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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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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平乐 作者:若花辞树

    第23节

    邓众为难地看了看夏侯沛,没敢说话。

    夏侯沛两道眉毛竖起来,唇角抿得紧紧的,到底在太后身前,且她也知道此事是自己理亏终是缓了神色,正要起身,便听太后出声:“说与丞相,圣人在我这里,有要事相商。”又道,“赐丞相贡橘,慰他多日劳累。”这个时节的贡橘可不多,太后自己,只怕也不过三两盘罢了。

    邓众看了眼夏侯沛,见她含笑颔首,终松了口气,去办了。

    太后如此言语,夏侯沛哪还看不出她在纵着她。

    她比方才太后答应留在长秋宫更高兴,转头朝太后道谢。

    太后无奈,转瞬又被笑意替代:“这样,可满意了。”

    “是阿娘疼我。”夏侯沛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哝着,那双幽深的眼眸笑得微微眯起,显得格外孩子气。

    平日里再沉稳,她也有执着任性的事,到了她面前,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内心,生气的时候,会拧眉,高兴的时候,会将眼睛笑弯成一道可爱的月牙,全然还是孩子的模样。

    太后看着她,眼眶一热,险些流下泪来。她是想看到重华高兴的模样的,也愿意事事都依从她,可这样的纵容,还能有几回?

    夏侯沛见太后蓦然间双目微红,不禁慌了手脚,忙道:“阿娘,你怎么了?”

    她几乎从来没有见过太后如此失态的时候,更是着急不已,上前,关切又紧张地看着她,想要轻抚她来安慰,又不敢轻易触碰,一时间连何处置手足都不知,只能紧张地问:“阿娘,谁让你不高兴了?”

    太后轻拍了拍她的手,眼中的悲色掩了下去,换成了欣慰:“没有人让我不高兴,只是,”她停了须臾,很快就接着说道,“只是猛然间觉得你真的长大了,心中高兴罢了。”

    夏侯沛一怔,觉得不大像,随即又见太后是真的很欣慰的模样,又暗笑自己多心,每遇到与阿娘相关之事,总爱多思多虑。她弯下身来,跪坐在太后身畔,轻柔地道:“是啊,儿长大了。”顿了一顿,又轻笑着道,“可阿娘还不老,仍旧是儿初次见时的模样。”

    太后出神,看着夏侯沛,见她一脸认真,不禁微微垂目:“不老吗?”

    夏侯沛连连点头,像在说一件最真实,最不容质疑的事:“自然,阿娘风华正好,在儿眼中,无人可匹。”

    太后笑了笑,她想着,真的不老吗?她晨起梳妆之时,已在发间看到了一根银丝。怎么会不老,年华逝去,是谁都无法抵挡之事。

    只是与她,这些,已并不要紧了。

    “重华。”太后正色道,“你已做了皇帝,不论你高不高兴,都得肩负起重任,天下苍生,百姓福祉,都是你肩上的重任,你不要轻忽了。”

    夏侯沛没反应过来怎么话题突然就转了,只是太后这样说,她也很郑重地回道:“儿明白的,昔年出征在外,亲眼见过民生之苦,我既为天子,成了天下人的君父,必急百姓之急,苦百姓所苦。”

    听她如此郑重,太后眉心微展,似去了一件心事,她道:“那就好。”

    夏侯沛明白,定是她方才对高宣成的态度,让太后觉得轻慢了。

    君臣相谐,方有国泰民安,高宣成是丞相,国之肱股,受人敬重,若与他生隙,实非好事。

    离了长秋宫,夏侯沛慢慢地回忆太后方才的言行,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又实在说不上来。

    走到上林苑,只见一名宫人匆匆而来,夏侯沛认出来,这是秦氏身边的人。

    她与秦氏,本就没什么情意,二人能凑到一起,也是各有打算,故而,她只与秦氏尊重,却并不大相见。

    眼下见宫人匆匆而来,夏侯沛便知,定有什么要紧事。不然,秦氏也不会来找她。

    她猜的没错,确实是要紧事。宫人言语含糊,不能明言,只请皇帝往东宫一叙。

    夏侯沛一忖,便同宫人一道过去。

    秦沅未册后,还居东宫,宫人也只称她太子妃。

    如此,确实别扭。可太后不论册不册,都是太后,太子妃便不一定了,万一皇帝另有她位安置呢?

    走到东宫,只见里头秩序井然,与她居太子位时并无差别。

    她暗暗点头,往里走去,秦沅等得有些着急,见她来,微微地吁出口气,先上前见了一礼:“妾拜见圣人。”

    夏侯沛颔首:“免礼。”看周围都是秦氏心腹,便开门见山道,“你唤我来有什么要紧事。”

    “是有一件事,非圣人不能决。”秦氏肃穆道。

    夏侯沛见此,也是精光一闪。

    秦氏朝四下打了个眼色,殿中诸人都退了下去。

    待到殿中无人,秦氏方道:“晋王要反。”

    夏侯沛没有一点震惊,只淡淡问:“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秦氏见此,便知圣人心有成算,详细禀道:“是晋王妃来说与我,令我禀圣人,以免晋王作乱,祸及生灵。”

    果然如此。夏侯沛嗯了一声。

    “她不会骗我,既然来说,定有十足把握,圣人可有什么计较?”秦氏问道。

    夏侯沛安然一笑:“计较自是有的,只是就不与你相干了。”

    秦氏眉间隐忧。

    夏侯沛轻笑,看着她,道:“只是有一点你尽可放心,当日说好的事,如今依然作数,我会令人暗地护着周氏。”

    秦氏顿时就安下心,极为真诚地与她道谢,见夏侯沛长身玉立,眉目清朗,那眼中明澈无伪,极为坦然,她不由道:“圣人是君子,必会恪守诺言。”

    夏侯沛摇了摇头,君子喻于义,她算什么君子,就算有人觉得是,也只是她装出来的罢了。

    得知此事,夏侯沛并未多留,自回去了。

    秦沅送她到宫外,一见她走远,便立即回身,往东宫的小花园走去。

    周氏坐在一棵柏树下,听到脚步声,她像是知道来的是谁,仍旧背对着,开口道:“禀与陛下了?”

    秦氏并未说话,待走到她面前,方道:“圣人已知道了。”

    周氏微笑,显得松了口气。

    秦氏看着她,道:“你是晋王妃,此事败露,晋王多半伏诛,你又如何脱身?”

    周氏闻言,轻笑出声:“阿沅,我从未想过脱罪。圣人迟迟未册封你,我总担心是你们生了什么嫌隙,无意得知了此事,我便想,让你将这事说与圣人,你就立了一大功,如此,有什么嫌隙,圣人也不会再怪罪你了。”

    她真的一点都没想过晋王阴谋败露,她会如何,是一并伏诛,还是没为官奴,亦或流放边陲。现在秦沅提起来,她才发现,她根本没有想过要脱罪。

    “你……”秦沅恼怒,气她如此不在乎自己生死。

    周氏喟然,她看着秦沅,眼神始终都是温柔的:“从嫁给晋王那日起,我就没有奢望过能有善终。”所以,赐婚的诏书下来,她便开始躲着秦沅,怕她被自己牵累,怕真到那一日,她为自己来回奔波,终也陷入进去。

    她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再无可期待之事,怎么能让她的阿沅在她的余生中,想她念她,难过一时,总好过心伤一世吧。于是她狠心将她推开,推说怕晋王知道她们的情意,会嫌弃与她。阿沅果然伤心,也果然对她显出了怨恨的神色。她的心,让那个满含怨恨与伤痛的眼神伤得千疮百孔,却也松了口气。

    多年过去,没想到她嫁给了圣人,成了她的弟妹,似乎也真的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依恋她了。

    如此,也好。

    秦氏被她轻描淡写的话气得够呛,怒气大盛之下,冷笑道:“看来,三嫂早知阿兄野心,还想与他同生共死。”

    心口骤然钻痛,周氏皱了下眉头,她不会去计较秦沅的刻薄,只是微微喘了口气,缓解胸口无法疏解的难受。她恳求道:“我没别的愿望,只有一件,我父我母都是清白之人,来日若陛下行株连之罪,只求你,能为我的父母说一句话。”

    她好像已经做好了慨然赴死的准备,只想着她的父母,不想她自己,也不想她。大约那么多年过去,她们曾经深似海的情意都已荡然无存了吧,所以,她没有想过她若死了,她会痛不欲生,又或者,她已不在乎她是否会心疼难过。

    秦沅觉得,自己做的一切当真不值。

    “我知道了,”她冷淡地说道,“你安心就是。”

    周氏果然安心了。秦沅对她从未有虚言,她既然应了,就是真的放在心上了。

    看天色也不早,事情也已办妥,周氏起身告辞。

    看她这淡淡然然的样子,秦沅还是觉得不甘心,略一犹豫,她道:“晋王那事拖不了多久,今日一别,你我兴许就是永诀,你没什么话要同我说的吗?”

    周氏一愣,心却被她那句永诀刺得鲜血淋漓。

    可不就是永诀。

    想来想去,她也只有一死才是解脱。

    她不在了,阿沅才会真正忘了她。皇家是最危险的地方,圣人哪会容许枕边人想着别人?一旦被人知道她与阿沅的过往,少不得便会变成攻讦阿沅的把柄,可若是她死了,那就无迹可寻了,毕竟女儿家的感情,与男女间不同,能留下的痕迹并不多。

    再且,她其实,也不想看到阿沅与圣人夫妻情深的样子。帝后情深,她固然是放心了,也真的是高兴的,可心,还是会痛。

    思绪万千,周氏想了想,她看着秦沅,最终道:“你过得好,我到哪儿,都能安心。”

    秦沅再撑不住,她转过身去,眼泪已溢满她的眼眶,皆是苦涩。这句话,她以前说过的,就在赐婚之后,她不甘心,总去寻她的时候,那时,她满面疲惫,说了这样一句。她微微抬头,深深吸了口气,无法抑制的颤抖,究竟泄露了她的心伤:“黎娘,你究竟有情无情?”

    她是有情无情?自己也分不清了。周氏只看着秦沅的背影,既然是永诀,既然再没有相见的机会,便让她再看看她,将她守在心里。

    秦沅已是满面泪痕。她怎会让周氏看到她哭泣的样子,她在她面前,早就没有多少尊严可以丢了。

    良久,身后响起步履远去的声音,她走了。

    她总是这样,毫不留恋,陷在过往的人,只有她。

    秦沅抬手掩面,将脸埋在掌心,呜咽啜泣。

    这一夜,秦沅做了一个梦。

    那并不是一个梦而已,而是真的发生过的。

    那一年,她们都那样年轻娇美。

    周氏坐在那里绣嫁衣,看到她,她手上的针一不留神便扎进了指腹。她忙跑上前,将她的手指放到口中吮吸,直到感觉不出血了,方松开,责备道:“怎么这样不小心。”

    她刻意不去看那鲜红的嫁衣,刻意不去想其实前一日,她来时,黎娘已经很冷淡。

    周氏收回手,她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又有些不耐,她道:“阿沅,你不要再来了,让人发现了怎么办?我已与过去不同,即将嫁做皇子妃,若是殿下知道我和你……怕是要嫌弃我。”

    秦沅猛地惊醒,时隔多年,周氏说那话时的不耐烦与避之如虎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种如被刀绞的痛楚,她此生难忘。

    秦氏在黑夜之中坐了半宿,再难入眠。

    隔日一早,秦沅往含章殿寻夏侯沛,夏侯沛刚拟了册封皇后、皇太后的诏书,见她过来,便道:“阿娘在长秋宫住了近二十年,都已惯了,便不要让她搬了。我令人修缮了长乐宫,你看……”

    秦沅道:“如此甚好。”

    夏侯沛多少有点愧意:“你去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令有司去改就是。”

    这都是小事。秦沅不大在意,她都答应了,接着说起她此次的来意:“我想求圣人一件事。”

    夏侯沛笑了笑,肯定与周氏有关。

    “说来。”

    “圣人曾问我要如何安置周氏,我现在,有答案了。”

    果然。

    夏侯沛示意她直说。

    “将她充没为奴吧。”秦沅淡淡说道。

    夏侯沛只觉脊背一凉,便听秦沅继续道:“然后将她调到我宫里来。我想她能从此以后都乖乖听我的话。”

    她的新后貌似黑化了。

    夏侯沛暗暗咽了咽口水,笑:“自然,既是你的人,都由你安排就是。”

    第92章

    拖了月余,册立皇后、皇太后的诏书终于发下,大臣们总算松了口气。

    册封太后的典礼无比盛大,几乎能与新帝登基之盛匹配。以汉王为副使,皇帝亲自做了正使,将太后之印呈到太后面前,典礼之后,又牵着太后的手,接受大臣的朝拜。

    大臣们见此,只好再感叹一句圣心难测,原本以为人家母子生隙呢,没想到是母子情深。你看圣人多孝顺。且孝顺的很有新意,亲做册封使的皇帝,古来只有这一位呢。

    正在大臣们为此事津津乐道之时,又一件大事发生,晋王衷反,为护军将军崔骊斩于马下。

    晋王败得毫无意外。

    京城内外,都在夏侯沛手中,他一个失势的藩王能掀起什么风浪,不过是不足千人的旧部罢了。

    晋王死得干干脆脆,连府门都没出去太远,他一死,他那些乌合之众皆伏地投降。

    皇宫中的魏贵人闻此,直接晕死过去。

    皇帝派人去她宫里搜与晋王往来的证据,竟搜到装了磐石的瓷瓶来。

    高宣成刚好查到多年前,魏贵人往长秋宫安了一名宫人,那宫人一直在厨下侍奉,结果那磐石就搜出来了。

    人证物证俱在,毒、害先帝之罪,再没逃的了。加上晋王谋逆,魏贵人一系可谓一网打尽。

    夏侯沛下诏,废晋王衷、与其同母姐同安长公主、魏贵人为庶人,三人皆赐死,又罪及同安长公主驸马,诛驸马满门。同安长公主的驸马是苏充之子,算是一个不漏了。晋王那几名子女,也一并赐死。

    数日之间,血流成河,百来口人,头颅落地。

    如此不留情面,令群臣咋舌。

    然而,夏侯沛终究还是留了情面,夏侯衷同母弟,蜀王挚只降为庐陵郡公,夏侯衷之妻周氏,也只充没掖庭为奴,亦未罪及周氏娘家。

    与先帝对原先郑王余孽所为,简直称得上仁慈万分。也让往日与夏侯衷走得略近的大臣逐渐安心,逐渐收心,为新帝效忠。

    至此,夏侯沛内忧荡尽。只留下一个周王。周王却是妨不了事,他还小,比夏侯衷更掀不起风浪。夏侯沛也不为难他,仍旧将他养在宫中,予以厚待。众臣见此,皆叹圣人大度。高宣成感念皇帝之仁,与国事更为尽心尽力。

    周王便成了夏侯沛的一座政、治、牌、坊,物尽其用。

    收拾完晋王,又送走来京朝贺的外使,夏侯沛终是闲下来,她取了一只白色的瓷瓶看着。

    瓷瓶中装了白色的粉末,溶于水,无色无味。

    夏侯沛倒出一点,溶于水中,并将那茶盅端到眼前,看里头清澈的液体,嗅了嗅,没有丝毫气味。弄出这种药的人也是能耐。她放下茶盅,好奇道:“一种□□罢了,怎的取了个如此恩爱的名字。”听到磐石,她便想到那句“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来。

    邓众看看那精致的瓷瓶,想了想道:“大约,越是恩爱坚持,便越如□□一般,生死相随,难以纾解吧。”

    夏侯沛失笑:“这是哪儿来的说法。”

    邓众陪着笑,他一介宦官,哪知道这许多,不过见圣人有点兴致,凑上一句罢了。

    夏侯沛又看了看她手中的瓷瓶,便站起身,随手放到博物架上的暗格中。

    含章殿与一国之君而言,到底是小了,夏侯沛又很不喜欢太极殿,便早早地令人将含元殿安置出来,搬到那里去住了。

    这个国家的政、治、中、心也随她将太极殿废弃,转到了含元殿来。

    将那瓶磐石放好,夏侯沛伸了伸腰,与邓众道:“太后在做什么?”

    此时距册封皇后、皇太后已过去月余。

    后宫之事,夏侯沛特意下了明诏,仍归太后管束。一些曾经不得志、蜂拥着讨好皇后、欲另辟蹊径的人便沉寂了下来,后宫一丝不乱。

    长秋宫那边的动向,夏侯沛不时就会问一句,仿佛她不知道太后在做什么就无法静下心来做旁的事。

    邓众知道,便使人常去长秋宫看看,此时,便胸有成竹地回道:“太后歇了午,眼下当是在读书。”

    知道太后在做什么,夏侯沛就像有了主心骨,抓了一本奏疏来批。

    越国那里始终定不下来。对亡楚用兵才不久,再行兵事恐百姓不安,仇视朝廷。南北两地,还当亲如一家才好。

    晋王逆事,她未曾罪及魏氏,一则是魏师领兵在外,不宜大动,二来魏会又与高宣成、秦勃等人交好,几位重臣力保魏氏,夏侯沛见此,便以其不知者无罪为由,象征性地罚了笔俸禄了事。她非嗜杀之人,有用之才,为国献力,方为正途。

    又有大臣,管得宽,操心起她的子嗣来,要她广采淑女,充实后宫。

    还有个郡守喜滋滋的上表,说他治下出了一只白狼。《瑞应图》有载:“白狼,王者仁德,明哲则见。”历代帝王都将白狼作为祥瑞,得之则喜。

    夏侯沛倒是知道,这只狼多半是患上白化病了。

    来得正好,她需要这个巩固帝位,以示她乃天命所归。

    大笔一挥,夸了郡守几句,令他送祥瑞进京。

    批完奏疏,已近黄昏,夏侯沛去长秋宫与太后共进晚膳。

    夕阳西斜,日近西山,天边余晖绚烂布满天际。黄昏的余晖透过树荫,满地光影疏离。

    秦沅站在掖庭的外的一棵枯树下,静静地望向那道长巷口。不多时,有一列宫人垂首疾走,她们大多神色惶惶,亦多满面疲惫,身上穿的是最低等的宫服,发上钗环皆无,一看便知是身份低微,人人可欺。有几个,面上,手上,颈上,还有不知来处的一道道伤痕。

    秦沅不动声色地站着,看着那一列宫人走进去。

    她每日都来这里,只有看到这一整日劳作,周黎没有损伤,才能放心,才有好眠。

    可今日,她看到周黎白皙的脸上有明显的浮肿!

    秦沅深深吸了口气。

    她是恼她,乃至是恨她的,可这并不代表她容许除她之外的人伤害她。

    心里有一团怒气在熊熊燃烧。一面想着让她吃点苦也好,如此,再带到身边,便会听话了,一面又是克制不住的心疼。

    她知道,有这么一起子人,就喜欢看人不幸,自己受了人欺负,便想到旁人那里找补回来,变本加厉地欺侮更为弱势的人。这一类人,在宫中不在少数。阿黎本是王妃,身份尊贵,常人连与她攀谈的资格都没有,一朝落入泥尘,低贱如最低等的宫人,必少不得有些人来□□她,也尝尝践踏曾经高不可攀的王妃是什么滋味。原来郑王的王妃也是没入掖庭,没几个月便被□□至死。先帝恨郑王造反,害死了昭明太子,便令人将她的尸骨扔去山野,连个埋骨之地都没有。到如今,只怕早已尸骨无存。

    那巷口人烟已尽,只余几片落叶随风打了个转,风止了,便没有任何声响。

    萧瑟、孤凉。

    随着周黎闷声不响的身影消失,秦沅眼中的光芒渐渐灰暗,她克制着自己走上前的欲、、望,想再看看,再磨磨阿黎的性子,让她知道,这世上,唯有她会不计前嫌,会不计后果地爱她、帮她,可方才看到的、她脸上高高的浮肿又十分纠缠她的心神。

    秦沅叹息一声,终究败给了心疼与担忧。抬步,朝那里走去。

    她身后的宫娥内侍知晓皇后情绪不佳,一句话都不敢出,打足精神跟在她身后。

    走过那条凄冷的长巷,沿途都是些破旧废弃的宫室。四下一片寂静,这种静并非使人恬然的静,而是一种叫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僻静。

    越往里走,便越破败,待拐过一处拐角,渐渐的,有人声隐约传来。

    秦沅仿佛对此处极为熟悉,就如来了千百次一般,熟稔地径直朝一个方向走去。

    走到一处略微开阔的庭院,只见那里跪了十来个宫娥,一名满脸横肉的妇人手持藤鞭,大声呵斥。方才听到的人声便是这名妇人发出。

    她威风地很,一面疾言厉色地侮辱斥骂,一面毫不留情地挥鞭责打。

    那条藤鞭让她挥得猎猎作响,光是听着都让人胆颤退避,被打到的人都禁不住重重一颤,跪在那里,咬牙忍受这撕裂皮肉的痛苦,半点反抗都不敢有,连哭泣都不敢出声。

    秦沅一眼就看到跪在这十来人中的周黎。

    她跪在那里,与边上或低泣流泪,或如惊弓之鸟惶然无措的宫娥不同,她只是跪着,面色苍白,眼中无神。

    拢在宽袖中的手蓦地握紧,秦沅用尽了力气,指节泛白,柔嫩的掌心留下四个深深的指印。她感觉不到痛意,只顾着用力地盯住周黎。

    她原是温婉的,总是带着柔和包容的笑意,说起话来,亦和声婉约,如夏末初秋的晚风,拂面过来,轻柔舒适。

    而现在,她却如被人抽离了魂魄,整个人毫无生气,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让她留恋,而她已做好了准备,随时与这人世永别。

    这认知让秦沅心慌不已,跪在那里的周黎,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虚幻,都遥不可及。

    他们进来地悄无声息,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妇人与跪了一地受罚的宫娥身上,并没有人注意皇后进来了。

    那妇人挥鞭,恰好击打在周黎的身上,她狠狠地颤了颤,眼中沁出泪花来,这是人遇痛后的本能反应。这反应只有瞬息,转瞬,周黎便低垂着头,一动不动,满眼木然。

    “住手!”秦沅还没反应过来,便发现自己已经出离愤怒地喝出声来。

    妇人停手朝这边看来,她没见过皇后,却识得皇后服饰,大惊之下,连忙跪下,余下的宫娥皆惶惶惴惴,忙不迭地跪了一地。

    秦沅站着,居高临下,她清楚的看到始终静如死水的周黎僵直了脊背,将头低得更下。

    有反应就好,秦沅稍松了口气。见那妇人讨好地向前膝行一步:“掖庭污、秽之地,怎配殿下贵足踏临,有何吩咐,召了奴婢去就是。”

    秦沅淡淡一哂,暂且将目光从周黎身上挪开,轻飘飘地落在妇人身上,道:“若不请自来,怎看得到你抖威风。”

    这听起来可不像什么好话。妇人顿时紧张起来,嗫嚅着不敢出声。

    外强中干的玩意儿。

    秦沅硬生生地撇开眼不去看她,她只怕自己再多看她一眼,便要忍不下将她碎尸万段的冲动。

    眼下最要紧的是带周黎回去,细细查一查她身上还有哪些伤。

    她气急了都舍不得动一手指的人,才多久,竟被他们这样糟践。秦沅忍怒,走到周黎面前。

    周黎低着头,她还跪在地上,出现在她眼前的绣鞋华贵清洁,甚至比她身上的衣裳都要干净。周黎只觉得无地自容。

    “起来,随我走。”秦沅说道。

    她的语气,冷冷的,似乎极不耐烦,却让周黎心口发烫,也慌张起来。

    她不该与阿沅靠的太近,若是圣人怀疑了,岂不是害了她。可众目睽睽,她也不好违了她的意。

    见周黎迟疑,秦沅目光转冷,这是宁可在这里受罪也不愿与她一处?

    她也不多废话,左右示意,便有宫人上前来架起周黎。

    不走也得走!

    这些宫人都是信得过的,且月余来日日都随皇后来掖庭外观望,岂能不知皇后对这位前晋王妃的在乎,因而,虽看着是粗鲁地架着她,实则动作十分轻柔。

    那一直惴惴不敢出声的妇人见皇后对周氏很没有好声气,且还要带她走,便自以抓住了关窍,必是皇后与这周氏原先有龃龉,眼下周氏落难,皇后便来报复了。她一想明白,便觉得自己找到了一条青云之路,那满是横肉的脸上霎时间挤满了笑,为了前程,鼓起勇气,朝着皇后讨好道:“入了掖庭,就是低贱如泥的人,殿下如何使唤她,都是她的福气。”就是折磨死了,也合该她命贱。

    她本是想踩着周氏讨好皇后,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见皇后脸色阴沉了下来,妇人顿时惊慌,直觉自己说错话了。

    “来人,割了她的舌头去。”

    正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她就自己撞上来了。秦沅声音冷酷。随凤驾过来的宫人中,立即走出四名粗壮的宦官,上前来抓那妇人。

    妇人脸色煞白,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惊恐地摇头,口里无措地低喊:“殿下饶命……”还没喊出来,便被捂住了嘴,毫无反抗之力地拖了下去。

    周围的宫娥都怕得面无血色,却没有一个人为她求情,有几个胆大的甚至露出畅快的神色。

    周黎被宫人架着,她没有怜悯,那妇人在掖庭作威作福,被她打死的宫娥,不在少数,有今日也只因果报应。她抬眼望向周身绕着冷气的秦沅,只一眼,便又垂下头去。

    出去了一趟,挟带了个人回来。

    到长乐宫,秦沅一路绷着的脸算是有消融的迹象。

    到殿中坐下,又令宫人放下周黎。

    周黎显出点窘迫。殿中满是宫人,她见皇后,该跪的,可她又不知道秦沅是怎么个心思。

    她们好像,都不认得对方,也不了解对方了。

    秦沅走近周黎,挑起她的下巴,周黎没有防备,目光便与秦沅的眼睛对上了。秦沅抿着唇,眉头微微拧起,打量着她脸上高高肿起的伤。

    肿成这样又红又高,显然不止打了一掌。周黎摇了摇头,想要挣脱,秦沅眯起眼,原本轻挑着周黎下巴的手势改为捏住,将她的头固定在自己眼前,不容她随便动一下。

    她的力道不轻,捏的周黎的下巴有些疼。动弹不得,她只得闭了眼。她不知道用什么面目去面对她,可是她偏偏就来了,来的那样猝不及防,来得如此不容拒绝,将她最狼狈的一幕,尽收眼底。

    终于,秦沅松了手,她嫌弃地看着周黎那一身破旧污渍,道:“带她下去洗洗。”

    周黎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力,秦沅话音一落,便有宫娥尽职尽责地上前,引她下去。

    周黎一走,秦沅便唤了她心腹的宦官来:“去查,她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她想磨磨黎娘的性子,让她看清这世间,她能依靠的只有谁,可一旦亲眼看到她所受的伤害,秦沅便心疼得很。

    后悔了,应当在她入掖庭之时,便将她接出来,放到身边,也可以慢慢调、、教。

    第93章

    夏侯沛终究觉得对不住她这位新皇后,便在长乐宫的修缮上下了大工夫。雪白的宫墙被细致地新刷了一遍,殿中各处摆设皆是上品、古物,无一处不用心,乃至长乐宫宫门上一处细小的缺都被人用新漆仔细地漆了一遍。

    在外人看来,光是在圣人在长乐宫上的用心,便可看出秦皇后有多受宠爱了。

    宫人们日日奉承不断,秦沅如数听下。

    至于圣人对她这位新后是否果真如宫人们所说那般宠爱,秦沅是心知肚明的。

    天暗下来,晚膳已备好了,只是秦沅没心思吃,便令宫人温着。

    殿中轻软的蛟绡随着晚风微微浮动,秦沅躺在内室的榻上。周黎被带下去沐浴更衣,她在等她回来。

    一旁的梳妆台上放了一盘伤药,外敷内用具备,皆是上好的良药。周黎身上的伤,她不亲眼看过实在放心不下。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周黎回来了。

    宫娥们也不敢让皇后多等,擦洗干净,换上新衫后便带了她来,连头发都未全干。

    华灯初上,黑影憧憧,轻软的蛟绡帘帐在这夜色之中显出一种别样的幽然婉转。

    周黎站在帷帐外,宫人们在将她送进来之后,便退了出去。

    她十分局促,不知为何到皇后的寝殿来了。这一日接连变换让她很应付不来。

    到了这里,静下来了,反倒能沉心想一想。该让阿沅不要再管她。

    父母亲人皆安,未受她的牵连,这一定是阿沅帮她的结果,她已经很满足了。想想同为皇家姻亲的同安长公主的驸马一家夷族的下场,周黎不免后怕,在掖庭受人奴役,受人欺凌之时,也很感激秦沅,若不是她,只怕她的父母,也要受与她相同的苦。

    得与她说清楚,不要再与她有牵连。她是皇后,看着尊贵无比,可这偌大的后宫总会再进新人,她该警惕一些,别让自己留下任何把柄,尤其还是……与她相关的把柄。

    秦沅在里面等了一会,只见那消瘦的身形在影影绰绰的帘帐外站立不动,丝毫没有进来的意思。秦沅无奈,只得拿起伤药自己出去。

    周黎沐浴过,换了一身粉白的宫装,虽仍是宫娥的装束,却比她原先那身好了不知多少。听到有人出来,她转过头,那双如水般的眼眸中并没受惊后的不宁,她只是平静地看过来。

    也许是离开了掖庭那个可怕的地方,周黎眼中不再是一片麻木,而是她一贯的平和无争,见是秦沅,她微微笑了一下,仿佛对她来说,她是与秦沅一样的王妃,和她是与她云泥之别的宫娥,并没有什么差别。

    秦沅看她身姿清爽,也没什么萎靡之色,暗暗放心下来。

    转身走到灯下光亮之处,唤道:“过来。”

    周黎应声走了过去。

    她脸上的浮肿通红,白皙秀长的颈上有一道狭长的红痕,显然是竹藤抽出来的,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火辣辣的疼。

    秦沅猛地生出烦躁,她皱着眉,将伤药均匀地捈到周黎的脸上颈上。

    周黎见她是要给自己伤药,也没躲闪,这里就她们两个,就是躲也躲不过,阿沅从来就很固执。

    那伤药效果极佳,刚擦上,红肿处便发烫起来。秦沅原本专注于手上的动作,这时见她的伤口更加红烫,不知怎么,还是心软了。

    她道:“你到掖庭,可想过来找我?”

    周黎一愣,摇了摇头:“不曾。”她眼中显出无奈与不赞同来,“你也不该来找我。”

    才柔软下来的心被她这句话激怒,秦沅咬牙,讥讽地道:“你是宁可在那里,为人欺辱,为人打骂,也不愿到我身边来吧。”

    周黎垂眸不语。

    秦沅见她这默认的模样,冷笑连连:“怎么?我说对了?你看,当年你为了坐稳你王妃的位置,与我一刀两断,可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我却有着能决定你生死的权力,你是不是觉得无颜相见?”

    周黎眼中浮现痛苦之色,却仍是没有说话。

    秦沅怒意难消,想再出口刺她几句,看到她脸上的红肿,到底没能开口。

    来日方长!总能让她服服帖帖待在她身边!

    秦沅心底冷哼了一声,淡淡说道:“宽衣。”

    周黎一愣,抬起头来,满是不知所措地看她。

    秦沅瞥了她一眼,语气凉薄:“别等我说第三遍——将衣衫除尽!”

    她手里还拿着那伤药。虽然知道她多半是要给她身上上药,可她就这么在旁看着,周黎哪有勇气宽衣解带。

    她们虽曾相爱相伴,却没有裸裎相对的时候,现在这样,真是叫人害羞。

    周黎没动,嗫嚅道:“我自己会……”

    脱个衣裳还推三阻四,果然是旧人已入不得眼了。秦沅冷笑:“事到如今,还有你说不的余地?”

    周黎茫然,看向秦沅,不知她这话是何意,她回去自己捈药不行吗?

    秦沅见她仍是看不清状况,又兴许是她没想到她会这样待她吧。曾经,她连她皱下眉头,都紧张得坐立不安,可如今,她已能狠着心肠,让她做了奴婢,让她永无翻身之地。

    秦沅唇边噙了抹笑,眼神像看什么低微沾鞋的草芥一般,嘲讽道:“你不过是我从掖庭带回的奴婢,再低陋不过,还敢违背我的命令?”

    这种话,这月余来,周黎已听过无数次,就在不久前,掖庭那暴戾的妇人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过她一次。她以为自己麻木了,可现在,听到如此轻贱的话从秦沅口中说出,她只觉得伤心难当。

    她站在那里,心像在水火之中,被伤得千疮百孔。

    秦沅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她的难过,后退了一步,打量着她像打量着某件可怜的玩物:“你若不肯听话,殿外多得是愿为我效命的宫人,只想好了,是自己动手,还是我令人来压着你,替你动手。”

    她强硬而不带丝毫怜惜,让周黎明白,阿沅不会再爱护她了,她是真的会如她话中所说,喊宫人来压着她。到时,就真的一点尊严都没有了。

    周黎深深地看了秦沅一眼,那眼中深沉的悲伤看得秦沅难过,她想说什么,却被多年累积的怨恨所控制,冷哼道:“快点!”

    手摸到衣带,轻轻一扯,外衫宽松,凌乱起来。周黎垂着眼眸,衣裳一件一件地脱下。

    很快,她身上便空无一物。

    赤裸的娇躯上是一道道遍布的伤痕,有新有旧,有的已经青紫,将要变成暗疾,有的还泛着红肿,是刚添不久。

    她身上的伤痕一展露,秦沅便抿紧了唇,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走上前,将伤药细致地涂抹在她身上每一道伤痕。

    好好养着,很快就会消了。

    以后也不会让她受这种苦了。

    秦沅觉得自己真是矛盾,她是恨她的,恨她无情,恨她说断就断,数年都未曾主动与她有一句言语,她真是恨透了她,装作温柔可亲,实心硬如铁;可她又忍不住心疼她,想让她好好地待在自己身边,不受一点伤害。

    伤口都抹上了药,多上几次,就能好了。

    秦沅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周黎平坦的小腹吸引。这里,曾经孕育过一个生命。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覆上那里,平平的,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周黎原是闭着眼,任由秦沅在她身上擦抹,这会儿觉得她突然停下了,好久没有动静,便睁眼去看。

    只见秦沅轻柔地将手覆在她的小腹上,对着那里,愣愣地出神。

    周黎很快就明白过来她在想什么,有一种背叛所爱之人的羞耻袭上她,几乎要将她湮灭。阿沅在想什么?是不是想到了她与晋王……周黎咬着唇,只觉得无地自容。她无意识地后退了一点,想要与秦沅远一点。

    掌心底下温柔地触感突然没有了。秦沅被惊回了神,六月失子,身子必是损了,这一月又吃了那么多苦,不论如何,得好好补补才是。

    如此,需去尚食监调几个,熟知药膳懂养身的女官来。

    秦沅想的周到,稍稍抬眼,便看到那“横向突出、常以丰满形容,却因处于脖子以下不能描述的”某处,两颗羞怯的红果果可怜地抬着头,显得无比娇羞。

    秦沅的眼睛一下子就看直了。

    周黎本就因失身与晋王而觉得对不住秦沅,眼下见她的目光直白而轻薄地盯着自己那里,更是伤心。大概,在阿沅心里,她已经不是一个值得珍视,值得尊重的女子了。

    她咬住唇,缓缓地弯身,将衣衫拾起,慢慢地穿回去。动作僵硬,神色茫然。

    秦沅还是个不知人事的闺阁女子,看了她那里,一时间只觉得口干舌燥,偏又还很克制不住地想去摸一摸。那手感一定不错。

    这念头委实猥琐。

    秦沅也是心虚的,见周黎开始着衣,而自己又一时平静不下来,干脆便起身,去了外面,吩咐宫人将晚膳摆上来。

    她走得利落,开门,关门,身影消失无踪。

    周黎看着那重新禁闭的房门,默默地吐出口气,唇畔泛起一个无可奈何地苦笑来。

    晚膳十分丰盛。

    二人皆食不知味。

    晚膳之后,秦沅见周黎神色疲惫,便令人带她下去休息,周黎迟疑了一阵,只想着总不提也不是办法,便问:“我何时回掖庭去?”

    秦沅瞥了她一眼,因看了人家那里十分心虚故而冷不起声来,平淡道:“不必回去,往后你就在我身边侍奉。”

    周黎诧异,见四下宫人皆在,只得道:“如此,不妥。”

    秦沅懒得跟她多说,横竖眼下周黎只有听话的份儿,干脆利落道:“你乖一点,听我的,我便让你过得好些,若是你叛逆不听话,我也有办法让你听话。你自选去吧。”

    左右都是不让她走了。

    周黎默然。

    第94章

    皇后从掖庭将原晋王妃带走了。

    此事自瞒不过太后。宫中之事,就没有能瞒过她的。

    秦沅与周黎那点纠葛,夏侯沛并未与太后说过,她与秦沅的交易,也从未入第三人之耳。

    这日,太后随口一提:“皇后与周氏情分不浅。”

    夏侯沛一听,笑道:“她们闺中就是好友。周氏是个温顺的女子,心底也十分良善,皇后有心待她好,也算全她们多年的情分了。”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当年赐婚,本就双方都不乐意,唯先帝以为是良缘。”她那时还唏嘘过几句。

    第2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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