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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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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红楼之环三爷 作者:风流书呆

    第46节

    “要酒醋和蒸笼?游击将军这是准备干什么?”文青拧眉问道。

    “把尸体蒸一蒸。你们若觉得不适,就都回去吧。”

    果然是要蒸尸体!众位将领虽觉得有些反胃,却无人敢提出质疑,纷纷表示自己撑得住,大不了今后不吃蒸肉包就是。

    白色的烟雾从蒸笼内飘出,伴随着一股浓浓的酸味和腥臭,众将领暗自咽了口唾沫,拼命压抑呕吐的欲望。此等验尸法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既然是贾小将军提出来的,必定有其玄妙之处。

    说是熏蒸,却并非蒸熟了,而只是用微烫的酒醋催发隐藏在皮肤下的痕迹或暗伤,能够最大限度的还原死者生前的遭遇。倘若廖将军死因有异,或可留下丁点蛛丝马迹。但其中的原理,贾环却并不打算向这些人解释,也不打算让这些人知晓调查结果。

    毕竟,谁也不知道军队中还有没有暗藏奸细,会不会因此而打草惊蛇。

    思及此处,他朝五王爷看去。

    五王爷心领神会,摆手道,“熊将军和稽延留下,其余人等立刻退走。在事情没查清之前不得靠近棚屋半步,违者杀无赦。”明面上他最宠信文青,实则熊昌海才是他的心腹。

    众位将领皆露出心中无愧的坦荡表情,略一拱手便去了。

    熊昌海挽起衣袖,道,“游击将军,有事但请吩咐。”

    贾环也不客气,指使他跟稽延将廖将军的尸块从蒸笼中搬出,拼接在长桌上。两人凑近了一看,皆露出惊骇的表情。却见廖将军下颚处缓缓浮现几个青紫的指印。

    “可看出什么了?”贾环挑眉询问。

    五王爷点燃一根烛台,放置在桌角,仔细验看后冷笑,“那毒囊是有人掰开廖辉的嘴硬塞进去的。至于廖辉为何甘愿赴死,想来应是有什么要命的把柄落在对上手上。廖辉有罪不假,但军中还藏有其他奸细。”

    稽延早知道环三爷的本事,惊讶过后很快就平静了。熊昌海却半张着嘴,暗暗忖道:能想出如此玄之又玄的勘验手法,贾小将军真乃神人也!

    “还有呢?” 贾环继续追问。

    三人看了又看,终是摇头。

    贾环将自己的手悬在那些青紫的印痕上,道,“此人惯用左手,这是一条有用的线索。”

    三人恍然大悟。

    验完正面,贾环将尸块翻转,继续验背面,却见之前还空无一物的背部肌肤隐隐浮现出一只血红色的展翅飞翔的雄鹰。

    “鸽血刺青。”贾环了然的挑眉。

    五王爷愣了愣,表情很有些古怪。稽延面瘫着脸看向自家主子,眼里流露出深切的同情。这人啊,就是不能有黑历史!

    贾环本就极为敏锐,立时发现两人不妥,问道,“这刺青你们见过?”

    五王爷拼命朝稽延打眼色,稽延则默默扭头,心道王爷,您得了吧,就您那一根筋的脑袋还是不要在环三爷跟前耍心眼了!您什么德行他还不了解?

    熊昌海莫名其妙的朝两人看去。

    “说吧,这刺青你在谁人身上见过?倘若不是他,我今日如何会中伏?你莫不是要偏袒他?能叫你偏袒的,是文青?”贾环每问一句,五王爷的小心脏便跳一跳,及至最后唇色都白了。

    稽延默默替主子点蜡。虽然环三爷平日里惯爱用武力解决问题,可当他动起脑子的时候,恐怕连证圣帝都玩不过他。王爷您还是赶紧坦白吧。

    “文青?”熊昌海先是愕然,沉思片刻后缓缓点头。

    “环儿,冤枉啊!那害了你的人,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哪里会偏袒!我这不是,这不是……”五王爷结结巴巴道,“这不是在斟酌该怎么跟你解释嘛。”

    “不用解释,我明白。”贾环笑睨他,“鸽血刺青平日里隐而不显,除非涂上特制的药水或情绪极为激动的时候,才会缓缓浮上皮肤表层。你是王爷,文青自然不会在你跟前动怒,动怒了也不会脱掉衣服让你看,如此说来,却是在榻上缠绵,情欲涌动的时刻……”

    熊昌海什么都明白了,向王爷投去一个深切哀悼的眼神。

    “呸呸呸,什么缠绵不缠绵,我与他压根没做到最后!我就是把他灌醉了,剥了衣裳玩一玩,接到战报就出去了,还是稽延进来把他抬走的。环儿你要相信我啊!”五王爷急急吼吼的解释,末了看向稽延,狰狞一笑,“稽延,你说是不是!你也记得吧!快跟环儿说说!”

    稽延冲三爷拱手,面瘫着脸道,“王爷说的都是真的,属下当时也看见了,文青背后浮现了血红色的雄鹰纹身,与这个一模一样。”

    五王爷大松口气,用特别真诚的目光看向少年。

    都是些陈年旧事,贾环对此全无兴趣,可看见青年蠢狗一般的眼神就忍不住想逗弄逗弄,挑眉道,“哦?怎么个玩法?用舌头一寸一寸舔舐?甜么?”

    稽延依然坚挺着,熊昌海恨不能把自己耳朵堵上。

    “环儿,咱回去再说成么!”五王爷急的面色通红,扯住他衣袖低声哀求,“回去我跪甲胄,跪整整一夜!”

    贾环心里早就笑开了,面上却不显,将他的大脑袋推开,问道,“他可知道你们见过他的纹身?”

    “他当时烂醉如泥,神智全失,翌日又是在自己营帐里醒来,应是不知的。”稽延摇头。

    “如此甚好。咱们便来个将计就计吧。”贾环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枚丸药化进水里,浇淋在尸块上。不过片刻,所有痕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惜了,什么线索都没找到,让守在外面的士兵散了吧。”他意有所指的道。

    三人心领神会,做出一副失望的表情走出棚屋,命巡防的士兵各自回营休憩。

    两刻钟后,一条黑影闪入棚屋,仔细验看尸块没发现不妥,这才安心的离开。奸细的事很快平息,众位将领迅速投入到紧张的备战中。

    半月后,轰隆隆的战鼓再次响彻云霄。五王爷坐在高头大马上,将手里一个包裹远远朝赤那扔去。

    包裹没系劳,在半空中散开,三颗人头咕噜咕噜滚到赤那的马蹄边。站在最前列的西夷士兵捡起来一看,高声惊叫,“是,是八皇子!”

    八皇子阵亡的消息立时引得军心浮动。

    “什么不死之身,凤凰涅槃,不过两个长相相同的肉体凡胎罢了!亏本王还信以为真,将默卓的头皮割开,头骨敲碎,脑髓挖出,却什么都没找着,只得扔去喂狗。”五王爷高声嘲讽。

    “塗阙兮,你欺人太甚!”赤那气得双眼通红。

    西夷阵营中哗声四起。

    “本王不但欺你,还要宰你!”五王爷大手一挥,率军冲杀过去。赤那立即高举弯刀迎战。

    两人均武艺超凡,对敌经验丰富,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然而赤那很快就发现,大庆的战阵变幻莫测,与他之前得到的消息根本不符。西夷士兵起初还能应付,及至最后被逼得节节败退。

    难道说,那人暴露了?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在脑海,便引得他面色剧变。如此,游击将军贾环率兵从后方劫掠粮草偷袭大营的消息也是假的?然而他早已派遣五万兵马去伏击对方,事后觉得不妥又增派三万,前前后后共计八万。

    故而今日两军人数正可谓旗鼓相当。但倘若塗阙兮将计就计放出假消息,一边分散西夷兵力,一边暗置兵马伏击,此战必败!

    想到这里,赤那立即萌生退意。然而此时已经晚了,不远处的山丘上忽然出现一列骑兵,最前头的是一员容貌俊美的小将,手里举着一把大刀飞驰而下,所过之处尽是不断掉落的头颅和高高喷溅的鲜血。

    在黑压压的战场上,他的存在那样鲜明而不容人忽视,像收割麦穗一般收割西夷士兵的生命,杀出一片又一片赤红的空地,瞬间将西夷阵营冲击的溃不成军。

    不知谁凄厉的高喊一声,“不好,是飞头将军贾环!快跑啊!”

    西夷士兵大哗,纷纷朝那小将袭来的反方向逃去。

    这是赤那第一次看见贾环杀人,只快速的一瞥,他就感觉自己的神魂都被对方摄住了。那血红的,被杀意和暴戾充斥的双眼,绝不可能属于人类!却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妖兽!

    “赤那,跟本王对战你还走神,你这是找死!”五王爷冷哼,一刀砍向赤那脖颈。

    赤那连忙偏头躲避,胯下的战马却被劈个正着,轰然倒地。他连忙爬起来,在几名将领的保护下朝后方撤退,却没料一支利箭破空而至,穿透他心窝,临死前转头回望,表情终是定格在不敢置信。

    主帅阵亡,又有飞头将军忽然而至,西夷人彻底乱了,被大庆士兵杀得落花流水。滞留在大营等待伏击贾环的八万兵马觉察不对匆匆赶赴战场,反被潜藏在半道的熊昌海杀得片甲不留。

    五王爷如砍瓜切菜般将赤那的得力干将全部杀死,这才转头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文青举着弓箭的手还没放下,冲他略一颔首。

    五王爷深深看他一眼,打马朝杀得正痛快的少年奔去。

    太阳逐渐西沉,艳艳的火烧云连绵万里,无论天空还是土地,均赤红一片。一群秃鹫一会儿俯冲,一会儿盘桓,嘴里发出报丧般的鸣叫。

    被逼至玉门关的大庆军队再次占领了平丘,顺便将巴彦部从地图上彻底抹去。

    五王爷与众位将领聚集在大帐中商讨战后事宜,顺便论功行赏。

    “文将军射杀赤那,应记头功。”心直口快的胡将军率先开口。

    “哪里……”文青摆手,正欲推拒,眼珠赤红的贾环却轻笑起来,“没错,此战最大的功臣便是文将军。倘若不是他给赤那传递假消息,令赤那分散了兵力,我们不可能胜得如此轻松。”

    他拱拱手,语气十分真诚,“文将军,多谢了!”

    “老夫亦要多谢文将军!”熊昌海哈哈一笑。

    文青面色煞白,汲汲皇皇的朝五王爷看去。众位将领面面相觑,目露惊骇。

    “来人,把他绑了!”五王爷高声下令。

    稽延立刻带领两名士兵擒住文青,用绳索捆了个严实,又割开他后背的衣服,洒下少许药水。血色雄鹰缓缓浮现。

    “带下去,本王亲自审问!”五王爷狰狞的笑了,留下熊昌海向众位将领解释,自己与环儿携手前往刑房。

    此一战赤那全军覆没。有关飞头将军的传说在草原上流传开来。吉利可汗又是震怒又是惊骇,悬赏五万黄金要贾环的项上人头,半月后加至十万。起初,跃跃欲试者甚众,然而随着大庆军队不断长驱直入,有关飞头将军的传闻越来越血腥恐怖,哪怕悬赏百万,再无人敢应。

    及至最后,听闻领兵主帅是飞头将军,西夷士兵皆扔掉武器脱下甲胄,不敢涉足战场。本该持续数年的战争,不过短短一年就结束了。五王爷与贾环带着吉利可汗和可敦的人头踏上归京之路。

    112一一二

    大军还在班师回朝的路上,大庆灭掉西夷大获全胜的消息已然传入京城。百姓们额手称庆,奔走相告。

    赵姨娘坐在炕上纳鞋底,眼睛不时望望门口,很有些心神不宁。

    “姨奶奶,这是萧统领刚送来的消息,您快看看!听说再过几日,三爷就能回来啦!”小吉祥一手举着信笺,一手提着裙摆,兴匆匆奔进门。

    “快拿来给我!”赵姨娘扔掉鞋底,一把抢过信笺展开来看。

    小吉祥踮起脚尖,伸长脖子,一脸渴望的看着她,“姨奶奶,信上说什么了?三爷可还好?什么时候能到家?”

    “好好好,一切都好!再过七日就能归京!阿弥陀佛,谢天谢地,总算平安回来了!走,去无方寺供奉五十斤香油!”赵姨娘仔仔细细将信叠好,收入妆奁的夹层内。

    “哎,我去拿件斗篷,外面下雨了。”小吉祥打开箱笼翻找,喜滋滋的道,“姨奶奶,我恍惚听人说过,凭三爷立下的赫赫战功,就是封侯拜相也使得!您说皇上会怎么赏他?就是不给爵位,至少也得封个大将军吧?哎呀,那您岂不是诰命夫人了?”

    赵姨娘只担心儿子安危,倒没想到这茬,略一寻思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喟叹道,“我还记得环哥儿小时候曾与我许诺,要给我挣个诰命当当,没料这么快就成真了。我一早就晓得他必定会有大出息!他从小便与别个不同,无论读书还是习武,直甩出贾宝玉好几条街去,可笑他们都把我的环哥儿当顽石,把颗顽石当宝玉,真真有眼无珠,哼……”

    赵姨娘一边得意洋洋的念叨一边穿上斗篷,在小吉祥和哑巴兄妹的护卫下朝后角门走去。刚推开门,就见备好的马车边站着一名女子,因淋了雨,唇色有些发白,一身单薄陈旧的襦裙皱皱巴巴粘在身上,正淅淅沥沥往下滴水。

    看见来人,她抿了抿唇,浑浊的眼底放射出些希冀的光芒。

    “姨奶奶,我叫探姐儿进车里来躲躲,她说怕弄湿褥子,硬是不肯……”毕竟是主家的女儿,车夫连忙抢在探春开口前解释。

    “无碍。”赵姨娘摆手,见探春抱着肩膀瑟瑟发抖,模样很有些狼狈,求神拜佛的心一下就没了,叹息道,“跟我进来吧。”

    探春心下一喜,蹲身福了福,亦步亦趋的跟进去。

    赵姨娘早搬出五王爷的别院,自己在京城繁华地带买了一座五进的大宅子,虽比不得荣国府的富丽堂皇,却自有其低调奢华之处,尤其屋内的摆设,件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均为五王爷或证圣帝派人一批一批送过来,不想要都不行。

    赵姨娘是个不识货的,只知道东西值钱,却不知道值钱到什么地步,看着好看就放置在最显眼的地方,纯为愉悦自己。

    探春却生了一双厉眼,见屋子里的摆件又换了一批,且比上一批更奢华数倍,心知贾环真个要飞黄腾达了,心里的念想越发急迫。

    “把衣裳换了吧,”赵姨娘从箱笼里找出一套襦裙递过去,又用钥匙打开妆奁,取出两锭白银,道,“这二十两你拿回去,够你们富富裕裕过上一整年了。你们家还有两个男丁,该把门楣支撑起来,总不能时时要我一个妇道人家接济。”

    “姨娘说得什么话。什么你们家,我们家的。环哥儿姓贾,也是贾家的男丁,支撑门楣他也该出一份力。”探春慢慢穿着衣裳,强笑道。

    “我们是庶支,可不敢说什么支撑门楣,忒不知尊卑了些。贾家的家业都是宝玉的,我们不跟他争。”赵姨娘似笑非笑的瞥了探春一眼。

    果然还是在乎嫡庶,否则怎会张口闭口的提。探春心下暗叹,走到炕沿落座,推心置腹的道,“姨娘,你就同意父亲的提议吧。眼见环哥儿就要回来了,今后还有大好的前程,你总得给他一个更高贵的出身,免得他被人看轻才是。况且你苦了那么多年,也该享享清福了。”

    赵姨娘拿起未纳完的鞋底,狠狠戳了两针,冷笑道,“环哥儿不需要高贵的出身。他往那儿一站,谁敢说他一句不是?谁敢看轻他半分?我跟着他有无数的清福可享,不需你们施舍。正妻?有什么了不起,我就是一个妾,凭环哥儿立下的赫赫战功,一样能当上诰命夫人。说什么为我好,为环哥儿好,扯白了,不过见我们飞黄腾达了想来攀附而已。呸,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我儿子的富贵是拿命拼回来的,不相干的人休想沾半点光!”

    面对如此尖酸刻薄,不留情面的赵姨娘,探春心里难受的要命,红着眼眶道,“姨娘你再也不能原谅我了吗?我终究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身上流着你一半的血,你怎么忍心?你看看我现在,”她指了指扔在地上的襦裙,“没有一件像样的衣裳,”指了指空无一物的发髻,“没有一件像样的首饰”又摊开粗糙的掌心,“伺候父亲、老太太、太太、宝玉,每日里有干不完的活,却是把我当个三等丫头使唤呢!我今年已虚岁二十,还没找着像样的人家,前日里恍惚听太太说,要把我送给一户商家做妾,换几两银子送宝玉去参加科举。姨娘,你就忍心见我被他们糟蹋?”

    赵姨娘沉默良久,喟然长叹,“我不忍心又如何?你现如今已不是我的女儿。你已记在王夫人名下,是她的嫡女。她说要把你嫁给哪个,我岂有资格干预?”

    探春不可置信的瞪着她,呢喃道,“姨娘,你还是怨我!我已知错了,你让我回来吧,我求求你,我不想给人做妾……”说着说着便要下跪。

    赵姨娘也不扶她,转脸看向窗外,一字一句开口,“探春,实话告诉你,见你受苦,我虽于心不忍,却再也不敢接你回来了。我怕你!”

    她掰开手指数数,“第一次,环哥儿癔症发作被送往李家庄,你不顾我们死活劝我们快走;第二次,环哥儿打死赖大惹怒王夫人,你要与我们断绝关系;第三次,环哥儿仕途受阻,王夫人重回贾府,你立即转投王夫人,把咱们暗地里置办的家业报与她,换一桩好亲事。第一次环哥儿差点被毒死,第二次环哥儿差点被摔下山崖,第三次,环哥儿差点倾家荡产。你自己算算,你在我们身上捅的刀子还不够多,不够深么?我若接你回来,指不定下次你怎么害我们呢!”

    赵姨娘垂头,直勾勾的盯着探春,“虽然你是我生的,却没有一日在我身边长大。你不像我,却是像极了自私凉薄的老太太和佛口蛇心的王夫人。只怪我当时爱女心切,不肯承认这一点。你走吧,嫁给商户做妾也好,嫁给寒门蓬户也罢,凭你的心机手腕,想来会过得如鱼得水。”

    探春愕然抬头与她对视,再也无法从她眼里找到慈和的母爱与温柔的怜惜,这才确定,赵姨娘是真的放弃她了。意识到这一点,她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瘫坐在地上捂脸痛哭。

    “别哭了。”赵姨娘从妆奁里翻出一套宝石头面,两百两纹银,又找来几件华贵的襦裙,用布料包了递过去,道,“这些东西你拿去吧,算我给你置办的嫁妆。今后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不该想的就别想了。”

    探春不肯接,更不肯起来。

    赵姨娘无法,叫来哑妹跟小吉祥,半拖半拽的把她送上马车。

    “三姑娘,这是姨奶奶以前替你拟的嫁妆单子,你看看吧。虽然她没有能力替你寻一门富贵无双的亲事,却也真心为你的将来筹划过。闹到今日这等地步,怨不得旁人,却是你不惜福了。望你日后珍重。”小吉祥把厚厚一份嫁妆单子塞进探春包裹里。

    马车缓缓驶离,哑妹瞅着小吉祥诡笑,“姐姐,你真够可以的。把嫁妆单子塞给三姑娘,她该悔得肠子都青了。”

    小吉祥脸上哪还有丁点沉痛怜惜之色,冷笑道,“她活该!”

    却说探春打开嫁妆单子细看:光是压箱银子就有五千两,更有紫檀木、黄梨木、酸枣木的全套家私,价值连城的古董摆件,上上等的汝窑瓷器……虽只五十四抬,论起价值比元春九十八抬也不差多少。

    有如此丰厚的家底,又有环哥儿威名震慑,日子该过得何其舒坦?只可惜自己被富贵迷了眼,蒙了心……探春抱紧小小的包裹,痛哭失声。

    贾宝玉被王夫人逼着念书,身边没有丫头伺候,没有优伶环绕,日子实在难过,这天乘其不备偷偷溜出家门玩耍。

    往昔的朋友见了他不是冷嘲热讽就是嗤之以鼻。他也不想去自取其辱,从怀里摸出几两碎银,寻了一间茶楼坐下听书。

    说书先生坐在正堂中间的高背椅上,手里捏着一块惊堂木,摇头晃脑,表情夸张:“上回说到飞头将军一刀斩下不死将军默卓的人头,这回咱接着讲他一语道破默卓不死之谜,连发五箭射穿敌阵,杀得西夷人片甲不留。却说原来那默卓竟有两个,一个水淖,一个旱卓……”

    堂下众人听得如痴如醉,连连叫好。

    宝玉听了一会儿才知道那飞头将军说得竟是自己的庶弟贾环,本来惬意的心情立时有些酸涩难言。

    侧旁的一桌坐着几个白面书生,很有些不赞同的道,“那飞头将军贾环也太残暴了,听说惯爱将西夷士兵的人头搜集起来做成尖塔立在边境,许多路过的人被生生吓死!且每一战必不留活口,直杀得伏尸百万、血流成河才肯罢休。我大庆乃泱泱上国,礼仪之邦,怎能如此灭绝人性……”

    “你他娘的懂什么叫人性!”一名彪形大汉拍着桌子怒骂,“我是玉门人,一家老小全被西夷人杀了。杀了不算,还扒了他们的皮,掏了他们的内脏,砍了他们的头颅,做成稻草人立在院子里。我不过出门做趟小生意,回来竟叫我看见那样的场景,你们能想象得出我当时的心情吗?我他娘的恨不得把西夷人生吃了!飞头将军给边境多少百姓报了血海深仇你们知不知道?小子们,你们方才那话要是敢在西南五省去说,小心被西南人活活打死!”

    不少人露出哀戚的表情,还有人高声附和,“没错,飞头将军保家卫国,你们凭什么说他残暴?有本事你们也上战场去杀敌,别坐在这里一边喝凉茶一边说闲话!一帮子吃干饭的废物!”

    “跟西夷人谈礼仪,讲人性,你他娘的脑子进水了吧!莫说西夷人血洗了我西南多少重镇,就说前去和亲的安琳公主,被西夷人割掉眼耳口鼻和四肢,当畜生一样栓在牛棚里。这也叫人性?没见御史上表皇上参飞头将军残暴不仁,被皇上骂得狗血淋头么!你们几个有本事再说一遍,说大声点!”那人边说边挽起袖子抡起拳头,表情十分狰狞。

    他身旁几人也都虎视眈眈,面色不善。看那彪壮的体格,满脸的络腮胡子和略微别扭的口音,应是西南人无疑了。

    飞头将军在西南人心目中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这些人要么一路跟随飞头将军回京,要么从天南海北赶过来,只为看一眼他荣归故里的盛况。故而这几日,京中的西南人尤其多,听见哪个说飞头将军半句不是,不把对方打趴下绝不肯罢休。

    几个书生在听闻这些人提及安琳公主的时候就知道不好。皇上和老圣人对西夷人恨之入骨,听不得半句宽待西夷的话,他们今儿就算被打个半死也无处伸冤,说不定还会被衙门治罪。这样一想,立即扔下几粒碎银,灰溜溜的跑了。

    “呸,夯货!”几个西南人冲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说起闲话,“飞头将军才十七岁便如此厉害,听说全拜他那狠毒的嫡母所赐。六岁的时候,那嫡母指使一个小厮暗害飞头将军,差点没把他打死,其后更是接二连三的下毒手。飞头将军为了自保才开始勤练武艺……”

    贾宝玉听得浑身不自在,赶紧扔下银子离开,路过还贴着封条的荣国府,却见几个大汉正拿石块砸悬挂在门上的烫金匾额,正欲过去阻止,却依稀听他们叫骂‘可惜跑了,如此苛待将军,找出那毒妇定要活活打死!’

    贾宝玉悚然一惊,连忙用袖子遮住脸,飞快地跑了,甫一回到破败的小院,就听母亲嘲讽道,“被赶回来了?我说你瞎折腾什么。她若回来,你也已经记在我名下,她当了正妻,你还是个庶女,你这辈子就是个庶女的命!包裹里藏什么好东西了,赶紧拿出让我瞧瞧!”

    “这是我的嫁妆,你别动!”探春抱着包裹不肯松手。

    “小贱蹄子,敢跟我犟!拿出来!不拿出来把你卖到勾栏院去!反正不是我亲生的,我不心疼!”一边说一边扑上去强抢。

    两人瞬间厮打成一团。屋内传来贾母虚弱的呼喊,贾政不在,也不知又去哪儿借酒消愁去了。

    看着眼前破败、凌乱、荒诞、粗鄙、穷困潦倒的一切。贾宝玉忽然觉得心灰意懒。

    113一一三

    初夏时节,天气已开始变得燥热,皇宫各大主殿均放置了冰盆,唯独熙和园,因太上皇见不得风,更受不得凉,非但没添冰盆,还将四面窗户都锁紧。昏暗的宫殿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与龙涎香混杂在一起,闻着十分熏人。

    太皇贵妃却似全无感觉,玉手轻抬,一口一口喂太上皇喝药,脸上带着温柔的浅笑。九皇子盘腿坐在太上皇身边,怀中抱着一个果盘,见太上皇喝完药了,立即塞一颗荔枝进他嘴里,说话的语气似个天真纯稚的孩童,“父皇吃果果,吃了果果就不怕苦了!”

    “小九儿乖!”太上皇笑着拍他脑袋。

    殿内的气氛温情脉脉,和乐融融,却被外间通禀的声音打破了,“皇上驾到。”

    太上皇立时板起脸,朝殿门看去。

    威势日盛的青年缓步而入,略一拱手算作请安,自顾在床榻边落座,问道,“父皇召朕来所为何事?”他冲曹永利挥袖,“把父皇的请安折子送上去。”

    曹永利弯腰弓背,高举双手,毕恭毕敬奉上厚厚一塌折子。

    太上皇指使高河去接,喝了口热茶方徐徐开口,“江南河道那桩案子,你究竟要牵连多少人才算完?斩了于文华、贺钦、袁冠南还不够,还要抄甄应嘉、孙奇,丁典的家,你这是干什么?清洗朕的老臣?朕还没死呢!”最后一句颇为疾言厉色,令太皇贵妃和九皇子双双缩了缩肩膀。

    证圣帝用杯盖慢条斯理的撇去浮茶沫子,语气冰冷,“怪道最近呈给父皇的请安折子越来越多,却是那些人向父皇诉苦了。每年拨给江南河道数百万两纹银,却无一两用于巩固堤坝,全进了那些人的腰包。今年洪水滔天,江南一夜之间变为泽国,溺毙数万万百姓。朕只杀了三人告慰百姓亡灵,已算是格外容情了。”

    他抬眼朝太上皇看去,唇角的笑容有些诡异,“不过父皇却也说对了,朕确实意欲清洗你留下的老臣。分明已经退位,却依然命朝臣每日递请安折子,命朕大事小事均通报与你再做定夺。敢问父皇,这天下究竟是你的,还是朕的?”

    太上皇愕然的看着他,似乎无法相信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竟出自向来宽厚仁和的三子之口。太皇贵妃见势不妙,连忙拉着九皇子悄然退出大殿。

    证圣帝不等太上皇回应,继续道,“朕乃天下之主,大庆帝王,而非父皇你的傀儡。既然你已经退位,便安安生生的将养,批阅奏折这些事便不要再做了吧,省得太过劳累损了寿数。朕也是为父皇着想。”

    他看向高河,沉声下令,“把这些请安折子拿下去烧了。”

    高河躬身应诺,搬起奏折出去了。

    太上皇用颤抖的指尖点点高河,又点点证圣帝,气得浑身发抖,不过片刻却又恢复平静,冷笑道,“没想到朕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老三,你果然好心性,好手段,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只可惜你一登上高位便沉不住气了,皇位还没坐稳便动朕的老臣,没了他们在背后支持,老五回来朕倒要看看你如何应对。既没收拢人心,又没收拢军权,老三,你眼下的态势很有些不妙!”

    证圣帝似笑非笑的睨他,“父皇,在你心里,朕就那般无能?”

    第4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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