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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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穿今]儒将 作者:安萧苏苏
第5节
苏尚也有些无奈，又带了不少尴尬，“自然记得，你那时候小，总想解我的衣裳。”
说着，也不知道是想到了哪，就笑着摇了摇头。
“子尚。”苏琮声音突然轻了一个度，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膝盖上的布料而不自知，“朕想知道，你怪朕吗。”
苏尚摇头，低低叹了一声，“与其说是怪你，倒不如说是气你。”
“你父亲用了自己一生打下了这江山，我看着你长大，熟悉你的秉性，始终不相信你会被朝中奸臣蛊惑……”苏尚唇边的酒窝若隐若现，“你既然已经告诉我，带着我的遗愿一统了江山，总算是没有辜负我，我又哪里舍得怪你。”
苏琮默然，低声道：“父皇生前留下的密旨……”
苏尚轻轻的敲了他一下，“你不要多想。”
“大哥是让我自己选择。”苏尚道，“他是一个好皇帝，但却算不得一个好父亲，他留下的那封密旨，让我有弑君之权，却也在同时保住了你的性命。”
“你父亲端坐了二十年的江山，国家社稷尚未安定之际，如果我不在，只留你一个人，他又怎么放心的下？”苏尚拍了拍苏琮的肩膀，眉眼大方，一点怨恨都没有，“他一方面纠结于与我十几年情谊，一方面又舍不下心看到你众叛亲离的下场。”
“……所以他就把难题抛给了你，”苏琮抿唇，眼睛里面透露出的全是委屈和自责，“最后你还是留下了我一个人。”
苏尚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好像更对不起苏琮了。
于是在这莫名其妙的情况下，他晕晕乎乎道：“今后我不会再留下你一人的。”
苏琮终于一笑，眉眼顿时鲜活了起来。
正巧牛肉面做好，老板端着饭上来，苏尚从钱包里面数了钱给他，就给两人拿了筷子。
苏琮尝了一下味道，正想说还不错，就听苏尚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一样，道：“只是遗憾我死的早，没能看你娶妻生子……”
“咳……”苏琮不小心呛了一口辣椒，顿时咳得天昏地暗。
等他灌了几口水，满脸通红的缓过来的时候，苏尚才又道：“活过来这几个月，我还没有来记得看一下史编……”
“不看也罢。”苏琮闷声闷气的说了一句，随后看着苏尚疑惑的样子，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一咬牙，道：“当初平定蛮荒之时不小心中了蛊毒，虽然保住了姓名，可自那之后……我身子就一直不大好……”
最后一句话说的声音很小，苏尚如果不是专注的听着苏琮一字一句，恐怕就真的会错过了。
“身子不好自然要……”医治两个字还未出口就又被苏尚吞回了肚子里面，在这小餐馆亮白的灯光下，苏尚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少数有的情绪外露，就连瞳孔都像是缩了一下。
随后，他脑子里面满满当当的只剩下了两个字：不举。
他艰难的把口中的汤汁吞了下去，随后看着苏琮垂着的脑袋，只觉得全世界的乌云都像是聚拢了上去一样。
……苏尚顿时心疼的不得了。
可是这种情况之下，他总觉得好像说什么都是错的——所以他也沉默下去了。
苏琮唇边的弧度慢慢缩回去，随后他抬起了头，却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闷闷不乐的扒着眼前香喷喷的牛肉面，似乎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苏尚发愁，于是他伸出了手轻轻的摸了摸苏琮的头发，就像是母亲在舔舐自己的小兽一样轻声道：“乖，都过去了。至少……至少你现在是正常的。”
苏尚眼睛一亮，随后说道：“等你满十八岁之后，我会帮你一起找女朋友的。”
苏琮挤出来一个笑，却是苦兮兮的，“……谢谢。”
他一点都不需要苏尚帮他找女朋友！
苏琮咬牙切齿的狠狠塞了一嘴巴的牛肉面，全当是泄愤一样的给吞了。
苏尚见状也加快了自己的速度，没一会儿，不算是很大的碗就见了底。
之后的这一路上，两人之间就突然像是尴尬下来了一样，苏琮不主动开口，苏尚又总觉得苏琮不再是小孩子，不能像是以往那样的逗弄他，因此也沉默了下来。
到了苏尚家楼下的时候，两个人相对无言，谁都不舍得开口。
苏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此刻脑子里面突然出现了前两日苏淼看的电视剧的一幕，刚刚在一起的男主角送女主角回家，在女主角家楼下的时候……和现在好像并没有什么两样。
苏尚被自己的想象能力折服，也总算是把他拉回了现实，只是看着苏琮又实在是有些无奈，于是他伸出了一只手。
苏琮眼睛一亮，如果后面有尾巴，一定会甩上两下。
苏尚握着他的手，随后另外一只手臂拦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带到了怀里。
苏琮的个子比苏尚高一些，于是他弯了点腰，就听见苏尚在他脸颊上轻轻的吻了一下，说道：“姐姐看的电视上说这是晚安吻。”
苏尚笑着说，“回去不要多想，睡一个好觉。”
苏琮愣愣的看着苏尚转身走上了楼，半晌，才被从他身边开过的车辆惊醒了一样，脸上慢慢的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模样看起来傻里傻气，又带着无限说不出的幸福。
☆、第20章
周末总是过的飞快，好像只是睡了一觉的时间，就又到了万恶的周一。
天气渐渐转凉，苏尚在被窝里面眯起眼睛，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懒腰，少有一种慵懒的姿态。
兴许是被窝太暖和，在表的指针走到六点三十的时候，苏尚甚至有一种不想起来的感觉。
深呼吸一口气，苏尚起身，走近了窗户的时候，果然听到了外面淅淅沥沥像是下雨的声音。
下雨天的时候能够在家里睡觉，是最舒服的。
苏尚微微一笑，穿上了鞋子洗漱。
今天就是期末考试，过了之后，他们就要备战高考——就和古时选举一样，能够夺得魁首，是一个乡镇都与有荣焉的事情。
苏尚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苏淼在拍脸，“姐姐，今天还要去上班？”
“唔。”苏淼哼了一声，随后又挤了点乳在手上，一边抹一边说，“苏琮不在公司了，我就调回去了。”
苏尚眨了眨，拿雨伞的动作慢了半拍。
果然，苏淼下一句就是，“还是在苏珩身边干着舒服啊。”
“苏琮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苏尚下意识的觉得不喜欢苏珩，言语之间更维护苏琮，“他只是不爱说话。”
“哎呦，好了阿尚。”苏淼给了苏尚一记白眼，耸肩道：“你还是不了解他，苏琮这个人啊……”苏淼嘴巴发出了‘啧啧’的声音，随后摇摇头，觉得背地里说人坏话不太道德，就不再继续。
“不过老实说，他这人虽然冷漠，工作上倒也真的是没话说，”苏淼道：“只是在面对他的时候，总觉得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一样，什么都藏不住。”
苏尚轻轻哼了一声，姑且把苏淼这句完全示弱的话当作是对于苏琮能力的鼓励——苏琮当了二十年皇帝，于看人工作方面，他说第二，就绝没有人敢称第一。
对于这个问题，苏尚还是很有信心的。
苏淼一句话没说完，就捧着脸羞答答的对着镜子摆了一个莲花指，“还是苏珩好啊，长得帅又多金能力强，简直是一众少女的梦中情人……”
苏尚面无表情的扭开了门，对着苏淼对影自怜的背景道：“姐姐，你还是矜持一些的好。”
到现在，他突然觉得有些开始同情苏珩了。
苏淼轻哼，随后哼着歌儿继续化妆。
方励这两天去了爷爷奶奶家住，因此只有苏尚一个人上下学，等到苏尚撑着伞走出楼道的时候，就见到前方撑着一把黑伞，在淅沥小雨之中挺直站立着的苏琮。
苏尚一愣，微微有些出神。
他还记得，晋元时期，那个时候的敖别还只是一个皇子。
新朝初建，一切都不安稳，敖别作为皇帝唯一也是嫡出的长子，不论是出行还是衣食，在他年满十五之前，在京都之内，和自己从来都是形影不离。
那时多有雪天，苏尚在练武场一呆就是很久，每当这个时候，苏琮就会揣着一个手炉，身后跟着一个举着伞的小侍从，在走廊之中一站就是很久。
就好像每一次回头的时候，都能看到廊下有人在笑吟吟的看着他。
苏琮这时候正背对着门，一手插在兜里，一手举着伞，这时候外面冷，哈一口气都能看到明显的雾白色，苏琮撑伞的那只手大概已经凉的没有什么知觉了。
苏尚皱眉，加快了两步。
苏琮像是察觉了背后有人，于是扭头看了一眼，在看到是苏尚的一秒，原本漠然一切都不关心的表情顿时变了。
“阿尚。”苏琮笑着走了两步，苏尚心下无奈，看向了在他后面的车，“怎么不在车里等着？”
苏琮只是笑，苏尚无奈，摸了摸他撑伞的手，果然已经凉的像是冰块。
推着苏琮上了车，车里的暖气顿时让苏尚松了一口气，随后他就看到了苏琮身上穿着的单薄的衣服，“入秋之后一下雨就冷的刺骨，你怎么穿的这么单薄？”
“没有注意。”苏琮把手放到了苏尚手里，随后笑着说道：“阿尚，冷。”
苏尚无奈一笑，把自己还带着温度的围巾摘了下来给苏琮戴上，随后道：“班里有暖气，上下学路上有车，你就先忍忍。”
“好。”苏琮眼睛闪亮，正想说什么，却又听苏尚紧接着道：“考试到十一点就放学了，你早些回家，别在路上耽搁。”
“……中午不一起吃饭吗？”
苏尚歪头，“你明天穿的多一些，今天太冷了。”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苏琮活了一辈子，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一句的精髓。
一直到考完试，苏琮都臭着一张脸——本来就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更加的冷起来，一点都不敢靠近他了。
说起来也真是运气好，苏尚和苏琮在一个考场，大概是因为同样都是‘后来’的学生，因此座位也都在很临近前后座。
……然后苏琮就开始放心大胆的抄起了卷子。
讲台上的监考老师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对苏琮这种肆无忌惮的行径像是一点都没看见，苏尚无奈，只好轻轻的踢了他放在自己凳子上的脚一下。
苏琮面不改色的收回脚，继续奋笔疾书。
考试完之后，苏琮依旧不怎么开心，苏尚出去看了一下，雨已经停了，只是空气凉的很，考场内的学生都在商讨着答案，时不时的有欢呼和哀叹声传来，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气氛的苏尚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你以后还是要好好学习，”苏尚顾念着苏琮刚转学，可能一下子之间有些跟不上也说不定，显然他忘记苏琮已经自修完了博士学位。
“阿尚。”苏琮把伞收起来，拿着笔袋跟在苏尚身后，“现在写这些东西，就像是要一个饱学经书的教授去和幼儿比试拼音字母写法的规范。”
苏尚脚步一顿，随后皱眉，“你这么说也是没有错，但是今天考试的是数学。”
苏琮……头扭到了一边。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一副不开心样子的苏琮劝回家，苏尚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撑着伞回家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楼下停着的那辆白色的车，只是在他进了楼道里面之后，车门才打开，从车上下来的，是苏珩。
苏尚诧异，他可根本不觉得对方是来找苏淼的。
今天家里的阿姨请假，原因也没有说明，只像是情况比较着急，因此苏尚就让他回了家，而换句话说，阿姨着急没办法只能打给苏尚的意思，就是苏淼和苏少卿今天都不在家。
苏珩一身西装，面上还是温和的笑意，他先是对着苏尚点了一下头，之后才朝后面挥了挥手，示意司机把车开到一边，不要在这里挡路。
苏尚侧头，把苏珩迎到了楼上。
“今日爸爸和姐姐都不在，苏先生来的好巧。”苏尚面色温和，给他沏了一杯茶。
苏珩干笑一下，没想到苏尚一下就直击主题，倒是让他想好的快要托出口的说辞又强行被堵了回去——略微有点销魂。
已经很久没有在除了弟弟以外的人身上吃过瘪的苏珩顿时觉得苏尚果然是有些不一样。
“阿尚，今天来也是冒昧。”苏珩很快恢复了自如，喝了一口茶，浓醇的茶香涌入口鼻的时候，让他一下子瞪大了眼。
“好茶！”苏珩受家里的熏陶也是一个爱茶的人，只是懂茶道的人很少，加上平时酒桌往来繁忙，倒是很少有时间享受。
“只是普通的毛尖。”苏尚轻轻一笑，茶杯在鼻前转了一个圈，只是轻嗅，并没有打算入口。
苏珩一笑，将茶杯放在桌上，整了一下脸色，认真道：“阿尚，你是个好孩子，但是接下来我说的话，希望你能好好的听进去。”
苏尚见状也认真了些。
“琮琮出生的时候，我妈因为车祸的原因早产，差点大出血，所以家里对他很疼爱，只是这孩子从小不爱说话，一直到他七岁的时候，才被检查出来智力有问题。”
苏尚皱眉。
苏珩出了口气，看样子也很苦恼，“这种情况一直到他八岁，他生日的时候，家里请了人来玩，有个孩子和琮琮闹了起来，琮琮被他推下了游泳池……醒过来之后，智力就突然恢复了正常，可从那之后。”
苏珩一顿，随后看着苏尚，非常郑重道：“从那之后，琮琮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他对任何事情都很陌生，不论是谁，他都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一步，后来在发现他有自残倾向的时候，家里在他的房间和走廊上装了监视器，一旦他走出来，就会有人跟着他。”
苏尚牙关紧紧地咬着，几乎快要尝到口腔之内的血腥味，“我在他的手腕上看到了伤疤。”
苏珩双手合十紧握，神色也有些担忧，“那是他九岁那年自己咬出来的……”
“家里一直都没有中断对他进行心理治疗，在他出现自残倾向之后，他房间里面凡是能够当作利器的东西都被收了起来。”苏珩没有说明苏琮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自己几乎咬断了自己的手腕，只是话题一转，认真而又恳求的看着苏尚，“我今天来找你，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请求。”
☆、第21章
“我是他哥，比他大了六岁。”苏珩道：“那个时候我已经记事了，我妈不断告诉我，是因为她才导致了琮琮的问题，让我以后不论怎么样，都要照顾好他。”
“我不知道一个母亲能为自己的孩子做到什么地步，即便是我母亲在我面前有亲身例子。”苏珩摩擦了一下手中的茶杯，笑道：“你是第一个琮琮主动带回家的朋友，你很特别，我们家人都觉得你很好。”
苏尚回过神，随后看着苏珩，严肃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看好苏琮，不会再让他出事的。”
……这句话听起来怎么感觉他们两个角色对调了？
苏珩不怎么是滋味的想着，随后又是一笑，起身居然是冲着苏琮鞠了一躬，“我在这里说一声谢谢。另外……”
苏珩犹豫了不过一秒，就从皮夹里拿出了一张很是素雅的名片递给了苏尚，“这是阿尚心理医生的名片，她辅导阿尚了十几年，业界内也是一个很不错的医生，阿对了。她和方医生关系很不错，曾经和方医生协助阿尚治疗过。”
苏尚接过，随后妥善的先是记了一下号码，最后才收进了皮夹里面。
送走了苏珩之后，苏尚在家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终于下定决心走出了家门，按响了隔壁的门铃。
“阿尚？”来开门的是居然是方励，此刻嘴里还叼着一个苹果，另外一手拿着根香蕉。
这种搭配的囫囵吞的吃法方励估计也是独一份了。
苏尚嘴角一抽，随后道：“方叔叔在吗，我有事找他。”
方励点头，侧身让苏尚进去，随后朝着里面一喊，“爸，阿尚找你！”
“阿尚你自己去找我爸啊，他这会儿在书房呢，我继续玩游戏去了啊拜拜！”方励咋咋呼呼说完，三两下的跳着回到了房间，猴急的要命。
苏尚进屋关上了门，随后按照印象中的路走到了方平书房的门前轻轻的敲了敲。
“方叔叔。”进去之后，苏尚笑了一下随后把门关上。
“阿尚？”方平取下了眼镜揉了揉鼻梁，随后又戴上，奇道：“今天怎么想起来过来找我了？”
“有一件事想问问您。”苏尚微笑，直接开门见山，“您还记不记得，曾经您曾经和一位叫温柔的心理医生辅助过一个叫苏琮的孩子？”
“他？”方平一挑眉，答道：“我记得，怎么？”
“我希望和您了解一些事情。”苏尚抿唇，随后看着方平道：“我已经得到了他家长的允许，他们也希望我能够多了解一些苏琮。”
“这样。”方平沉吟一下，随后起身走到了一边的书柜上面，找了一会儿，才从第二行的柜子里面拿出了一份文件。
“有些东西我不方便给你看，”方平看了看资料，随后抽出来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必须要经过他本人的意愿我才能给你，这些你拿去吧，也有些帮助。”
方平坐在桌前，看着苏尚沉静的脸色，说道：“苏琮这孩子是我这么多年来遇到过的最棘手的一个病例——他很理智，但是他每分每秒都在思考着要如何自杀。好像他从来就没有一个要活下去的信念一样。”
苏尚抿唇，随后起身道谢，“谢谢方叔叔，我会注意点的。”
苏尚把那份资料拿回了房间，放在了一个上锁的抽屉里面，并没有急着看。
他下意识的知道，这份资料一旦他看了，今后再见到苏琮，恐怕两人之间就不会在这么风平浪静了。
苏尚看着那个抽屉半晌，心里默默的想着，等考完试吧。
下午走的时候方励一脸遗憾的背着自己的书包冲出了家门。
“游戏又输了吗？”苏尚拿着一个茶杯，正在喝水，喝完之后背着手放到了书包右边的袋子里面。
方励顿时像是一个被曲别针扎破的气球一样憋了，愤怒的不得了，“好不容易白天能玩时间长一点儿，结果遇到了昔日老仇人……”
“而且还输了！”方励‘咯吱咯吱’的开始磨牙，鼻孔大张，显然是气炸了。
到楼下的时候，苏尚又看到了在车前站着的苏琮。
这一次他没有着急上前，心里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脚步也慢了下来，倒是一边的方励看到了之后，促狭的挤了挤他的肩膀，挤眉弄眼的笑：“哎，看那边谁啊？苏琮？”
苏琮被声响惊动回头，看到苏尚的时候脸上顿时盈满了笑意，随后在看到方励拦着苏尚肩膀的时候，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转瞬间又松开。
“阿尚。”苏琮抬脚走了两步，朝苏尚这里走过来，“今晚一起吃饭吧。”
说着，他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抬着脸道：“我穿的很厚了。”
苏尚楞了一下，随后看着苏琮期待的样子，心里突然一软，差一点就像答应了。
“今晚不行。”苏尚摸摸鼻子，“我有些事情要做。”
苏琮顿时沉默下去，双眼直直的看着苏尚，苏尚淡然回望，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方励不自在的把手从苏尚脖子上取下来，“哎，你们俩……”
他一句话被苏琮打断，只见苏琮又是一笑，可方励怎么看怎么觉得难受，“好。”
三个人坐在后座上面显得有些拥挤，苏尚让苏琮坐到了最里面的位置，自己则是在中间。
方励巴不得这会儿能离苏琮远一点，当下就迫不及待的坐到了最外面。
有方励在一边，苏琮倒也没有再说什么露于外表的孩子气的话，就连表情都少有，只是一只手在角落里死死的攥着苏尚的手不肯松开。
苏尚也没有挣开，只是觉得在看那些资料之前，最好还是先给苏琮一个示警——就像是以往他做错了事情，想要瞒住自己，而自己已经知道的时候，通常都是这样的。
先前他问到苏琮手腕上的伤口时，他只是一语带过，自己虽然不会深究，但是那么大的像是一个肉芽一样的伤疤，他又怎么可能不去想。
最后一场考试考完，苏尚和苏琮只见都还保持着这种局面，方励早在一考完试就蹿的不见了人影。
苏琮大概是也缓过来了，此刻教室里面没人，他正站在原地，微微垂着头，用脚不停地摩擦着地面，用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苏尚。
……还没有来得及生气，自己就先忍不住心疼了。
苏尚首先叹气，上前把苏琮的东西从桌子上收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先回家，明天就放假了，等我忙完了之后会去找你，好不好。”
“……那我就在家里等你。”苏琮不怎么情愿的说，然后靠近苏尚，在他脸边亲了一下，道：“你一定要来找我。”
“嗯。”苏尚笑了笑，把手里的笔袋交给苏琮，首先离开了教室。
在苏尚离开之后，苏琮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拢，嘴唇微抿，走到了走廊上面，透过窗户看着苏尚的背影，直到他离开校园，再也看不见。
☆、第22章
苏尚回家之后，也没有时间来得及看那份被他放在抽屉里面的资料。
因为今天恰好是苏淼的生日。
只是源于苏淼本人的意思，因此只是一家人简单的吃了一顿饭，又买了个蛋糕而已。
苏淼喝了点酒，饭后大概是后劲上来了，脸蛋儿酡红，神色间又是郁闷又是感慨，“过了今天我都二十六了……连和男人摸个小手亲个小嘴儿都没有……嗯，阿尚，你和爸爸不算。”
苏淼打了一个酒嗝，看着在一边默默埋头蹭饭的方励道：“这小破孩儿也不算。”
说完，又打了一个嗝儿，趴了。
方励这才唉声叹气的抬起头，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鸡腿儿，“淼淼姐还是这么惨啊……”
苏尚拿起苏淼手边的酒闻了一下，顿时被那股刺鼻的酒味熏了一下，“这是多少度的酒？”
方励瞅了瞅，“我往里面放了好多糖呢，淼淼姐没发现啊？啧啧这可七十五度的白酒……”
“不行，我得去躲躲。”方励一点头，看着苏淼一团糟的头发，嘿嘿笑了两声，“她在我十五那边给我扒光了拍果照我可还记着呢，哼。”
苏尚无奈的揉了揉额头，“你们两个还真是。”
方励乐呵呵一笑，往嘴里塞了两个花生豆儿，背着双手，活像是小老头儿一样的回了家。
苏尚在原地看着苏淼老老实实的睡姿无奈，只好撑起她的胳膊给她直接抱了起来，送回了卧室。
也真是亏的昨天苏少卿突然去了临市回不来，不然指不定要怎么折腾方励呢。
把苏淼收拾好了放在床上之后，苏尚才回了自己房间。
屋子里面没有人，显得格外的安静，窗外还有阵阵的蛐蛐叫声响着，又平添了一份热闹。
苏尚把房里的小灯打开，顿时温暖的黄色灯光就倾泻了下来，洒满了不算是大的一个小桌子。
文件被一张厚厚的黄色牛皮纸包着，边缘摩擦的程度能够看出来这份文件确实已经放了几个年头，苏尚停了一会儿，才终于打开了扣子，拿出了那厚厚的一叠纸。
第一张上面是苏琮的个人简历，简简单单的姓名、出生年月之外就是一些基本的信息，在右上角的位置，是一个简单的照片。
不是印象中红蓝底的证件照，在那上面的苏琮，神情阴郁，面无表情，双手环着自己的腿，蜷缩在房间的一个小角落里面，就像是一只被逼到了绝境，却还要挥舞着自己爪牙的豹子。
苏尚的手指在照片上面轻轻的摸了一下，像是透过了照片在抚摸着苏琮那时候还稚嫩着的脸一样。
他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时候他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了江山稳妥，到底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好像现在想起来，这一切虽然都是先帝留给他的一个乱摊子，但是之后的一切，却都是他自己选择的。
那个时候的敖别刚刚登基，除了比他小的妹妹们，他一个亲人都没有。
朝中奸臣不少，还有另外前朝留下来的老臣不好打算，后宫之内没有沿用历朝历代的规矩，让所有妃子入尼姑庵，留了她们性命的同时，也留下了一大堆的麻烦。
苏尚突然想到，在苏琮逼问他的那一天，他曾经说过，他苦苦熬了二十年将自己熬死，可一醒过来……发现他还活着。
看着手中这一份字字清晰，像是透过纸张都能够传递出来的一个属于少年心思的绝望，苏尚彻底沉默了。
这些单薄的纸张上面的字体很隽秀，并不是方平书写的，应该是出自于那位名为温柔的女医生之手。
这里面，从苏琮八岁开始第一次进行治疗，一直到……在苏琮遇到自己之后的那一天的病例，都非常清晰。
苏尚一点一点的看着，从这份简单透明的病历上面，他像是一点点看到了苏琮在醒过来之后，有多么的慌乱恐惧。
苏尚的心情一瞬间变得沉重，恰逢此时，放在一边的手机发出了一阵阵悦耳的铃声。
苏尚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伸手那过了手机。
“阿尚。”那边是苏琮低沉的声音，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声音总是这么的独有特色，透过电话传来，苏尚只觉得耳朵像是有些震动过后的舒适。
“嗯？”
此时苏尚看到的，是苏琮八岁那年刚醒过来一个月之后，第二次出现自杀后的行径。
第一次，他试图拿了自己房间里的裁纸刀——只有很小的一个刀头，他用那根刀片横切了自己的脖颈，可因为管家突然上楼收拾东西，刀片还没有划入，就被管家慌张的打掉，随后家里就被家庭医生占满。
不得不说，苏琮当时想要了结自己性命的想法非常之强烈——第二次，他几乎就要成功了。
自从第一次之后，苏家上上下下在心理医生的建议之下，凡是苏琮独自一人会在的地方，都装下了监控，为了苏琮的安全，苏家雇了日夜两班一共六个人轮流监视着那些画面，一刻都不敢耽搁。
苏琮那之后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在自己床上的角落里面缩着，近乎是漠然的看着施工队在他的房间四处敲敲打打——就连衣柜、桌下这些昏暗的小地方，都没有错过。
苏琮冷漠的观察了很久，最终，他选择了浴室。
说来也是巧，那天苏家的暖气刚好坏掉，苏琮洗澡的时候，特地放了半个小时的热水让浴室变得温暖，同时，也有了更大的烟雾。
而他本人就在那一片烟雾缭绕的环境之中，放了一整个浴缸的热水，然后拿了餐厅的水果刀，在浴室之内选择了割腕。
苏尚的呼吸一下变得沉重，那边踌躇着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苏琮顿时有了话题，“阿尚，你在做什么？”
“……看一些资料罢了。”苏尚说道，随后继续向下看，捏着手机的指关节全部泛白。
那一次的事故，让苏家上下都陷入了一片愁云之中，如果不是负责监视的人发觉有些不对劲而上去查看，恐怕苏琮那一次是真的就死了。
之后就是第三次，仅仅过了不到一个月，每天只靠着营养液过活的苏琮在医院的房间内，再一次如法炮制——这一次，他没有了任何能够充当凶器的东西：他是自己一口一口，咬断了自己的手腕。
苏尚的眼眶顿时红了。
他甚至能想到，牙齿撕扯骨肉时候的痛感，和那个孩子一次又一次狰狞着脸，或者是在强忍着，可又在继续这种自残一样的自杀行径时，有多么的难过。
他不明白，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怎么就成了那个样子。
印象之中的敖别，是每天都会在桃花树下或是廊柱旁边，冲着他温温和和的笑的人。
他对外人冷漠，可对待自己从来都是一副笑脸。
他做错了事会害怕，会和同龄的孩子一样撒些不轻不重的小谎。
他根本无法把自己印象当中笑的灿烂的那个孩子和照片上那个如同见不得光的、野兽一般活在阴暗之中的人联系在一起。
这些简历上还有什么东西被撕下来的痕迹，看那个样子，像是照片，可又像是别的什么东西。
苏琮鼻子酸疼的有些难受，于是他仰起头，看着已经一片漆黑的夜空，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空气。
随后，他心情复杂的对着电话的那头说道：“琮琮，我有些事情要离开京都一阵子，你就在家里，不要乱走。”
“你要去哪？”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快发出，几乎就是在苏尚话音落下的后一刻。
“去见一个人。”苏尚说完，又道：“敖别，听我的话。”
苏琮鼻音的‘呼哧’声几乎要穿过电话打在苏尚的脸上，可他依然对着电话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说道：“好。我等着你。”
苏尚这才挂了电话，静静的坐在椅子上面，一下子到了天明。
温柔医生因为一些私人的原因去了s市，就在京都的隔壁，距离很近，苏尚买了一个短途的火车票，就带着简单的行李上了路。
走之前，他特意和方励串好了口供去糊弄苏淼，就说出去旅游，一个星期就会回来。
苏尚手中的地址是在京都的地址，那天之后的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就睁着酸涩的眼睛和走路间都会发出声响的身体出了门。
想当然的，他扑了个空。
于是，他马上打给了苏珩，苏珩并不知道这位心理医生的行踪，所以给了苏尚电话。
苏尚随后就打给了那位医生，在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之后，对方很干脆的就给了他地址，并在咨询了苏尚之后，两人约定了第二日中午两点见面的地方。
苏尚已经很好的会运用千度地图，在温医生说完了地址之后，就利落的在手机上面打下了那个地方的名字，随后在附近找了一家宾馆，登记了之后顺利入住。
宾馆内提供的有电脑和无线网络，苏尚左右看了一下，随后进了浴室。
热水从上而下洒在身上的时候，苏尚多少都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舒舒服服的享受着这一刻的轻松。
洗完之后好歹精神了一点，只是眼睛实在是酸涩，苏尚又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最后灭掉屏幕，躺在宾馆那张柔软的大床上面闭上眼睛，很快的就睡了过去。
☆、第23章
生物钟已经养的很好的苏尚第二天上午依然是上课的时间点就起床了。
家里的床因为苏少卿听了方励的建议买的是硬的木质床，据说是对青少年骨骼发育很好，因此已经睡惯了军营大帐的苏尚也很习惯，而宾馆的床则是太软了。
软到一种踩在上面都会陷下去的程度。
他起来的时候浑身都觉得有些酸痛，心想着可能是因为床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昨天运动量实在是有些过大。
他先是去续了一下一天的房费，心想着可能要在这里再呆上一两天，之后才起身出去，开始日常跑步。
此时天刚蒙蒙亮，冷空气十足，苏尚深呼吸一口气，也清醒了一些，正打算做一些热身运动开始跑步的时候，被一阵阵稚嫩的叫声呼唤的停下了动作。
声音听起来很哀戚，两种截然不同却又稚嫩的呼叫声又显得很相似。
苏尚左右看了一下，随后顺着一边的小道循着声音慢慢的走，期间左右不停地巡视着。
在走到一个像是热水管道的排气孔的时候，苏尚停了下来。
在他前面是一只猫和一只狗，都很小，蜷缩在一个并不算是大的纸箱子里面微弱又不甘愿的呼唤着，小猫太小，此刻闭着眼睛，像是已经没有了感觉，一边的狗则是瞪着一双黑亮的豆豆眼，不停地舔舐着身边那只蜷缩成一团的小猫，一边又发出着一声声的哀鸣。
在那一刻，苏尚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抓了一把一样。
他又想起，那个时候，他率军迎敌，敖别却暗中跟着他到了边境，一直混在军队之中并未被人发觉。
那一仗打的万分惨烈，五万精兵历经三天三夜的战火喧嚣过后，只剩下了不到两千余人，粮草用尽，马匹在路上累死，也都被充当粮食吃掉。
两千多的战士长达七天只能喝雪水杂草充饥——在那个时候，他发现了敖别的那一霎那，第一次打了他从小呵护着长大的那个孩子的脸。
他的力道并不算大，可不过十三岁的敖别依然被他打的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他逼问着敖别为什么要那么做……他甚至完全不敢想象，那一仗的惨烈，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那个孩子硬是不吭声，直到夜深的时候，才从火堆旁挤到了自己怀里，哭着说京都之中的万贵妃生了一个皇子——取名为天。
苏尚沉默着走上前，大概是感受到了有人在，小奶狗的叫声更加的明显，苏尚脱下了外套，随后把两只小东西包在了里面，小狗不停地打着哆嗦，身上的毛都还没有长得很多，走路都还颤颤巍巍的。
一边的小猫非常虚弱的睁开了眼睛舔了舔苏尚的手——他的手很温暖，而猫的舌头却是冰凉的，也更加显得这只猫现在的情况有多么糟糕。
宾馆内严禁带宠物入内，只是前台的姑娘看着那两只小东西也实在是不忍心，让苏尚交了二百块钱的清理费用之后，让他把宠物包好进去了。
苏尚心下自然感激，收回了房卡。
随后，他快速的回了房间，接了一点热水，又问前台要了一些棉棒，给它们喂了一些水喝。
房间里面的暖气开的非常足，两只小东西大概也缓了过来有些力气，也不再继续‘吱呜呜’的乱叫，蜷缩在一起，就这么睡了过去。
苏尚脸上带着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柔和，随后他把这两只小东西的模样拍了下来，发在了一个名为崖边的论坛上面，问了一下是什么品种。
在说明了是捡来的流浪猫狗之后，前面几排大多是夸赞他好心的，随后又有人说明了这两只小东西的品种。
倒是让苏尚吃了一惊。
那只蓝色眼睛，浑身雪白，只有头部和尾巴有一些其它毛色的猫居然是布偶猫，而那只不停地在叫唤，显得生气十足的小家伙……是传说中的哈士奇。
至于为什么说是传说中，崖边那个一瞬间在宠物乐园被盖到了四十多层楼之后，有几位‘奴才’贴出了家里家具的惨状。
带着哭泣脸的炫耀实在是太让人讨厌了。
苏尚唇边的笑意不散，把自己的一件比较厚实的外套拿出来放在一边算是做了一个简易的窝，随后想了一下，出门之前，还是和前台说了一声，中午的客房服务暂停。
前台的姑娘很干脆的就答应了，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在苏尚出门之前热心的告诉了他临近的一些宠物医院和宠物用品店的地址。
苏尚报以微笑，接过了纸条，前往了赴约的地址。
他到的时候这里还没有多少人，两个人已经定好的位置上面也空荡荡的，苏尚看了一下时间，发觉还有半小时，因此叫了一杯咖啡之后就坐在那里等了。
咖啡上来很快，苏尚才刚轻轻抿了一口润唇，前面就坐下了一个人。
苏尚抬头看了看，随后礼貌的笑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你就是……苏尚？”对方是一个让人一眼看过去就会感到非常舒服的女性，苏尚点头，在她面前好像一点都没有什么不自在的感觉。
对方温和的笑了一下，这里的环境很好，还有一些轻音乐播放，整体来说很宁静，却又会让人感到非常舒适。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在我听到你的名字之后，就马上同意见你？”温柔的名字和她本人一模一样，说话的语气也都很轻柔。
苏尚摇头，随后又是一笑，“我不能保证，只是……大概苏琮的病因和我有关吧。”
“你说的没错。”
温柔从一边卡其色的背包里面拿出了一份东西，随后叹了一声，说出了和方励几乎是相似的话，“我第一次见到那孩子的时候，他才八岁。”
“在我职业生涯二十七年之中，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谁会有那么充满愤怒，又阴郁的眼神，在看到苏琮的第一眼，我甚至被他吓得连话都说不全。”温柔笑了一声，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好在我克制住了自己，只是后来进行的相当不顺利。”
“面对我所给出的问题，他回答的天衣无缝，和正常的答案相近无几，可问题就在于——他回答的太正常了。”温柔叹了一声，“所有的孩子，在这个年纪，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自己所执着的东西，但是他不一样，他所回答的，像是完全没有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一切都像是和他丝毫没有关系。”
苏尚垂着头，心里却想着在他登帝之后，所有他所喜欢的，所不喜欢的，都一定会不再受他控制。
年少时肆无忌惮的在自己怀中撒娇的时光，已经在他身上不复存在了。
第5节
恋耽美
第5节
苏尚也有些无奈，又带了不少尴尬，“自然记得，你那时候小，总想解我的衣裳。”
说着，也不知道是想到了哪，就笑着摇了摇头。
“子尚。”苏琮声音突然轻了一个度，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膝盖上的布料而不自知，“朕想知道，你怪朕吗。”
苏尚摇头，低低叹了一声，“与其说是怪你，倒不如说是气你。”
“你父亲用了自己一生打下了这江山，我看着你长大，熟悉你的秉性，始终不相信你会被朝中奸臣蛊惑……”苏尚唇边的酒窝若隐若现，“你既然已经告诉我，带着我的遗愿一统了江山，总算是没有辜负我，我又哪里舍得怪你。”
苏琮默然，低声道：“父皇生前留下的密旨……”
苏尚轻轻的敲了他一下，“你不要多想。”
“大哥是让我自己选择。”苏尚道，“他是一个好皇帝，但却算不得一个好父亲，他留下的那封密旨，让我有弑君之权，却也在同时保住了你的性命。”
“你父亲端坐了二十年的江山，国家社稷尚未安定之际，如果我不在，只留你一个人，他又怎么放心的下？”苏尚拍了拍苏琮的肩膀，眉眼大方，一点怨恨都没有，“他一方面纠结于与我十几年情谊，一方面又舍不下心看到你众叛亲离的下场。”
“……所以他就把难题抛给了你，”苏琮抿唇，眼睛里面透露出的全是委屈和自责，“最后你还是留下了我一个人。”
苏尚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好像更对不起苏琮了。
于是在这莫名其妙的情况下，他晕晕乎乎道：“今后我不会再留下你一人的。”
苏琮终于一笑，眉眼顿时鲜活了起来。
正巧牛肉面做好，老板端着饭上来，苏尚从钱包里面数了钱给他，就给两人拿了筷子。
苏琮尝了一下味道，正想说还不错，就听苏尚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一样，道：“只是遗憾我死的早，没能看你娶妻生子……”
“咳……”苏琮不小心呛了一口辣椒，顿时咳得天昏地暗。
等他灌了几口水，满脸通红的缓过来的时候，苏尚才又道：“活过来这几个月，我还没有来记得看一下史编……”
“不看也罢。”苏琮闷声闷气的说了一句，随后看着苏尚疑惑的样子，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一咬牙，道：“当初平定蛮荒之时不小心中了蛊毒，虽然保住了姓名，可自那之后……我身子就一直不大好……”
最后一句话说的声音很小，苏尚如果不是专注的听着苏琮一字一句，恐怕就真的会错过了。
“身子不好自然要……”医治两个字还未出口就又被苏尚吞回了肚子里面，在这小餐馆亮白的灯光下，苏尚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少数有的情绪外露，就连瞳孔都像是缩了一下。
随后，他脑子里面满满当当的只剩下了两个字：不举。
他艰难的把口中的汤汁吞了下去，随后看着苏琮垂着的脑袋，只觉得全世界的乌云都像是聚拢了上去一样。
……苏尚顿时心疼的不得了。
可是这种情况之下，他总觉得好像说什么都是错的——所以他也沉默下去了。
苏琮唇边的弧度慢慢缩回去，随后他抬起了头，却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闷闷不乐的扒着眼前香喷喷的牛肉面，似乎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苏尚发愁，于是他伸出了手轻轻的摸了摸苏琮的头发，就像是母亲在舔舐自己的小兽一样轻声道：“乖，都过去了。至少……至少你现在是正常的。”
苏尚眼睛一亮，随后说道：“等你满十八岁之后，我会帮你一起找女朋友的。”
苏琮挤出来一个笑，却是苦兮兮的，“……谢谢。”
他一点都不需要苏尚帮他找女朋友！
苏琮咬牙切齿的狠狠塞了一嘴巴的牛肉面，全当是泄愤一样的给吞了。
苏尚见状也加快了自己的速度，没一会儿，不算是很大的碗就见了底。
之后的这一路上，两人之间就突然像是尴尬下来了一样，苏琮不主动开口，苏尚又总觉得苏琮不再是小孩子，不能像是以往那样的逗弄他，因此也沉默了下来。
到了苏尚家楼下的时候，两个人相对无言，谁都不舍得开口。
苏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此刻脑子里面突然出现了前两日苏淼看的电视剧的一幕，刚刚在一起的男主角送女主角回家，在女主角家楼下的时候……和现在好像并没有什么两样。
苏尚被自己的想象能力折服，也总算是把他拉回了现实，只是看着苏琮又实在是有些无奈，于是他伸出了一只手。
苏琮眼睛一亮，如果后面有尾巴，一定会甩上两下。
苏尚握着他的手，随后另外一只手臂拦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带到了怀里。
苏琮的个子比苏尚高一些，于是他弯了点腰，就听见苏尚在他脸颊上轻轻的吻了一下，说道：“姐姐看的电视上说这是晚安吻。”
苏尚笑着说，“回去不要多想，睡一个好觉。”
苏琮愣愣的看着苏尚转身走上了楼，半晌，才被从他身边开过的车辆惊醒了一样，脸上慢慢的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模样看起来傻里傻气，又带着无限说不出的幸福。
☆、第20章
周末总是过的飞快，好像只是睡了一觉的时间，就又到了万恶的周一。
天气渐渐转凉，苏尚在被窝里面眯起眼睛，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懒腰，少有一种慵懒的姿态。
兴许是被窝太暖和，在表的指针走到六点三十的时候，苏尚甚至有一种不想起来的感觉。
深呼吸一口气，苏尚起身，走近了窗户的时候，果然听到了外面淅淅沥沥像是下雨的声音。
下雨天的时候能够在家里睡觉，是最舒服的。
苏尚微微一笑，穿上了鞋子洗漱。
今天就是期末考试，过了之后，他们就要备战高考——就和古时选举一样，能够夺得魁首，是一个乡镇都与有荣焉的事情。
苏尚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苏淼在拍脸，“姐姐，今天还要去上班？”
“唔。”苏淼哼了一声，随后又挤了点乳在手上，一边抹一边说，“苏琮不在公司了，我就调回去了。”
苏尚眨了眨，拿雨伞的动作慢了半拍。
果然，苏淼下一句就是，“还是在苏珩身边干着舒服啊。”
“苏琮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苏尚下意识的觉得不喜欢苏珩，言语之间更维护苏琮，“他只是不爱说话。”
“哎呦，好了阿尚。”苏淼给了苏尚一记白眼，耸肩道：“你还是不了解他，苏琮这个人啊……”苏淼嘴巴发出了‘啧啧’的声音，随后摇摇头，觉得背地里说人坏话不太道德，就不再继续。
“不过老实说，他这人虽然冷漠，工作上倒也真的是没话说，”苏淼道：“只是在面对他的时候，总觉得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一样，什么都藏不住。”
苏尚轻轻哼了一声，姑且把苏淼这句完全示弱的话当作是对于苏琮能力的鼓励——苏琮当了二十年皇帝，于看人工作方面，他说第二，就绝没有人敢称第一。
对于这个问题，苏尚还是很有信心的。
苏淼一句话没说完，就捧着脸羞答答的对着镜子摆了一个莲花指，“还是苏珩好啊，长得帅又多金能力强，简直是一众少女的梦中情人……”
苏尚面无表情的扭开了门，对着苏淼对影自怜的背景道：“姐姐，你还是矜持一些的好。”
到现在，他突然觉得有些开始同情苏珩了。
苏淼轻哼，随后哼着歌儿继续化妆。
方励这两天去了爷爷奶奶家住，因此只有苏尚一个人上下学，等到苏尚撑着伞走出楼道的时候，就见到前方撑着一把黑伞，在淅沥小雨之中挺直站立着的苏琮。
苏尚一愣，微微有些出神。
他还记得，晋元时期，那个时候的敖别还只是一个皇子。
新朝初建，一切都不安稳，敖别作为皇帝唯一也是嫡出的长子，不论是出行还是衣食，在他年满十五之前，在京都之内，和自己从来都是形影不离。
那时多有雪天，苏尚在练武场一呆就是很久，每当这个时候，苏琮就会揣着一个手炉，身后跟着一个举着伞的小侍从，在走廊之中一站就是很久。
就好像每一次回头的时候，都能看到廊下有人在笑吟吟的看着他。
苏琮这时候正背对着门，一手插在兜里，一手举着伞，这时候外面冷，哈一口气都能看到明显的雾白色，苏琮撑伞的那只手大概已经凉的没有什么知觉了。
苏尚皱眉，加快了两步。
苏琮像是察觉了背后有人，于是扭头看了一眼，在看到是苏尚的一秒，原本漠然一切都不关心的表情顿时变了。
“阿尚。”苏琮笑着走了两步，苏尚心下无奈，看向了在他后面的车，“怎么不在车里等着？”
苏琮只是笑，苏尚无奈，摸了摸他撑伞的手，果然已经凉的像是冰块。
推着苏琮上了车，车里的暖气顿时让苏尚松了一口气，随后他就看到了苏琮身上穿着的单薄的衣服，“入秋之后一下雨就冷的刺骨，你怎么穿的这么单薄？”
“没有注意。”苏琮把手放到了苏尚手里，随后笑着说道：“阿尚，冷。”
苏尚无奈一笑，把自己还带着温度的围巾摘了下来给苏琮戴上，随后道：“班里有暖气，上下学路上有车，你就先忍忍。”
“好。”苏琮眼睛闪亮，正想说什么，却又听苏尚紧接着道：“考试到十一点就放学了，你早些回家，别在路上耽搁。”
“……中午不一起吃饭吗？”
苏尚歪头，“你明天穿的多一些，今天太冷了。”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苏琮活了一辈子，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一句的精髓。
一直到考完试，苏琮都臭着一张脸——本来就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更加的冷起来，一点都不敢靠近他了。
说起来也真是运气好，苏尚和苏琮在一个考场，大概是因为同样都是‘后来’的学生，因此座位也都在很临近前后座。
……然后苏琮就开始放心大胆的抄起了卷子。
讲台上的监考老师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对苏琮这种肆无忌惮的行径像是一点都没看见，苏尚无奈，只好轻轻的踢了他放在自己凳子上的脚一下。
苏琮面不改色的收回脚，继续奋笔疾书。
考试完之后，苏琮依旧不怎么开心，苏尚出去看了一下，雨已经停了，只是空气凉的很，考场内的学生都在商讨着答案，时不时的有欢呼和哀叹声传来，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气氛的苏尚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你以后还是要好好学习，”苏尚顾念着苏琮刚转学，可能一下子之间有些跟不上也说不定，显然他忘记苏琮已经自修完了博士学位。
“阿尚。”苏琮把伞收起来，拿着笔袋跟在苏尚身后，“现在写这些东西，就像是要一个饱学经书的教授去和幼儿比试拼音字母写法的规范。”
苏尚脚步一顿，随后皱眉，“你这么说也是没有错，但是今天考试的是数学。”
苏琮……头扭到了一边。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一副不开心样子的苏琮劝回家，苏尚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撑着伞回家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楼下停着的那辆白色的车，只是在他进了楼道里面之后，车门才打开，从车上下来的，是苏珩。
苏尚诧异，他可根本不觉得对方是来找苏淼的。
今天家里的阿姨请假，原因也没有说明，只像是情况比较着急，因此苏尚就让他回了家，而换句话说，阿姨着急没办法只能打给苏尚的意思，就是苏淼和苏少卿今天都不在家。
苏珩一身西装，面上还是温和的笑意，他先是对着苏尚点了一下头，之后才朝后面挥了挥手，示意司机把车开到一边，不要在这里挡路。
苏尚侧头，把苏珩迎到了楼上。
“今日爸爸和姐姐都不在，苏先生来的好巧。”苏尚面色温和，给他沏了一杯茶。
苏珩干笑一下，没想到苏尚一下就直击主题，倒是让他想好的快要托出口的说辞又强行被堵了回去——略微有点销魂。
已经很久没有在除了弟弟以外的人身上吃过瘪的苏珩顿时觉得苏尚果然是有些不一样。
“阿尚，今天来也是冒昧。”苏珩很快恢复了自如，喝了一口茶，浓醇的茶香涌入口鼻的时候，让他一下子瞪大了眼。
“好茶！”苏珩受家里的熏陶也是一个爱茶的人，只是懂茶道的人很少，加上平时酒桌往来繁忙，倒是很少有时间享受。
“只是普通的毛尖。”苏尚轻轻一笑，茶杯在鼻前转了一个圈，只是轻嗅，并没有打算入口。
苏珩一笑，将茶杯放在桌上，整了一下脸色，认真道：“阿尚，你是个好孩子，但是接下来我说的话，希望你能好好的听进去。”
苏尚见状也认真了些。
“琮琮出生的时候，我妈因为车祸的原因早产，差点大出血，所以家里对他很疼爱，只是这孩子从小不爱说话，一直到他七岁的时候，才被检查出来智力有问题。”
苏尚皱眉。
苏珩出了口气，看样子也很苦恼，“这种情况一直到他八岁，他生日的时候，家里请了人来玩，有个孩子和琮琮闹了起来，琮琮被他推下了游泳池……醒过来之后，智力就突然恢复了正常，可从那之后。”
苏珩一顿，随后看着苏尚，非常郑重道：“从那之后，琮琮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他对任何事情都很陌生，不论是谁，他都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一步，后来在发现他有自残倾向的时候，家里在他的房间和走廊上装了监视器，一旦他走出来，就会有人跟着他。”
苏尚牙关紧紧地咬着，几乎快要尝到口腔之内的血腥味，“我在他的手腕上看到了伤疤。”
苏珩双手合十紧握，神色也有些担忧，“那是他九岁那年自己咬出来的……”
“家里一直都没有中断对他进行心理治疗，在他出现自残倾向之后，他房间里面凡是能够当作利器的东西都被收了起来。”苏珩没有说明苏琮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自己几乎咬断了自己的手腕，只是话题一转，认真而又恳求的看着苏尚，“我今天来找你，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请求。”
☆、第21章
“我是他哥，比他大了六岁。”苏珩道：“那个时候我已经记事了，我妈不断告诉我，是因为她才导致了琮琮的问题，让我以后不论怎么样，都要照顾好他。”
“我不知道一个母亲能为自己的孩子做到什么地步，即便是我母亲在我面前有亲身例子。”苏珩摩擦了一下手中的茶杯，笑道：“你是第一个琮琮主动带回家的朋友，你很特别，我们家人都觉得你很好。”
苏尚回过神，随后看着苏珩，严肃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看好苏琮，不会再让他出事的。”
……这句话听起来怎么感觉他们两个角色对调了？
苏珩不怎么是滋味的想着，随后又是一笑，起身居然是冲着苏琮鞠了一躬，“我在这里说一声谢谢。另外……”
苏珩犹豫了不过一秒，就从皮夹里拿出了一张很是素雅的名片递给了苏尚，“这是阿尚心理医生的名片，她辅导阿尚了十几年，业界内也是一个很不错的医生，阿对了。她和方医生关系很不错，曾经和方医生协助阿尚治疗过。”
苏尚接过，随后妥善的先是记了一下号码，最后才收进了皮夹里面。
送走了苏珩之后，苏尚在家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终于下定决心走出了家门，按响了隔壁的门铃。
“阿尚？”来开门的是居然是方励，此刻嘴里还叼着一个苹果，另外一手拿着根香蕉。
这种搭配的囫囵吞的吃法方励估计也是独一份了。
苏尚嘴角一抽，随后道：“方叔叔在吗，我有事找他。”
方励点头，侧身让苏尚进去，随后朝着里面一喊，“爸，阿尚找你！”
“阿尚你自己去找我爸啊，他这会儿在书房呢，我继续玩游戏去了啊拜拜！”方励咋咋呼呼说完，三两下的跳着回到了房间，猴急的要命。
苏尚进屋关上了门，随后按照印象中的路走到了方平书房的门前轻轻的敲了敲。
“方叔叔。”进去之后，苏尚笑了一下随后把门关上。
“阿尚？”方平取下了眼镜揉了揉鼻梁，随后又戴上，奇道：“今天怎么想起来过来找我了？”
“有一件事想问问您。”苏尚微笑，直接开门见山，“您还记不记得，曾经您曾经和一位叫温柔的心理医生辅助过一个叫苏琮的孩子？”
“他？”方平一挑眉，答道：“我记得，怎么？”
“我希望和您了解一些事情。”苏尚抿唇，随后看着方平道：“我已经得到了他家长的允许，他们也希望我能够多了解一些苏琮。”
“这样。”方平沉吟一下，随后起身走到了一边的书柜上面，找了一会儿，才从第二行的柜子里面拿出了一份文件。
“有些东西我不方便给你看，”方平看了看资料，随后抽出来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必须要经过他本人的意愿我才能给你，这些你拿去吧，也有些帮助。”
方平坐在桌前，看着苏尚沉静的脸色，说道：“苏琮这孩子是我这么多年来遇到过的最棘手的一个病例——他很理智，但是他每分每秒都在思考着要如何自杀。好像他从来就没有一个要活下去的信念一样。”
苏尚抿唇，随后起身道谢，“谢谢方叔叔，我会注意点的。”
苏尚把那份资料拿回了房间，放在了一个上锁的抽屉里面，并没有急着看。
他下意识的知道，这份资料一旦他看了，今后再见到苏琮，恐怕两人之间就不会在这么风平浪静了。
苏尚看着那个抽屉半晌，心里默默的想着，等考完试吧。
下午走的时候方励一脸遗憾的背着自己的书包冲出了家门。
“游戏又输了吗？”苏尚拿着一个茶杯，正在喝水，喝完之后背着手放到了书包右边的袋子里面。
方励顿时像是一个被曲别针扎破的气球一样憋了，愤怒的不得了，“好不容易白天能玩时间长一点儿，结果遇到了昔日老仇人……”
“而且还输了！”方励‘咯吱咯吱’的开始磨牙，鼻孔大张，显然是气炸了。
到楼下的时候，苏尚又看到了在车前站着的苏琮。
这一次他没有着急上前，心里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脚步也慢了下来，倒是一边的方励看到了之后，促狭的挤了挤他的肩膀，挤眉弄眼的笑：“哎，看那边谁啊？苏琮？”
苏琮被声响惊动回头，看到苏尚的时候脸上顿时盈满了笑意，随后在看到方励拦着苏尚肩膀的时候，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转瞬间又松开。
“阿尚。”苏琮抬脚走了两步，朝苏尚这里走过来，“今晚一起吃饭吧。”
说着，他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抬着脸道：“我穿的很厚了。”
苏尚楞了一下，随后看着苏琮期待的样子，心里突然一软，差一点就像答应了。
“今晚不行。”苏尚摸摸鼻子，“我有些事情要做。”
苏琮顿时沉默下去，双眼直直的看着苏尚，苏尚淡然回望，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方励不自在的把手从苏尚脖子上取下来，“哎，你们俩……”
他一句话被苏琮打断，只见苏琮又是一笑，可方励怎么看怎么觉得难受，“好。”
三个人坐在后座上面显得有些拥挤，苏尚让苏琮坐到了最里面的位置，自己则是在中间。
方励巴不得这会儿能离苏琮远一点，当下就迫不及待的坐到了最外面。
有方励在一边，苏琮倒也没有再说什么露于外表的孩子气的话，就连表情都少有，只是一只手在角落里死死的攥着苏尚的手不肯松开。
苏尚也没有挣开，只是觉得在看那些资料之前，最好还是先给苏琮一个示警——就像是以往他做错了事情，想要瞒住自己，而自己已经知道的时候，通常都是这样的。
先前他问到苏琮手腕上的伤口时，他只是一语带过，自己虽然不会深究，但是那么大的像是一个肉芽一样的伤疤，他又怎么可能不去想。
最后一场考试考完，苏尚和苏琮只见都还保持着这种局面，方励早在一考完试就蹿的不见了人影。
苏琮大概是也缓过来了，此刻教室里面没人，他正站在原地，微微垂着头，用脚不停地摩擦着地面，用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苏尚。
……还没有来得及生气，自己就先忍不住心疼了。
苏尚首先叹气，上前把苏琮的东西从桌子上收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先回家，明天就放假了，等我忙完了之后会去找你，好不好。”
“……那我就在家里等你。”苏琮不怎么情愿的说，然后靠近苏尚，在他脸边亲了一下，道：“你一定要来找我。”
“嗯。”苏尚笑了笑，把手里的笔袋交给苏琮，首先离开了教室。
在苏尚离开之后，苏琮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拢，嘴唇微抿，走到了走廊上面，透过窗户看着苏尚的背影，直到他离开校园，再也看不见。
☆、第22章
苏尚回家之后，也没有时间来得及看那份被他放在抽屉里面的资料。
因为今天恰好是苏淼的生日。
只是源于苏淼本人的意思，因此只是一家人简单的吃了一顿饭，又买了个蛋糕而已。
苏淼喝了点酒，饭后大概是后劲上来了，脸蛋儿酡红，神色间又是郁闷又是感慨，“过了今天我都二十六了……连和男人摸个小手亲个小嘴儿都没有……嗯，阿尚，你和爸爸不算。”
苏淼打了一个酒嗝，看着在一边默默埋头蹭饭的方励道：“这小破孩儿也不算。”
说完，又打了一个嗝儿，趴了。
方励这才唉声叹气的抬起头，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鸡腿儿，“淼淼姐还是这么惨啊……”
苏尚拿起苏淼手边的酒闻了一下，顿时被那股刺鼻的酒味熏了一下，“这是多少度的酒？”
方励瞅了瞅，“我往里面放了好多糖呢，淼淼姐没发现啊？啧啧这可七十五度的白酒……”
“不行，我得去躲躲。”方励一点头，看着苏淼一团糟的头发，嘿嘿笑了两声，“她在我十五那边给我扒光了拍果照我可还记着呢，哼。”
苏尚无奈的揉了揉额头，“你们两个还真是。”
方励乐呵呵一笑，往嘴里塞了两个花生豆儿，背着双手，活像是小老头儿一样的回了家。
苏尚在原地看着苏淼老老实实的睡姿无奈，只好撑起她的胳膊给她直接抱了起来，送回了卧室。
也真是亏的昨天苏少卿突然去了临市回不来，不然指不定要怎么折腾方励呢。
把苏淼收拾好了放在床上之后，苏尚才回了自己房间。
屋子里面没有人，显得格外的安静，窗外还有阵阵的蛐蛐叫声响着，又平添了一份热闹。
苏尚把房里的小灯打开，顿时温暖的黄色灯光就倾泻了下来，洒满了不算是大的一个小桌子。
文件被一张厚厚的黄色牛皮纸包着，边缘摩擦的程度能够看出来这份文件确实已经放了几个年头，苏尚停了一会儿，才终于打开了扣子，拿出了那厚厚的一叠纸。
第一张上面是苏琮的个人简历，简简单单的姓名、出生年月之外就是一些基本的信息，在右上角的位置，是一个简单的照片。
不是印象中红蓝底的证件照，在那上面的苏琮，神情阴郁，面无表情，双手环着自己的腿，蜷缩在房间的一个小角落里面，就像是一只被逼到了绝境，却还要挥舞着自己爪牙的豹子。
苏尚的手指在照片上面轻轻的摸了一下，像是透过了照片在抚摸着苏琮那时候还稚嫩着的脸一样。
他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时候他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了江山稳妥，到底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好像现在想起来，这一切虽然都是先帝留给他的一个乱摊子，但是之后的一切，却都是他自己选择的。
那个时候的敖别刚刚登基，除了比他小的妹妹们，他一个亲人都没有。
朝中奸臣不少，还有另外前朝留下来的老臣不好打算，后宫之内没有沿用历朝历代的规矩，让所有妃子入尼姑庵，留了她们性命的同时，也留下了一大堆的麻烦。
苏尚突然想到，在苏琮逼问他的那一天，他曾经说过，他苦苦熬了二十年将自己熬死，可一醒过来……发现他还活着。
看着手中这一份字字清晰，像是透过纸张都能够传递出来的一个属于少年心思的绝望，苏尚彻底沉默了。
这些单薄的纸张上面的字体很隽秀，并不是方平书写的，应该是出自于那位名为温柔的女医生之手。
这里面，从苏琮八岁开始第一次进行治疗，一直到……在苏琮遇到自己之后的那一天的病例，都非常清晰。
苏尚一点一点的看着，从这份简单透明的病历上面，他像是一点点看到了苏琮在醒过来之后，有多么的慌乱恐惧。
苏尚的心情一瞬间变得沉重，恰逢此时，放在一边的手机发出了一阵阵悦耳的铃声。
苏尚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伸手那过了手机。
“阿尚。”那边是苏琮低沉的声音，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声音总是这么的独有特色，透过电话传来，苏尚只觉得耳朵像是有些震动过后的舒适。
“嗯？”
此时苏尚看到的，是苏琮八岁那年刚醒过来一个月之后，第二次出现自杀后的行径。
第一次，他试图拿了自己房间里的裁纸刀——只有很小的一个刀头，他用那根刀片横切了自己的脖颈，可因为管家突然上楼收拾东西，刀片还没有划入，就被管家慌张的打掉，随后家里就被家庭医生占满。
不得不说，苏琮当时想要了结自己性命的想法非常之强烈——第二次，他几乎就要成功了。
自从第一次之后，苏家上上下下在心理医生的建议之下，凡是苏琮独自一人会在的地方，都装下了监控，为了苏琮的安全，苏家雇了日夜两班一共六个人轮流监视着那些画面，一刻都不敢耽搁。
苏琮那之后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在自己床上的角落里面缩着，近乎是漠然的看着施工队在他的房间四处敲敲打打——就连衣柜、桌下这些昏暗的小地方，都没有错过。
苏琮冷漠的观察了很久，最终，他选择了浴室。
说来也是巧，那天苏家的暖气刚好坏掉，苏琮洗澡的时候，特地放了半个小时的热水让浴室变得温暖，同时，也有了更大的烟雾。
而他本人就在那一片烟雾缭绕的环境之中，放了一整个浴缸的热水，然后拿了餐厅的水果刀，在浴室之内选择了割腕。
苏尚的呼吸一下变得沉重，那边踌躇着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苏琮顿时有了话题，“阿尚，你在做什么？”
“……看一些资料罢了。”苏尚说道，随后继续向下看，捏着手机的指关节全部泛白。
那一次的事故，让苏家上下都陷入了一片愁云之中，如果不是负责监视的人发觉有些不对劲而上去查看，恐怕苏琮那一次是真的就死了。
之后就是第三次，仅仅过了不到一个月，每天只靠着营养液过活的苏琮在医院的房间内，再一次如法炮制——这一次，他没有了任何能够充当凶器的东西：他是自己一口一口，咬断了自己的手腕。
苏尚的眼眶顿时红了。
他甚至能想到，牙齿撕扯骨肉时候的痛感，和那个孩子一次又一次狰狞着脸，或者是在强忍着，可又在继续这种自残一样的自杀行径时，有多么的难过。
他不明白，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怎么就成了那个样子。
印象之中的敖别，是每天都会在桃花树下或是廊柱旁边，冲着他温温和和的笑的人。
他对外人冷漠，可对待自己从来都是一副笑脸。
他做错了事会害怕，会和同龄的孩子一样撒些不轻不重的小谎。
他根本无法把自己印象当中笑的灿烂的那个孩子和照片上那个如同见不得光的、野兽一般活在阴暗之中的人联系在一起。
这些简历上还有什么东西被撕下来的痕迹，看那个样子，像是照片，可又像是别的什么东西。
苏琮鼻子酸疼的有些难受，于是他仰起头，看着已经一片漆黑的夜空，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空气。
随后，他心情复杂的对着电话的那头说道：“琮琮，我有些事情要离开京都一阵子，你就在家里，不要乱走。”
“你要去哪？”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快发出，几乎就是在苏尚话音落下的后一刻。
“去见一个人。”苏尚说完，又道：“敖别，听我的话。”
苏琮鼻音的‘呼哧’声几乎要穿过电话打在苏尚的脸上，可他依然对着电话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说道：“好。我等着你。”
苏尚这才挂了电话，静静的坐在椅子上面，一下子到了天明。
温柔医生因为一些私人的原因去了s市，就在京都的隔壁，距离很近，苏尚买了一个短途的火车票，就带着简单的行李上了路。
走之前，他特意和方励串好了口供去糊弄苏淼，就说出去旅游，一个星期就会回来。
苏尚手中的地址是在京都的地址，那天之后的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就睁着酸涩的眼睛和走路间都会发出声响的身体出了门。
想当然的，他扑了个空。
于是，他马上打给了苏珩，苏珩并不知道这位心理医生的行踪，所以给了苏尚电话。
苏尚随后就打给了那位医生，在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之后，对方很干脆的就给了他地址，并在咨询了苏尚之后，两人约定了第二日中午两点见面的地方。
苏尚已经很好的会运用千度地图，在温医生说完了地址之后，就利落的在手机上面打下了那个地方的名字，随后在附近找了一家宾馆，登记了之后顺利入住。
宾馆内提供的有电脑和无线网络，苏尚左右看了一下，随后进了浴室。
热水从上而下洒在身上的时候，苏尚多少都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舒舒服服的享受着这一刻的轻松。
洗完之后好歹精神了一点，只是眼睛实在是酸涩，苏尚又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最后灭掉屏幕，躺在宾馆那张柔软的大床上面闭上眼睛，很快的就睡了过去。
☆、第23章
生物钟已经养的很好的苏尚第二天上午依然是上课的时间点就起床了。
家里的床因为苏少卿听了方励的建议买的是硬的木质床，据说是对青少年骨骼发育很好，因此已经睡惯了军营大帐的苏尚也很习惯，而宾馆的床则是太软了。
软到一种踩在上面都会陷下去的程度。
他起来的时候浑身都觉得有些酸痛，心想着可能是因为床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昨天运动量实在是有些过大。
他先是去续了一下一天的房费，心想着可能要在这里再呆上一两天，之后才起身出去，开始日常跑步。
此时天刚蒙蒙亮，冷空气十足，苏尚深呼吸一口气，也清醒了一些，正打算做一些热身运动开始跑步的时候，被一阵阵稚嫩的叫声呼唤的停下了动作。
声音听起来很哀戚，两种截然不同却又稚嫩的呼叫声又显得很相似。
苏尚左右看了一下，随后顺着一边的小道循着声音慢慢的走，期间左右不停地巡视着。
在走到一个像是热水管道的排气孔的时候，苏尚停了下来。
在他前面是一只猫和一只狗，都很小，蜷缩在一个并不算是大的纸箱子里面微弱又不甘愿的呼唤着，小猫太小，此刻闭着眼睛，像是已经没有了感觉，一边的狗则是瞪着一双黑亮的豆豆眼，不停地舔舐着身边那只蜷缩成一团的小猫，一边又发出着一声声的哀鸣。
在那一刻，苏尚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抓了一把一样。
他又想起，那个时候，他率军迎敌，敖别却暗中跟着他到了边境，一直混在军队之中并未被人发觉。
那一仗打的万分惨烈，五万精兵历经三天三夜的战火喧嚣过后，只剩下了不到两千余人，粮草用尽，马匹在路上累死，也都被充当粮食吃掉。
两千多的战士长达七天只能喝雪水杂草充饥——在那个时候，他发现了敖别的那一霎那，第一次打了他从小呵护着长大的那个孩子的脸。
他的力道并不算大，可不过十三岁的敖别依然被他打的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他逼问着敖别为什么要那么做……他甚至完全不敢想象，那一仗的惨烈，他是如何活下来的。
那个孩子硬是不吭声，直到夜深的时候，才从火堆旁挤到了自己怀里，哭着说京都之中的万贵妃生了一个皇子——取名为天。
苏尚沉默着走上前，大概是感受到了有人在，小奶狗的叫声更加的明显，苏尚脱下了外套，随后把两只小东西包在了里面，小狗不停地打着哆嗦，身上的毛都还没有长得很多，走路都还颤颤巍巍的。
一边的小猫非常虚弱的睁开了眼睛舔了舔苏尚的手——他的手很温暖，而猫的舌头却是冰凉的，也更加显得这只猫现在的情况有多么糟糕。
宾馆内严禁带宠物入内，只是前台的姑娘看着那两只小东西也实在是不忍心，让苏尚交了二百块钱的清理费用之后，让他把宠物包好进去了。
苏尚心下自然感激，收回了房卡。
随后，他快速的回了房间，接了一点热水，又问前台要了一些棉棒，给它们喂了一些水喝。
房间里面的暖气开的非常足，两只小东西大概也缓了过来有些力气，也不再继续‘吱呜呜’的乱叫，蜷缩在一起，就这么睡了过去。
苏尚脸上带着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柔和，随后他把这两只小东西的模样拍了下来，发在了一个名为崖边的论坛上面，问了一下是什么品种。
在说明了是捡来的流浪猫狗之后，前面几排大多是夸赞他好心的，随后又有人说明了这两只小东西的品种。
倒是让苏尚吃了一惊。
那只蓝色眼睛，浑身雪白，只有头部和尾巴有一些其它毛色的猫居然是布偶猫，而那只不停地在叫唤，显得生气十足的小家伙……是传说中的哈士奇。
至于为什么说是传说中，崖边那个一瞬间在宠物乐园被盖到了四十多层楼之后，有几位‘奴才’贴出了家里家具的惨状。
带着哭泣脸的炫耀实在是太让人讨厌了。
苏尚唇边的笑意不散，把自己的一件比较厚实的外套拿出来放在一边算是做了一个简易的窝，随后想了一下，出门之前，还是和前台说了一声，中午的客房服务暂停。
前台的姑娘很干脆的就答应了，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在苏尚出门之前热心的告诉了他临近的一些宠物医院和宠物用品店的地址。
苏尚报以微笑，接过了纸条，前往了赴约的地址。
他到的时候这里还没有多少人，两个人已经定好的位置上面也空荡荡的，苏尚看了一下时间，发觉还有半小时，因此叫了一杯咖啡之后就坐在那里等了。
咖啡上来很快，苏尚才刚轻轻抿了一口润唇，前面就坐下了一个人。
苏尚抬头看了看，随后礼貌的笑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你就是……苏尚？”对方是一个让人一眼看过去就会感到非常舒服的女性，苏尚点头，在她面前好像一点都没有什么不自在的感觉。
对方温和的笑了一下，这里的环境很好，还有一些轻音乐播放，整体来说很宁静，却又会让人感到非常舒适。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在我听到你的名字之后，就马上同意见你？”温柔的名字和她本人一模一样，说话的语气也都很轻柔。
苏尚摇头，随后又是一笑，“我不能保证，只是……大概苏琮的病因和我有关吧。”
“你说的没错。”
温柔从一边卡其色的背包里面拿出了一份东西，随后叹了一声，说出了和方励几乎是相似的话，“我第一次见到那孩子的时候，他才八岁。”
“在我职业生涯二十七年之中，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谁会有那么充满愤怒，又阴郁的眼神，在看到苏琮的第一眼，我甚至被他吓得连话都说不全。”温柔笑了一声，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好在我克制住了自己，只是后来进行的相当不顺利。”
“面对我所给出的问题，他回答的天衣无缝，和正常的答案相近无几，可问题就在于——他回答的太正常了。”温柔叹了一声，“所有的孩子，在这个年纪，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自己所执着的东西，但是他不一样，他所回答的，像是完全没有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一切都像是和他丝毫没有关系。”
苏尚垂着头，心里却想着在他登帝之后，所有他所喜欢的，所不喜欢的，都一定会不再受他控制。
年少时肆无忌惮的在自己怀中撒娇的时光，已经在他身上不复存在了。
第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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