耶索上诺的保证。

    “要不是沈轻衣一封又一封的信说想要他回来,他也不会遇上魔教的人知道这些,让他动了复仇的心念,他完全可以在西墨国平安老死。不过他也没想到,被魔教利用以后还会被魔教反咬一口吧。

    “不对,他还是挺不幸的,从东方泰宏、他师父师兄、魔教的人,到耶索上诺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人,没有谁把他当人看,只不过是想挖掘利用尽他身上的条件。

    “要不是我们,大概他也会一起死在隧道口了吧。”

    说到最后淇奥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

    除了对奇兵珍宝的争夺,就是这种明明是俗不可耐的恩怨情仇,总会成为一个又一个武林人被杀害、家族被颠灭的理由。而对于他们来说,前面的原因还算是可以理解,而后面那个完全像是在无理取闹。

    惋惜归惋惜,也不过是浪费了他一分的时间,等他回过神来时有人隔着帘子向里面报道:“庄主,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新修建的沐浴室和以往的不同不仅仅是增加了沐浴的场所,给沐浴室供应的热水不需要再由人抬进去,只要有足够的热水就可以通过专门的管道由外面源源不断地送入,同时不会出现被人为打扰的情况。沐浴室的木质墙壁又可以保证里面的降温速度变慢,温度保持时间延长。

    这一看就是傲祁的要求。

    正是青春又年少,身边又有绝对安全放心的肉可以吃,不过常常因为这样那样原因让本来两个在这方面不怎么在意要不要控制的只能控制着,差不多好几个月才能有这么一次机会,比如说在同扈江离赶路至洗脱罪名这一路,他们就没有时间做过这个,要真是认真算下来,都快比得上那些追求清心寡欲的人。

    所以一旦有这样的机会,两个人都顾不上什么羞涩和推脱的,这样舒服享受的事情做一做,虽然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重要的不可缺少的事情,但是也是挺乐意的。

    再说了,在自己面前有什么好拒绝和矜持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淇奥在白天的时候就已经意料到了,听到下人这么说也就明白是什么个意思了,只是略微有点尴尬,但动作上丝毫没有停顿和迟疑,坐起身要去够榻边被他踢落的鞋。

    他没意料到的是傲祁会比他动作更快,在他刚有要换动作的意思的时候,傲祁就像是抗麻袋一样把他甩到了肩膀上,好似他们那同样的身高、看上去相同的体型都不存在。

    等傲祁把淇奥从书房扛到沐浴室,再从沐浴室直接把淇奥摔到床上的时候,淇奥有点佩服自己喘息着被傲祁掰开挡着眼的手臂按到头两侧的间隙,还能大概猜到书房与卧室的隔断不是帘子而仅仅是一个圆光罩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

    ☆、客人

    这一日,大火后重建的千玥山庄迎来了他们的第一批客人,也是独孤傲祁第一次以庄主的身份招待前来的客人。

    大管家庄宁前来正房禀报的时候傲祁桌前正垒了厚厚的一沓账本。

    “先请他们去房间里休息,午饭准备好送进他们的房间里,晚上我再和他们解释原因。”傲祁吩咐道。

    庄宁是个将近五十的男子,看他那平和的神态绝对不会有人把他和金珍斋、锦衫庄以及贝珠阙的大老板联系起来,如今作为千玥山庄的管家是他为报恩自己提出的要求,不得不说在山庄的管理上他之前积累的经验让傲祁省下了很多事。

    听了傲祁短短几句话,庄宁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一一应下要转身去安排又突然想起什么:“庄主,厨房说芙蓉乳凝好了,是现在就盛来还是等公子醒了以后再送?”

    傲祁还没有说话,身后的屏风后面就响起了声音:“做好了就送进来吧。”

    “是,公子。”庄宁了然地笑了笑,带上门下去布置。

    淇奥刚把领口整好,一抬眼就看到傲祁绕过屏风走来。昨晚睡得沉,清晨和傲祁一同起床的时候淇奥还有些迷糊,等洗漱完用了早膳两人各归其位,傲祁在前面处理事情淇奥等着暗使的消息,一时间一室安静,熏熏然淇奥没有熬过那股子困意。

    不过是半个时辰,傲祁从感觉到屏风后呼吸不一样就绕到屏风后看了好几次,直到管家来通报客人到来的消息。

    “子夜带来的信,我刚没有让他送进来,先搁在我那了。”边说着傲祁边把手里好几封特殊的信封递给淇奥,“刚来的消息,水道的进展很顺利,马上就要到收尾阶段了。”这件事除了一些小问题,整个过程还是非常的顺利的,但又不会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

    戈乌虽然并没有直接接触这一件事,但因为特地的叮嘱他在信息的及时性上还是非常注意,几乎三五天就给傲祁说明一次最新进展,如此频繁而详密的上报,依旧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淇奥翻着手里的信答了一句:“嗯?”

    “慕修齐的意思是,他手上还有几个,但是都比较大。”

    淇奥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注意力依旧放在花友传来的消息上:“你是怕投进去血本无归?”

    傲祁知道这是淇奥在取笑他,也明白了淇奥的意思。

    捏了淇奥一把正好听到门外两声敲门声,当傲祁拿着小碗进来时意外的看见淇奥整整齐齐地穿好了衣服:“你要去哪?”

    “花友这边没什么事。”淇奥抬起头有些困惑:“不是说客人来了么?”

    “有庄宁在安排,还用不着你一个主人专门去接待。”说到这傲祁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都有些不对劲了,依旧压着嗓子说道,“如果你没事了就在这休息一下,要是无聊了让庄宁给你去拿书,外面日头大,我们等太阳落了再出门。”

    淇奥接过芙蓉乳点点头,没有半点异议。

    安排好了淇奥,不论是淇奥没有坚持出去是因为乖顺还是无所谓,对于结果傲祁都满意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处理那一堆事情,这一处理果真就到了月华初上,傲祁扭动了一下有些僵痛的脖子,放下笔。

    几乎是和傲祁走到床边的同一时间,淇奥唰地睁开了眼睛,看清来者是傲祁,淇奥放松了身体揉了揉眼睛。他身上盖了一层薄被,在这样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傲祁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出汗后才帮他掀开被子:“又睡着了?”

    “养了会儿神而已,最近精神好得很,睡多了反而容易头晕。”淇奥坐在床上看傲祁帮他把外裳拿过来,“在屋子里待久了也容易头晕。”明显意有所指。

    兴许是完成了一大堆事晚上可以好好休息心情不错,傲祁挑挑眉没有理会淇奥的控诉,连带着语气也轻松了些许:“该去膳厅了。”说着帮淇奥把靴子从一旁拿到塌前。

    此时客人应当已经由人引到了膳厅,虽然主人未曾到上不了正餐,各种精致美味的糕点香茶从客人落座以后不会断过,更何况傲祁在吃食上面尤为注重,这客人也算是连带着享了福。

    这样的待遇,实在说不上有多尊重,然而挑不出半点不周到的地方,傲祁他们也是理由充分,确确实实有公务缠身。更重要的是,傲祁他们清清楚楚的明白客人们是不会有半点觉得是被懈怠的不满的,就算是将他们冷落一天他们也会旧感谢着接受了给予的安排,如今已经算是将他们作为座上宾对待了。

    傲祁是不会承认这里面带着些许私心。

    又或者说,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

    两列提着灯笼引领的队伍像是流动的光河,将傲祁两人笼在中间,一步步走近膳厅,而在膳厅里等待听得消息的客人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忙忙整理着自己的仪容。

    门外管家的声音与推开门的声音同时响起。

    推开了这一扇阻挡人视线的隔阂,门外一淡漠一和善又都自然带着一点点歉意的表情,与门内那渐渐凝固冰冻的神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似乎没有感受到这有些诡异的氛围,淇奥先开口解释道:“连庄主、连小姐,别来无恙。让两位久等了,只是今日实在是脱不开身,希望府上没有怠慢两位。”

    昔日的白焰山庄、坐拥双龙凤鸟太极三剑的连庄主,如今带着幸存的女儿的普通人连傅华,在淇奥开口后很快反应过来:“独孤……”他原本想说独孤庄主,但他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人,换了嘴里的话,“两位百忙之中还特地设宴款请我与小女,是我们的荣幸。”

    在连傅华身后,连芷柔的双手在袖子下控制不住的颤抖,耳朵里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她眼中的光芒不断地破碎又亮起,忽而是抓住了最后的一根稻草,忽而又失魂落魄,明明晃晃,她的嗓子却像是被扼住了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直到庄宁将他们带到饭桌前,连芷柔才恍惚中清醒了些许,眼里的星光却已经完全陨落了。

    “这是我的孪生弟弟,独孤淇奥。”刚落座,傲祁便开口解释了淇奥的身份,“独孤公子。”

    连傅华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啊傲祁,又打量着淇奥,啧啧称奇:“果真是孪生兄弟,长得竟然分毫不差,风华气韵虽各异,却都是龙章凤彩,不分伯仲。”

    “连庄主过奖了。”淇奥笑着端起一杯酒。

    连傅华喝了这一杯酒,放下杯子:“我也不是什么庄主了,如今我只求我死后小女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江湖上的事已经都不想了。”一开始说时他虽然眉宇间有微微的惆怅,不过很快就散化成了洒脱,看起来是真的把江湖事放下了。

    听到连傅华这话,连芷柔原本低垂的眼微微抬起,看向了一个方向。

    淇奥换了表情,郑重而又尊重:“无论如何,连庄主都是我尊敬的一位前辈,这一点并不会因为一些事情而改变。既然连庄主到了千玥山庄,就将这当做自己的家,一切都放宽心,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庄宁。”

    连傅华脸上闪过一次苦笑,作罢不再坚持。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连傅华提起了他来到千玥山庄的主要目的:“庄主,看来如今你已经将母石成功融进了双龙赤羽剑中?”

    傲祁也不遮遮掩掩,令人将身边的双龙赤羽剑呈给连傅华。

    曾经以为剑出炉时的光华已经是他见过的最夺目耀眼的,如今看到才知道当时他所见不及此时的十分之一。那种耀眼的光芒已经隐匿,然而从中散发出的强大和迫力让人已有了惊颤之心,可以想象它在傲祁手中挥舞时,会是怎样的景象。

    连傅华已经是止不住的老泪纵横,看着双龙赤羽剑眼里仿佛翻是腾起了暴风雨中的海面,久久未能平静,就连连芷柔都有些担心的扶住他的手臂。

    这样激动的情绪最后被连傅华长吁一口气缓缓吐了出去,他将剑还给傲祁,平和地开口道:“既然如此,明日就可以准备祭剑了。”他抬手打断了傲祁的话,“能亲眼看到双龙赤羽剑达到最完美的状态,此生我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你既然已将它和母石融锻,最后这一件事不是帮你,与你无关,不过是我的心愿。”

    傲祁听此点点头:“有什么需要准备的直接和我说,我让他们去弄。不过只有一件事,”他看了一眼正专注在吃的淇奥,“我给各大门派散发了召集书,希望能够召集他们同万煞宗一战,而不是一味的躲避当缩头乌龟,这中间大概有五六两个月的时间,这个时间内可以完成么?”

    “其实祭剑并没有想的那么复杂和凶险,只要小女身体补足,两个月的时候莫说一把剑了,两把都足足够了。”连傅华拍了拍连芷柔的手,转而又有些伤感,“可惜另外两把剑也不知现在流落到了何人手里,不然三剑合璧,自是最好的。”

    “连庄主,太极迦蓝剑如今在谁手里,我想你不会没有感觉。”感觉到连傅华刚刚话说了一半,傲祁索性直截了当地提起这个话题。

    连傅华瞬间像是又苍老了许多,说起话来都虚弱了不少:“你的意思是……?”触及那一个恐怖可悲的回忆,是他经历过后一直不愿意做的一件事情。

    “白焰山庄一事,就是万煞宗做的。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相信以连庄主的阅历和智慧,应该也早就有所怀疑吧。”傲祁没有打算给连傅华留出喘息的机会。

    “是,正因为如此,就算我知道谁会是罪魁祸首,我也不敢再做什么。”连傅华伸出手握了握拳头,那双锻造出了三把举世神剑的手,如今已经布满了青筋和松软的皮,那么的无力,“毕竟我现在,什么都不是。”

    也许是受到了连傅华情绪的感染,傲祁也凛然了不少:“连庄主不必如此自责,万煞宗这样的过街老鼠,人人得而诛之。”

    “如若独孤庄主能帮我报了这夺剑灭族之仇,我连傅华生生世世当牛做马,结草衔环!”在一旁默不作声许久的淇奥一伸手扶起了眼看跪下的连傅华,看着他情绪太过激动,又让侍女替连傅华添了一杯茶。

    等连傅华喘得过气来,淇奥才温和地劝道:“既然已经到了千玥山庄,这些事连庄主就不用再想太多,至于江湖上的黑黑白白,总会有个时候了结。连庄主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这才是最重要的。”

    连傅华拉着淇奥的手一个劲点头,又把目光投向傲祁,那时他便很看好傲祁,现在看来淇奥温文尔雅也毫不逊色,只可惜当时连芷柔钻了牛角尖,现在两人又都是有雄心壮志,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都不可能谈婚论嫁拖自己后腿。

    惋惜了半晌,宴席也进入了尾声,连傅华只能将他最后的一点有利信息报答给他们:“庄主你一定要万万小心万煞宗的人。太极迦蓝剑虽然在威力上略逊于双龙赤羽剑与凤鸟莲华剑,但它是能将其他两剑融为己用的,双龙赤羽剑越强大,融入太极后的对太极加成就越高,三剑合一可号令天下,从此只有太极再无龙凤,真真切切损人利己的阴招。现在凤鸟莲华剑下落不明,双龙赤羽剑就更是岌岌可危啊!”

    “多谢连庄主的提醒。”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倒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傲祁看向淇奥,在他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欣喜。

    ☆、如果

    “公子。”月光下的女子显得愈发纤弱,微风吹拂起她几缕青丝,飘飘宛如仙子,一双眼楚楚可怜,全心全意盛满了对方的身影,绕是如此她依旧矜持地保持着与恰当的距离对方的距离。

    面对出门在外遇上的第一位有意义的女子,淇奥精确地调整好自己眉眼与嘴角的弧度,与对方记忆中那个呆书生完完全全地重合:“连小姐找我是为何事?”

    “那天晚上,”连芷柔不安的绞着手指,她的声音已经在无法掩盖发颤,但她的脚下像是生了根,这根是从心里长出出来的,“来找我的不是你吧?”

    淇奥有一瞬间的迷茫,这一点迷茫清清楚楚地落在连芷柔眼里,她甚至还不用开口对方已然得到了答案。

    她心中突然席卷过一阵寒霜,在这即将到来的夏日的夜晚背后渗出了冷汗:“这么说,凤鸟莲华剑也在独孤庄主手里?”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又想了更多,譬如兄长阴险地装作弟弟的样子骗取了凤鸟莲华剑,而弟弟至今蒙在鼓里,脑海里甚至出现了兄友弟恭背后可能受到的各种欺骗和蒙蔽。

    下一刻,淇奥就打破了她这一个想法:“凤鸟莲华剑么?傲祁当晚拿了就给我了。”一脸理所当然。

    “但是父亲说你并不会武功。”急匆匆的说出这句话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芷柔脸上羞得通红。

    面对这样的莽撞,淇奥依旧是不急不恼的样子,认认真真地给连芷柔解释其中的缘由:“我从小身体比较弱,常常生病,也不适合练武,到现在练成能够保住自己的小命,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那把剑傲祁说了,既然是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了,只不过我不常佩剑,就把它放在房里了。”

    说到傲祁时,淇奥脸上是对兄长满满的信任,似乎已经陷入了两人之间独有的小世界,是别人进不去的。

    这样的情形刺得连芷柔心中发酸,她已经抑制不住内心卷起的波澜,然而这波澜也不过是化作她往前走的一小步:“那独孤庄主有告诉你,我那晚在亭中等你么?还有那封信你知情么?”说到最后,心中的酸楚六分是委屈,四分又是隐隐的希冀,全部都成了眼中月下真珠似的点点光。

    风吹得树影摇摇晃晃,偶尔遮盖到连芷柔身上像是被匍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

    淇奥摇了摇头,低语道:“这些我都不知道。”声音太低,已经听不清切他其中的情绪了。

    “那么如果你当初知道了……”也许受到淇奥的情绪感染,连芷柔连呼吸都放轻了,然而胸脯的起伏却暴露了她的紧张。

    没有片刻停顿的,淇奥又摇了摇头,很认真很诚恳:“从来都没有什么如果。”声音十分清晰地传到连芷柔的耳朵里。

    “那现在呢?”风吹得更大了,连芷柔觉得自己的话刚说出口就被风吹散在空中,也许这样反而是一件好事。

    但是隔着凌乱飞舞的发丝,连芷柔看见淇奥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如今首要之事是如何对付万煞宗,兄长为此焦头烂额,我怎能在此时花前月下。”

    恍惚中连芷柔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但是风吹进了脑里,又把一切都吹乱了。连芷柔能够感觉到,随着淇奥的话,她的心脏一直一直地往下落,最后落到一片柔软却冰冷的地面上,周围是无尽的黑暗,湮灭了心脏上那一小簇火苗。她听到自己用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了。”

    “连小姐一路车马劳顿,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淇奥也恢复了那温言款款的样子。

    “能不能请你答应我一件事?”看着淇奥已经有了要走的意思,连芷柔背脊挺直而又僵硬,郑重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完成了我身为护剑者的使命之后我会离开千玥山庄,我希望你能够替我安排一个好的去处,唯一的要求是我有能力可以让我的父亲安度晚年。”

    这其实是个有些无理的要求了,护剑者养在深闺,就算是山庄遭难也是很快被傲祁接手,从未有过半点世间历练,哪里来的自立自强的可能,然而淇奥只思考了片刻:“想必白焰山庄的连四小姐在首饰上定然有独特的眼光,还请连小姐能入贝珠阙,为即将入铺的这一批钗环镯链多多指点。”

    连芷柔点了点头道了一声谢,在淇奥安排的人的护送下离开。

    连芷柔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淇奥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在路过一丛树木时,那个张牙舞爪的怪兽从阴影里显了身。

    “我是不是该庆幸连芷柔她终于发现不对劲有勇气表白心迹,是在现在的时间以现在的身份?”怪兽的嗓音里是斥血的危险,锋利的爪牙在等待一个错误,给他以划破别人喉咙的理由。

    虽然淇奥否认了现在的可能性,但对于连芷柔提到的当时的情况只是说了一句“没有如果”,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地是与否。这样的情况以淇奥的性格来说,连芷柔兴许不明白淇奥的意思,傲祁却是一清二楚的。

    淇奥一副完全没有感觉到威胁的样子,反而更加的坦然:“你忘记我当初是怎么遇到和冉冉她们了?”说这话时完全是天经地义的样子。

    是了,当时两人共同坠入悬崖,也算得上是同生共死了,这么比起来初初认识几个月同床共枕又算什么。

    又想起连芷柔落寞离开的身影以及淇奥的安排,野兽的气息逐渐消退。纠结于过去实际上没有任何意义,他和淇奥都不是喜欢回望历史的人,又或者说他突然想清楚了,无论有多少个如果,结果都只会是一样的,他需要的人最终只会在他的身边。

    “明日连芷柔就会开始祭剑,”说到这傲祁有些欣慰,“在山庄的好处便是时时刻刻可以照应得到,不会想我当时一个人被丢到沙漠里,每天除了送饭看不见其他人。”

    淇奥咧了咧嘴:“祭剑只需要五日,到时候有什么需要补足的让庄宁先准备好了。”

    “这个我自然知道。”听到知更机的报时,傲祁没有了散步的闲情逸致,拉起了淇奥的手,“时间也不早了,该睡了。”

    淇奥被拉着在傲祁身后满脸愉悦的笑意,他反手牵住傲祁的手,将夜里的风与月远远地抛在身后。

    两个月的时间不算短,已足以让池塘里尖尖角绽开粉嫩的一抹红,映衬着一池的翠绿,滴溜溜的晶莹水珠在这翠绿的盘中打转,象征着一年之夏的到来。一辆马车从千玥山庄离去,留下轻腾而起的尘土,又被淋落的雨滴打下,山庄门口两朵纸伞开的白花目送马车离开后转身往山庄内走去。

    “水镜剑派掌门携其三位弟子后日下午就会达到,拂衣派和天霓派同路,距此还有八日的路程,其他门派都将在半月之内抵达。”庄宁跟在两人身旁,报告早上刚得到的消息。

    “按昨天我说的准备安排下去。”淇奥说道,“有什么问题及时报给我。”

    一行人到了正房门口,侍女见主人回来了提前打开门,身后的人都在门前停了下来,只有庄宁跟着两人进了房。

    “这是今日戈老板的信。”庄宁从袖口抽出信呈给傲祁,垂着眼行了个礼然后带上门离开。

    看傲祁端坐在桌前展开信件,一副要入定的样子,淇奥甩了甩袖子,又要往书房钻去,结果刚抬脚就被傲祁叫住:“今天早上慕修齐传达给你的消息是什么?”这个消息不是由戈乌传达的,而是直接从寅冥交给淇奥的。

    他们手下的信息网在经过淇奥的处理之后被分为三脉,一脉商业消息,一脉江湖情报,一脉为身边的暗卫。继水道之后慕修齐又陆陆续续拿出好几个不错的商业合作,其中又以盐场和铜矿最为大头,双方合作颇为愉快,巨大的利益让傲祁的资金更上一层楼,而得到就会有一定的代价,他们付出的代价就是免不了的信息交换和沟通,不可能再是每天通过鸽子交流。

    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不可否认的是在经过这几次合作之后,商业这一脉已经与慕修齐的有了较深的交集与渗透了。

    铜矿一事渐渐步入正轨,慕修齐自然就开始找寻找下一个赚钱的机会。

    同傲祁不同,慕家在商人里也算是排得上名的家府,与官家多多少少有一些联系,因此慕修齐有人脉也有那个位置,可以拿到一些傲祁拿不到的资源。然而他的能力也仅限于此,拿到了一个盐场一个铜矿,还相当于捡漏的一个水道,也都是别人挑挑拣拣剩下的,也兴许是他们走运,才能在这么快的速度里走上正轨,而更大头更优越的以他的资格是不可能再落到他的头上的。

    但慕修齐并不准备就此收手,尽管他已经有了足够的积累。

    朝堂之上争不到半点,那便将目光投向江湖。

    慕修齐还是那个意思,我手下有成熟的信息组织,有灵活的人员安排,在武林上又有一些根本,可以助你在当武林盟主上一臂之力,而我本身是一个纯粹的商人,对你们武林上的事毫无兴趣,只是希望你当上武林盟主后,能让我有更多机会赚一些武林人的钱。

    从慕修齐一个商人的角度来看,武林盟主这四个字就不仅仅是武功天下第一的象征或者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的权威了,背靠武林盟主的身份,在江湖中行使诸事都将更为方便,时间和机会对于商人是非常重要的,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饭店,江湖人入此都要让三分。

    上一次慕修齐向傲祁提及此事时,很明显他自己都可能也都没有弄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这一次他的想法要成熟很多,因此呈现给傲祁他们看的是非常分明且清晰的投入与获得,这恰巧是诚意的一种体现。

    为了进一步表明自己的诚意,慕修齐在消息之外附上了两张小条,关于北方那些虽已经不及当今五大门派赫赫有名,但根深树大难以撼动的历史悠久的门派。

    这些是他们需要一定的时间和精力才有可能打听到的,却对于争取这些门派支持十分重要的消息。

    更重要的是,万煞宗,他的总坛在北方素有鬼不回之称的琅极山巅。

    对于傲祁他们来说,就像是商业消息互通共享一样,如果答应让慕修齐参与其中,意味着江湖情报这一脉也要暴露于人前,并和慕修齐有所协作。

    “如何?”傲祁征求淇奥的意见。

    “还有十五日。”淇奥把早就想好的说给傲祁听,“除五大门派之外此次前来的门派依旧多是这一方的,北方只有门派送来贺信,我们需要一个理由说服五大门派,也需要一个机遇打动北方三堂,但这正是我们手中现在还没有的。”

    北方的门派氛围像他们的天气一样,又硬又冷,而他们互相联系非常频繁,形成了一块坚硬的铁板,但这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情况又仅仅局限于他们的地域之间,不愿再往外扩大一步。

    这也是为何傲祁他们至今没有成功渗入。

    现在有人给他们抛来一根稻草,看起来他们并没有拒绝的余地。

    ☆、伤痛

    “苏茶哥哥,为什么你不同意去攻打万煞宗?”烛光下少年捧着茶杯,大而圆的眼睛映出点点的光像是夜空下坠满的繁星,而这夜空的更深处,藏着两颗纯净的黑宝石,这是世界上唯一的两颗,对一些人来说有着千金不换的价值。

    苏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脸颊,昔日圆润的线条消瘦了不少,在时光的流逝下已经有了少年独有的清新的轮廓,这个从小被自己捧在手心里、一日一日直到占据了自己半颗心的孩子,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了这么大。来到千玥山庄时发现他也在这,自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疑惑他为什么会来,欣喜他来了,又看他比之前还瘦有些心疼。

    那一日的情形苏茶还记忆犹新。宁子云小鸟似的蹦跶着来到自己面前,却先是向与自己同行的天霓派问好,等人基本走散了才拉着自己的手说:“苏茶哥哥你终于来了。”

    想到这,苏茶不由自主的放柔了声音:“这件事情牵涉过广,需五大门派好好商议才是,我此次代替师父前来,不可贸然行动。子云,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懂。”

    “这种大坏人不应该人人除之而后快么,为什么你们还会犹豫?是啊,我是不懂,那苏茶哥哥你能告诉我原因么?”宁子云少有的没有像往常那样在苏茶的安抚下平静下来,甚至激动地抓住了苏茶的袖子。

    苏茶握紧了拳头,他不太想把有些事情说得太明白让宁子云知道,然而宁子云没有半点要退步的意思。权衡半晌他终究还是败在了宁子云的目光下,斟酌着开口道:“这十几年来万煞宗和我们之间的相处……还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武林里也风平浪静。但是如果一旦联手攻打万煞宗,主动挑起矛盾,我们必然会受到万煞宗疯狂的反击,到时候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子云你知道么?”

    “风平浪静?东方泰宏和白焰山庄的事情才过去几年,前武林盟主被杀,太极迦蓝剑被夺,一整个山庄几百个人死于非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宁子云今夜出奇的敏感,他完全没有被苏茶的解释所说服,甚至蹙起了眉,“苏茶哥哥,你说的我们是指哪些‘我们’?”

    苏茶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他突然不敢看宁子云的眼睛,那一弯清泉般清澈的眼似乎能把他的内心都倒映出来。他撇过头,语气里透露着坚决,也不知道是在劝服对方还是在劝服自己:“子云,现在受害的只是一个人一个山庄,如果真的和万煞宗对上那就是让整个武林的人陷入腥风血雨中。子云,我要顾全大局。”

    宁子云怔怔地看了苏茶许久,见苏茶一直没有再看他,点点头站起身来:“苏茶哥哥,你要考虑拂衣派上上下下,要顾及整个武林的安危,我都知道。”

    话刚说完,他有些惊讶得低下头看着握住了自己手腕的手,而就连这只手的主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想要阻止宁子云的脚步。

    苏茶的手有一瞬间的放开和收回,但是在更快地的时间里他又握住了宁子云的手腕:“子云,为什么你如此在意万煞宗的事情?”他自认没有谁会比他更了解宁子云,江湖上的事宁子云从来不关心,他和子云的师父也有意不在他面前提起这些,这是子云第一次表现的如此执拗。

    直觉告诉苏茶,他必须要去了解其中的原因。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句话会成为触动宁子云某种情绪的一个开关。被他拉住手腕的宁子云听到这句话之后就低下了头,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宁子云的整个身体都开始了轻微的颤抖,最后手腕从苏茶手中滑落,整个人蹲在地上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好像是背负了什么被挤压成了这样。

    这样的宁子云是苏茶从来没看到过的。

    那缩成小小一团的不只是宁子云,还有苏茶他的心脏。

    他什么都来不及想,只知道要蹲下来将这个小小的一团揽到怀里,有些无措地拍着宁子云的背,再一次经历他第一次安慰宁子云那样。

    他不知道宁子云哭了多久,他只知道当宁子云几乎是乞求似地断断续续说出:“我的父母就是被万煞宗的人杀的。苏茶哥哥,万煞宗离我们并不远,如果你不愿意我就算自己一个人也要去报仇”,宁子云的声音好似在沙地上滚过一轮。

    但就是这个声音,将苏茶抛入了另一个空间,那个世界没有时间的流动,没有空间的转换,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黑白,唯一鲜活的感受全部来自于他怀里抱着的这个第一次哭得如此撕心裂肺的小孩。

    在这样的空间,他终于可以选择一种毫不顾忌的安慰方式。

    他将唇轻轻印上了宁子云温热的颤抖的眼,还能感受到湿润的泪水的味道。

    “情况就是这样。”子夜平静的完成了最后一件事情——汇报,结束了这一个任务。

    “很好。”一声轻响,淇奥合上了茶盖。他一只手拖着茶杯,另一只手臂横放在扶手上,整个身体的重心也向一边依靠着,柔软的蓝白色衣料顺着他的姿势垂下,随着他的起身和伸展荡出水流和白浪。

    和颜悦色的,似乎证明子夜完成任务带来的这些消息很让淇奥满意:“今天你也辛苦了,去休息吧。”在山庄内暗卫们的工作要轻松一些,有足够的时间让他们去养精蓄锐。

    子夜应了一声,转眼就已经不见了人影。

    等子夜离开后,淇奥又掀开了茶盖,里面盛的却不是茶,而是粉红色的果酒,慢慢进了夏,傲祁觉得凉茶喝多了伤身,索性就找了各种鲜果给淇奥榨着喝。慢慢地喝完了果酒,淇奥执起笔在桌前的纸上随意地划了两道。

    在淇奥的右手边摆放了一个木盒,方方正正黑乎乎的一点都不起眼,但如果凑近去看会发现那黑乎乎的木盒上盘附着几不可见的繁复华丽的木纹,扭曲重叠像是开了一朵一朵金色的花,让原本朴素无奇的木盒彰显出它金贵的身份。

    确实,十年长一寸的金纹木,阴冷气极重,正是因为如此可保尸体不腐不坏,万年如新,加之能抵刀砍斧劈水泡火烧,常用作天子的棺木,怎可能不金贵。

    也就是说,用如此金贵的金纹木盒来装遇水即化、遇土即融、遇火化灰、遇金则死世上仅存三颗的渡生魄婵卵,才是最好的选择。

    ☆、神药

    持续不断的浓郁的香味从紧密的木盒里渗出,充满了整个房间。这香味带着花的甜腻和酒的微醺,让人免不得沉醉,是渡生魄婵卵独有的气味,说明了它的身份,也代表着它的药性正处于盛期。

    传说中渡生魄婵卵具有极强的修复能力,哪怕是全身骨头被打得粉碎,用上它也能让人恢复如初。更妙的是,如果是给女子使用,它就不仅仅是扶伤,更能救死,具有使白骨生肌、死人复活的功效,就连它的香气,女子闻了也可美容养颜青春焕发。然而这样的神药,它有一个影响极大的缺点——它的时效极短的,并且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拖延。一旦过了盛期的十五天,渡生魄婵卵就会变成一个死卵,甚至连它的香气也会变成吸入即腐蚀的毒气。

    而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就是在十五天内护送这颗渡生魄婵卵往北,并到达将石坡同风云道的人见面,然后将渡生魄婵卵交给他们,只有这样,身中无解剧毒全身已经溃烂见骨基本没有了呼吸的风云道掌门的独女丰云霏才有可能得救。

    丰云霏,念着这个名字,淇奥闭着眼将前前后后的事情理了一遍。

    从丰云霏意外中毒毒发,身体腐烂流血流脓似受千刀万剐之痛生不如死,到风云道掌门派人四处找寻神医无一人可治,得知有一偏方尚有一线生机,却需用到渡生魄婵卵为药引,遍寻整个苍国面对皇家的两颗——一未成熟、一盛期过半——虽有心却无力,再到风云道掌门终于打听到最后一颗渡生魄婵卵是仁心堂镇堂之宝,而不得不向仁心堂的大老板求助,背后老板傲祁得知此消息与风云道对接,表明虽有一颗却还未成熟,而后又意外地在五日之后发现它显现出了将入盛期的征兆。

    然而就算快马加鞭,十五日内也绝无可能跨越南北送至风云道。

    今日是渡生魄婵卵盛期的第一天,按照淇奥与风云道掌门商议后得出的办法,如果由他带着渡生魄婵卵、风云道带着已经备好的药和丰云霏同时从两头出发,十五日的期限,还是有可能的。

    每一件事情的时间联结得都恰好得完美。

    一只手突然从背后绕过来,揽住淇奥他的脖子,让他往后倒入一个熟悉的胸膛,随后炙热的气息打在他的耳际:“明天一早就离开?”说话时手指摩挲着他纤细而又坚硬的锁骨似乎完全是无意识的一个动作。

    淇奥用气音“嗯”了一声,目光投在了木盒上面,嘴里在和傲祁交流刚刚的事情:“苏茶那边已经有突破口了。”

    此时他们以重建山庄为由邀请众人来此做客已经过了一周的时间,虽然在邀请函上所写的是贺山庄之喜,所有人心里都和明镜似的,傲祁召集他们是想要获得他们的支持一同去攻打万煞宗。

    对于万煞宗,似乎五大门派私下有一个不言而明的约定:只要万煞宗没有直接影响到他们的核心利益,他们就不会去和万煞宗抗衡。然而换成说给武林众人听的,就是苏茶的那一套话。

    苏茶其实也没有说错,的的确确为了一两个被颠灭的家族山庄和万煞宗对上,是一件非常不明确的事情,万煞宗人手段之残忍、心肠之狠毒,令江湖人闻之胆颤人人自危。没有人会愿意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冒着从五大门派的地位摔下去的风险,去挑战万煞宗。

    这样维持着诡异的平衡依靠的是人之常情而已。

    而傲祁他们做的,仅仅是让五大门派意识到他们并不是在所谓的安全范围,只要万煞宗存在,整个江湖都是他们的屠宰场,主动权完全掌控在万煞宗手里。

    像宁子云这样父母被万煞宗杀害而不得不投入各门派学习武功的,在门派弟子中的占有量其实比想象中的要多,宁子云只不过是一个代表,而这个代表却一定是宁子云。

    身为水镜剑派掌门最为疼爱的小弟子,还能够牵动影响拂衣派大弟子苏茶的心神。

    苏茶已经习惯他身为肩负重任的大弟子,坚定向上以门派为己任,但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心里唯一私心的那一块比他以为的要柔软脆弱得多。

    但在这一点上,仅是频繁接触了宁子云从他嘴里听到苏茶的情况的淇奥要看的清得多。因此当他听子夜叙述苏茶和宁子云现场的事情时,他差不多是抱着享受地听书般的心情听的——如果没有明日一大早就要从山庄启程这件事情那就更好了。

    越到夏天天就亮得越早,但淇奥离开时天甚至还只是模模糊糊的有一点微光。正是因为这像是带着一点点青蓝颜色的光,更加显得淇奥的脸像纸一样白。他换掉了在房间里常披着的透纱,在长袍外规规整整的系上了轻便的丝绦,侧身站在逆光中,正把金纹木盒扣进马上的暗袋。

    一片叶子突兀地从傲祁眼前飘下,就遮住了淇奥的身影。

    傲祁忽然伸出手把淇奥拉到自己身前。

    淇奥只觉得眼前一花,刚把木盒放好,眼前就突然变成自己的脸。

    淇奥眨了眨眼,以为傲祁要对自己说什么,没想到傲祁把自己拉过来以后一直沉着脸,一言不发,淇奥只能勾了勾被傲祁握在手掌的食指,自己先开口:“怎么了?”

    傲祁没有马上回答淇奥,直到上上下下把他扫视过了一遍,才把凤鸟莲华剑递给了他:“一路小心。”

    “啊,把它给忘了。”淇奥不好意思地笑着从傲祁手里接过凤鸟莲华剑。

    凤鸟莲华剑甫一拿到手里,便觉得有一股冰凉的泉水从凤鸟莲华剑流入了心间,这泉水源源不断,又从心脏流入五脏六腑,再贯通了每一处经脉,凉爽熨贴又不会留下半点阴冷之气。

    这是少有带寒气却不会损害甚至有益于淇奥的物件。

    天边已经渐渐亮起来了,流云从远至近被画下由白渐渐过渡到深灰的颜色,淇奥把凤鸟莲华剑挂在腰间,才又和傲祁说了两句话,眨眼就到了必须启程的时候。

    淇奥看着傲祁身上的苍青从灰蒙蒙的昼夜之间出脱出来,便抬头看着天色确认了一下时间。

    然后他朝傲祁点点头。

    傲祁也对他点点头。

    没有再说一句话,两人同时转身,这样的事情他们已经做习惯了。

    淇奥翻身上马,傲祁往府里走去,马蹄的声音和脚步声交错在一起。

    这一次淇奥身边除了子夜、晨煜和静女三人,还派遣了二十人的山庄护卫,一路上每一站的吃住都已经提前安排在了自家的店下,并不需要担心。要说唯一让傲祁可惜的就是因为要赶时间,这一次不能用马车,只能骑马前往。

    ☆、两厢

    丰云霏又一次在疼痛中挣扎着醒过来,醒过来的感觉比睡着的时候要好,不会有那种沉闷得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的感觉。鼻间充斥的血腥味和全身湿乎乎的感觉她已经习惯了,她必须要像死尸一样躺在已经变成血泊的床上一动不动,任何轻微的动作都会让她有肉从自己身体上剥落的感觉,周围太过安静,她甚至能清晰的听见血顺着床沿滴到地上的声音。

    这样的情况虽然触目惊心,但丰云霏还是会想,不过是疼了些,总比死了要好。

    她刚刚喝了今天的药,满嘴的苦腥味,就像被塞满了泥土和生鱼,睁开眼只有灰色的床帘,沉沉地压在头顶,让她想起了风云道背靠的那座山,山头总是被乌云压着,就算是晴天那乌云也从没有散开过。

    有人推开门进来,这脚步声她已经非常熟悉了。

    她对这人第一印象,就是那双宛如春水的眼睛,带着很纯粹的关心看着自己,没有半点惊诧和厌恶,尽管当时的自己就像是一滩泡在血里的烂肉。

    后来她又听了父亲说,自己在前几天是怎么疯疯癫癫发了癔症般抓着对方的袖子不肯撒手,整日整夜的,而对方也就耐心的让自己抓着,偶尔实在有急事就温温柔柔地对自己说话,一直都是温言以待,从没有着急过。这样的说话似乎真的有效果,自己居然也会放开他一段时间。

    现在她神志清醒了不少,见到对方总有些羞愧,但对方待她还是一如既往,那些事一点都没有怪罪她的意思,还会常常来看望她,虽然每次话不多,丰云霏却能感受到里面实实切切的关心。

    这就让她更觉得羞赫。

    也忍不住每天都在期待着那一刻,一旦那一刻的来到,给她带来的是巨大的欣喜,就像现在。

    她想,等自己嗓子好了能说出话了,她想要喊一喊他的名字,然后问他一个问题。

    丰云霏能用余光看见对方走到自己床边,然后探过身认真细致的看了看自己,如画的眉眼是用春水勾勒的,一眨眼一弯眉都是泛出的温情:“丰小姐今日气色不错,伤口恢复的情况也比预想中的好得多,看来过不了多久就可以痊愈了。”

    丰云霏眨眨眼,表示感谢。

    对方看懂了丰云霏的意思,摇了摇头表示不用客气,接着突然从身后拿出了什么。

    那是一朵花,纤细柔软的茎枝,蜷缩的嫩叶,连花瓣也是小小的,被对方托放在掌心,微微一用力就会被揉得粉碎。然而这样一朵花,刚一被淇奥拿出来,就将丰云霏完完全全的吸引了。它的颜色太美了,每一瓣花瓣都被沁透了阳光一样的金黄,不参杂半点杂色,充满了夏天的气息和能量。

    淇奥将花伸到丰云霏眼前,轻声说道:“将石坡的花开了,满山坡都是黄灿灿的一片,看着就觉得心里欢喜,我想你整日躺在房里,如果能看到也会开心一些,所以我就带回来一朵。”淇奥俯身将花放在丰云霏枕边,“将石坡那,有成千上万朵这样的花,也就有了成千上万倍的美,只有我一个人看到,那该多可惜。”

    金黄的花瓣在鲜红的血液的映衬下,似乎也变得更加的耀眼和炫丽。

    “贸然前往挑战万煞宗万万不可,但独孤庄主所言也不无道理。”面对其他人各色各样又都是殷切的眼神,水镜剑派掌门白羽上轻敛眼睫,将那些人的影响都挡在外,用他那一张几十年都没有变过表情的脸,说出了让大部分人出乎意料的意见。

    傲祁一拍手:“那是当然,如我所保证,攻打万煞宗受到的伤害并不会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只要各门派之间能遵守制定出来的计划默契配合。”

    苏茶眼神坚定的看着傲祁点点头。

    见其他人都陷入了沉默,傲祁不在意地扬声一笑:“这也到用午膳的时间了,大家先散了吧,关于万煞宗这件事还请各位能够认真考虑。”

    各门派负责人站起身,同傲祁打招呼后一个个离开。虽然还没有得到他们完全的支持,但有苏茶在其中劝解,再加上水镜剑派的掌门态度模糊,听他们的话已经有了松口。

    等最后一个人离开,傲祁方才豪情万丈仗义执言也从他脸上消失。刚同一众武林中人周旋完,傲祁并没有让侍女把午膳送来,而是匆匆走到书房。

    书桌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傲祁巡视了一圈,走带书桌旁,手指在书桌下的一处一按,原本严丝合缝的桌面裂开了一条缝隙,一块薄板缓缓抽开,露出下面淇奥最近的信件。

    风云道的掌门非常幸运,他偶然得到的那个药方是真的,渡生魄婵卵也及时拿到,丰云霏喝了药以后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到今天已经能偶尔发出一两声呻吟,身上的血也没有当初流的那么多,不会再像前两日那样抓着淇奥的衣袖就不松手。

    而风云道掌门在几日的接触下,也对千玥山庄庄主赞不绝口。

    一开始掌门只不过是看在他手里有救命的东西才对他客气几分,但实际上北方三堂这种以武力论强弱是看不惯南方武林人唧唧歪歪曲曲折折的做法,打心眼里和南方武林人不对付的。然而不过是短短几日,掌门对傲祁的态度便有了完完全全的转变,说他既有着武人的铮铮铁骨一派豪气,同时又能举止得体温柔敦厚,就连自己病入膏肓的女儿偶尔发癔症,他也不急不恼,处理得妥妥当当。

    连带风云道一同前来的一群弟子和手下,见了淇奥也多了三分服气。

    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看完淇奥写的信,门外响起规矩的敲门声:“庄主。”

    “进来。”傲祁拿着信没有收起来。

    庄宁一走进书房第一眼就看到了傲祁手上的东西,他观察着傲祁脸上的表情,试图猜测傲祁此刻的心情:“庄主,铜矿出事了。”

    事故发生的地段是矿洞里的采空区,那日工人正在采空区现场工作,突然数块巨大的石块从天而降,皆是数尺长宽有上百吨重。这些从矿洞顶部突然掉落的石头产生了天崩地裂的剧烈后果,不少工人都被砸成了重伤,所幸的是没有人员死亡。

    这本只是一件普通的塌方事件,但是事情的发展不仅于此,慕修齐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赔偿给伤者的银两,双方也都协商妥当,谁知道突然传出来流言蜚语,说这一次事件是山神震怒降下来的惩罚,并且称在这件事情发生以后夜晚都能听到奇怪的悲鸣声,当地的村民不肯再让开采继续下去,并且扬言要把他们给赶出去。

    事情到此,慕修齐发现自己已经镇不住了,才匆匆忙忙和傲祁取得了联系。

    “慕修齐已经在路上了,还有七日就能赶到,庄主您看是安排在庄内还是?”

    “安排在城内的聚福客栈。”七日内庄里的人还不知道能不能处理清楚,再多一个麻烦怕惹出什么事端,还不如放在自己的客栈里。“戈乌那边有什么消息?”

    “戈先生应该也是今日凌晨才接到消息,正要启程亲自去矿洞那里查勘。”庄宁看不出傲祁的意思,也能凭着直觉感受到他愈来愈阴沉的心情,只能尽可能把情况说清楚,“戈先生的那边的消息应该是通过从下往上一层层得知的,知道以后连同初拟的解决方案立即就发来了,但是因为慕修齐发出的更早,所以我这里先接到的也是慕修齐的。”

    正说着寅冥就出现在了房间里,呈上给傲祁一封密信,行了个礼眨眼又消失了。信封上一笔随意的朱红,仿佛是熊熊燃烧的烈火,也象征着这封相隔千里的信是如何马不停蹄的在一个日月轮换中送达到傲祁手里。

    傲祁展开信扫了一遍,才看向自寅冥进来后就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庄宁:“戈乌的确是今日丑时才收到的消息。”

    庄宁正要微躬点头,就听见傲祁语气一变:“这么说来我倒成了最后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了。”

    “庄主!”庄宁自认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人,在商场上同别人尔虞我诈时什么样的人没交过手,却是第一次被简简单单一句话惊得脸色一变。

    傲祁拿着信纸的手一挥:“这事与你无关。”

    傲祁大概能猜出事情的过程,无非不是事发之后慕修齐想要自己一人把这件事解决好,没想到事情闹大,一方面铜矿的人报告给了戈乌,戈乌当晚制定出解决的方案由暗使报告给傲祁,另一方面慕修齐不得不联系上了商业线上的暗使,让暗使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傲祁。

    这中间的区别在于慕修齐能够用到的那条线是最为平常的一条线,用来来往最简单的信息,这条线上的消息到了千玥山庄一般是汇总到庄宁那里,再由庄宁统一报给傲祁,而戈乌的却是可以直接联系上傲祁的。然而在这件事情上,由铜矿上报给戈乌花费了不少时间,慕修齐联系到傲祁中间也有时间的浪费,因此当傲祁听到这个消息时就已经出现了滞后性。

    顿了顿,傲祁似随口问道,“你怎么看这件事?”

    庄宁摸不准傲祁的情绪,那似有百十担石头重的话让他本以为傲祁会是怒气滔天的,但傲祁脸上却一分一毫没有表现出来,这如果不是傲祁对这件事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生气,就是真的藏得太深。捉摸不出他就只能老老实实地答道:“一般来说工人闹事就是为了一个字,钱。镇不下去无所谓什么鬼神,只有一个原因,钱少。”

    傲祁沉吟了片刻,先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虽说这问题是钱可以解决的问题,但这钱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给那些贪婪的人。”他看了庄宁一样,“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庄宁也不再多话,恭恭敬敬地离开。

    第18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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