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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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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端流年迹 作者:云之豆

    第4节

    “话说,这桌子是哪来的?”

    “我从房间里搬来的。”

    “天,为什么你就不能在房间里画?你到底怎么搬来的?”

    “一路扛过来的呗。这都是为了气氛,你这种俗人是不会懂的。”

    “每天都搬?”

    “对啊,早上过来的时候搬来,晚上回去的时候再搬回去。”

    “……你还是继续放这里吧。我让人给你房间加张桌子就好。”

    于是,单迹确信,这人真的吃错了药。

    ☆、出征

    “大家,很久不见了。”一到潜龙居门口,单迹就张开双臂抱住了飞奔过来的秦莲苑。小丫头现在已经十余岁了,说起话来像个小大人,时常叫单迹头疼。

    “越颐哥哥,这回去哪了?”秦莲苑跳起来在单迹脸上“啵”了一大口,然后向其他孩子招手,“大家快来啊!”

    经过六年,单迹总算记住了大家的名字,不过平时能和他多说几句话的也就银长冰、秦莲苑和宋静卿三人。

    这二十个孩子想来是涵方子精挑细选过的,不是容貌出众就是才华横溢,再不济也身强力壮。

    单迹很快注意到了躲在人群后面的宋静卿:“静卿,你术法学的怎么样了?”

    宋静卿脸一红,走到前面:“自,自然比不过教主。”

    或许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宋静卿只要和单迹说话,就会面红耳赤、吞吞吐吐。作为管理潜龙居的人,平时做起事来是非常雷厉风行的,但一碰上单迹,就会找不着北。个中缘由,即使单迹再怎么粗枝大叶也不至于不明白。

    但对方不说,他也就不会点破。一来是对爱情敬而远之的态度,二来是自己一定要离开,女子须得从一而终,一嫁就是一辈子,总不好辜负了别人。

    “不用和我比啦,”单迹露出招牌式微笑,“进步了就好。”

    一群孩子簇拥着单迹进了屋。

    潜龙居里也是有很多下人的,但只要单迹来,孩子们就会亲自动手做菜。六年那么长,哪怕单迹是一个月才来一次,也足够这些人弄清单迹的喜好了。

    看到满桌的饭菜,单迹只觉得胃口大开,被旅途折腾了许久的食欲大张旗鼓地宣告归来。为了让其他孩子更多地接触单迹,银长冰坐到了较远的地方,秦莲苑和宋静卿分坐他两侧。

    秦莲苑比单迹小得多,所以举止言谈间大大咧咧,看来是真的把他当成哥哥了。整顿饭吃下来,她就没闲下来,不是给单迹夹菜,就是和他扯自己的趣闻。而宋静卿则拘谨成了一块木头,基本上是食不下咽。

    单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脱口道:“静卿,你不多吃点,太瘦了,以后可没人愿娶你哦。”

    此话一说完,全场寂静,单迹简直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

    银长冰眯起了眼睛,双眸中满是鄙夷,就像在说:“今天下午是谁和我说‘不要爱上别人’的?这会儿就在这谈婚论嫁?”

    “如,如果教主喜欢胖一点的,我就多吃一点。”宋静卿立马端起饭碗吞下一大口饭。

    单迹尴尬地眨了眨眼,很快正色道:“大家,其实呢,我今天来也是来告别的。”

    银长冰放下饭碗,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以为他要转换话题。

    “我有事要和坐镇西、南、北的三个大人物谈谈,所以两三年内不会再回来。”单迹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静卿,你要注意身体,大家就看你和银长冰的了。”

    宋静卿还没反应过来,银长冰就开口道:“为什么我不能一起去?”

    单迹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歪了歪脑袋:“你不应该在这里看完书阁里的书吗?”

    银长冰皱了皱眉,一脸欲发作的表情。

    单迹“咳”了一声,目光游移,示意他不要在这里讨论这事。

    银长冰抿抿唇,拿起饭碗继续吃了起来。

    单迹以为这事暂时解决了,刚松了口气,就听到秦莲苑嚎啕大哭起来:“越颐哥哥,要出去这么久吗?”

    “唉我……”他伸手抱住秦莲苑,抱歉地看了眼其他孩子,柔声说,“对不起哦,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离开大家啊。你们就是我的家人呐。”

    他实在不是善于安慰人的类型,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年纪稍小的孩子全都哭了。单迹见事态更糟糕了,干脆跟着孩子们假哭起来。

    银长冰心道,这家伙果然极品,一边默然地继续吃饭。

    等到事态终于平息,已是到了深夜。大孩子们抱着小孩子恋恋不舍地回了各自的房间,单迹才和银长冰走出了潜龙居。

    宋静卿追了出来。

    她已有十五岁,在这个时代,是到了要出嫁的年龄的。再回来时,她应该就是他人妇了。想到这里,单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深深地看着她。

    宋静卿追出来,其实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自知和言越颐之间没有可能,可看着他那么温柔的笑容,心里又忍不住期待。

    倏地,她感到额头一凉,下意识地闭起了眼睛。

    竟是单迹亲了她一口。

    只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待她睁开眼时,已是人走茶凉,眼前唯有被风吹起的树叶。

    谢谢你。

    还有,再见。

    满目萧然。

    “看不出你还是个情圣。”银长冰在背后幽幽地说,“今天下午听你那么说我还当你是纯真的少年。”

    “别闹。”说起这事,单迹心里不大好受。再怎么说他刚刚也是上了一个女孩的心。

    “然后呢,为什么不带我去?”

    单迹想也不想就答:“你留在这里,把书阁的书看完。”

    但是银长冰并不吃他这一套:“然后呢?你让我看完书有什么意义?”

    单迹顿住脚步。他也不知道有自己帮铺路的现在,银长冰看那些书还有什么意义。可能是书里的人物设定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银长冰见他不答话,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你什么意思?把我当宠物养?”

    ……现在看起来还真像。

    单迹为银长冰做出的打算是,自己帮他打下天下,他只要刺杀自己就好。看的时候,就觉得这是个令人心疼的角色,到这边见识了他贱的程度后,这种感觉已经磨灭了不少,但他还是想要为他做这些,也可能是自己本身就有喜欢打杀的嗜血的一面吧。

    单迹扶额,道:“这次出行,要面对的是比紫玉还要可怕上几倍的人。我要带上沈瑜,老师年事已高,一个人坐镇恐怕有些力不从心,你在这里帮他一把吧。”

    银长冰冷笑:“涵老不过六十有余,老当益壮,我留在这里能帮上什么忙?说到底,你到底想要我干嘛?”

    单迹听着这话不对,眉毛向上挑了挑。

    “是想利用我作对比显示自己的优越?还是……”银长冰嘴角一勾,“男宠?”

    单迹觉得,自己应该很生气。但事实上,他并没有感到愤怒。也是,本来就是自己的疏忽,对银长冰好得太明显了。一个男子,即使他尚未长大成人,被人一直宠着惯着而未做出点贡献,一般是会觉得自己活得窝囊的吧?何况,银长冰还是如此刚烈的人。其实试炼时他帮了很多,但估计他并不这么觉得。眼睁睁地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同伴被敌人贯穿来两次早已成为了他的心理阴影,再不解决,可能就要成为伤口了。

    于是,语气也不由自主地缓和了下来,几乎是啼笑皆非地道:“‘男宠’?你是听谁说的还是从哪里看的?还是有下人这么议论?”

    “这不是重……”话没说完,银长冰就倒吸了一口气。

    单迹一个出其不意的扫堂腿把银长冰摔到了地上,然后蹲下身,伸手抬起银长冰的下巴:“爷我一身武力,要让你成为男宠有那么麻烦吗?美人?”

    银长冰的脸一下子全红了,不过夜色正深,单迹没怎么看清。六年来,两人时常调侃对方,但银长冰从没被这么调戏过,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完败。

    银长冰灰土灰脸地爬起来,试图用目光杀死这人。

    单迹“哈哈”一笑,道:“这样吧,我去和老师他说一下,今后你就是长老会的成员了。我走之后,你和他一起管理全教上下吧。”

    “哥哥。”银长冰突然叫了一声。

    他从未如此叫过单迹,单迹一愣。银长冰趁机给单迹来了个“釜底抽薪”,单迹避闪不及,整个人仰面倒下。

    银长冰学着单迹方才的样子,很大爷地蹲在单迹旁边:“‘哥哥’,让我一起去吧。”

    “熊孩子,疼死我了。”单迹坐起身来,摸了摸被撞疼的后脑勺,“你倒是给我说说,为什么想去?”

    银长冰支吾了半晌,才道:“我欠你良多,总要报答一下的。”

    单迹奇道:“在山上帮忙不也能报答?”

    银长冰“啧”了一声:“我想保护你,我们不是兄弟吗?虽然你很强,但是那个,怎么说?”他难得粗暴地挠了挠后脑。然后就听到单迹猥琐的笑声。

    “你这家伙,揣着明白装糊涂!”

    “哪里哪里,”单迹飞快地站起来跑远了,“谁让你从来不承认我们是兄弟呢?”

    银长冰恼羞成怒,立马追了上去。

    夜色里,两个人站在树上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一个身形高挺,另一个已被岁月压得有些佝偻了。

    “你怎么看?”涵方子略显忧虑地看着单迹消失的方向。

    沈瑜把折扇搭在嘴边:“唔,既然是教主做出的决定,一定有他的道理。虽然我之前就觉得教主对长冰少年在意过头了。”

    “的确,”涵方子点头,虽然不过六十多岁,但他的头发早就变得花白,“不论是先代去世之前还是之后,我就没见过他对其他什么人如此上心过。”

    “罢了罢了,这就和他的转变一样扑朔迷离。”沈瑜抬头看向空中那一轮皎皎明月,“我担心的是,长冰少年会不会是其他人派来的奸细?就算不是,他也可能作为教主的弱点被人利用。”

    涵方子道:“这倒不用过于担心。本来那些童侍就是我精挑细选过得。长冰不仅有‘清瞳’,而且也足够聪明,即使战斗力低了些,带着他总会有点用处的。”

    沈瑜打开折扇,装模作样地扇了扇:“六年前,黄青云背叛。我一直觉得他这样的货色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有人煽动。问题是,是女帝,还是赫家,还是古昧?”

    “总之,明天出行,务必小心。”涵方子呼出一口长气。

    水汽氤氲,模糊了视线,一如未卜的未来。

    ☆、途上

    第二天,似乎是为了不让其他人送行,单迹一行人天未亮就离开了。

    “结果,才回来一天就要走啊。”单迹叹了口气,回身望了眼笼罩在昏暗晨色里宏伟的云影山。

    沈瑜正在给银长冰做知识储备,闻言,没好气地答道:“公子,这不是你决定的吗?”

    在外人面前,银长冰不好直接顶撞单迹,只是装作没听见地翻了翻白眼。考虑到清瞳的特殊性,他这会儿戴了一个斗篷,遮住了嘴唇以上的部分。

    “对了,公子,”谁料这沈瑜也不是省油的灯,就被撩了一下就打开了话匣子,“我听宫里的下人说好像有女子对你芳心暗许啊。”

    这回两人一齐朝沈瑜翻了白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单迹用鼻子出气:“就你这智商,还自称智将?”

    沈瑜讨好地笑笑,然而并无愧疚之意:“话说啊,公子你那么久没施法,可还记得怎么使用否?”

    一只火箭“嗖”地掠过沈瑜,烧掉了他的几根毛。

    沈瑜随即正色道:“那么按照计划,我们先往西,会一会女帝。”

    “为什么先往西?”银长冰不解,“如果先往北或者先往南,环绕一圈的话,便可节省很多脚程。”

    单迹解释说:“南方的古昧我们了解得不多,北方的赫家实力太强,要应对他们,先要去女帝那里取件东西增强实力。”

    沈瑜接嘴道:“女帝可号称天下第一大美人啊。虽然静卿小朋友和紫玉姑娘都很漂亮,但和女帝比起来,那就差得远啦!”

    “说得倒好像你见过她本人。”一个阴凉的声音响起,沈瑜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单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紫玉!”

    一个紫衣女子从放在银长冰怀里的木棍里钻了出来:“主人。”

    自从带她去看了白珩故居,这乌晓山主对单迹的态度就好得不得了。就算是单迹把她扔给了被她视为废柴的银长冰,她也毫无怨言。

    单迹把木棍扔给银长冰时,是说让他把这木棍炼制成更好的武器。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单迹是想让紫玉护着银长冰。不知是有意无意,银长冰时常带着木棍去乌晓山或是白珩故居逛逛,时间长了,紫玉也就把他看做了第二位主人。

    “好久不见了,主人。”紫玉飞到单迹面前,摸了摸他的脸。“瘦了。”

    单迹刚想说“哪有”,便见紫玉凶神恶煞地飞到沈瑜面前,骂道:“沈呆子,你怎么照顾主人的?”

    “哎哟我的女王啊,”沈瑜很狗腿地求饶,“小生罪该万死啊!”

    银长冰看着沈瑜,皱了皱眉。他觉得自己看不透沈瑜。他相信沈瑜身为智将的能力,他见过他严肃正经时杀敌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此时此刻,这人完全就是一副小人做派。

    “他就是这样的啦。”单迹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该怎么说呢,大智若愚吧这是。”

    银长冰没有回答他,许久才道:“你真看重他。试炼那天,你本来也想让他和你一起去的吧?”

    这语气听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差别,但单迹琢磨了会,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联想到之前银长冰的种种略显怪异的行为,他试探着问:“这两三个月发生什么了吗?”

    银长冰摸不准他什么意思,疑惑道:“怎么了?”

    单迹忙摆手:“没什么,我就是问问。”

    “哦,”银长冰恍然,“你是觉得我吃错药了是吧?”

    单迹浑身一震,立马赔笑道:“哪里哪里,我怎么会这样认为。大爷您还和原来一样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冠压群芳聪明绝顶才华横溢举世无双嘛。”

    银长冰干咳一声,拿下斗笠,冰蓝色的眼眸中有什么一闪而逝。

    “我刚刚说那句没什么别的意思,你,”银长冰想了想,道,“别想太多。”

    想太多?什么叫想太多?单迹摸了摸鼻子。

    沈瑜适时地插了进来:“说起来,长冰少年还不知道我们要去干嘛的吧?”也不管银长冰应没应,他径直接下去,“公子虽然继承了赤瞳,但其实他的力量是不完整的。据说上上上上任赤瞳者是个为非作歹的暴徒,上上上任拥有者为了防止类似的情况再出现,就把自己的力量分出了一部分交由女帝一族保管。现在我们要去把它取回来。”

    银长冰问:“为什么给女帝一族?话说历代赤瞳者不都是云影的教主吗?”

    “并非所有的赤瞳者都是云影教的人。这种传承是随机的,包括你的清瞳在内。”一到正经话题,沈瑜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至于为什么要给女帝一族,是因为她们拥有看透人心的能力,向来被视作天下最公平的存在。长冰少年,你看那么多书怎么不学点历史啊?”

    银长冰尴尬了片刻,又问:“然后,你们为什么要取回那部分力量?言……公子现在还不够强吗?”

    听到他称呼自己为“公子”,单迹险些笑喷。考虑到性命安全,他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不够,”单迹道,“我还有更多的事要完成。而且此番去会见女帝,也不单是要取回那部分力量,更重要的是,我要确保她不会妨碍我。”

    银长冰忽然就怒了,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但单迹感觉到他的声音提高了些:“你们已经吞并了那么多门派,还要扩张到何种程度?再扩张,又能怎么样?太过贪婪,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沈瑜想要开口辩驳,单迹伸手挡在他的嘴前。

    “自然是,要扩张到将全天下纳于手心。”单迹的眼眸中泛起红光,冰冷得如同是在面对那些叛徒,“至于能怎么样……谁知道呢?如果你不愿意,大可以回去。本来我就不想你接触这些事。不管怎么样,我做的决定,不允许任何人反对。”

    说出这席话,绝非单迹的本意。他想要扩张的理由很简单,就是要收拾好天下,再拱手送给银长冰,自己拍拍屁股回老家。但这话不能对银长冰说,加上明明是为他做事他还反驳自己,一时气起来,就说得有些重了。

    而银长冰听了这话,什么都没说,深深看了单迹一眼便策马向前,绝尘而去,瞬间便与单迹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心口疼得厉害,只有风迎面撞过来的时候,才能喘过气来。银长冰默默用手捂住了胸口。

    沈瑜和紫玉均是哑然,这哥俩好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单迹拂去眼瞳的红色,道:“紫玉,跟着他。找到客栈就在那里等我们吧。”

    紫玉草草应了一声,就向前飞去。成为眷属之后,就是半灵体,飞来飞去很是方便。

    “唉,你们怎么突然就整成这样了?”紫玉几乎是浮在银长冰身边,一头雾水地问道。

    她等了片刻,没得到银长冰的回应,就干脆地出卖了主人:“言越颐那小子不一直都那副‘天下唯我独尊’的鬼样么?你和他生气干嘛?”

    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一番发作之后,留下的唯有心上的伤口。

    “我也不知道啊。”银长冰用从未有过的虚弱的声音道,“感觉自己变得很奇怪,开始纠结一些之前不在意的小事了。”

    “啊?”紫玉瞪大了美目,“你是说主人的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银长冰用一只手抚平额前的乱发,重新戴回斗笠,好笑地弹了弹紫玉的额头:“你管那么多干嘛?”而后面色沉了下来,“我会调整好的。”

    紫玉按着发疼的额头:“你小子,老娘可是比你大上好几百岁,你敢这样对我?”

    于是,银长冰率先在小镇上找了处客栈,定了三间房。事实上,他们前脚刚进入客栈,单迹沈瑜后脚就到了。碍于面子,沈瑜愣是被单迹拉着在瑟瑟寒风中站了半个时辰才进去。

    “公子你这是何苦?”看着单迹蹑手蹑脚地推开离银长冰最远的房间,沈瑜实在忍不住寒碜他两句,“不就是好兄弟之间偶尔的吵架吗?”

    单迹进入后才转身苦笑道:“我也想这么认为,但以长冰那性格,如果不是真的气急了是不会付诸行动的。这回我真是说得太过了。”

    沈瑜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扇子敲着床沿:“那您既然觉得过了为什么不去道个歉?”

    看单迹一脸忸怩,他了然地点头:“知道了,您从来没有道过歉吧?”

    ……确实是。无论是在哪个世界里。

    “那我就帮您一把吧。”沈瑜一锤定音,决定了单迹接下来的悲剧。

    经过沈瑜这样那样的演说教育之后,单迹鬼鬼祟祟地走到银长冰房前,趴着门框。

    银长冰正坐在床边看着一本书,紫玉百无聊赖地飘着。

    就说他怎么拿了这么多行李,原来是随身带了书啊。单迹无奈地瘪了瘪嘴,朝紫玉招了招手。紫玉正无聊,看到他招手,立马就飞了出去。

    “唉傻笑什么呢。”单迹拍拍她的头,“找沈瑜去。”

    单迹滑进屋内,一路走到桌子旁。银长冰合上书,抬头看他。

    这么和他四目相对,什么战略计划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单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装作木头,一动不动杵在那儿。

    两人就这么沧海桑田地对视良久,银长冰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目光也放柔了下来。

    “你是来表演给我看的?”

    “不是。”单迹触电似地抽搐了一下,“我那个,我……”

    天,我紧张个什么劲啊?我外表比这家伙大了两岁,内在更是大了二十多岁,这家伙完全就是个小屁孩好吗!单迹吐槽着没用的自己,但心却越跳越快,都快跃到嗓子眼了。

    “坐吧。”银长冰摊手,邀请他坐下。

    单迹没坐下,如同义士断腕一般地深吸了一口气,飞快地说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那样和你说话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着想但是你是我最要好的兄弟我需要你的支持你要相信我不会伤天害理还有就是请你陪着我不要回去。”

    放炮一样地说完,也没敢看银长冰的表情,拿起茶杯到了满满一杯的茶就往喉咙里灌。

    银长冰双腿交叉,一只手枕在腿上,托着清秀的脸庞,心情很好地问:“怎么?最近喜欢上说话不停顿了?”

    他这姿势虽然不女气,但却显得有些妖娆,声音又若有若无地带了点宠溺,单迹听着他的声音,瞥了他一眼,心下一颤,满口的水就“噗”地全喷了出来,还有几滴好死不死落到了银长冰的脸上。

    绯红色顺着脖子攀上脸部,单迹只觉得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

    他等着银长冰大发雷霆,谁料银长冰伸出手指轻轻拭去水滴,竟没有生气,反而和颜悦色地道:“我原谅你了。”

    “啊?”单迹伟大的脑袋瞬间当机,怕之后再出错,也没敢再耽搁,小心翼翼道,“那我回去了?”

    银长冰点点头,还亲自把单迹送到了门口,然后在单迹和紫玉两张愕然的脸面前合上了门。

    坐回床上,那沾过水滴的手指开始发烫。银长冰试探着将手指放到唇边,然后嘴唇也跟着发热。紧接着,指尖不由自主地在唇边摩挲了起来,就像一个温柔的吻。心脏从未如此有力地跃动着,躁动着,整间屋子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跳声。

    银长冰猛地打了个寒颤,所有的悸动倏地消失不见。

    我会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银长冰心道,拿起手边的《西厢记》。

    “唔,就这样完事了?”单迹难以置信地看向一直在看戏的紫玉。

    然而紫玉的表情比他更难以置信,简直是有如五雷轰顶。

    “有这么夸张吗?”单迹于是更加愕然,“那我回房了啊。”

    见他离开,在一旁等候多时的沈瑜走上来打探情况。

    紫玉身为半神体,即使隔着门也看到了屋内的情况。银长冰那灼灼的目光未能逃出她的视线,她一脸沉痛地看向沈瑜,把后者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瑜不解:“怎么了这是?”

    紫玉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我们遇到了大麻烦。”

    ☆、幻境

    “咳,你是说……”

    沈瑜一脸复杂,表情近乎扭曲,手中的折扇也差点掉下去:“长冰少年对公子怀有……怀有……”他试了几次,但此事太过难以启齿,他怎么样都没接下去。

    紫玉点了点头,顺手拿过茶杯:“看来我真是不问世事太久了,没想到会有这等事。不过也难怪,毕竟两人共同经历了生死,又相处了那么多年。”

    沈瑜胃疼:“但那两人都是男子!”

    紫玉转动着茶杯:“男子又怎么了?你们人类不是早就有什么‘龙阳之好’‘断袖分桃’等说吗?爱一个人,种族生死尚且不顾,又为何要在意性别呢?”话至此处,紫玉的眼神落寞了几分。

    沈瑜脸色都青了,恨不得马上飞回云影山把这事告诉涵方子。

    “你要是真的不想让他们在一起,”紫玉道,“那就趁越颐没有动心,长冰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斩断这种羁绊吧。迟了,两人都会很痛苦的。现在还来得及。长冰那傻小子才刚刚接触人事,怕也没那么快弄清自己的心意。让他们少交谈一些就差不多了。”

    沈瑜面露苦色:“这还好说,但一旦我们进入女帝的领地,就得先通过一层幻境。长冰少年能扛住吗?”

    紫玉叹了口气:“人类就是麻烦,好好地非要阻挠人家。那就挑拨离间,或者想个办法让长冰回去。”

    “神啊,为什么我会摊上如此倒霉的事!”沈瑜禁不住哀嚎一声倒在桌面上。

    沈瑜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二货,但真要办起事来毫不含糊。

    第二天,从走出客栈开始,他就拉着单迹讲起了教中事务。单迹从来不知道教里还有那么多事,竟可以让沈瑜从早到晚一刻不停。本来他还想和银长冰说上几句,但智将同学一点机会都没给他。

    单迹扶额:“我说,这些事你有必要全都和我说吗?”

    沈瑜理直气壮:“当然,您是教主嘛。属下怎么敢有所隐瞒呢?”

    单迹没好气地敲敲他的脑袋:“让你说书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有这劲儿呢?你今个是打了鸡血还是狗血?”

    “狗血。”沈瑜道,“因为昨天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他怎么觉得沈瑜在含沙射影着什么呢?单迹偷偷瞥了一眼银长冰的背影,心里忽然涌生出了无法言说的异样感,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不过考虑到自己对云影教的责任,他还是耐着性子听了。其实,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想什么某某门派上缴了多少钱,教中谁和谁打起来了云云。他几乎怀疑沈瑜是不是在编些故事吸引自己注意力了。

    沈瑜整整说了一天,到了晚上嗓子都哑了。就在单迹准备和银长冰说些什么的时候,紫玉又岔进来说些漫无边际的话。

    单迹哭笑不得:“你们今天到底怎么了?”

    “不怎么啊,”紫玉一边吃着单迹房里的花生,一边道,“就和你聊聊。还有别把我和沈呆子相提并论。”

    沈瑜和紫玉一致认为,银长冰心思较单迹细腻,加上他才是动心的那个,现在就是个火药桶动不得,就从单迹下手。这么疏远两人,即使不能把银长冰赶回云影山,至少可以削弱他的感情。

    女帝的幻境只会映出一个人最想要的事物,只要对单迹的感情不深,就什么都不会发生。时间长了,这份感情也就飘散了。

    这是最稳妥的计划。

    而银长冰竟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两人缠着单迹的时候,他就在一旁看书。这么一路走下来,单迹还真没和银长冰说过几句话。

    走了一个多月,路上的风景总算变了。富庶的街道慢慢变成了满天飞扬的黄沙,一行人纷纷换了衣着,全身上下就露出双眼睛。

    “到了这儿,就要小心些了,”沈瑜的声音闷闷地从面罩下传出,“幻境不知道会从什么时候开始。”

    正说着,狂风大作,沈瑜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以惩罚自己嘴贱,然后伸手想抓住单迹。可他的手未至,便见一丝蓝光晃过,银长冰踩着马背蓄力一跳跳到单迹身后,双手环住单迹的腰把他抱在怀里。

    不幸看到这一幕的沈瑜直到晕过去的前一秒内心都满是悲伤,“我家教主被占便宜了”和“我失败了”两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此起彼伏。

    下一瞬,所有人的视野都扩展了开来。

    “这是……我家?”方才还被一个怀抱惊吓到的单迹忽然屏住了呼吸。

    眼前之景,是豪华的单家别墅。单连城、单夫人正和自己一起坐在桌旁吃早饭。奇怪的是,那个“自己”并不是真正的自己,真正的自己成了局外人,像看戏一样地看着这一幕。

    那个“单迹”蓄着短发,二十余岁的模样,在本人看来已是久违。单迹在旁看着,一时感慨万千,只觉得在“彼端”度过的六年不过是黄粱一梦,三生浮屠。

    “因为你体质比较特殊,我的法术不能完全进入你的身体,所以幻境质量比较低,不能让教主亲生体验一番。还望教主海涵。”一个女子袅袅婷婷地从黑暗处走来,挡着一把红色的纸伞。即使是在沙漠中,她也穿着只到膝盖的修身裙,那头如水长发比单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浓密。

    “女帝?”单迹倒也不慌张,“果真是人间绝色。”

    女帝收起伞,走到单迹身旁:“哪里,教主谬赞。”

    “你知道我是那个世界的人?”

    女帝点点头。“虽然你知道这个是幻境,我们还是把它看完吧。”

    单迹当即调笑道:“那自然。怎能浪费了美人的一片心意?”

    女帝笑而不语,只是伸手指向前方,另一手的食指放在唇前:“嘘,注意看。”

    “阿迹啊,”单连城放下手中的报纸,“今天想去哪里?公司里没什么事,若你愿意,爸爸妈妈可以和你一起去。我们一家人很久没一起出去逛逛了。”

    “抱歉啦老爸,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单迹”飞快地往嘴里塞东西,说起话来不清不楚,“不过今天我和别人有约了。”

    单夫人又给他倒了一杯牛奶:“谁啊?”

    “单迹”豪迈地一口喝完一杯牛奶,又豪气地一抹嘴:“过段时间再让你们认识吧。我走了。”

    真单迹和女帝一起跟着“单迹”出了门。“单迹”并没有去车库开他平时惯用的轿车,而是直接出了门。门外已经有一辆黑色的车等着了。

    “单迹”看也不看车牌,轻车熟路地打开车门,对驾驶座上的人道:“爱妃,还不快给朕请安。”

    驾驶座上的人无奈地转过头,爱怜地俯身在他唇上印下深吻,然后帮他扣好安全带,发动轿车。

    “如何?”女帝转过头来看向呈猝死状的单迹,眉目间带笑,“这可真的是你藏在心里的东西哦。真有趣。”

    银长冰。

    单迹觉得自己的灵魂被炸了个干干净净。

    再来看看真正的银长冰。

    他十分确信自己在风沙袭来的时候抱住了单迹。那人的腰肢出乎意料的柔软,抱住时几乎完全忘记了那人能够使用如此多强硬的术法。

    这几天,他看完了《西厢记》《桃花扇》《长生殿》这些脍炙人口的爱情,仍是不敢确定自己的心意,可就在碰到单迹的一刻,他忽然大彻大悟了。心脏随着那人的呼吸律动着,明明人已在怀中,却想要更加亲近他一点,想要抚摸他的脸庞,想要触碰他的嘴唇,想要他红色的眼眸中只有自己一个人。

    银长冰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有承认他和单迹是兄弟,是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想要的就不是这样的关系。

    心中的迷雾陡然消失,他现在只想快点找到出口,抓住那人,把他死死地困在怀里。

    但是,周围除了几个黑影什么都没有,银长冰环视四周,都没看到类似门的东西。他从怀中掏出一支毛笔,对准黑影画了一笔。

    “破。”

    黑影应声而散,什么都没剩下。

    如果单迹在此处,便会叫出笔的名字。严格来说,这只能算御道笔的雏形。真正的御道笔不仅能破解术法,还能做出攻击。银长冰试了多种材料,都未能让御道笔发动术法。

    这下有点麻烦了。银长冰呼出一口气,对着虚空道:“这幻境也太低劣了吧?”

    耳边传来低笑。银长冰猛然回头,可什么都没有。

    那声音兀自道:“这可怪不了我。你真奇怪呢,不论是人,还是神,抑或是魔,都不能逃过我的幻境。但我却怎么样都不能给你营造出幻境。你是什么人?”

    银长冰也疑惑了:“难道是因为这双‘清瞳’?”

    声音道:“过去也有清瞳到过我族领地,我从未听过幻境对他们无效的说法。”

    “你是女帝?”银长冰眯起眼睛,“为什么不现身?”

    声音笑答:“我不是女帝,只是她的一分意识。她本人正和你们的教主,我想想,叫言越颐吧,面对面交谈呢。不过不用担心,我是她,她是我,我们是没有冲突的。”

    听到那个名字,银长冰全身都变得凛冽了起来。找不到人,他就只能散发低压以示威胁。

    “啊啦,不用那么紧张,我不会伤害他的。”声音像是无处不在,很快就察觉到了银长冰的情绪变化,“真打起来,你也打不过我啊。”

    “不试试怎么知道?”银长冰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然后抽出一把长刀。这锦囊是他炼制的,有收缩的功能,专门用来携带当年那把无名长刀。

    “真可怕,”声音道,“不过我们还是先来谈谈吧。”

    银长冰拔刀出鞘:“谈什么?”

    “谈谈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女帝我能想到的就是《海贼王》里的波雅·汉库克和《银魂》里面的登势两位大大对不起,借你们的名号给我用用

    ☆、所向

    “你逗我呢……”单迹僵硬地转过头。女帝正用袖子捂住嘴轻笑。

    她的裙子设计得很特别,总体上是修身的流线型,裙摆只到膝盖,袖子却很宽大,恰好覆盖住了玉手。加之这么掩面而笑,别有一番风韵。

    但单迹却没心情欣赏了。他全身上下变成了一冰棍,连心脏都停摆了。“这怎么可能呢?我二十多年来一直都是直男啊!而且,而且我一直把长冰当兄弟看啊!再说,再说……”

    女帝很不给面子地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直男?”

    “啊,”单迹无奈,“就是指不好龙阳,没有断袖之癖的男子。”

    “唔,”女帝放下手,道,“在我看来你倒是真的很喜欢他。”

    单迹仿佛受了三拳重击:“怎么说?”

    女帝饶有兴致地道:“你看你为他做了多少事?整天像个宝贝似地把他留在安全的云影宫,让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一闲下来就跑去看他,偶尔伤了他还和条狗一样地去讨他欢心。当然咯,你也可以说是为了回去,但是啊,如果真的是只为了回去的话,为什么不干脆把他锁在书阁每天保证三餐,你不管不顾地帮他打点好一切,到时间再把他放出来让他刺你一刀完事?本来,试炼那次若你无视他想要报仇的心思,带沈瑜过去,身上就不会留下两块永远也消不去的疤了。”

    说着,她将一只手隔着衣料按在单迹胸口迟迟未愈合的伤疤上:“你扪心自问,这么小心翼翼地护着他是为什么?”

    单迹几乎要吐出一口老血:“我觉得吧,没想到你说的方法,其实是智商问题。”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觉得银长冰是他男宠了,想来是自己真的宠银长冰宠得过了。但他还是不觉得这是爱,不过是看时留下的一点同情和钦佩罢了。

    女帝不怀好意地笑道:“你不承认也罢,反正这东西在你心里已经很重要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单迹咬牙切齿:“女帝这能力实在是阴险至极。”

    “很多人这么说啦,”女帝摊手,“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对其他人说的。这是流在血液里的戒律。”

    单迹稍微放了点心。只要其他人不知道,他便可以逐步疏远银长冰,让那份感情永远也得不到萌发的机会。

    女帝又道:“不过呢,这样至少可以让我把你想要的东西给你。我本来觉得,你是个贪得无厌的小人,既然是为了活命,我还是物归原主吧,‘单迹’教主。话说你这名字没有‘言越颐’好听啊,听起来倒像‘山鸡’。”

    单迹自动屏蔽了那最后一句话,睁大了眼睛。只见女帝将右手半拢,手心骤然燃起金色的火苗。一块红得宛若血滴的玉石便浮现在半空中。

    “传说当年赤瞳者为了割除这部分力量忍受了巨大的痛苦,你若要接受它,也肯定不会好受的。”女帝张开五指,红玉便主动飞到单迹面前,“决意如此,就捏碎它吧。”

    “无妨。”单迹伸手接过红玉,依言一把将其捏碎。

    碎片四散开来的瞬间,金色的火焰包围了单迹。那火焰比单迹本身的火焰要炽热得多,饶是有着绝佳的火性体质,单迹也不得不连忙吟诵咒歌,营造出火膜护身。

    那金色的火焰一碰到单迹的火焰,就像有了意识一般,不约而同地撞向单迹。

    “真是一匹烈马。”单迹苦笑,用双臂撑着火膜。金色火焰每撞击一次,火膜就缩小一圈,渐渐地压得单迹蹲在了地上。

    空间越来越小,压抑感陡增。单迹犹豫了好些时候,解开了火膜。金色的火焰立马变身恶狗,像单迹扑去。

    单迹挥手,掀起一大团火球,试图以火吞火。

    两种火焰对抗着,如同龙与虎,互相撕咬着,一头落下了另一头便崛起。势均力敌,一时三刻还分不出胜负。

    “啊,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银长冰停下砍黑影的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声音却答非所问:“都说你砍这些黑影是没有用的。除非我满意了,不然你这辈子都出不去。”

    银长冰把刀插在地上,坐了下来:“那倒不一定。我看过很多书,其中就有关于幻境的。只要是幻境,就会有与真实连接的‘结点’。但凭着这双清瞳,我竟找不出结点,所以,这层幻境是和其他的幻境连在一起了吧?只有那边解开了我才能出去。”

    “哦,你倒是明白。”声音里透出了称赞,“那你还砍什么呢?”

    “我只是不想听你废话。”银长冰如老僧入定,坐下来便闭上了眼睛。黑影已经被他砍光了,现在周围唯有白茫茫的一片。

    声音道:“原来是怕我说出你的心事。”

    见银长冰不答,声音兀自接道:“可是现在你也只能听啦。真的很奇怪,你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感觉你身体里有两个人,一个想要征服天下,另一个……原来你还对你们教主怀有这样的心思啊。”

    银长冰睁眼:“闭嘴。”

    被冰蓝色的眼睛这么一扫,那声音竟抖了抖:“可怕可怕。不过这样真的好吗?他觉得你们是兄弟吧?他对你这么好你就这样妨碍他?”

    银长冰是要发火的,可听到最后一句,胸口就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火气就这样硬生生地灭了下去:“我喜欢他,自然会对他好,护着他,他想要什么我都给他。怎么是妨碍?”

    第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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