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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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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器 作者:杏蒲

    第17节

    柳向尘过了一会才道:“你执意如此,我劝也是无益。好在你还知道要知会我一声。不像上次那样,直接留书就离开了,叫你师妹和你师弟为了你的安全闹得人仰马翻。”

    夏荆歌一愣,一时怀疑他师兄是不是早已经知道此事了,却又未见他再有流露此意的意思,转而道:“人人都道你定会跟我们一同回九华派,让他们摸不清你的行踪,也不算坏事。但你们要去哪,去找谁,这我总得知道。”

    夏荆歌不妨柳向尘态度忽然转变,竟同意他和风甫凌同行,一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竟忘了回话。柳向尘睨他一眼,冷冷道:“这么看着我作什么?你已不是小孩,同样的话我说两遍你就能听进去?听不进去我又多说何益,难不成还能揍你一顿叫你回心转意?”

    夏荆歌又是一愣,好半晌才收回那呆愣的神色,小心翼翼问:“师兄这是生气了?”

    柳向尘声音冷淡:“犯不着。”顿了顿又道,“你也不必太吃惊,总归是你师妹劝了我一番,要谢谢她去。”

    这倒不是那么意外了,夏荆歌看看他,讨好地笑一笑,他毕竟是脸皮不够厚,在柳向尘冷冷的目光中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又低头盯着桌面上那条条的木纹,颇为尴尬地道:“那是该谢谢师妹。师兄前些日子不还说……我不过心动期,修为不够出去么?”

    “我拦着你,不叫你走,你就真的不走了?”柳向尘声音显得冷淡无波,却叫夏荆歌听得羞愧起来,只好呐呐地、含糊地应了一声。

    “说罢,你们要去哪,找的那对兄妹究竟是何人?”

    “我们要去魔族控制区域。”夏荆歌抬头看着柳向尘道,果不其然,立时见他皱起了眉,便把当日他和甫凌出了山洞,那山洞却叫天上掉下的云剑派给压了的过程详细说了一遍,又将风甫凌一些回忆说了,“因此我们推测,项融兄妹怕是一直在躲避魔族的追杀,但那日他们又用了魔族的传送法阵,也不知那一去是凶是吉,甫凌一直放心不下,因而我们还是要过去打探一番。”

    “即便是魔族控制区域,也是人海茫茫,找一对十几年前的兄妹岂非大海捞针?”

    “是,所以希望渺茫。师兄不是觉得我修为低吗?其实我往魔族那边去,也有诸多好处,至少我的修为足可在短期内大进了。若是留在修士这边,却是事倍功半,于修为上无甚益处。安全上,师兄且可放心,甫凌毕竟是魔,他在魔族控制之域中,修为也更易大进些。我一旦吸着魔气,便不会放出灵气,我二人在魔族控制区域便是想露陷也难。”认真说来,去了那边,兴许倒比在这边更自在些。

    柳向尘久久不言,夏荆歌心中忐忑地等了好片刻,他才淡淡道:“自己注意安全,万事小心为上,若遇了险情,师兄人在这边,便是想帮忙也帮不上。你被魔族捉着,便不像是被修士捉着,只关个结界那么简单了。你自己要想好,如此……是否值得。”

    夏荆歌立刻回道:“这我省得。我既愿意与甫凌同去,自是以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柳向尘不再言语,将手中那杯茶喝了,慢慢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夏荆歌见他如此,又道:“还有一事,我要代甫凌多谢师兄。”

    “何事?”

    “我原以为,那大典是看不成了……”

    柳向尘闻言微垂眼睑,容色淡淡道:“此事不必多此一举谢我一遭。这原该是你想看就看的。本就是师兄不过元婴,实力未达鼎盛,难能护你周全才陷你于这客栈中。后来我一想,明日我和师妹师弟都去了那云剑派,这客栈中人员空虚,难保反叫别人钻了空子。倒不如让你也去大典,来得轻巧。”

    “原来如此。”夏荆歌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其实师兄也不必将许多事都揽在身上,方才你也说,我已不是小孩了,安全一事,师弟心中有数。”

    柳向尘看向他,微微皱起了眉,却没说什么反驳的话,过了一会才道:“你与那风甫凌就这么去了魔族控制之地,我无论如何都是难以放心的。”

    夏荆歌见他又提起这茬,忙想劝他:“师兄……”

    “你听我说完。”柳向尘挥了一下手,示意夏荆歌不要打断自己,“长离湾的桑阳前辈,你可还记得?她昔日乃是师父的知交好友。”

    “桑阳前辈?自然记得。”夏荆歌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师兄有何吩咐?”

    “我若无吩咐,你就记不起她了?”柳向尘睨他一眼,方才道,“桑阳前辈虽久居长离湾世外之地,却惦记着你。这十几年里,来的三次信都问起你的下落。你如今既是自由身,该亲自去拜会她一趟。”

    夏荆歌心中吃惊,他虽知道桑阳,也知她与父亲交情不浅,自己那被黎玉冲毁了的火凤袍都是她亲手织造的,却从未见过她本人,因而竟不知原来还有这么一位长辈十几年了还惦记着自己。忙应道:“师兄说得是。我会亲自去拜会一趟桑阳前辈,与她报个平安。”

    柳向尘道:“不止如此,桑阳前辈织造的手艺六界闻名,你往后当真去了魔族控制区,处处危险四伏,可请她先为你织造一件护身法衣,如此我也不至太过担心。你请她帮忙,前辈多半是肯的。反正你们要找的那对兄妹已是十二年前分别的了,不差这一时半会,你先去请做法衣,也不耽误你们多久。”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点夏荆歌很是赞同,立刻点头应是。又问:“师兄可有什么话要带给桑阳前辈的?”

    柳向尘想了想,摇头道:“代我问候一声便可。你几时走?”

    “明日。”夏荆歌见柳向尘盯着自己,又补充道,“明日看完大典,我与甫凌正好不用回客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风暖姑娘的地雷!

    这两天得了重感冒,坐都坐不住,于是这章是躺在床上用手机码完的,快夸我一下23333

    第60章 风起嫦娥结说书,此言属他不属我

    第二日的大典,夏荆歌和风甫凌便易容了一番混迹在记名弟子中,夹在掌门柳向尘的队伍中悄悄地去了大典。诸派掌门和那些有名望的修士们磨来磨去磨了这许久,终于算是定下了未来盟首人选。虽然中间出了点岔子,有人想逼柳向尘接任这盟首之位,到底还是给九华派挡了回去。今日这盟首之位,便基本已是内定的了,将要落在青尘派掌门喻尚溪身上。

    到达云剑派广场之后,他们两个和其他没有资格上至讲台高处、也不属于方阵之列的普通九华派记名弟子一样,散在了其他门派三三两两的弟子中间,仰头看着远处讲台上那难得一见的盟首推选大会。在那方高台之上,处处透着的是渺渺仙音、烟笼雾罩之姿,宛若半个仙境。又有空中星罗法灯,将这夜空下的大会装点得星火一般华盛。

    夏荆歌在仰望高台,高台上的余倏光因不放心,也远远地用余光定位着他二人的所在。她站在那高台一角上,身下白茫茫的仙雾和她的裙摆被风吹得缠绵叠宕。众人只道她是在看底下芸芸众修,也并未往别处想去。她才站了片刻,柳向尘也在她身旁站定了。

    余倏光回过头去,尚未说话,柳向尘已对她道:“此处风大,师妹莫站在此处了。”

    余倏光浅浅一笑,露出几分灼灼华然的桃李颜姿来,乖乖地应了声是,便随了柳向尘一道往高台中间走。柳向尘边走边对她露出一丝浅淡笑意来:“昨晚多谢师妹了。”

    余倏光掩袖笑弯了眉眼,偏生要辩口道:“我只当自己做了份内之事,掌门师兄若要谢我,我可是不受的。”

    “那便不提了。”柳向尘亦是笑开。但如朗风意霁月,清溪逐夕照,叫余倏光那弯弯的眼眸也挪不开了。

    谁当盟首,谁不当,如何推选,大约原也不是她那么在意的。于她而言,只有一如既往地追随掌门师兄前行,才是这天下间最紧要之事。

    夏荆歌和风甫凌自然更不在意谁当了盟首,他二人只为看这热闹的。待这端着几分仙姿的大典渐入尾声,他们便悄悄从修士群中离去了。江云城中与云剑派中全然是不同的景致,百姓们恰逢乐事,总脱不开吃吃喝喝游游乐乐这几样,因是热闹鼎沸,行人接踵。街边摆着吃的、玩的、哄人的、吓人的玩意们不计其数,围者更甚。人们姹紫嫣红地团簇在一块,宛如黑夜中绽出的五彩斑斓的繁花盛叶。

    夏荆歌爱这热闹,爱这烟火鼎盛的气息,他拉着风甫凌东窜西逛,总问一些傻兮兮的问题。诸如“为什么糖也能做出这么惟妙惟肖的偶人来,师傅能给我们俩捏一双吗?”之类的问题,捏完了看着不像才想起自己二个是易过容的五大三粗模样;又有譬如“这世上竟有灯能不靠灵力上天!话说回来孔明是谁……“等等言语,如此缺乏应有的常识,旁人见他乃是修士,均道他是不得凡识,竟也无人笑他,只都拿同情的目光往风甫凌身上瞧去。若是心音可听,风甫凌这一路上大约已听到了无数句“道长好耐性!”“道长辛苦了!”“道长不容易!”之类的话了。

    他们走着走着,夏荆歌的目光又叫一个皮影戏班子吸引了去。人家在这明晃晃的月光下上演的,乃是嫦娥奔月这一出,夏荆歌看了个全,出来方对风甫凌道:“甫凌,这嫦娥……”

    “你别告诉我你连嫦娥是谁都不知道。”风甫凌先发制人,打定主意只要他说不知道,就立刻打道回府。

    “不,我知道嫦娥是谁啊。我是想说,嫦娥早就死了,月亮上也没有广寒宫来着。”

    风甫凌半侧过头去,“你怎么知道嫦娥死了?”

    “我记得小时候在九华派的哪本书里看到过。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和红尘界的嫦娥奔月不太一样。”夏荆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们九华派的记录,应该才是真的。”

    “说来听听。”

    “嫦娥和后羿虽是夫妻,但后羿并没有射下九日。当时十日耀空,乃是因为原先我们头顶上那金乌,它病了。那九日是赶来救它的。”这说法倒是有些新鲜,风甫凌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夏荆歌便又一边回忆一边道,“后来金乌医好了,那九日也就离开了。后羿到红尘界中来,是因为他犯了错,被贬下了,但九日离开与他毫无干系。嫦娥原是随他下界,但神界毕竟才是嫦娥的家,不久之后,她就开始想念神界了。再加上红尘界中灵气浑浊,嫦娥就住不惯,她是靠灵气而活的,没有灵气的地方,她就过得难受。后来,她终归是不想再在红尘界待下去了,便想了个可以回灵气充沛的神界的办法,离开了后羿……但是路上出了点问题,她未能回到神界。”

    “这和嫦娥奔月的传说,亦有相合之处。”

    “算是吧。可月亮上并没有广寒宫,那里是灵气贫瘠之地,离神界也远得很。嫦娥是飞到月亮附近,灵力耗尽,才不得不落在了月亮上。没多久她就死了。”

    “死了?你怎知道?”

    “书上就是那么写的。”夏荆歌怅然道,“她是永远地留在了月亮上,却不是住进广寒宫,而是永久地死在了那里。……没能回到神界,也没能回到红尘界中。她因为灵气不足,法力故障而死在了回家的半路上,这才是更真实的嫦娥的故事。甫凌,你说为什么同样一个人,一个神,一个仙,她在九华界中的故事和在红尘界中的故事差别会这么大呢?”

    风甫凌一时无言,沉默地和夏荆歌并肩走了片刻,才道:“因为别人都爱听故事。越新奇越爱听。你们九华界的修士素以修仙为己任,讲故事自然也离不开灵气修仙之类的事,红尘界的人重情爱,自要将这故事讲得缠绵悱恻一些。”

    “重情爱?”夏荆歌稍微有一点点疑惑。

    “嫦娥奔月在红尘界还有后半段。她在广寒宫住下后,又来了一个叫吴刚的男人,传闻此子爱慕她,日日伐树也无怨无悔。”

    “这也太胡扯了。”夏荆歌立刻道,“月光虽是如今灵气产生的重要之源,但它本身并非灵气,月亮上亦是寸草不生,一棵树也没有。”

    “是否胡扯没关系。这才是我们红尘界中人爱听的故事。寂寞横生处,佳人亦有伴。”风甫凌将红尘界中吴刚伐桂的传说给夏荆歌讲了一遍。

    “哦……甫凌也爱听这故事吗?”

    “我不喜欢。”风甫凌皱眉。

    “为什么?因为……你如今不是红尘界中人了?”夏荆歌笑着调侃他。

    “和这无关。”风甫凌只说了一句,见夏荆歌仍饶有兴致地瞧着自己,却也不讲明白,只道,“你猜。”

    夏荆歌:“我哪能猜得出?”话虽如此,他还真的猜起了风甫凌不爱听这故事的因由,“是因为吴刚原也是被罚的,听起来太不真实?”

    风甫凌摇摇头,夏荆歌又猜了几个,得到的全是摇头,夏荆歌已是打着最后叫风甫凌自己说的主意了,胡乱来了一句:“那便是你不喜这些故事都不是它们本来的模样了。吴刚和嫦娥是被后人硬凑成一对的?”

    风甫凌却点了点头,“差不离了。吴刚被罚砍树的因由乃是他妻子背叛他,他又如何能喜欢上同样背叛了丈夫的嫦娥?呆在同一个屋檐下,只怕相看两生厌都是轻的。”

    夏荆歌这才恍然有些明白了,风甫凌不喜欢的到底是什么。人们爱看情爱故事,那原本该相看两生厌的两个仙人便生了倾慕事,一传十十传百地,人人都道他二人是有一段故事了。焉知吴刚是否已心如死灰,抑或早已心有所属?只是日日伐着树,伐着树,有口不能对人言,无人知晓罢了。但夏荆歌觉得风甫凌这态度仍然有点奇怪。他原不是会为一个毫无干系的故事生出恼怒之意的人。然而夏荆歌又确实从他那话里头,觉出了几丝恼怒来。

    “到底怎么了?”夏荆歌问道。

    风甫凌摇头,看了看夏荆歌,犹豫了一阵方道:“你可想过,若有人来写你的故事,会是何等景状?”

    “我的故事?”夏荆歌微微歪头,想了想笑道,“那不是我的故事,那是旁人的。旁人想象中的我的故事,无论他怎么讲,无论有多少人去听,哪怕全天下的人都信了那就是我,是我的故事,那也不是我的故事,是他的。甫凌,你可是听到了什么?所以生气了?”

    风甫凌神色一滞,过一会才不太自然地道:“前两日我听了几耳朵,分明我才是与你在结界中相伴十二年之人,那人却将我描绘成一个无足轻重的路人,将那黎玉冲描成刚正不阿之辈,听众还无不叫好,真是可恶。”

    夏荆歌闻言,只盯着风甫凌笑道:“旁人的故事,你气甚么?在我的故事里啊,甫凌你最重要了。”

    风甫凌面色微微一红,清咳一声道:“少来,就你歪理多。什么旁人的故事,用你的名字,还不得安到你头上?”

    “哦,那你准备怎么办?总不能把他拎出来揍一顿,叫他改写吧?”夏荆歌无辜地瞪着眼。

    风甫凌这下不吭声了,夏荆歌觉出不对,还没问,他已经坦诚道:“我已经揍过他了。让他把我往重要里写。”

    夏荆歌瞪着他,愣了好一会儿,忽然笑道:“那我们去听听他改得怎样了,如何?”

    风甫凌看了看周围渐渐变少的人群,“时间不早了。”言下之意,他们该趁着人群渐渐散去,也悄悄出城了。夏荆歌颇有点遗憾,暗暗将此事记下了,预备回头用传信符跟师兄打听打听。不过正像他说的,旁人讲的故事,便是安着他的名字,也是旁人的。只有他们自己走出来的人生,才是他们自己真正的故事。

    夏荆歌冲风甫凌一笑,拉了他道:“我们去写我们自己的故事。下一回,结伴长离行,白首不相离。”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脑子跟浆糊一样,今天终于好点了。。

    第61章 见桑阳知有隐情,获信息魔君之子

    他们也并不回去,只去了附近一间不起眼的客栈,用之前苏无垢亲自送来的空间袋取了行李和其他乔装改扮的物什出来,又换了一番模样,方才大摇大摆地下了楼,上了街,又出了城,一点也没引起旁人的注意。这也是与他师兄通了气的好处,他们走得更无风险一些。易容和乔装的东西都有不说,连留在客栈中的那两套衣裳都有人来悄悄收回去,他们不用冒险自己找个地方处理了。

    他二人出了江云城,便一路往桑阳所在的长离湾飞去。

    长离湾的确切位置,是在东海之境。东海之大,广逾数万里,深逾万里,夏荆歌二人又从未去过,若无柳向尘给的地图和指引,那是去了也甭想找着桑阳到底在哪。饶是如此,他二人也在东海上方兜了好大几个圈子,才找着了长离湾的入口。在这蔚蓝大海中,它是一个芝麻大的小岛。岛上的大部分,都被一种叫云桑的特产桑树覆盖,其叶如云,其高不见顶,夏荆歌也是事先得知,才能辨认出来。

    他们在这岛的东南面落地,因知桑阳许会不喜见风甫凌,他便在岛边上等着,等夏荆歌进去拜见桑阳。夏荆歌一个人穿过那茂密的云桑林,到达了桑阳的院落前。这是一座幽静小院,二层高的木屋被掩在丛丛茂茂、争相斗妍的花草之间,令人望而心悦。那木屋内隐隐约约传出些许唧唧呀呀的机杼声,却不知桑阳前辈此时竟是为谁织造,如此晴好之天色,她也并未停下,出来瞧一瞧,晒一晒太阳。

    夏荆歌站在了院子的栅栏门前,那道门并未锁上,是开着的,夏荆歌却并不走进去,只站在门前,扣响那开着的栅栏门。

    须臾,那机杼声便停了。

    又待片刻,一袭淡色纹绿裹着寒天刮人的冷风幽香款款出现在了夏荆歌面前。

    桑阳昔年令众多修士前仆后继,自是生得风华绝代,寻常女子难与之匹敌,修仙之人长驻容颜亦非奇事,因此虽已是数百寿岁的前辈了,她如今瞧着也只二十岁上下。当真是眉目如画,肤如凝脂,颜貌神秀……只是面若冰霜,神色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冷距之色。她只瞄一眼夏荆歌便冷冷道:“阁下来我长离湾何事?”

    夏荆歌忙行礼道:“晚辈夏荆歌,拜见桑阳前辈。”

    “你是夏荆歌?……青芦之子?”桑阳冷然的神色陡然一变,直直看向了夏荆歌。夏荆歌应是,回道:“听闻前辈数次去信与我师兄问询我的下落,上月我与师兄重逢,方知此事,因而晚辈特来拜见前辈。”

    桑阳闻言,神色又缓和些许,显已是信了大半夏荆歌的说辞。“我与你爹交好,如今这世上只剩你孤苦零仃一个,我这个长辈记挂你一些,原是应当,道谢反倒见外了。这些年你都遇到了什么,且说与我听听。”夏荆歌又乖巧地点头应是,随桑阳入了屋内坐定,把他这十二年遭遇和月前出结界之事一一挑了那重要的简要说给桑阳听了。也提了风甫凌这些年与他相互扶持之事,只是并不提起他是个魔。

    桑阳边听边打量夏荆歌,待他讲完,方才露出了温和的笑,一袭暖切道:“这些年你受苦了,也难为你有此等遭遇还能保持澄明心性,不为俗境所困……像你母亲多一些,与你父倒是只似几分。”

    夏荆歌心道这该是赞扬的,笑着应道:“爹以前也说我像我娘。”

    桑阳点点头,神色间露出几分伤怀来:“最后一次见你爹,是他来找我给你织造火凤袍,谁知没多久便……过了十二年……你也长大了。”

    夏荆歌起身一揖到底,“正是。还要谢谢前辈为我织造御寒衣物……可惜那衣物后来我落难,被黎玉冲烧了。”

    桑阳听了,好似并未有太多情绪波动,只是眼角微动,过片刻神情淡然道:“烧了也就烧了罢。故人之物,便是留着,也不过徒增感伤。”她并未看夏荆歌,只是看着虚空的远处,“昔年你爹来找我,只带了你的身高尺寸,我说何不将你本人带来,也叫我瞧瞧,你都长到十二岁啦,我这做长辈的,还未瞧过一眼……他说不敢带出九华派,怕叫人看出端倪,露了风声。”

    夏荆歌鼻头一酸。

    九华界灵气充沛,九华派又占据着九华界灵气最为充沛之处,他待在那个环境中,只要诸位长辈一口咬死他是五灵俱废,旁人若非刻意往这上头想,自然察觉不出什么不对来。可他只要一离了九华界那个地方,说不准就要让人看出来。

    ……等等,师兄不是说爹也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吗?

    夏荆歌微微瞪大眼,掩着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问道:“前辈的意思是……我爹他知道我……我不是五灵俱废,我是,是……”

    桑阳脸上露出一丝奇怪来,回道:“你爹自然知晓你与旁人不同。……你出生之前,他们已然知晓,你是不同的。”说到这,她的脸色闪过一丝黯然,“若非如此……”却没有再说下去了。

    这于夏荆歌而言,已是如遭雷击。他从未想过,自己出生前,他爹就知道他与旁个不同。他既然知道,为何离开那日也不告诉自己真相?

    “我……您知道我为何会这样吗?”夏荆歌试探着问,他感觉到,桑阳应当知道得比自己多。

    桑阳也已经从他的这番反应瞧出些原委来,脱口便道:“原来你至今仍不知就里。”她说完这句,突然就住了口,沉默了一会儿。好半晌见夏荆歌仍目光炯炯不依不挠地盯着自己,才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可收魔气,可转灵气,此事一旦泄露出去,修界和魔界都会视九华派为眼中钉肉中刺,你爹他们为使你安全长大,将此事瞒得辛苦,我所知也只有这么多了。”说到这,桑阳又看着他道,“你此番不回九华派,直接悄悄离开,做得很对。九华派已不复往昔,那几个小娃娃重建的不过是普通的修仙门派,若成了众矢之的,亦是不堪一击。届时只怕连你在内都难得周全。”

    夏荆歌问的是为什么,桑阳答的却是如何,尽管他身上的情况连师兄都吃了一惊,可见爹将此事透露给她,已很了不得了。可她方才又说自己仍不知就里,好像说漏话一般,硬生生收住了话头,这难免让夏荆歌有些摸不准她到底是真的不知道缘由,还是不想回答自己。

    但她既已明说了“只知那么多”,夏荆歌这个晚辈,却也不好再行质问。

    桑阳又道:“你那友人姓什名何,既然他与你十二年相依为命,缘何不一同带进来?我又不是什么母夜叉,还怕吓着人家不成?去带进来,让我瞧一瞧。”

    夏荆歌心知桑阳已对风甫凌有了好印象,暂时按下心中疑惑,忙答:“他叫风甫凌。”他正想道出风甫凌是个魔这件事,就见桑阳脸色已是微微一变。须臾之间,她已双眸圆睁,柳眉倒竖,近乎质问道:“姓风?他是魔,又姓风?”

    夏荆歌吃了一惊,“前辈怎知……”

    桑阳冷笑一声:“你既说他与你一同修炼,这些年你又非是五灵俱废之态,能修至心动期,身边怎可能只有修士?此次你与他同来,却又未将他一同带进来见我,我如何猜不到他是个魔?原本我只道那是个普通魔族,既然他姓风,我又觉不出他身上一丝魔气来……”桑阳突然厉声喝道,“你竟和一个姓风的魔族成了友人!忘了你爹是如何过世的了?!”

    夏荆歌被问得心头一震,心里已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只怔怔问道:“他姓风,与我爹有什么干系?”

    “你不知道?”桑阳又是一声冷笑,笑得却有些凄凉,“魔君本名风悯昭。他亲手杀死你父,屠戮你九华派,你却和他的后代子侄做了友人?”

    夏荆歌愣了好一会,才道:“我从未听闻魔君有儿子。他……甫凌他不太可能是魔君之子。”

    “我也从未听过魔君有儿子。”桑阳顺着他的话头这么说,嘴角却仍噙着冷飕飕的笑,“可你别忘了,他可完全隐藏魔气,又姓风,那与风悯昭便脱不了干系。我亦未听闻风悯昭那厮有何近亲,这风甫凌除了是他儿子,还能是什么?总不会是平白长出来的。”

    夏荆歌仍是怔怔的,下意识又把他劝自己师兄那套翻出来,“可是……甫凌自小便是孤儿,他不知情……”

    桑阳冷冷地看着夏荆歌,目光犀利如冰锥刺身,夏荆歌硬着头皮被她那目光瞧了半天,才听她语气淡淡道:“你既为他开脱,便是舍不得与之恩断义绝了。”

    “我……”夏荆歌心里乱哄哄的,但他深知,自己和甫凌绝不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断了情谊,便是他当真与魔君有些干系……甫凌他……他也是无辜的啊。夏荆歌深深一拜,情真意切道:“晚辈恕难从命,我与甫凌是患难的交情,情如……手足,断不了恩也绝不了义。请前辈原谅,晚辈……”

    “方才我说错了,你与你那母亲,也无半分相似。”夏荆歌一愣,抬起头望向桑阳,却见桑阳好似累了,坐回了椅子上,那长长的、芽绿的裙摆无力地攒在地上,像被暴雨砸过一样柔弱无依。她冷冷瞧着伏地的夏荆歌,也不叫他起,过了好一会,才道:“我若不恕,你又当如何?”

    “晚辈……”夏荆歌说不出来,他深知勉强桑阳接受甫凌是不可能的,可要自己拿话哄她,那也是不可能的。只好这么僵着。

    他尚未想好,桑阳却已是冷淡淡地道:“趁我尚未对他起杀心,你们立刻离开我的长离湾。”

    夏荆歌一愣,再望向桑阳,只见桑阳面若寒霜,眼风如刀,毫无讲情面的模样。桑阳就那么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记不得你父亲的仇,我却记得。我与风悯昭乃是不死不休之局。你一日不与那风甫凌恩断义绝,便一日莫再踏入我的长离湾。我的地方,不欢迎你们。”

    “晚辈……一刻不敢忘爹与九华派之仇,只是……只是甫凌他……”甫凌他什么呢,他毫不知情,他纯然是清白的,这话夏荆歌不知道已说了多少次,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如今他这疑似魔君之子的身份一出,便连夏荆歌自己都有些迷茫了。若是真的……若是真的,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桑阳却不再看他,将头撇到一边去,只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字:“滚。”

    夏荆歌见状,心知此事已无转寰余机,只好起身,向桑阳行礼道别,方才一步一步地出去了。离开桑阳的小院,穿过那片郁郁的桑林,才见着了站在岛边上的风甫凌。

    白沙,玄衣,皎洁圆月,有人临风而立。

    天下这么大,这一刻夏荆歌却觉得,它其实很小。小到似乎没有办法,能让一个修士,和一个魔,坦然站在同一片月光之下。

    夏荆歌远远地、静静地看了好一阵,才打起精神,上前道:“甫凌,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是晋江抽了还是360浏览器抽了还是我抽了,昨晚死活修不了文,只好等到今天,今天还是没修起,刚才突发奇想改用ie,才修起文了……

    第62章 长瞑殿中无瞑音,骤得消息惊风起

    与此同时,魔域,长瞑殿。

    长瞑殿乃是魔君风悯昭居住之所,从前此处并不办公,因着这些年魔君鲜少踏出此地,这儿也渐渐变成了魔君办公之地,大大小小需要向魔君汇报职司的魔和人都要进出此地。饶是如此,此地也并不像人间那样亮堂,乃是幽暗之所。幽幽的暗火幽幽地为这偌大的宫室添上几许幽冥寂色,在正殿偏室,魔君会见下属之所,有两道黑影站在几案前数尺处,似在汇报。一道笔挺得就像一根旗杆,一道却站得好似一株绕花枝。

    而原本坐着的魔君风悯昭忽然一掌拍着扶手站了起来,怒道:“胡说!我哪来的儿子!咳、咳咳……咳——”

    其中那道旗杆似的黑影立刻悄无声息地窜上前去扶住了他,一面帮他顺背一面劝道:“君上您不要太激动,也许是弄错了。”

    “我怎么可能弄错?”这隐隐带着怒意的声音主人便是那站得宛如静花谧展的黑影,却是管羿。他毫不留情道,“那风甫凌身上的魔气和你的几乎没有区别,修习的还是你们风氏独家心法,他不是你儿子,难道还能是我儿子?”

    “你不是说他跟夏荆歌在一起?咳咳、咳……那他得习我家那心法也不是什么新奇之事。”魔君风悯昭边咳边缓缓地坐下了,然而瞧着并不很好,他就连坐下去,都是由那名劝他的魔搀扶着的,这竟是有些病体沉疴之象。

    管羿原是有些隐怒模样,闻言倒是神情趋缓,他身边分明空无一物,偏偏给他站得好像倚墙一般,在这幽明变换之中,站出了一股子懒洋洋的味道来。管羿有一搭没一搭地撩着自己的长鞭,过好片刻才道:“当年是我疏忽大意,致你风氏心法落到了那班牛鼻子手中。”

    “我何曾有过怪你的意思?”风悯昭皱起眉,明明语气不善,却仿佛是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脱口而出的寻常话一样,“再说已经过去那么久,人也死了十几年了,你也别再耿耿于怀了。”

    管羿依然有节奏地抚着他自己的长鞭,也不知是灯火快尽,变暗了,还是他面色沉了下去,在那一瞬间,显出来几分骇人之色。他缓缓地半低头抚了片刻长鞭,开口的话却透着温和:“那真不是你儿子?你再好好想一想,他的年纪和你失踪那几年竟是相合的。而且我瞧着,他那模样,与我阿姊也有几分相似。”

    风悯昭原本透出些不满的神色忽地一顿,恍惚是呆滞了一瞬,又恢复成了那副皱着眉冷着脸的模样。这回他没有再发怒,好半晌才说:“你阿姊施那禁术时便死了,我亲眼所见……亲手入的殓。他绝无可能是我和你阿姊的孩子。”

    “那他身上的魔气作何解?”管羿看了风悯昭一眼,轻描淡写地问道。这句话又好像并不是问话,因为管羿也不等风悯昭回答,又已经说道,“事到如今,你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你说你亲手入的殓,我却至今不知我阿姊究竟葬在何处?”

    风悯昭微微闭上眼,沉默了好一阵才道:“能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我将她葬在异界冰海之底,总之他不可能是你阿姊的孩子。”

    管羿斜眼瞧他,显然并未尽信,又问:“那你呢?”

    “……我不知。”风悯昭声音冷淡,但这话却已经与之前的一口否定不太一样了。

    管羿一挑眉,问道:“下次我再遇上他阻挠我捉捕夏荆歌,你说怎么办?”

    “将他一并捉了。”风悯昭无甚波澜地道,“带来与我瞧瞧。”

    管羿轻轻一笑,撩了两把鞭身,方才慢悠悠地道:“可他说了,我若要动夏荆歌,得从他尸体上踏过去。你须得给我一个准信,那究竟是不是你儿子,若是,我可将他带来。若不是,我只好遂了他的愿,将他变成一具尸体了。”

    风悯昭依旧不为所动,侧目瞄了管羿一眼,“你不愿留他一命。”

    第1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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