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WAV > 耽美 > 皇上,回魂了 > 正文 第2节

正文 第2节

推荐阅读:《玉壶传》【bg】【古言】【骨科】【结局不定】【恐怖游戏】人家才没有开外挂(NP)魔君与魔后的婚后生活小说大纲里的女主觉醒后(NPH)临时夫妻(nph)【星际abo】洛希极限(H)不情愿的新娘(1V1 西方罗曼)檀宫情事(1v1 现代 gl 纯百)【海贼王】金苹果今天也想和死去的哥哥谈恋爱

    皇上,回魂了 作者:禾韵

    第2节

    回魂,第八炮

    他重伤在床的人警惕力都比青年还要好,太本末倒置了吧,于是手指伸出了被子外,用指甲敲了敲床边。

    青年眼帘似动,睫毛颤颤,楚枭暗骂一声,手握成拳,又重重锤在了床板上。

    静谧的气氛终于被这声巨响给打破了,楚岳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受惊似的直起了身子,没有焦距的眼在很短暂的放空后,全部聚焦在他脸上,目光灼灼的让楚枭都觉得稍嫌招架不住。

    青年几乎是扑了上来,跪趴在床边,眼都是水雾蒙蒙的,掩着红丝,低低叫了出来:“ 怎么样了?是醒了吗?”

    就算是皇帝,听惯了甜言蜜语,见惯了阿谀奉承,在被这样热切滚烫的眼神注视着的时候,心里不由也滋生出些许柔软的感情出来。

    人都是喜欢享受被重视着的,楚枭也不会例外,可这种近似怜惜的情绪还来不及仔细回味,他就对楚岳如今这种失态的姿势和情绪挑起刺来。

    好歹是亲王,怎么能在男宠面前露出这种失控的情绪呢,就算再宠一个人,也要看看身份地位。

    他很享受别人的真情流露,但又想到青年实际上针对的对象并不是自己,自己所做的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而已。

    幸好青年很快就收敛起来了,在他冷漠又镇定的注视中,重新坐回到那张椅子里。

    楚岳使劲搓揉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喘了口粗气,沉默了一阵,语调如常道:“ 那日,多亏你了。”

    “ 如果没有你,本王如今大概已经死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了,为什么提及这个晦气字眼的时候,青年竟然还有点微微欣喜向往的神色。

    楚枭心不在焉的听着,因为是趴着的姿势,无法弹动这个事实难免让人觉得被动。

    “ 你之前绝食的时候,听说是没气了一阵子,后来又救了过来。” 楚岳顿了顿,手指撑在脸颊上,斜斜坐在椅子里,大概是身型修长的缘故,这种懒散的姿势还是显得十分潇洒:“ 快死的时候,大概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当然是不甘了,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让人去慢慢体味的。

    “ 有些人想死,有的想活都可能没机会了。”

    青年似有感而发的闭上了眼,“ 像你这样求死过的人,大概都不会把死活看在眼里了吧?不管你那日本意如何,你救了本王,本王是不会亏待你的。”

    其实已经开始觉得乏力了,楚枭对楚岳的自言自语失去了耐心,一心想翻个身,缓解一下腹部的僵硬酸麻。

    “ 等伤好了,你就走吧。 ”

    这句话终于让楚枭抬起了眼,但他在楚岳的脸上看不出类似依依不舍这类的情绪。

    “ 本王没必要骗你。” 顿了顿,楚岳又道:“ 而且,你也没什么地方值得本王去骗,所以不必担心太多,安心养伤就好。”

    原以为楚岳是对这男宠有颇深的感情,现在听这口气,又淡薄的很。

    “ 能养伤也是一种福气。” 楚岳脸上没有不舍之情,倒有点迷惑:“ 人到一定岁数就会衰老然后死亡,本王一直觉得能慢慢这样过下去就很好了,如果能看着一个人从二十岁到三十岁,四十岁到五十岁……不是很好吗?”

    “三十岁的人怎么可能回到二十的状态呢,那是逆天而行,绝对不可能的事。”

    楚枭出于本能的掀了掀唇想说什么,第一次他有了想向楚岳解释什么的冲动,其实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他第一次服用丹药的时候也觉得不妥,周围知情的臣子们也在忠心劝阻,可这一切都没法他尝试的欲望。

    想要回到盛年时期的欲望已经超过了理智,在年轻的时候他也十分鄙视前朝帝王大肆修陵墓举全国之力求长生不老之术,劳民伤财到最后还不是逃不过一死?

    可当自己真的坐到这个位置上的时候,才知到有些东西上瘾习惯就很难戒除,因为手上能掌控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就希望能更长久,更加长久的拥有这些。

    他……不了解楚岳想看着一个人慢慢变老的窝囊想法。

    也根本不想了解。

    回魂,第九声

    他……不了解楚岳想看着一个人慢慢变老的窝囊想法。

    也不想了解。

    人其实是很好掌握的,每个人都有这样或者那样软弱的地方,只要捏对了七寸找对了突破口再对症下药,就少有把握不住的人。

    所以长久的对着一个人难道就不会觉得乏味么,没有挑战更加没有让人征服的乐趣。

    青年温柔的语气让他觉得困惑,楚枭只听青年继续喃喃说道:“ 宫中的道士本王全部都杀光了……这么荒唐的炼丹材料,为什么会有人信呢?”

    楚岳抱怨似的皱起了眉头:“ 他明明就是那么理智的人。”

    这是楚枭第一次在青年口里听到对自己的评价,不由有些新奇,身子也动了动,想听得更仔细些。

    “ 难道是江湖术士的无稽之谈比我的话还可信吗?”

    青年说到气处,暗骂了一声可恶,控制不住的就一掌拍到了桌子上,桌面上的茶具摔在地上发出脆响,门外的侍卫们吃了上次的暗亏,稍有风吹草动便紧张起来。

    “ 没事,茶杯倒了而已,不用进来。”

    “ 王爷,宫里来人了说黄公公请您火速回宫主持大局。”

    楚枭静听着楚岳与外头侍从的一问一答,突而深深呼了口气,指尖发力掐进自己的手掌间,靠疼痛来驱散受伤后的疲倦,以聚神旁听。

    “ 你让黄公公先稳住小太子,本王马上回去。 ”

    楚岳揉揉额间,没看床上的人一眼,就整理了一下腰带和袖口打算离开。

    噗噗的几声慢响让正准备离开的青年回了一下头,楚岳回过身来,只见床上趴着的人正灼灼看向门外,一只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垂在床外,手握成拳关节处因为用力过猛而淤红一片。

    楚岳一愣,“ 还有什么事?”

    一提到宫中来人,楚枭就按捺不住心中激越,想立刻转瞬回到宫中看看到底发生何事,他的独子年纪小,又不像他从小在军营长大吃惯了苦挨惯了累见多了人情世故,平日仗着自己的宠爱就在宫中称霸横行,如今没有了他撑腰,所谓一人之下的太子也只是个不懂事的孩童而已。

    而他这个做父亲的,现在却无能的趴在床上连翻身都没办法自己来完成。

    楚岳见床上的人艰难动了动唇,手臂想往上抬一样,大概因为气力不足就又垂了回去,两根手指往内一翻。

    “你……想要翻身?”

    床上的人明明还动弹不得,但眉目间还有着点咄咄逼人的味道,不容人反驳的眨了眨眼。

    “ 王爷,您可快点啊。”

    外头的人有在催促了,其实随口一句话就可以叫仆人进来做,根本不用亲力亲为,可楚岳还是往床边走了几步,弯下了腰。

    楚枭隐忍着倦意,见弯着腰的人又没了动作,便眯眼瞪住了对方。

    青年恍然回过神,双臂从他腹部绕过,楚枭痛恨被这种温热厚实的触感贴压在腹上,就像自己不多的弱处被人握在手心里一样,会让他有一种自己是被掌握着任人鱼肉的错觉。

    楚岳的动作细致小心,尽管是这样伤口还是不免被牵动了,楚枭心中烦闷便迁怒于楚岳,将青年看着就碍眼的手啪的一声拍开了。

    带着伤病力气自然大不起来,不过这动作也足以让楚岳顿了顿,眼帘微垂,似笑非笑的表情莫名的苦涩。

    “ 声音没了,脾气倒还大了。”

    楚枭神色自若的长舒了口气,鼻腔间哼出一口气,开始紧绷着的身体也逐渐松懈下来,于是把眼睛舒舒服服的闭上。

    这样赶人走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既然今日从楚岳这里听不到更多的消息,那就暂时先安心歇息好了,楚岳掖被角的声音窸窣传进耳中,然后脚步声在门前短暂停住了,“ 明日我让账房给你支一千两银子,你若能走了就把钱拿上。”

    话锋一转,视线转向门外的蒙蒙夜色,自嘲似的又补上了一句:“ 不过要走就早点走,否则等到岳王府自身难保的时候,就别怪本王又害了你。”

    楚枭猛然就睁开了眼,因为太迟了点,就只看到楚岳迈出大门时的那个稍显苍凉的背影。

    夜风很快就把背影吞没了,风萧月冷,就像要一去不复返似的。

    “ 阿岳……”

    忽然的就想出声把人叫住,留住。

    可喉咙间最后发出来的,却还是咿呀的沙哑破锣声。

    回魂,第十炮

    明明已经到了眼皮都无法抬动一下下的地步了,但却还是无法安眠,在半睡半醒间,楚枭好像又回到了皇宫里,他隐约察觉到这只是一个飘渺的梦,便安心起来,顺着梦境走了进去。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服用丹药的日子,因为效果出奇的好精神力气都异常充沛,于是他立刻召集臣子们去围场狩猎好好尽兴玩一玩。

    他一人策马于前,身为尾随着上千骑,白刃闪光,旌旗蔽日,千骑奔驰在围场间,战马嘶鸣,飞箭如雨,一时间仿如地动山摇,天地都为之震动。

    他现在急需最凶猛的野兽来证明自己还如从前一样,依旧是战场上不可超越的神。

    白虎隐匿于丛林间,只要稍有动静就会打草惊蛇,楚枭手指一扬,身后几十骑立马嘘声,似乎连呼吸声都隐藏在山风间了。

    楚枭拿出他的长弓,搭箭,慢慢的眯起眼——

    这毛皮用来给他的太子做冬衣,刚好。

    只需要一箭穿眼就可以了。

    正在松手的一瞬,远方传来不知好歹的阵阵马蹄声。

    “ 皇兄!”

    楚枭手不免微震,箭就射歪了,白虎一声怒吼后就迅速钻进林间,不见了踪影。

    楚枭向来崇尚‘弓不虚发,箭不妄中’这八字真言,如今到手的猎物被人扰走了,怒气不悦就显在眉梢间,没有好脸色的看着眼前的青年。

    大概是来的匆忙的缘故,没有穿皇族狩猎用的盔甲,一身宽袖红黑重袍,被山风吹得甚是凌乱,但表情还是温良谦恭的,只是眼里泄露出些许急躁不安。

    “ 皇兄。”

    楚枭啧了一声,扬高了眉,整张高傲的脸上写满了不满和不耐烦:“ 有何事?”

    这次他叫上了许多大臣亲信,就是没有把自己的弟弟叫上,他近日看着楚岳就觉得心头闷气,年轻又神采飞扬,简直就是来戳他的痛处的。

    “ 皇兄,臣弟听说前几日宫中有道士进出,这种江湖术士不可信啊。”

    他嘲讽一声:“ 哦?消息还收的挺快嘛,是啊,朕是找了道士回来又如何?”

    青年在马上与他大胆对视,深深望进他眼底:“ 皇兄,前朝末帝是怎么死的,您难道已经忘了吗?他就是宠幸江湖道士疏远贤臣,导致神智不清被那几个道士握了重权——”

    楚枭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好动的坐骑,拉紧手中的缰绳稳定住马势:“你多虑了,朕只是让几个道士进宫讲讲道法而已,你这么急冲冲的跑来,就是为了跟朕说这事?”

    “ 臣弟不认为这是小事,皇兄,那些民间盛行的丹药,臣弟觉得十分不可信,您——”

    “你既然来了,就陪朕再猎几场。”

    楚枭不想再让楚岳扰坏自己难得的好兴致,从侍卫身边抽出一张弓,扔到了楚岳身上,眉头收拢,冷淡地问:“ 怎么?不愿意?”

    楚岳匆地启口:“ 不是……皇兄,您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未好,今日千万要小心身体,莫着凉——”

    没有任何预警的,他漾出诡谲的笑,举起了手中大弓,箭尖就静静的不差分毫的停止在了青年的眉心之间,楚岳脸上血色顿失,在这种绝对的霸气面前怔楞住了。

    身边侍卫纷纷屏住呼吸,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只见皇帝收住了笑,眉目森冷的将弓弦拉至最紧绷处,同时那一头的岳王也咬紧了下唇,却视死如归的半分也不回避。

    尖锐的箭啸声霎那间穿破山风,从楚岳右侧擦身而过,青年倔强的睁着眼脸色不变,额间却冷汗淋漓。

    闻到了血腥味,一直停驻在左肩上的苍鹰便立刻提起了精神,矫健的展翅朝楚岳那个方向飞去,凶残的用爪子将那只中箭的小鹿猛地抓起。

    楚枭笑了起来,风寒什么的,完全不值得一提。

    “ 老六。” 楚枭正色收回弓,扬起马鞭,戾气和张狂尽现眼底的:“ 朕的事,也是你能管的?”

    言罢,不再多看血色全失的青年一眼,策马而去。

    他感觉到呼啸而过的风和青草的气息,惬意又畅快,不似皇宫里的死气沉沉,可以任他奔驰。

    但马速却像停不住似的,他试着勒马也起不了半点作用,反而越发的快,整个身子都在随风飘动似的,天空的云,周围急速变换着的绿野青山,都在随着马匹抖动飘晃。

    楚枭艰难的想从这个越发真实的梦境里逃离出来,越是挣扎全身就越是酥麻发空,他终是用力睁开了眼睛,从梦里跳了出来,但入眼的景象却让他愣住了。

    他的身体明明没有任何力气,但整个人好像都在往上飘似的,如在水浪之中漂浮不定。

    他开始以为这只是梦醒后的错觉,但那但床顶上的花纹却逐渐放大起来,直到那些精雕细琢的镂金错彩都清晰入眼时,他才确定自己并不是病糊涂了。

    瞥眼看去,床边的桌椅都还在,就是矮上了一节。

    原来是他的魂又离了身,楚枭心神微乱,想回头看看那具身体现在是如何了,但无奈整个魂魄都像被控制住似的,只在一个劲的往上飘,完全没办法控制,甚至连回头一下都没办法做到。

    眼看就要穿过床板了,楚枭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忽然间身子一重,像被磁铁吸住似的,剧烈晃动了几下后,他在难以忍受的晕眩中闭上了眼。

    从没试过这般茫然无助,他引以为傲的所有东西都像被磨光了似的,没有了这些,原来他也软弱的不堪一击。

    可是不服气啊,他不服气就这般被老天玩弄于股掌之中!老天要他死,他偏偏就要活下去!要他闭眼,他偏偏就不闭!

    这样固执的想着,楚枭一边顶着疾风暴雨似的冲击,一边低低嘶喊了出来。

    回魂,第十一炮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似乎看到一群人围在龙床边上,有小孩熟悉的哭声,还有其他吵杂的争论声音,他想看的更仔细一点,因为是浮在空中的所以只瞧到下面人头攒动,背着药箱的太医鱼贯而入,忙得不可开交。

    楚枭知道自己如今的魂又回到了宫中,心中大喜,却依旧不敢大意,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被风垂散了。

    于是慢慢的往下面沉了下去,才看清了跪在龙床边上的人正是楚岳。

    因为龙床上挂着纱帘,楚枭只能隐约看到从床上支出来的一只手被青年用双手覆盖着,枯瘦如柴,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光泽,哪里还能见到半点当年弯腰射雕的力道。

    楚枭怎么也没办法承认这不人不鬼的身体会是自己的,比衰老甚至更令人觉得可怖。

    心神一动,立刻魂就像要被撕裂似的,楚枭赶紧压制住自己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慨,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只要回去了,他依旧是天下至尊。

    太医还在施针,许多人就在龙床边上忙活,只有青年石雕一样跪在一边,动也不动的透过被微风吹得隐隐起伏的纱帐,看着睡在里面的人。

    太过专注的神情让楚枭觉得耻辱,他不想让自己这幅丑态被任何人看到,任何人都不可以。

    不过他会原谅楚岳的,毕竟他是忠心于自己的,虽然这忠心来的……太过蹊跷了点。

    不知道是不是太多活人阳气太旺的关系,他的魂沉到了龙床边上就无法再前进了,像被硬生生的用墙阻隔住似的。

    无论怎么努力都过不去了,明明自己的身体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太医在施针完后,又附耳在楚岳的耳边说了什么,只见青年脸色微变,满脸哀色,最后还是挥了挥手,让太医撤下。

    到底说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但想必不是什么好的消息。

    床边的青年嘴唇动了动,看唇形,是在叫三哥。

    楚枭暗骂一声自己的分神,继续努力想飘过去,却又看到青年的手在那枯瘦的手掌间慢慢摩挲了一下。

    本来这只是很普通的一个动作,但想到自己如今是被自己的弟弟这样温柔以对,心头难免就有股强烈的奇异感,从青年手指间温柔的动作到发红的眼眶,这一切都让他心神不定。

    明明对方的指腹是摩挲在那身体的手心间,可自己心里面竟也跟着骚动起来,像被人用指甲刮着心肝一样。

    这样一分神,整个飘在空中的魂就一下子晃荡起来,再也无法靠毅力去控制,楚枭暗叫一声不好,被急速吸走的一瞬间,他竟然只记得楚岳沉静俊美的侧脸。

    霎那间,兵败山倒后便再无反击之力。

    楚枭再次感觉到疼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又回到那岳王府男宠的身子里了。

    比起就那样魂飞魄散,现在这样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吧,他短暂的自我安慰了一下。

    醒来不久后就有人进来给他送水换药,门外灿烂的阳光激起了他的斗志,毕竟人想要有机会,就必须活着。

    被人伺候着喝完粥点,力气也恢复了点,他掂量了一下这身体,决定下床走走。

    在小仆的搀扶下,楚枭试着走了几步,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便让小仆松手,自己稳稳当当的站住了。

    因为是楚岳的寝室,规格和布置都和以前那小院的房间大有不同,楚枭朝外头慢慢踱步而去,目光被离床不远的地方那做工精致的落地大铜镜给吸引住了目光。

    当年某小国上供了几面铜镜,因为镜面所用材质特殊比天朝所制更加清晰,楚枭便赏了一面给岳王,自己寝宫里的那面铜镜也与这面是一模一样的。

    面对熟悉之物,自然就生出几分亲切感。

    一直以来他都对这男宠的面貌抱着可看可不看的心态,一方面他对样貌也不是特别看重,对于男人的话只要有权有势何愁没有美人入怀,再者在他心里男宠的面目必是阴柔娇弱的,这让他很反感。

    不过今日看这铜镜也觉得亲切,就不由自主的往那里缓缓走了过去。

    这铜镜边上雕着的是龙,铜镜背面的浮雕里雕着的是各种奇珍瑞兽,从做工到形态都毫无可挑剔的地方。

    可楚枭却当场呆楞在了镜前,被这平滑镜面里的景象给震得半晌回不过神来。

    回魂第十二炮

    这铜镜边上雕着的是龙,铜镜背面的浮雕里雕着的是各种奇珍瑞兽,从做工到形态都毫无可挑剔的地方。

    可楚枭却当场呆楞在了镜前,被这平滑镜面里的景象给震得半晌回不过神来。

    镜子里的青年嘴角紧绷着,眼阴戾似鹰,森凛依旧,眉间一股消不去的傲气和狠劲,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表情。

    有句话说得好,叫做面有心生。

    人世间人的面貌就如一张张臭皮囊而已,千篇一律,唯有皮囊里面的魂才是最有价值的东西。

    皮相的好坏永远遮不住骨子里脾性。

    他慢慢轻扯嘴角,镜中的人也跟着露出冷静的讽笑,大概因为这身体是读书人的缘故,柔惯了的的面容承受不起这种森肃又霸道的表情,整张脸孔就显得异样的冲突。

    就像水和油,永远都融不在一起,就算再相似都不可能相容。

    水永远只能在下头,天理就该如此。

    所以,楚岳到底是去哪里刨到这个男宠的?好大的胆子……

    楚枭微微将头侧着抬高了点,神色阴郁,五指按在颧骨之上,而后一寸一寸的往下抚下,血肉是鲜活的,触感也是真实的,也不存在易容之说。

    真是好大的胆子,天下间竟然有人敢跟他长得如此相似。

    之前他还说楚岳胆子太小,如今看来并不是如此嘛。

    心跳得比之前要缓了些,不如刚刚那瞬间时,胸腹间似有惊雷忽然而下,直劈得人脑内空白。

    区区几日而已,他却已见惯人间奇事怪事。

    到最后,都不晓得这是可笑可悲还是可庆。

    小仆狐疑的看着原本兴致勃勃要出门的公子像失了魂一样,行为诡异的在镜前呆站了许久,最后竟也没有出门晒太阳,实在是累了就回床里坐上一会。

    “ 公子,今日外头阳光好,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

    靠在锦缎背靠中闭目养神的人眉头一动,其实这也不是太过严肃的动作,偏偏小仆就觉得自己膝盖发软,生怕自己的声音是不是太过嘈杂,打扰了对方休息。

    小仆不敢再上前询问什么,但也不敢擅自退下,便只好静静守在一边。

    小仆只觉得眼前的公子自从绝食昏迷后越变得发陌生,活像尊神一样,动一动眉都能让人下跪求饶。

    不可仰视的人应该怎么称呼呢,小仆呆站在一边的时候就一直在思索在这个问题,如果真要形容,大概就跟庙里的金光大盛的菩萨一样,让人见了就想软脚拜拜。

    娘说了,不拜菩萨,就没老婆暖被窝,没儿子扛棺材。

    楚枭自然没有注意身边小仆的忐忑不安,他自己如今都压制不住那混乱的思绪。

    从对镜那刻起,心绪就完全没平静过一刻,说吓到那还不至于,惊住倒是有点。

    把这种面貌的人养在自己府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一种又一种的可能性浮上脑海,又被一样样的推翻,无论哪一样都找不到足够的依据可以支撑,都站不住脚。

    青年喝醉酒时的喃喃自语,关键时刻的忠心不变,对自己近乎过分的关切,这些却都是真实可见的。

    那些没有掺过假的表情,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点的识人能力他不可能没有。

    这个书生之前在王府里的生活他不晓得是如何,单看他这些日子接触到的来讲,楚岳对这男宠根本没有身体上要进一步接触的欲望。

    男人最了解男人,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一看就知道,既然是这样,那养这样一个人在府上做什么呢。

    解语花什么的……他的样子根本也和这三个字扯不到一起去吧。

    忽然,有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争先恐后的往上爬了起来,比起之前的任何一个推测都要荒谬无稽,楚枭不假思索的就将这个想法一脚踹进了悬崖里。

    这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最近的经历又提醒他,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说不可能,只是见识少经历少而已。

    于是那个荒诞的想法又再次缠了上来,慢慢地扼住了楚枭的脖子,然后拖着他整个身子下沉,下陷到他鲜少接触过领域里。

    “ 啊,王爷您回来了啊!”

    小仆惊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楚枭暗暗一愣。

    这么明显的脚步声他竟然都没有听到,什么时候他的警惕度松垮到这种程度了?

    楚岳显然今天心情不错,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吩咐小仆快去准备晚膳,大概是一路赶得太急渴的厉害,就将桌面上那一壶冷茶全数饮尽。

    “ 已经可以起床了?” 虽然是脸色疲倦,但今日眉梢眼角都染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生气,一扫往日的阴郁哀沉,整张脸光彩四溢,俊美逼人得让人无法移眼。

    就像雕琢得太过精致的宝石,光芒太盛。

    “ 可以起床就好,过几天大概就可以离开了吧?”

    青年微笑着往椅子里一坐,眼彻似水,语气温润,难压兴奋的说道:“ 我三哥要醒了,很快就要醒了。”

    楚枭眼皮一动,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半躺在一堆靠背间,默默审视着青年的一举一动。

    青年像得了宝贝就要炫耀给所有人看的孩子一样,“ 今日我守在宫里的时候,他手指弹了一下,肯定是动了一下的,我知道的。 ”

    因为青年是一直握着他的手,所以半点动静都瞒不过。

    “ 太医说这是好迹象,说不定明天我三哥就可以醒了。 ”

    做出这样美好的假设,青年脸上更加愉悦了,并且毫不在意的将这种喜悦展示给所有人看。

    楚枭自己本人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甚至一点反映都没有。

    但是楚岳却如此愉悦,全身都充满了希望一样。

    楚枭一直都是上位者,身为领袖自己的任何动作都会牵动下面人的神经,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影响力,别人因他而悲而喜,再正常不过了。

    但那些都是因为他有这样的权利,所以可以轻易决定人的生死和喜怒。

    权利于人就似光鲜又不可缺少的外衣一样,久而久之就与皮肉连在一起了,像现在这样失了权势,就如同被人被剥光了赖以生存的皮肉。

    但在这种赤身裸体一样难堪的时候,还有人因为他的一个细微的动弹而愉快。

    楚岳的愉悦让他觉得有种被人温柔拥抱的错觉。

    太过……私密了。

    晚膳很快就准备好了,没有宫中礼仪的束缚,青年吃得畅快又自然,埋头吃完一碗又一碗,胃口大开,一直向上翘的嘴角像一把锥子,慢慢敲打着楚枭的心绪。

    自己,难道真的是被爱慕着的吗?

    楚枭一直看着青年美好的侧脸,却没法得出肯定确凿的答案。

    回魂,第十三炮

    这晚楚枭梦到了从前,因为太过遥远,他甚至有点记不清那个时候自己确切的年岁。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皇帝,还没权没势,头上也只有少爵爷这个虚名。

    但那个时候他也还年轻,当然,这已经是一种了不起的优势了。

    “ 六少爷,老爷怕是……不行了,您心里……可要有些数。”

    楚枭虽然是嫡长子,但上头的哥哥们年岁都大他许多,论私下的人脉势力都比他要强,所以他必须处处留心,该拉拢的,该贿赂的,都要一个不落的抓住。

    所以大夫总会第一时间来通知他父亲的病情。

    有时要拉拢人,不能老拿钱财来砸人,要有的放矢才行,归根究底,只是他的那些哥哥们不肯花心思去亲自做这些而已。

    “ 你先稳住,能拖多久?”

    大夫斟酌片刻,凑耳轻道:“ 保守来看,一个半月还是没有问题,如果六少您需要,我可以……”

    大夫眼露凶光,轻微的用单手做出一个切的姿势。

    楚枭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如果老爷子走了,继承爵位的就是他了。

    早点把爵位继承到手,就是给自己多增加一些砝码。

    大夫见椅间的少年阖着眼,手指曲起在扶手上不缓不急地敲了一阵,就在大夫以为对方是在暗许自己的做法时,只听楚枭稳稳吩咐了一句:“ 你做好本分事就好了,该怎么医就怎么医,其他的事无需考虑。”

    老太爷多昏睡一天,低下庶出的公子们的势力就会壮大一点,大夫满心不解,忠心劝道:“ 少爷,三少爷最近已经开始有动作了,您要再不快点,就吃亏了啊!”

    “ 眼前的亏吃了,以后才有顺路可走。” 楚枭微微一哂,双眉微扬,起身时从侍女手上接过佩刀,动作潇洒,毫无沉重感:“ 别让眼前小利乱了自己的方寸。”

    大夫冷汗直下,恭敬地弯下腰:“ 六少说的对,小的实在太鲁莽了。”

    楚枭自己清楚,他接下来所要处理的只不过是个开头而已,仅仅是一个开头他若是都应付不了,还谈何未来,仅仅一个爵爷的名号不能永远的替他护航。

    既然如此,一开始就别依赖。

    两月后,老爵爷病危。

    无论这些儿子们平时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在这种时刻总要装出几分悲凉凄楚,干嚎似的哭声一轮一轮袭击而来,刺耳的直取人命。

    老爵爷一生戎马,如今一脸死气的躺在床上,哪有当年半分残影,老夫人在床边低声啜泣着,楚枭拍拍娘亲的肩膀,低声安慰:“ 忍住,别哭了。”

    老爵爷生性风流,但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只有这一个,其他的小妾到了这种时刻,连靠近床的权利也没有,老爵爷的手虽被楚枭握着,但自己本身却没了感觉,喘着虚气问道:“ 枭儿在哪里?”

    “ 父亲,我在这,就在你旁边。”

    老爵爷脸部放松了些:“ 好,好得很,你在就好,我放心。 ”

    屋里其他人都适时的闭了嘴,反正那些哭恼于这些人来说,都是做戏一般轻易简单。

    “ 父亲放心。” 楚枭眼里波澜不兴,“ 你想做的事,我总会有天会做成,就算我做不成,你的孙子也总会做到。”

    嘴唇贴在老人耳边,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斩钉截铁,一字一顿道:“ 将来天下,必归我姓。”

    老爵爷一听这话,就剧烈喘了起来,眼里迸发着喜悦,但这种喜悦和即将到来的死亡融合在一起,就成了一副奇异的画面。

    “ 好——你说得出,爹就信你能做得到!” 老爵爷像放下心头大石般粗笑了起来,可刚刚笑过,又暴躁的胡乱吼了起来:“ 离姬那个臭婆娘去哪里了!”

    老夫人手帕一绞,顿时哭得更加大声了。

    众人都皆是一愣,楚枭忍住嗤笑的冲动,道:“ 离姬偷人上月已经被父亲赐死了,父亲忘了吧?”

    “ 偷人!该死的——该死——应该要千刀万剐!把那臭婆娘千刀万剐掉!枭儿!”

    楚老爵爷用所剩不多的气力,大肆宣泄痛苦。

    其实已经可悲起来了,明明是精明了一生的男人,却偏偏在年老的时候才中了女人的邪,甚至连自己专注了一辈子的宏图大业都被排在了后头,在临终前一刻挂记着的,竟然是个偷人的姬妾。

    “ 那离姬生的那两个孽种怎么办?谁知道她偷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偷的——”

    老夫人从一开始就看不惯比自己年轻漂亮又受宠的离姬,平日为了维持住大房夫人的气度身份,将嫉恨藏掖住,如今都到了这种时刻,老夫人也就完全的豁出去了。

    反正今天之后,也没人能说她是个妒妇了。

    楚枭没料到自己的亲娘来这么一手,果然女人心才是最深不可测的,老夫人此话一出,老爵爷倒不乱挣扎了,整个人陷入了死寂中。

    “ 杀掉——不,不。” 所剩不多的理智让老爵爷改了口:“ 流放掉——永远不得入我楚家的门!贱人……”

    以这种话作为遗言,真的太掉价了。

    其实离姬偷不偷人,偷几个人,从什么开始偷,这种事楚枭完全没有了解的兴趣,也只有老爷子才会真的去计较这些问题而已,就他现在而说,老二是非常重要的棋子,动不得。

    如果按老头子的遗言将离姬的两个儿子都流放掉,那现在老二手上的兵马势力必会被其他一方所吸纳,平衡一旦打破,那他手上的时间就又少了些,非常不利。

    如果能在这种时候拉拢老二,长期不敢说什么,短时间来看就是非常不错的一个棋子。

    楚枭不动神色地欣赏了一阵地上跪着的人,一大一小,小的才七八岁,不谙世事,胖嘟嘟的脸上除了惊恐和鼻涕之外就再无让他可看的兴致,倒是老二脸上那屈辱隐忍的表情,真真让他好生愉悦。

    “ 六弟,父亲临终前说什么咱们可都是听到的,咳,大哥知道你心软,没事,流放的命令大哥来替你下,你看怎么样?”

    老大和老二自小不合,要落井下石也是再正常不过的表现了。

    不过就算这样,心软这二字也不能随便乱套的吧。

    低下的青年嗤笑一声,愤愤撇开了头。

    老夫人见儿子半天没下文,也急了,不过碍于脸面,只好心平气和道:“ 枭儿,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给下面一个交代,你父亲给你交代的事,你究竟想要怎么办? ”

    “ 父亲临终前要我们团结一心,光耀家门,这些大家都是听见的。”

    老夫人打断话语:“ 可是你父亲后来还——

    “ 父亲后来不行了,糊涂了,糊涂人的话,又怎么可以全当真呢? ”

    楚枭斜睨了老夫人一眼,庭下无人出声。

    “ 糊涂的人没有辨别能力,难道清醒的人还没有吗?现在当家做主的是我。”

    老二在短暂的惊讶后,以平静的目光回复,两股视线交汇在空中,如同扔进冷湖的碎石,表面只有些许涟漪。

    只是暗潮汹涌。

    “ 只要我在这儿一天,老二和小六就还是我楚家的一元,离姬的事,到此为止。”

    处理完这些事务花了不少时间,楚枭又要赶去军营里训兵,于是从房里换上铠甲后便冲冲出来,走得太急,没看清楚门口有东西,自己力气又大,那东西似乎就被一脚踢远了。

    “ 三——三哥!”

    白雪皑皑间,有童音传出,被踢远的小人因为一身白色小袄,陷进雪地后就与雪色融在了一起。

    小童口齿不清的叫着他的名字,慌乱的在雪地里挥舞手脚,楚枭皱眉不动,看着那软肥的身躯在雪地里扭曲蠕动,终于蠕动到了他脚边上。

    “ 三哥,三哥,你,你要去哪里?”

    软肥的脸,不灵敏的笨重身子,别说像风华绝代的离姬了,就连老二都不像,楚枭用手指捏住小少年的脸,用力一挤。

    “ 三锅——”

    楚枭开怀笑了,又用一根手指往小少年鼻尖上一戳。

    从小喜欢缠他,这也不是坏事,虽然以后这孩子终究也会是老二那边的人。

    “ 你跟着我做什么?三哥要出去了,你要是想跟着去,就再长高一点。”

    腿被紧紧抱着,这种年纪的小孩哪有那么大的力气啊,楚枭当时也只是十五六岁,还留着一点少年心性,不信被一个胖子拖住,腿用力蹬了几下,却还没将腿上的那图东西给甩下。

    “ 给我下来,没时间跟你耗。” 他开始不耐烦了。

    “ 三哥,三哥,三哥——”

    小少年唏哩哗啦的哭了起来,眼泪鼻涕都蹭到了楚枭的靴上,一直坚持的,赖皮的叫唤着。

    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似乎一直都是,他怎么没有留意过呢。

    他从不会温情款款的待人,所以也没有理由享受这种近乎固执的温柔。

    楚枭之前一直是这么有自知之明的坚持着。

    被动摇的感觉很不好,根基都在纷纷散落,眼部都被什么东西陌生的压挤着,可能是雪落在了上面。

    对了,就是雪,雪化了,成了水,就是这样而已。

    眼前茫茫一片,并不是当年爵爷府里的雪景,但雪簌簌落下的声音似乎依旧徘徊在耳侧,他阵阵看着上头轻柔飘动着的东西,繁复华丽的如此熟悉,自己却无法一下子反映过来那是什么。

    然后耳边隐约传来瓷碗摔在地上的声音。

    “ 皇上——皇上醒了——”

    回魂,第十四炮

    第2节

    恋耽美

本文网址:https://www.7wav.com/book/33723/5928277.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https://www.7wav.com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