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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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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金杯与大宝马 作者:天瓶座

    第29节

    20xx年3月5日

    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我该主动提着行李上门找你吗?再等等吧。

    20xx年3月6日

    学长,你会认出我的。

    贺兰霸一页页往下翻着,看凯墨陇纠结着是要主动来找他道明自己的身份,还是怀着期待和激动等着他认出他的那一天。这分明就是凯萨啊,那个总是守候在他身后,形影不离的面瘫小子。他到底为什么如此眼拙?

    20xx年3月10日

    只是擦身而过,什么也没有发生。

    别把后背向着别人,学长。

    20xx年3月11日

    在你家门口站了快半个小时,还是放弃了。我相信你会认出我的,不管我变成什么模样,就像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也能一眼认出你。

    贺兰霸看着笔记本上的白底黑字,眼前浮现出缓缓放下搁在门板上的手的凯墨陇,当自己还在书房里为了剧本中别人的爱情绞尽脑汁时,那个最爱他的,长大版的少年,默默地凝视着他的门扉,又寂寞地转身离开。如果当初他曾清楚明白地回应凯萨的爱,那么今天的凯墨陇也许就不会这样纠结矛盾。镜片上忽然模糊了一块,他摘下眼镜,捂着发胀的眼睛,不知道还要不要再继续看下去。

    20xx年3月14日

    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为你做什么。

    20xx年3月15日

    为什么?你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跟我开玩笑

    这一页的字迹特别潦草,笔迹很重,以致“玩笑”的“笑”字都没有写完就断掉了。贺兰霸停下来,心中酸涩难当。日记虽然记了厚厚一本,但每一页也只有短短一两行,他却一路看到了深夜,在这些寥寥几行只言片语中,有他全部的回忆,但他的回忆再多,也只是拼图的一角,凯墨陇只用这样一句话,两句话,就补全了所有的画面,让他看到了拼图的全貌,原来他以为的阳光,背后却是大雨,他以为的甜得发腻的每一天,对凯墨陇来说都是截然不同的一番滋味。

    关在书房里昏天黑夜地睡了也不知道几天,只有电脑还亮着,从gail到qq到sn,全部通讯软件都开着,手机也破天荒地保持了二十四小时开机的状态,但是至今一通电话也没接过,一条信息也没回过,因为都不是他想要的。又看了一眼信箱里的邮件,经过这些时日,似乎许穆对他下的封杀令终于开始失效,信箱里又和以前一样陆陆续续收到剧本邀约了,贺兰霸将手机丢在一旁,翻了个身继续睡。可是现在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睡着睡着就饿了,饿着饿着就饿过头了,有一次起来想给手机充个电,刚从床上撑起,眼前竟然眩晕了一下。宅男编剧愣怔地抚了抚干瘪的肚子,再不吃东西可能真得饿晕然后饿死了,可是还是不想出去,他仰躺在床上,望着熟悉的天花板,现在这样的状态叫什么呢,活着觉得没意思,死了又觉得不甘心。

    行尸走肉?活死人?

    对,就是活死人。

    他潜意识里已经知道,凯墨陇不可能再回来了。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慢慢恢复了平日的作息,至少会起来吃点东西了,但电话还是不想接,偶尔走神一会儿,醒过神来发现自己又坐在电脑前打开了文档,每当这时就会特别厌恶自己。

    就这么蹉跎着岁月,转眼就入冬了。

    初冬的某个早晨,天还没大亮手机铃声就响起来,贺兰霸看了一眼来电号码,眼睛又闭了回去。手机铃声响了一阵停下来,他正要安心睡过去的时候,噪音又来了。有完没完?贺兰霸趴在床上用枕头蒙住头,噪音又响了第二遍他才认出那分明是门铃声,猛然翻身起来,趿上冷冰冰的人字拖,抓了眼镜戴上,头也来不及刮就直奔玄关。

    门“砰”地一下就开了,拿着一只小包裹的顺丰小哥诧异地看着还穿着一身单薄睡衣的鸟窝头宅男。

    贺兰霸神色黯然地签收了包裹,关门时顺丰小哥笑着招呼他:“天这么冷了多穿点啊。”

    贺兰霸目送顺丰小哥哼着歌离开的背影,他以前没见过这张面孔,是新来的吧,所以对快递这份无聊透顶的工作依然还抱着最初的热情。

    他关上大门,走到沙发上坐下,拆开包裹,包裹是从淮港寄来的,里面有一封信,展开来,信纸上也只有一句话——贺兰,这是我们在清理慧星遗物时发现的东西,似乎是留给你的,就给你寄过来了。

    原来是夏慧星的父母寄来的。贺兰霸取出盒子里的dv,打开屏幕正要看,想了想,还是决定接在电视上。刚要起身就连打了两个喷嚏,鼻腔立刻开始有水肿的迹象。

    他看了一眼窗外青色的天空,顺丰小哥说得不错,天都这么冷了……

    回房裹了一件毛衣盘腿在沙发上坐下,按下播放键,夏慧星笑容灿烂的脸随即出现在屏幕上,贺兰霸傻乎乎地跟着笑了笑,镜头上的夏慧星稍微退远了一些,才看清背景是医院的病房。

    “可以开始了吗?……啊,好的。”女孩似乎是在对帮她录dv的人说,然后很风情地撩了下头发,“贺兰哥,一直想录些什么东西给你,至少在我还很漂亮的时候,放心不是遗言啦,只是有些话,当着你的面不好对你说……”女孩忽然露出羞赧的神色,抿了抿嘴唇,语出惊人地道,“贺兰哥,其实我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喜欢你了……”

    贺兰霸“扑哧”一声笑出来,摇摇头有些寂寞地道:“演得专业点啊。”

    dv的镜头抖了一下,画面整个往下低了三分之二,夏慧星的脸都看不见了,女孩这才连连摆手:“安啦安啦,我开玩笑的!帮忙好好录啦!”

    镜头这才又不情不愿地抬起来框住夏慧星:“贺兰哥你还记不记得小学的时候,学校要收赞助费,那时我爸妈都出差不在,我交不出钱,哭着不肯去学校,被奶奶用鸡毛掸子抽,你就偷偷翻窗进来,说要带我去找赞助费。”

    当然记得,贺兰霸看着镜头中好似还生龙活虎的夏慧星,回忆起往事,眼中不自觉带上怀念的笑。赞助费是很大一笔钱,他那时也是个小屁孩,哪里找得到,他只是不想看夏慧星哭,就编出了带他去找“塞勒斯特亲王”的谎言。

    说是有这样一位非常有钱非常慷慨的塞勒斯特亲王,就住在淮港海边一栋华丽的紫顶别墅里。于是两个身无分文的小屁孩就这么趿着拖鞋上了路,小慧星一路上问题不断:

    “塞勒斯特亲王他为什么会这么有钱啊?”

    他只好就坡下驴地编啊编:“因为他是吸血鬼,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好几百年,当然有钱了。”

    小夏慧星两手捂着嘴鼓着眼睛,他转过身,扯下小姑娘罩在嘴上的手:“别装了,知道你不怕。”

    果然小姑娘拿下手就嘿嘿笑起来:“那他不是很老了?”

    “吸血鬼不会老。”他继续在前面带路,树上掉下一只虫子,在他眼前张牙舞爪,夏慧星不怕妖魔鬼怪,最怕腿多的玩意儿,他大无畏地挥掉那只叫不出名字的虫子先生,披荆斩棘地带着矮他半个脑袋的夏慧星继续前进。

    “那他帅吗?”夏慧星的拖鞋声吧唧吧唧跟在身后。

    “嗯,很帅。”

    小姑娘一脸“那我就放心了”的表情,忽然又想到什么,担忧地道:“可是……塞勒斯特亲王凭什么会帮我呢?”

    他转身看着放慢脚步又停下来,沮丧地低垂着头的夏慧星:“会的。”他扬起一个承诺的笑,“因为他是吸血鬼啊。”

    夏慧星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塞勒斯特亲王喜欢喝rhb型的血,”他揉揉小彗星一头软软的头发,“刚好我就是。”

    夏慧星愣了愣,立刻朝他亮出小胳膊:“我是吗?”

    “你父母都是o型血,你怎么可能是b型血。”

    “那你要给他很多血吗?”

    “不用,塞勒斯特亲王是个好人。”

    这样,你应该就不会担心了吧。其实都是骗你的,只是想让你开心起来啊。

    那天他们就沿着大路一直走,唯一的方向就是海边,路上有流浪的大狗好奇地尾随在他们身后,有骑山地自行车的大哥哥们朝他们竖起大拇指,他们穿过热闹的公园,看见人山人海的摇滚音乐会现场,发现大桥下方竟然有一处好似迷宫一样的地下通道,又无意间走进音乐喷泉广场,被突然喷出的水柱淋得浑身湿透……

    在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里一路跋涉冒险,摇滚音乐节现场和吓人一跳的音乐喷泉让夏慧星忘记了烦恼,又开怀大笑了。傍晚时他们终于抵达海边。他很难过,因为现在就必须要告诉夏慧星真相了,这时却听见前方的夏慧星惊喜的喊声:

    “塞勒斯特亲王的别墅!”

    他吓了一跳,顺着夏慧星手指的方向看去——海边竟真的有一座紫色屋顶的别墅!华丽大气的别墅耸立在悬崖上,简直就和动漫电影中描述的一模一样!

    两个人站在别墅的黑色雕花大门前,他看着扒着栏杆兴奋又期待地往里打望的夏慧星,这个时候其实应该告诉夏慧星真相了,可是他竟然很舍不得,因为夏慧星这么期待,而这个谎言这么美好。

    他下定决心将谎言进行到底,哪怕只能多一秒钟维持住这份期待,多一秒钟维持这份幻想。于是他踮起脚尖将手伸向大门旁的电铃。

    就在这一刻,夏慧星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臂。

    他诧异地回头,夏慧星双手抱住他的手臂摇摇头:“算了,还是不要了,”女孩哭丧着脸,声音里带着软糯的恳求,“我不想他喝你的血。”

    他低头看着抱着他的手臂皱着小脸蛋的夏慧星。这个由他编织的谎言,就这么意外地迎来了最最完美的结局。

    就像圣诞老人的谎言,总有一天也会被揭穿,可是能多信一天,多一年期待驯鹿雪橇飞过我们头顶,是多美好的事啊。

    镜片上泛起一层雾气,屏幕中的长大版夏慧星也跟着模糊了:“到现在我还时常梦见那天的经历,那是只属于我们两人的奥德赛,”dv的画面微微晃了一下,女孩接着说,“虽然没有找到塞勒斯特亲王,但是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觉得贺兰哥你是无所不能的存在。而这个无所不能的贺兰谨,不是将来要做一名金融操盘手的贺兰谨,也不是要西装革履地坐在办公室后运筹帷幄的贺兰谨,他是一个将要在电影院里让所有幻象和美梦成真的贺兰谨,像斯皮尔伯格,像詹姆斯卡梅隆那样的贺兰谨。”她的目光充满希冀,却又透着微微的遗憾,“但我明知道这一点,却没有勇气鼓励你去这么做,因为大家对你有太多的期待……所以贺兰哥,我只想借这个机会告诉你,现在的你,也许真的让他们失望到了极点,但是我真的为你骄傲到了极点,不愧是无所不能的贺兰哥!不愧是你!我真的这么想着!所以不管当初因为什么原因,因为谁让你踏上这条道路,我都要由衷地感谢他!”

    贺兰霸凝视着病床上挺直了背的夏慧星,最后这番话,她说得那么斩钉截铁,好像能看见生命力源源不断从她孱弱的身躯中散发出来。

    “还有一件事,当初我决定报考庚影表演系时,爸妈都很反对,那天你送我回家,他们又照例骂了我一顿,甚至牵连了你,抱怨都是因为你才让我也跟着做这些不切实际的梦。”说到这里顿了很久,“对不起贺兰哥,我知道那时你其实没有走远,一定都听见了,我知道你一定很难受也很难做,那个时候我也难受得不得了,他们凭什么这么说你呢,没有人有资格这么说你,哪怕是我的父母。那个世人口中‘不切实际的梦’,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谢你把它种进我的生命里……”女孩的声音哑了一下,眼中盈着泪水,“如果手术成功,我一定要努力做一名好演员,这一次要一步一个脚印,绝不再走弯路,如果手术没有成功,也许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实现这个梦想了,但是请你无论如何要走下去,一步一个脚印,不要走弯路,不要被讨厌的东西打垮,不要让它变成不切实际的梦,连带着我的那份一起实现给他们看,好吗。”

    本来就已经水肿的鼻腔酸得要命,贺兰霸取下眼镜捂着眼睛,觉得喘不过气来。

    “别跟我一起哭啦,”dv中的夏慧星接过纸巾擦去眼角的泪水,还挂着泪痕的脸上转眼又换上熟悉的笑容,“这是演技,骗你的啦。贺兰大编剧,”女孩最后端端正正地坐好,冲着dv正儿八经地道,“如果有一个人一直默默爱着你,悄悄守护着你,不管那家伙是男是女,你就从了吧。”镜头摆动了一下,伴随着夏慧星狡黠又释怀的笑,“总之,你要好好的。”

    画面至此熄灭,贺兰霸沉默地拿起茶几上的dv机,扯掉连接线,重新拿在手上又播放了一遍。他没有看错,递纸巾给夏慧星的那只手,手腕上分明戴着那款他再熟悉不过的黑色潜水表。他合上dv,一点也没有意外,夏慧星高昂的住院费是凯墨陇垫付的。

    凯萨在庚林学院只待了不到一学年,夏慧星并没有见过他,但这不妨碍夏姑娘精准的直觉。

    放下dv仰靠在沙发上,当他没有勇气追寻梦想时,是凯萨推着他朝前走,当他心灰意冷打算放弃梦想时,又是夏慧星拉住了他。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书房里传来不屈不挠的手机铃声,他起身走到房门前,没来得及接电话铃声又跳转到了语音留言。

    “学长,还是我啦,”是庞丽的声音,“这么多次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接,上次给你留言你好像也没回复,不晓得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或者在闭关赶剧本,如果是在赶剧本的话我先说声抱歉啦,我就是想告诉你,咱们那片子入围优秀奖了,今天还要上tps电视台的微电影展播,就在下午一点,你要是码字码累了,就看看吧,好多人喜欢你的剧本,它在网上的最佳剧情投票里是第一名哦!”

    贺兰霸听完有一会儿没回过神,电脑屏幕的微光映在他的镜片上,他走过去拉开那把已经很久没坐过的椅子,坐在电脑前打开浏览器点到了tps微视频大赛的官网,在他活得跟行尸走肉似的这几个月里,tps微视频大赛已经进行得如火如荼。

    他点进了网络投票的页面,在琳琅满目的电影海报中一眼就看见了庞丽的片子,就在第三排第三个,海报做得很漂亮,是两个穿着制服衬衫的少年牵手走在原野小径上的背影,背景的色彩经过处理,翠绿得有些梦幻,不过却很好地切住了标题——love was young。

    投票需要登录,否则只能查看,他查看了所有分类的投票,在最佳导演类,《love was young》排在第三,在最佳剧情类,贺兰霸看着页面上的彩色投票柱,《love was young》共获得7万8千多的投票,高出第二名近两万票。

    这个长长的红色投票柱让他好像又活了过来,能清楚地感到血管中奔流的血液,他按捺不住地点进评论页面,观众评论还没刷出来,忽然瞥见屏幕右下角的时间——12点58分。他霍地站起来,展播!

    在鸟窝头编剧一股脑冲出书房后,《love was young》的评论页刷新了出来:

    ——这个剧本好赞,哭成狗了!!

    ——为什么不让他们在一起?!现实已经这么让人绝望,电影里不能再美好一点吗?!

    ——两个人在高中时真是各种美好,直到他们分开我依然期待看到好的结局,结局两个人又重逢了,明明还有爱,为什么却是这样的结局?

    ——现实和梦想的冲突吧。我觉得同性恋的主题只是一个隐喻,背后象征着更多东西,所以连我这种对爱情片没啥感觉的人也被打动了。

    ——全片四十八分钟,刚开始还觉得太长,这算神马微电影,可看完后真希望它更长一点。

    ——最虐的剧情不是他们高中毕业后分开,而是多年后在游艇上的重逢,简直是要把最期待最美好的东西打碎给你看!编剧你够狠啊!

    ——很好,很好,心中最圆满的作品,没有高深莫测的说教,故弄玄虚的留白,只是简单地讲了一个爱情故事,却又好像讲了那么多。

    ——说说我最喜欢的几段剧情吧,一个是下雪天章海和桑田一起去面馆吃面那段,章海本来想坐在靠门的位置,桑田拍拍他让他坐在里面,桑田应该只是出于照顾人的习惯,但是我觉得小老虎章海就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桑田的吧。

    一个是在学校的天台上,章海因为维护桑田被音乐社的人排挤,没法去教室练琴,桑田用一个月打工的钱去商场买了一部电子琴,在天台搭好了线给章海练,当那首耳熟能详的巴赫康塔塔在天空响起时,操场上活动的学生们全被仿若的琴声震住了,那个镜头现在还在我脑海里。其实这个时候从桑田的心理活动我已经隐隐察觉两个人最后会是悲剧了,但是真的好希望他们在一起啊。

    还有两个人被锁在图书馆那段剧情,主动的章海真是让人喜欢,这一段剧情处理得特别好,两个人一开始各自背对着背在书架两侧看书,后来果然还是小老虎先转过身,拿下架子上的书从书架间偷看桑田的背影又忍不住伸手去挠那一幕真是又青涩又可爱。后来那一串过度的镜头,两个人从隔着书架背对背看书,到一个人瞧着另一个人的背影,再到两人隔着空空的书架面对面心不在焉地看书……这一段明明什么对话也没有,只用了背景音乐,但是随着镜头淡出淡入的交替越来越长,每一次画面亮起都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最后一次画面暗下去的时间特别长,但当镜头重新亮起来,两个人果真如我们期待的一般,终于同在一侧时,简直有种美梦成真的感觉!格子窗的阳光照着两个人身上凌乱的衣物和彼此注视的眼神,但也许是我总想着他们最后的结局,我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哭出来的。

    最后就是结局那段了,大概是编剧处理得太好了,在看的过程中我竟然感受不到绝望,就好像梦醒了,很心痛,但也很美。这一幕相信会虐很多人很长一段时间吧,已经不需要更多言语了。

    ……

    贺兰霸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身边是好奇地扬着头的泰迪兄,影片中的光影倒映在它光滑如黑色豆豆的小眼睛中,随着温柔如水的背景音乐一闪一闪。

    贺兰霸看着坐在餐桌里侧,只穿着一件单薄毛衣的章海,看他悄悄抬起眼,看着冬日的寒风从面馆门外吹进来,刮乱了桑田的头发;

    他看着被音乐社团排挤,没法弹琴了却一点也不沮丧的章海,看他在课堂上一会儿旋笔一会儿看表心急地等着下课,铃声一响就第一个冲出教室一路跑去天台找桑田;

    他看着有桑田在身边时就弹巴赫的康塔塔,弹肖邦的夜曲,弹勃拉姆斯的奏鸣曲,桑田离开后就无精打采地轰土耳其进行曲暴躁版,匈牙利舞曲气绝版的章海……

    故事的结局不是他希望的,是庞丽一早就安排好的,他没有办法改变注定的结局,只能选择结束的方式。

    在古典音乐圈的一次游艇派对上,彼时已是钢琴界新贵的章海偶遇了身为音乐杂志记者的桑田,这一幕一定牵动了许多观众的心。这时的他们已经无法再回到从前,只能举着酒杯礼貌地点头。在无人的船尾,桑田听见章海呼喊他的名字,按捺不住循声而去,装作失足落水的章海在起伏的海水中孩子气地朝他伸手求救。一身昂贵西服和漂亮造型都在海水中泡了汤的章海,一定让桑田也让屏幕前许许多多的人又想起了曾经那个如小老虎般横冲直撞无所畏惧的少年。

    在这场梦的结尾,桑田最后一次牵住了章海的手,放任自己被章海拉入水中。

    碧蓝的海水涨满了视野,洁白的泡沫温柔地包裹住两人,阳光在水中闪烁,合着康塔塔宁静隽永的旋律。

    在这个没有人看见他们的小小庇护所里,他们像从前那样注视,微笑,拥抱,接吻……一切都像慢镜头,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似乎再长一点,再长那么一点点,就能到达永恒了。

    片尾曲在这时响起,小提琴宛如阳光洒满海面,太阳在木管悠扬地吐息中缓缓升起,竖琴如风拨动水面,眼前俨然是一片潋滟的波光。这场五彩斑斓浮光掠影的梦即将画上句点。贺兰霸的镜片上早已模糊一片,他看着画面渐渐暗下去,水面上传来人们推杯换盏,高谈阔论的声音。

    现实最终还是给梦盖上了盖子。

    但是这一次,那簇萤火一定已经溜进许多人的心里。这个故事由他一手打造,虽然只是一部微电影,虽然卡司名单短得可怜,但是编剧那一栏确凿地写着“贺兰霸”三个字——那是他为了告别过去为自己取的名字,不想再循规蹈矩谨小慎微地活着,他要霸气地昂首阔步。

    影片结束,展播也到了一个段落,开始插播电视台广告,tps新一季的狗血偶像剧宣传又拉开了帷幕。

    宅男编剧盯着身旁的沙发,那时的凯墨陇穿着浅灰色的羊毛针织衫和白色的修身长裤,往棕色的沙发上一坐全然是一道风景。

    刚认识凯墨陇的时候他即便是坐在沙发上也是优雅地交叠着长腿,随时都保持着男神般完美无瑕的形象,时间一长嘛……总之那天贺兰霸洗完澡走出来,看见凯墨陇一只长腿曲在沙发边,一只伸得老远,手里拿着一罐可乐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整个人斜倚在沙发边,很用了一阵子才回过神。虽然也养眼,但是画风明显更浪了。

    凯墨陇向后靠了靠,问他:“这电视剧是你写的吗?”

    贺兰霸才注意到凯墨陇在看狗血偶像剧:“又不是所有电视剧都是我写的。”

    “哦,”凯墨陇就撇撇嘴,“挺难看的。”

    他觉得有意思,打算逗逗凯墨陇,就拿遥控器换了一个频道,里面是他参与过的迄今为止最脑残的一部剧,他丢了遥控器拍拍海豚王子的肩:“看这个吧,我写的。”

    他陪着凯墨陇看完半集,插播广告时问:“怎么样?”

    以为凯墨陇先生依然会拍他马屁的,结果海豚王子侧目看了他一眼,将那罐可乐磕在茶几上:“如果你当编剧就是想写这些东西,那不如改行吧。”

    那时的凯墨陇是认真的,和当初烧掉他的报送通知书时一样认真。

    他手上暂时还没接到什么靠谱的剧本,也许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接不到靠谱的剧本,但是明星特工凯撒的故事就在文档里,至少在那个世界里,他可以让凯墨陇有笑有泪地活着。

    从柜子里翻出那只许久没动过的场记板,用黑色马克笔写着的roll 1 se 1 take 1的标签上已经覆了一层浅浅的灰,他轻轻拍下板头,“咔哒”一声,扬起的光尘洋洋洒洒从眼前飘过。

    重新开始,第一场,第一次,a。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提到的巴赫康塔塔为巴赫作品第147号,感兴趣可搜索bwv147,不过纯钢琴版本是比较少见的。

    我个人很喜欢too young to love这个剧本,很忐忑地希望大家也能喜欢,在我的想象中,片尾曲应该是toshi的君はいないか(你还在不在),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听一听。

    “我靠这人也太多了吧,创历史之最了啊!”邓小胖从拥挤的考生中挤过,嘴上虽然这么抱怨,还是不忘四下打量美女。

    贺兰霸目不斜视走在前面:“哪年不是这样,大惊小怪。”回头见邓小胖差点在台阶上绊一跤,感从心来,抑扬顿挫道,“有些人外表正直,内心已经猥琐,有些人外表猥琐,内心依然正直。”

    邓小胖似乎是觉得有道理,边拍照边道:“我选第一种!”

    贺兰霸:“……”

    每年二三月庚影都是这副德行,除了考生,来电影学院做采访专题的媒体记者也不少,还有各种靠谱不靠谱的培训班趁机来招揽生意,整容医院的传单小广告简直如天女散花,放眼望去校园里乌压压一片攒动的人头,人头外便是停得满满当当的车辆。

    贺兰霸听见一阵引擎的咆哮声由远及近地飘来,不一会儿就轰隆隆地盖过了嘈杂的人声,他推了推眼镜闻声望去,这一看不由有种视野被猛撞了一下的感觉——那是一辆1000排量的bw战斧,正从校门方向直杀进来。庚影的校门被设计成科幻电影里那种金属隧道的造型,重机车红白蓝色的车身反射在三面金属墙上,俨然好莱坞大片一般!

    车子在校门旁一刹停下,一身黑色针织衫修身牛仔裤的骑手放下长腿踏在地上,摘下安全帽的那一刻,贺兰霸和邓小胖不约而同张大了嘴。

    “妈蛋啊,这个条件绝对不输给本校男神安嘉冕啊!”邓小胖惊艳的目光顺着战斧骑手跨下的长腿一路看上去,目视对方放好安全帽,黑色背包潇洒地背上双肩,掉头三两步上了东面的台阶。

    火眼金睛的记者们也迅速瞄准了目标,贺兰霸见一女记者提着话筒和摄影师赶紧追上去,差点被话筒线绞到又尖又高的鞋跟,不过还是晚了一步,战斧骑手人高腿长一会儿的工夫就穿越人群不见了踪影。

    “这尼玛走个路都跟跑酷似的……”邓小胖望着战斧美男消失的方向,又望向不远处的报刊亭,新一期的《星周刊》封面是去年年底刚和星邦娱乐签约的欧哲伦灿烂的笑脸,邓兄禁不住啧啧感慨,“风云的一代啊!”

    贺兰霸一回公寓就惯例地开电脑,哼着《穷开心》冲完澡,换上家居服,趿着人字拖翘着二郎腿在电脑前坐下。邮箱里的新邮件依然只是一些垃圾广告邮件,他清理完后关掉邮箱,给tps影视部投去剧本已经两个月了,其实他也没抱什么期望了,但既然对方的自动回复说是要等三个月,那就耐心等到三个月后再说吧。

    在校园论坛上发的招租贴竟然有回复了,他刚要给对方留的手机号拨电话过去,手机就响了起来,正是租客打来的。贺兰霸在电话里和对方约好下午来看房,听对方说话时沉稳的语气,倒是很靠谱的样子。

    中午他码了一集剧本,许穆对他的封杀早就过了时效期,据说没了赵公子和裴公子的助力,许编剧这段日子过得也不滋润。

    走到阳台上正打算练练高抬腿,门铃声就响了,宅男编剧走去开了门,而后门内门外的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响亮的“卧槽”。

    贺兰霸透过厚厚的镜片瞪着新生代小天王欧哲伦,欧哲伦透过蛤蟆墨镜瞪着鸟窝头宅男编剧。双方给对方的第一印象显然都挺糟糕的。贺兰霸其实不太愿意把房子租给明星艺人,奈何他现在手头比较紧,除了自己要养,还要养小金杯;欧哲伦也不喜欢和裤衩拖鞋鸟窝头嘴角还叼着宏声的宅男共处一室,但是现在他才刚出道,住在有粉红色屋顶桃心小泳池的小洋房里还只是个遥远的梦想。

    原来在论坛上留电话的是欧哲伦的经纪人,欧哲伦也不是一个人来租房的,陪他来的还有身材堪比两个欧天王的助理小姐,欧天王看了二楼的房间后瘪着一张嘴:“怎么都不自带洗手间的啊?”

    壮士助理小姐立刻安慰:“亲爱的,洗手间在楼下才好呢,你每上一次厕所就可以顺便消耗一部分卡路里。”

    小天王仰头看着那一行蔚为壮观的楼梯,显得不太高兴,回头道:“哎,贺房东啊,我看你是住在楼下的,那楼上的主卧室不是空着的吗?”

    贺兰霸埋头正看租房合同,头也不抬地一咬嘴角的宏声:“那房已经租出去了。”

    小天王跳起来:“租出去了?谁啊?”

    贺兰霸知道欧哲伦大小也算个名人,也不想和来历不明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想了想便随口道:“是个导演。”

    本来一副如临大敌表情的小天王在听到“导演”这个词以后,眼神居然biu地就精神了起来。很久以后贺兰霸才得知欧哲伦同学对导演抱着一份怎样令人难以理解的情结……

    就这样新生代小天王欧哲伦,原名欧石开的家伙在他的公寓里住了下来。屋子里热闹了许多,经常能听见欧哲伦在客厅里鬼哭狼嚎地练歌,或是大喊着“贺兰霸,有蟑螂”从楼上猛冲下来或者猛滚下来。

    贺兰霸戴着耳塞把音量调到最大依然逃不过欧哲伦的穿脑魔音,不得不抄起拖鞋上楼杀蟑螂:“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在床上吃零食!”

    欧哲伦在沙发上蹦得老高:“那要在哪儿吃?!”

    贺兰霸扶着额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这年头房客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欧哲伦也曾好几次问他:“你不是说我隔壁住着导演吗,怎么一次都没见过他人啊?”

    贺兰霸听着小天王嚼薯片的声音,练瑜伽的动作顿了顿:“他不常回来住。”

    “是个什么样的导演啊?多少岁?秃顶不?长得帅不?拍过什么电影啊?”

    第2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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