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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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绝代双骄之双月无痕 作者:双月无痕

    第21节

    道人:花无缺在生死时刻,竭尽心力的保全小鱼儿,桃代李僵。而小鱼儿化解了白花对邀月的怨恨,净化了他的心灵。这手足情谊,难道不感人么?

    仙童:不要!这是我的局,我不要感人,我要圆满。

    道人:圆满也要遵从世间的常规,这……这不科学!

    仙童:科学?咱俩是仙人,咱俩科学么?

    道人:咱们是仙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可以不守常理。但他们是凡人,凡人的肉身是很容易死的。

    仙童阴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挑理。主角不死光环,世间有这么好的法宝,之前你居然欺我涉世不深,隐瞒不报?喏~现在我已搞到了两顶。观棋不语真君子,老儿你若再敢啰嗦……

    道人有些遗憾的道:好好好,您来,您来……

    ====上一个分割线已被灭口,我是被新招来的,请多关照=====

    小鱼儿心急道:“是啊,无缺,他不是和我一起被乱石砸中受伤,又被雪掩埋,困在雪窟之中了么?!他现在人在哪?!”说着便要下床出门去寻。

    张菁赶忙按住了他,劝道:“你才刚醒,还很虚弱,有话慢慢讲,急什么?”

    “慢慢讲?慢慢讲等你圆好了谎话来骗我!”小鱼儿捏着张菁的手腕吼道:“老实说吧,他到底怎么了?!难道他已经……”说着眼圈都红了。

    张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挣脱了小鱼儿的手,摸着他的额头不解道:“谁要骗你?你被砸糊涂了、冻糊涂了、还是被烧糊涂了?他人好好的,在邀月那里。不是他把你送回来的么?难道你完全没有印象?”

    “怎么可能?他……”小鱼儿本觉得这个答案很荒谬,转念一想,难道是黑花?!又惊问:“他送我回来的?怎么回来的?”

    张菁给小鱼儿披了件衣服道:“前日大雪封山,地龙翻身,你们彻夜未归。我和小兰担心你们的安危,我便让小兰留下照看孩子,自己进山去寻。我刚一进山就遇见一只白狐狸,那狐狸围着我打转,似乎是要带我去哪里。山路被落石封死,我们只能绕路而行。走着走着,便瞧见无缺拖着几根树枝,权当作雪橇,往家里折返。雪橇上躺着你,已快被冻僵。我们汇合,我要给你喝活血酒、服保命丹都快撬不开嘴了。无缺看你快不行了,便命这狐狸给你暖暖身子。你紧紧抱着那狐狸抱了一路,回家之后,裹上被子,灌了姜汤,便开始发烧……”

    小鱼儿听到这里,仍不敢相信,不等张菁说完,下床便趿拉着鞋向邀月的房间奔去。

    “哐当”一声,小鱼儿伴着呼啸的北风,猛的推门闯进,气喘吁吁。

    邀月的房间,依然温暖清静,暗香扑鼻。那个木偶一般的白发丽人,仍是两眼发直的坐在炕上。她身旁的白衣男子,也坐在炕上,手中摆弄着一张熊皮,似是正在考虑用这张熊皮为他的月儿添件什么保暖之物。

    “没规矩!进门前不懂得要通禀一声么?”黑花皱眉冷冷骂道。

    小鱼儿听这冷冰冰的语气,却觉得比什么时候都顺耳,兴奋的问:“是你带我回来的?”

    黑花完全没理小鱼儿的提问,不耐烦的骂道:“病秧子!退个烧,怎么要这么久?还不快过来,伺候月儿喝雪莲枸杞汤!都温了好几回了!”

    小鱼儿傻傻看着桌上的汤煲,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的问:“你救我回来,难道……只是为了让我能继续伺候月儿吃饭么?”

    黑花瞪眼骂道:“废话!除了这个用处,你这废物还能有什么用?若不是我说话月儿她听不见,你的杂耍口技又练得还凑合,谁会管你这杂碎的死活?!”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不错,不错,果然是你!”小鱼儿指着黑花,忍不住放声大笑,赶快拿起汤碗盛汤,伺候宫主大人用膳,比平时更加殷勤、嘴更加甜了。

    过去了。这场必死的大难,竟就这样不明不白的逃过去了?

    “我们被困雪窟的时候,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回忆起这次生死劫难,小鱼儿搞不清的事情实在是太多。那些或清晰或模糊的记忆碎片,到底哪些是梦境,哪些是真实的呢?就算全部是真实的,与自己共患难的无缺,真的一直都是白花么?会不会有时是黑花假扮的?或者,他们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变回了一个人,只是他自己还未发觉而已?那炽热的身体……其实是那只狐狸?我被狐狸迷住做了个梦?那个温暖的吻,还有无缺吻后含笑冻僵的遗容,记得好清晰,感觉好真实……难道,那也是梦么?

    131 扑朔迷离

    小鱼儿曾试探过白花,问他记不记得在雪中遇难时的情景。白花只说隐隐记得做过一个下雪的梦,但梦见了什么,已完全记不清了。

    在雪山里,自始至终和我在一起的都是黑花么?小鱼儿瞅着白花目光闪烁、脸颊带红的样子,断定:这白狐狸!明明是在说谎!

    白花……他究竟说了多少谎呢?小鱼儿明知白花是在说谎,却也知道,这家伙嘴巴很严,强问是问不出任何东西来的。

    读心之术……

    “喂!别假正经了,你亲过我是不是?”小鱼儿在心里问白花。

    ……脑子里没有任何声音,白花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失败了。

    “你不理我,我就把慕容九的事情告诉小兰!”后来小鱼儿又尝试了几次在白花面前冷不丁的通过心灵感应叫他。都没有过回应。

    果然……那异能应该只是个荒诞的梦吧。小鱼儿在心中暗自嘲笑自己:我这行为……好傻。

    不管白花承认不承认,小鱼儿坚信,那天他肯定是出现过的。在我昏迷之时,黑花运功自救,然后救我回家。这件事情,到底是何时发生的呢?究竟是黑花抢走了身体,还是白花把身体让给了黑花?

    这……有区别么?

    小鱼儿终于意识到,时至今日,还探究“抢”还是“让”,也许早就没什么必要了,甚至连花心思区分“白”或者“黑”,似乎都已是庸人自扰。该让的时候他自会让,该白的时候他自会白。他自己搞不清楚自己是谁,难道我也跟着他一起被绕晕?不想了,还是先观察下他们的言行会有何变化吧……

    于是,小鱼儿抖擞精神,又开始阴魂不散的观察。从雪山回来之后,黑花连续出现了好几天,说话很少,目光呆滞,可以看出,他有时在暗暗运功调息。想来,那被乱石砸的伤,是确实存在的。这几天过后,黑花和白花又开始交替出现。白花的行为,没有任何变化,他的举止依然沉稳持重,照顾家人无微不至,只是不进邀月的房间罢了。而黑花却似乎变了许多:

    黑花不只打扫邀月会到达的地方了,打扫的范围扩展至厨房、柴房还有两家的卧室,理由是:月儿的离宫,不可以留死角。在接受张菁诊疗的时候,他开始愿意与张菁说话,后来逐渐演变成给神医嫂子打打下手。

    小荷那边,与白花预料的完全相反,黑花没对小荷造成什么威胁,他很喜欢小荷。虽然他仍是不看铁心兰一眼,但趁小兰不在的时候,却会溜进房中去照看小荷。

    小鱼儿赶紧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小兰,小兰也十分惊喜,二人便缩在一起趴窗户偷看黑花逗孩子玩儿。也许是因为小荷是个女孩子,本就讨黑花的喜欢吧。他看小荷的眼神从陌生到熟悉,表情从冷若冰霜到眉开眼笑……没几天就和白花没什么区别了。除了对邀月和对雪莲,黑花从未对任何人如此纯真的笑过,也许,他并不把小荷当作白花的女儿,而只是把她当作自己的幼崽吧。看着黑花的笑容,小鱼儿推测,那个关于“吃掉”的话题也是真的,也许……白花改变了策略,不再想挤占身体逼着黑花去投胎,而是想尝试着想把他吃掉了。

    ===

    叠翠仙境。

    道人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上仙,那雪窟之中,从头到尾,到底是怎么回事?

    仙童连眼都没抬,道:不知道。我只负责制造雪崩,把他们困住,尽量保他们不死。那二人的内心那么纠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忙于帮张菁开路,其实也没太注意,可能性太多了……

    道人追问道:那以上仙英明的智慧来看,哪一种可能最合理呢?

    仙童搪塞道:合理的解释有很多种。你说的那一大堆“花无缺已死”的猜测,也很合理,你相信那个是真的话,就当他已经死了吧,之后所有再发生的事,都是小鱼儿的黄粱一梦……

    道人却没被转移注意力,依旧穷追不舍的问:那众多合理猜测之中,上仙您自己,最喜欢哪一种?

    仙童托着下巴,思量道:目前……我最喜欢的一种猜测:

    白花帮小鱼儿挡落石受伤,落石之后,白花担心小鱼儿,一直支撑着没有昏倒,也没放黑花出现。他后脑被砸伤,又腾不开手,就将伤口紧贴在冰面上止血。

    白花在黑花行动时已可以做到半醒,对小鱼儿“黑花更像兄弟”的戏言非常介意。他看见一只白狐狸刨洞刨了过来,隐约知道黑花救过这狐狸,就求狐狸去帮他们送信。

    重创、重压、冰冻、失血、发热,白花身体已快接近极限,自觉此次必死无疑,他知小鱼儿心善,自己即便是死了,他也不会杀邀月,还是会好好待她的,觉得很不安全,便忍住剧痛,开始盘算待会该如何开口劝小鱼儿把邀月除掉。

    小鱼儿醒后,白花故意说黑花曾出现过,想探探小鱼儿的口风,又话赶话打了那个赌,二人吵嘴,已经快烧糊涂的白花一怒之下低头将伤口从冰面上撕下,甚至还故意又撞了下伤口,要以死相逼,却被毫不妥协的小鱼儿气得当场昏厥……

    发烧、退烧、三问三答、一番谈心,也许是真实的,也许只是二人在昏昏沉沉之中,做了同一个梦。

    总之,二人和解,白花消气,决定相信小鱼儿,放黑花出来一搏。但白花只知现在黑花行动时自己可以做到半醒,却不知心结已逐渐被小鱼儿解开,自己行动的时候,黑花也是半醒的。黑花隐约听见白花杀邀月的计划,还有他骂自己的话,非常愤怒,一出现便猛烈运功疗伤,要故意冻死小鱼儿泄愤,然后独自逃生。白花情急之下抢回了身体,极力施救,可小鱼儿已几乎被冻死。(邀月怜星的翻版?)黑花掌控不了身体,便维持半醒状态,等着白花耗尽体力昏过去后伺机反扑,或者大家一起死掉玉石俱焚,他都不在乎。他认定,自己是死都不会帮小鱼儿的。

    白花对自己求小鱼儿杀邀月的举动感到追悔莫及,认为是自己害了小鱼儿。他尽心尽力的陪着奄奄一息的小鱼儿,想方设法逗他开心、给他延命,等张菁来救。白花说的那些感人肺腑的话,开始是用嘴说的,但到后来,他自己也已被冻僵,无法开口,只能靠意念来与小鱼儿交谈。

    只剩下一口气的白花,眼见着小鱼儿气绝,悲痛万分。他抱着与黑花同归于尽的必死决心,把自己所有的真气都渡给了小鱼儿,然后耗尽心力,完全沉眠,性命垂危。小鱼儿醒来后以为白花死了,他最后在心里对白花说的话,被刚刚得到身体的黑花听见,其实之前那些话,可能黑花也能听得见,只不过一直都不搭理他们罢了。黑花……最终还是心软了一回,肯动脑筋找到“给月儿吃饭”这个很充分的理由,自救救人。

    道人眨眨眼,微微点头:……勉强……还算是合理吧……

    仙童鄙夷的冷笑:哼!

    道人又仔细回忆了每一步,吹毛求疵道:找到了,有一个不合理的地方!人间的双生子能心有灵犀,本不算稀奇,而且他们在濒死之时,大彻大悟,确实是有可能领悟灵犀之术而通灵的,但后来……小鱼儿再用灵犀之术怎么就没用了呢?一般说来,这通灵之术领悟之后是不会退回去的……我明白了!差点被上仙骗倒!人被掉包了~这白花不但死了,而且已魂飞魄散,永无轮回之日,他和小鱼儿以后永远也无法见面了,对么?因为……他已经被黑花吃掉、就此湮灭了。

    仙童:……

    道人:没错。白花将自己的阳气耗尽,终于灵魂出窍,第一次可以面对面的和黑花谈心了。黑花根本没有心软,他不信任小鱼儿,怕他受白花蛊惑,回去杀月儿,只是想自己缓过劲儿来之后独自逃生。见死不救,雪窟里根本没有别人,就算小鱼儿被冻死,回去之后张菁也赖不到他的头上。白花与其谈判,说:我知道你其实很羡慕我,也有点喜欢小鱼儿他们。我愿意被你吃掉,从此不再轮回,永远消失。你可以得到我的记忆、智慧、情感和所有的时间,条件是带小鱼儿回去,然后继续装作咱们还是两个人,不要让他们难过。黑花贪念心起,答应了,吃掉了白花,得到了他所有的一切,骗过了所有的人,他既可以陪着他的月儿,同时也能得到大家的关爱,却没有人知道他是令真的白花魂飞魄散的元凶。黑花心中有鬼,怕小鱼儿知道真相,二人心有嫌隙。所以小鱼儿和黑花之间又无法通灵了,对么?

    仙童:……

    道人正要得意,仙童却突然放声大笑道:哈哈哈,老道!你果然没有小鱼儿聪明,你已经被他们绕糊涂了!

    道人问:我会被他们绕糊涂?

    仙童道:元凶?你以为白花和黑花真的是两个人,或者一仙一魔么?好吧,假设正如你所言,白花被小鱼儿鼓励之后,克服了自己对魂飞魄散、失去一切的恐惧。在小鱼儿命悬一线的时候,肯为他牺牲自己,把自己手中的一切都送给黑花,但……那又怎么样呢?拥有了白花记忆、智慧和情感的黑花,和真的白花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我改个说法,白花生死一线之时,关心小鱼儿的强烈意志反而使他力量暴涨,吞掉了黑花。他再次领悟了冰心诀,救了小鱼儿回来,但冰心诀却让他丧失了在雪山之中的所有记忆,他忘却了通灵之术,甚至不记得自己已经把黑花吃掉了。而他心底对黑花有所亏欠,黑花的情感也渗进了他的心,所以他总梦游去照顾邀月,自己却并不知情……这两种说法的结果,又有什么不同呢?

    老道:……

    仙童:我可以再换一个说法:黑花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开始对小鱼儿有些好感,只是磨不开面子说而已。白花和小鱼儿谈心时,黑花听见了小鱼儿不杀邀月和为自己辩解的话,非常感动。这次他被白花放出来,与白花目标一致,他第一次可以和白花商量事情了。于是他们分工合作,黑花专心运功,白花则悟出了通灵之术,讲笑话鼓励小鱼儿抵御寒气,但寒气太猛,小鱼儿抵挡不住。清气上升、浊气下沉,黑花把寒气都留给了自己用来运功,几近冻死,白花却把自己的温暖之气全送给了小鱼儿。小鱼儿睁眼看到的,既是送气之后气竭昏倒的白花,也是被寒气侵袭、专心运功的黑花。白花送气耗心力过度,灵力暂时无法恢复,或者他对那个送气的事情感到很羞耻,装傻故意不理小鱼儿,让他误会那只是个梦。

    道人:……

    仙童:甚至,你可以认为白花说的完全是实话,小鱼儿从头到尾都是在做梦。是黑花救了他。黑花受伤,一直保持清醒运功疗伤,偶然发现小鱼儿已被自己冻得断了气,便送了口真气给他。但黑花嘴硬,自己救了小鱼儿的事他是不会承认的。白花一直未醒,朦朦胧胧的与小鱼儿一起做了个很长的梦,给小鱼儿送气的梦境,令白花觉着十分羞耻。

    道人:还真是……我……真的被绕晕了?

    仙童道:不管是黑花还是白花,只要他能把小鱼儿救回去,我这一招就没有白走。这两个人,实在是太聪明,爱恨的矛盾又太激烈,别说你,之前我有好几次都被他们绕得七荤八素,此次我不再读他们的心事,也只是怕再被他们绕而已。

    道人点头不语。

    仙童:有时候相同的事情,只在于你怎么看,用什么说法去解释。如果这局不是我设的,我看着他们从小长到大,而只是刚过来冷眼旁观。我可能会觉得小鱼儿很可怜:他面对的,根本就是一个被仇人折磨得精神错乱、总爱忘事、性格古怪的弟弟。这弟弟如月亮一般的变化无常,时而聪明得过分、很疼人却总容易想不开,稍不留神就服毒自尽,时而又蠢得够呛、很暴躁、总想杀人,武功还很高强,没有一个人能打得过他,若不随机应变,随时可能被他一掌拍死。这种说法,你喜欢么?

    道人:果然……是不怎么喜欢的,还是上仙的说法比较高雅,您胜利在望……还是继续把最后两步走了吧,别聊着聊着别把您本来的棋路都打乱了。

    仙童:哼!

    132 六道轮回

    第三百九十七天。除夕。

    晚饭前,黑花竟以“月儿说不定也喜欢吃饭时候人多一些”的借口,要求自己和邀月也与大家同桌吃饭。果然,邀月坐在小鱼儿身旁,听着江枫的声音,饭量确实涨了一些。但与此同时,黑花不为人知的习惯却也暴露无遗。黑花居然是个极端的素食主义者,从不吃肉,还美其名曰“不吃别人杀的东西,要吃,只吃自己杀的”,但谁也没见他自己打过猎。他与白狐雪莲的友谊渐深,已是形影不离。白花说得好,也许,他真的更能与禽兽心意相通吧……

    第三百九十八天。

    大年初一,小鱼儿一上午都没看见无缺,料想躲躲藏藏不爱见人的,一定是黑花。午后,小鱼儿看见无缺坐在山野间的树下,依偎着雪莲,竟然在看佛经。这……是黑花?

    “佛经?好看么?”小鱼儿问。

    黑花有一搭无一搭的答:“那个窝囊废时不时总会看的书,我有时闲了也会拿来解闷翻翻看看的。”

    小鱼儿好奇的问了第一个问题:“你这种人,难道也会信佛么?杀了那么多人之后,再看佛经,你不觉得难受?”

    黑花抬眼鄙夷的反驳道:“不信佛,就不可以看了么?况且,我虽不信佛,但却信六道轮回。”

    “六道轮回?”小鱼儿向来是不信神仙妖怪的,对那些枯燥的教义平时也没什么耐心听。

    黑花见他似对这词有些生疏,便不耐烦的解释道:“没听说过?果然没见识。所谓六道,天道、人间道、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世间众生在此六道中不断转世轮回。”他抚了抚雪莲柔软的皮毛,又道:“众生平等。畜生若是积善,投胎便可转世为人,人若为恶,死后则会落入地狱。因果循环,生生不息。像你这等不留口德的恶人,死后一定会下地狱被割掉舌头……”

    小鱼儿不等他继续恐吓下去,便笑着打断道:“你信轮回?你认为,自己杀人,只是放他们重新去投胎而已?为善的人,即使被杀,来世依旧可以转世为人,行恶的人便会下地狱,接受炼狱折磨?所以月儿命令你杀人,你便毫不留情的杀,她从未命令过你杀畜生,你便从来都不杀畜生?”

    黑花道:“不错。”

    小鱼儿不解道:“可人比畜生聪明,做人也比做畜生幸福。你为什么不喜欢和人在一起,而更喜欢亲近畜生呢?”

    黑花哼了一声道:“做人比较幸福?俗气、愚昧,和那帮秃驴一样的俗气愚昧。做人有什么好?人确实聪明,但越是聪明,烦恼和痛苦就越多,贪欲和邪念也越多。贪嗔痴慢疑,人总是为那些无聊的东西相互争斗,失掉性命。而畜牲只要能吃饱、有自己的地盘、能繁衍后代,就会很满足。所以,说不定畜牲比人还要幸福呢。你说是不是?雪莲。”雪莲此时眯起眼睛,舔了舔黑花的手,轻吟了一声,似乎也听懂了他的话,表示赞同。

    小鱼儿又问第二个问题:“那你觉得,自己此生杀了那么多人,死后会如何呢?会转世投胎为畜生?”

    “我所做的事情?若能令月儿高兴,那即使死后需下十八层地狱业火烧身永不超生,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黑花冷笑道:“况且,我还听过讹传,百人斩成鬼,千人斩成魔,不知是真是假,数目什么的,数起来好麻烦。也许……我已经成魔了?也未可知。”

    小鱼儿笑问第三个问题:“成魔?你要是魔,那邀月又是什么呢?邀月害死的人更多,她死后……又会怎样呢?”

    黑花痴痴道:“月儿?她今生为人,一定是投错了胎,我看她的性子,前世一定是那既美丽又法力通天的修罗王,能与帝释天相斗,即使战败躲入莲蓬,也绝不向天低头。今生……她还愿意从莲蓬里面出来么?下辈子她若愿作回修罗王,那我也还做修罗。”

    小鱼儿反驳道:“你和邀月是那好斗的修罗?过去……你确实很像,现在却一点都不像。我觉得你现在……很像是个人呢。”

    黑花嗔道:“放肆,嘴巴真贱!我像什么,轮得到你来说?我说三句话,你不顶撞我一句,就浑身不自在是不是?别给你两天好脸色看就……”

    小鱼儿笑着打断道:“我顶得不对么?月儿今生转世为人,也许她本来就喜欢做人,若她来世还愿投胎为人的话……你还会想去做那与神佛相斗的修罗么?难道月儿做修罗王做得累了,下辈子想做个平凡幸福的女人,还想要一个像你这样争气的儿子……你也不愿意满足她?”

    黑花皱眉思索了片刻,陶醉的笑答:“好吧,这次算你有点歪理……来世她想作什么,我就也跟着她作什么便是。”

    第三百九十八天。年初二。

    小鱼儿在鸡舍找到了无缺。无缺正在严厉的训斥雪莲,看来是白花。雪莲把鸡舍里的鸡全都咬死了,气得白花又扬言要把它做成围脖,但见雪莲垂首讨好认错的姿态……最终也没忍心下手杀它,只威胁它若再犯一次,必严惩不贷。

    “怎么个严惩不贷法呢?”小鱼儿出声打招呼,雪莲便趁机“刺溜”一声逃得无影无踪……

    白花怜悯的瞅了瞅满地的死鸡,又怨恨的望了望逃走的狐狸,眼中充满无奈。这鸡是宫女的话,那狐狸就是黑花?蛮像的。小鱼儿努力忍住了笑,安慰道:“这鸡……过年了就该打牙祭,今天我下厨,多做几样。女眷们要旺奶水,还得补身子呢,一点都不浪费~”

    只能如此了。白花听小鱼儿如此说,勉强算是消了气。

    接着,小鱼儿也向白花问了“六道轮回之中,来世你想投胎做什么”的问题。

    白花一愣,笑问:“怎么突然问这个?你……不是不信这些么?”

    小鱼儿笑道:“确实不信,只是随口问问。”

    白花思量了片刻,低下头去,轻声反问:“那你……你下辈子想做什么?”

    小鱼儿不假思索的答:“别的听起来好像都不太靠谱,若有来生,我当然还是想做人,一个快乐的人。”

    “……好,我记下了……”白花抬眼微微一笑,竟就此转过头去匆忙逃掉了。

    这算什么回答?转身之前,他……好像脸红了?小鱼儿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不知为何,自己的脸竟也有些发烫。

    即使他一辈子都是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小鱼儿望着白花的背影,耸了耸肩,挽起袖子,准备拾起死鸡,拔毛下厨,却不禁又摸了摸自己还在发烫的脸蛋……

    133 冰雪消融(真结局完)

    第三百九十九天。

    转机总是来得很突然。

    平静如常的一天。这一天,白花正抱着小荷在院子里晒太阳。站在白花身旁的铁心兰,看着丈夫在阳光下逗着女儿绽放出的幸福笑容,那令人炫目的光芒,真的要把她给晃晕了。

    突然,一声凄厉的啼哭声撕破了眼前祥和的气氛。那声音是从小鱼儿和张菁的房里传来的,是小泥鳅?!

    白花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他赶快把小荷交给妻子,以自己最快的身法径直向小鱼儿的房间冲去。

    不哭了?没等白花进门,那啼哭声便已停止了。白花赶忙进屋去寻,却惊恐的看见一名白发女子站在孩子的摇篮边,邀月。

    不知为何,小鱼儿和张菁恰好都没在屋里,邀月不知什么时候游荡了过来,竟抱起了小泥鳅,小泥鳅刚才一定是认生才被吓哭的。哭声已住,难道邀月已经把孩子……!

    没有,白花定睛一看,邀月并没有杀掉小鱼儿的孩子。她此刻将那孩子轻轻搂在怀里,居然在哼着小曲儿哄他,这哄睡小曲儿的调子轻柔而婉转,凄凉却安详,词是这样唱的:

    月儿弯弯娘心伤,

    谁家姑娘泪千行,

    百般柔情他不念,

    一朝人诽他也谤。

    月儿弯弯娘心伤,

    谁家女人哭断肠,

    怎奈良人弃旧妇,

    更恨不识入室狼。

    月儿弯弯娘心伤,

    谁知情郎恩易忘,

    只怜半滴狐媚泪,

    不惜断情刀剑向。

    月儿弯弯娘心伤,

    谁知君心似冷钢,

    他朝女帝得我作,

    负心之人皆命偿!

    邀月流着泪哼着这小曲儿,唱得如此心碎,如同一名普通妇人,一名被男人抛弃后、与儿子相依为命的普通妇人。她轻柔的嗓音让这婴儿止住了哭声,宝宝居然很舒服的躺在她的怀里,高兴的听着这调子露出了笑容。这女人的泪滴滑落在这孩子的脸上,但她看这孩子笑,自己居然也有些欣慰的微微笑了笑,脸上浮现出无缺从未见过的慈爱神情。

    陶醉的笑容,能切切实实的将一个小生命抱在怀中,给他一个绝对安全的避风港,这种感觉令这妇人本能的陶醉,陶醉得似乎已暂时忘记了自己所有的痛苦一般。

    这个孩子很脆弱,但被一个男人掏空了心的女人又何尝不脆弱?这女人是这孩子的天,而这孩子是这女人的希望,他们彼此都需要对方,只有彼此,才能安慰对方。

    一年多了,这是邀月第一次哭,第一次笑,第一次开口,她的眼神虽然仍是呆滞的,但却第一次有了些光彩。

    无缺仔细回忆分辨着这曲调。不记得,他从不记得自己听过这首歌,但此刻,这歌声,这身影,他竟觉得如此的熟悉,自己一定是在哪里听到过,看到过的……是什么时候呢?

    ……我小的时候么?她讨厌江枫的声音和月奴的脸,但在我拥有这些东西之前,她待我,是如此的么?

    除了恨江枫和月奴之外,这女人的心里,难道……还有别的东西?

    难道……还有我?她眼中的那个孩子,是……我吗?她不认得现在的黑花,只认得那个时候的……我?

    “师父把我当作什么?”

    “我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这个曾困扰过白花很久的问题,这个原本在那一夜之后,他已有了明确答案的问题,难道……最终的正确答案,会是在……这里么?

    是!是的!没错!

    小鱼儿赶来的时候,他看到邀月抱着孩子哼着小曲儿的情景,简直惊呆了。但令他更加诧异的是,他看到无缺泪流满面的站在房门口,正泪眼婆娑的望着邀月,观察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却没有进屋,也没有作出任何举动,像是整个人都被定住了一般。

    难道换人了?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小鱼儿赶紧问无缺:“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无缺听小鱼儿问他,如梦初醒,看着小鱼儿,竟放声大哭起来,任旁人问他什么,都无法自已。小鱼儿除了借给他一个肩膀靠靠之外,实在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无缺哭得昏天黑地,小鱼儿虽不是第一次看他哭,却也完全没有料到,眼前的这个大男人竟会不顾形象的哭得如此委屈,就好像一个在灯会上与母亲走散而惊慌失措的孩子,终于又找到娘亲而安心之后的赌气撒娇模样。于是他遣走了前来探问状况的女眷,也抱走了儿子,只留无缺和邀月在房间里独处。

    那一夜,无缺和邀月在房中待了很久,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时回去的。他和邀月在房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更是没有人会知道。

    ========

    第四百天。

    无缺从梦中醒来,看见小鱼儿又等在自己的床边,问:“我……究竟睡了多久?”

    没叫大哥,昨天出现的又是白花……小鱼儿以为醒来的是黑花,笑道:“久么?也许很久吧。第一个问题:你现在对邀月……是什么想法?”

    无缺答:“我还是有些恨她。”

    小鱼儿对这个答案深感意外,他怀疑自己第一次认错了人,难道……这个是白花?

    但无缺接着回答却又令小鱼儿有些意外:“我虽然还是很恨她,但没有她,便也没有今天的我,她是个可怜的女人,现在又成了这副模样,若她一生都如此,我便愿意一直把她当作母亲来奉养。”

    小鱼儿听无缺的补充回答,竟开始有些惊喜了,继续问第二题:“你之前……到底为什么会去杀人?”

    无缺听此言露出了深深的愧疚之色,答:“杀人……我每次难受到发疯的时候才会忍不住去杀人的。冰心诀运功之后、自己被折磨或者折磨过别人之后,我常常会控制不了自己,不知不觉之中便已杀了很多人。我发起狂来,有时候还留几分醒,能勉强为自己杀人找个荒谬的理由,但有的时候……我看见眼前每个人的脸,都是自己的模样。好想死,我的理智告诉我,我是不可以死的,我死了便会害死你,也会害死许多宫女,但我……一看到这么多的自己,就忍不住想冲上去杀他们!身不由己,这种时候,我甚至很渴望有个盖世英雄能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为民除害,来结束掉我的痛苦,那样,就不是我自寻短见,而只是技不如人……但在江枫之前,这种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冰心诀这种东西,我是不会再用的了,但错已铸成,悔之晚矣。我知自己罪孽深重,死有余辜,只希望不要连累你们也遭人怨恨便好。如果行义举或者做善事真的可以抵消掉我一点点罪孽的话,那多困难的事情……”

    “好了好了,不用再说了。”小鱼儿替无缺擦了擦眼泪,已经快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黑的还是白的,你是哪一个?”

    “?”这个问题居然会难倒无缺,他猛然一愣,然后开始费力的揣摩自己到底是哪一个。

    小鱼儿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别再白费力气了,你哪一个也不是,也哪一个都是,这世上现在只有一个花无缺,那个人,就是你。”

    花无缺觉得还是难以置信,有些发傻,痴痴的侧目道:“我觉得……我现在一点都不恨你,所以我想……我应该……还是白的吧。”

    小鱼儿一把把他揽入怀中,让他的耳朵伏在自己的胸口上听着自己心跳的声音。

    花无缺闭上了眼睛,他听到了,小鱼儿的心跳声。他还听到自己的兄长用似能融化冰雪般的语气对他柔声道:

    “傻弟弟,如果你想要爱别人,就必须先爱自己。

    你若要爱自己,就必须承认自己,接纳自己,

    承认自己的好,也承认自己的坏,

    接纳自己的爱,也接纳自己的恨,

    因为爱恨本就是一体的,有爱就必然就有恨。

    如果你爱的人相互仇恨厮杀,你又怎么能苛求自己做到完美无缺,把他们每个人都护得周全,让他们都满意呢?难道非要把自己给逼疯逼死不可么?

    你,毕竟是一个人,就算力量再强大,始终还是会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就算你内心再超脱,始终还是会有义愤难平的时候。

    一切都过去了,没有人会再伤害你,你也不会再伤害到我们了。

    你不用再欺骗自己,说自己一点也不爱谁,或者一点都不恨谁,

    现在留在这桃源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你爱的人,也都是爱你的人。

    其实你已经原谅了所有你爱的人了,是么?那又何苦单单不肯原谅自己?

    别再自责了,我们爱你,我们能够原谅你,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做过什么,无论你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我们都爱,我们爱的,是现在的你。

    所以,你现在可不可以偶尔撒娇耍赖一次,原谅自己一回呢?”

    花无缺将自己完全埋入了小鱼儿的怀中,没有人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良久,他终于肯把自己的脸露给小鱼儿看了,也终于肯羞涩的开口说了一句:“好吧……下不为例。”

    花无缺再次被小鱼儿揽入了怀中,他没有反抗,而是又懒懒的闭上了眼。是的,自己已经完全没有力量也没有必要再作丝毫的反抗了。他觉得自己的心已完完全全被嵌到小鱼儿的心里,被他彻底的吞掉,自己一个秘密的角落,都留不下。

    兄长……我回来了。

    ======真剧终=======

    尾声 缘生缘灭

    仙童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叹:“这残局……真的磨了好久。”

    道人仍旧质疑道:“这就完了?他们真的幸福的在一起了么?”

    仙童鄙夷的道:“我说过,你可以当作花无缺已经死在雪山了呀。白花耗尽阳气,与黑花同归于尽,肉身死去。本来白花来世可成仙,黑花来世可成魔,但他们竟同时又附身尸上带小鱼儿回了家。女眷们不知无缺已死,只有小鱼儿隐约看到了他的尸体,隐约感到无缺已死。小鱼儿盼望无缺能打开心结,所以做了邀月给孩子唱歌的梦,结果一仙一魔竟感应到了这个梦,化解了仇怨又合二为一了。合二为一的花无缺终于找到了心灵的归宿,他谨记,来世还要跟着兄长,做人。二人拥抱过后,无缺便化作融冰,消失于无形,只留下一粒象征着他的心的墨玉梅花种子。这棋给你走,你是不是会这么走?然后来世继续折磨他们?”

    道人道:“我可不会这么走。因为上天有令,在解除那剑的戾气之前,不容许他们成仙或成魔。不过……如果按您适才所言,花无缺的怨念解除之后,忽然消融不见……可以的,小鱼儿突然被吓醒,发现一切都是梦,张菁守在他床边,告诉他,雪山一劫,他已昏迷了多日,而无缺……早已下葬。”

    仙童怒道:“欺人太甚!”

    道人面有难色道:“上仙,我知道你是不忍心让他们死的,对么?但您若耍诈,散人是不会认可的。散人早就提醒过您,凡人在凡间要守常理。虽说太极生两仪,万象归一,但一个人的灵魂怎么可能不经过转世投胎就一分二、二合一呢?上仙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做过什么手脚?”

    仙童冷笑道:“我做手脚?他的心明明是被邀月扯碎的,怎么赖我?”

    道人反驳道:“花无缺的心温柔而强大,哪里那么容易被扯碎?”

    仙童道:“他对别人温柔,对自己,可一点都不温柔。当年在苦笼师兄那里,若不是让小鱼儿帮他,他不也喝了苏樱的毒酒,或者决斗时让招身亡了么?人无完人,他做人太求全责备,既不愿有负于朋友和爱人,又不愿背叛师门,才会有轻生的念头。此次,我本是要逼他做个决断,没想到他竟然把自己的灵魂扯成了两半!”

    道人质疑道:“自己扯的?不借助神力,凡人可以自己做到这一点?”

    仙童叹气道:“扯成两半,作为凡人来讲,确实是太神奇了。我也万万没想到他会把自己扯成两半。我本念在他前世受了那么多苦,今生想补偿他一下。当年安排他提早知道真相,本想是逼他做个决断。如果他敢狠下心,趁邀月熟睡的时候为母报仇,杀了她,便安排他能得到解药,回复自由身,甚至作移花宫的宫主,与小鱼儿相认,一生平顺。如果他感念邀月的恩情,愿意一直留在她身边,我就安排小鱼儿和江枫都提前死掉,让决斗根本就不发生。”

    道人道:“上仙,你好偏心……”

    仙童怨道:“结果……他竟仍是两个都不愿意选!直接跑去跳崖自尽了!所以我只好安排小兰和他提前见面,安抚他,让他先缓一口气,又安排宫女们服了那墨玉梅花的种子。他果然心疼那些宫女和小鱼儿,不忍心死了。但他的性子本就高傲,在被邀月侮辱后猛然听到残酷的真相,又是求死不能,精神根本承受不了,便陷入了自我迷失的混乱之中。”

    道人质疑道:“可……那两个花无缺的精神都不混乱啊,花无缺是个聪明而坚强的人,又有近五年的时间思考对策,他即使能混乱一时,过一阵子也该冷静下来了。那个时候,他总应该能做出决断了吧。”

    仙童怨道:“平静后?平静后也是一样。他服了毒药,逃不出移花宫,却不敢挑明真相与邀月辩理,怕邀月一怒之下把兄弟二人都杀了,害死了小鱼儿。他承受着邀月常年的折磨,却还认为她很可怜,想不动声色的感化她。感化无果,反被无情伤害。他想对小鱼儿好,却也不想对邀月坏,他不想做叛徒,却也不想做走狗,他身心都很痛苦,伤痕累累,却还总压抑着自己,不想去恨别人,只想寻到两全其美的办法,默默的保护他们,给他们幸福。再加上冰心诀的作用……他淤积在心的矛盾情绪聚结在一起,使他忘掉了自己相反的想法和记忆,最终衍生出了两个灵魂。黑花用练武来逃避思考,放纵自己,用冷酷和傲慢来掩饰内心的孤独和自责,只靠“月儿是爱我的”这一执念生存,而白花却谨慎过度,与人为善,时刻被良心谴责,只靠“让小鱼儿再活五年”的善念和“如果江枫还活着”的猜想来生存。身处移花宫这个环境之中,花无缺的烦恼根本就没有宣泄和倾诉的出口,只能通过睡熟后不由自主的变成另一个自己,作为放松的手段,这已逐渐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即使是在真相大白、兄弟相认之后,这习惯也很难立刻改变。小鱼儿这四百天所做的,仅仅是关爱他们、让他们放松,让他们倾诉反思,慢慢认同自己,唤起他们已经忘却的记忆罢了。其实,通过和小鱼儿的接触,黑花早就认同白花了,那最后一步欠的,只是白花认同‘月儿她是个人,她是爱我的’这一点而已。”

    道人终于不禁赞叹道:“原来如此,不愧是上仙,高明!这局,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仙童对他拍的马屁完全不领情,只是警惕的问:“你这老狐狸总在这跟我抬杠,也不知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这次,你真的心服口服?不会在我投胎之后,又耍什么花招吧。”

    道人笑道:“上仙这次的终局应该算是功德圆满了。这两个花无缺,就算他们最终还是无法合二为一,他还是经常会忘记自己做的事情,有时候更喜欢和小鱼儿他们在一起,有时候更喜欢孝顺邀月,但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怨应该算是已经化解了,不会再出什么乱子了才对。”

    仙童冷笑道:“你知道就好。”

    道人颔首道:“既然恩怨已解,现在我即使让那桃源山崩海啸,所有人都死于意外,他们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怨念了,我又何苦再刁难他们?散人我又不是恶魔,您还是别疑神疑鬼了吧。

    仙童道:“我原以为你是半仙,但后来看你的行径……”

    道人知她对自己的仙品已无指望,便笑道:“上仙,您看,这是何物?”仙童猛然发觉,那把碧血照丹青已被擎在道人的手中。

    道人继续夸赞道:“缘生缘灭,自有定数,这花无缺此生苦难甚深,心魔已成,散人原以为那心魔戾气之强,是万难化解的,但上仙竟真有如此的耐心,助小鱼儿将这戾气一点点消磨于无形,在下真的是不服不行!只是您给这花无缺这一世的折磨,与千世的折磨相比……却也相差不远了。”

    仙童哼了一声道:“与其长痛不如短痛,这孟婆汤一喝,他们每轮回一世的记忆都会被洗掉。哎,不长记性,若不给这花无缺点颜色看看,让他开开窍,仅凭他自己在这劫数之中悟道,到底何时才是个穷尽?”

    道人笑道:“这就算开窍了么?若不是小鱼儿帮他,他自己绝对是撑不下来的……”

    “不开窍,宁可人负我,我也不负人,也许正是他最大的魅力之所在吧……”仙童会心一笑,点点头,站起了身,见此局功德圆满,便欲去轮回之所,下凡为人了。

    道人见他转身欲去,竟忍不住问了一句:“上仙此去人间为人,是愿意作小鱼儿那样的人,还是花无缺那样的人呢?”

    仙童回眸一笑,不假思索的道:“当然是当小鱼儿那样的!快活逍遥。谁想当花无缺?除非是他和自己过不去。”不过她转念又想了想,道:“即使你就是和我过不去,非要安排我变成花无缺……一个人重情重义,为他所爱的人牺牲,即使这个人注定自己的幸福无法长久,却也算得上不枉此生,比那些见利忘义而长寿的人要幸福上百倍。就算你能摆弄我的命运,我也未必会怕了你!因为我相信天道扬善,总会有人愿意帮我的。”她目光坚毅而诚恳,令人肃然起敬。

    道士听她的慷慨陈词,终于会心的笑了,道:“你是我到目前为止最喜欢的孩子了。既然你我有缘,而我不妨告诉你一件连神仙都不可以知道的秘密。”

    仙童笑:“你说吧。我不让你说,看来你就要被憋死了。”

    道士笑:“是啊,这秘密我真的憋了好久,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这里等,却没有等到一个值得我说出秘密的仙出现。你,应该是可以信任的仙吧……”

    仙童笑:“你若不信我,就继续憋着好了。”

    道士被她打败了,摇头道:“好吧,我说。其实,这碧血照丹青的故事,我也参与了。我便是那第一个被剑杀死的敌国国君。”

    仙童原以为无论什么秘密都不会再令自己瞠目结舌,但这次,她又错了,她一时也无法反应出来这所有事情的关联,只得继续听道士讲。

    道士娓娓道来:“我本是你师父的师兄,早已得道成仙。当年上天看那璞玉灵气很足,甚是喜爱,便派我去给他们劫难,点化他们,好渡成仙。我本是领旨行事,但阴差阳错,竟逼丹青子铸成这把魔剑。或许是那丹青子保护兄长和子民的执念太强,用他性命铸成的魔剑戾气重得竟超出了我的想象,一时大意居然死于此剑之下,而且我沾染了此剑的戾气,废了五百年道行,暂时无法回去了。上天震怒,责罚他们如此之重,也算和我有些关系吧。上天念在我失去道行,想让我消气,才命我亲自监督他们的劫数轮回……”

    仙童怒道:“你!你如此折磨他们,原来是公报私仇!”

    道人释然道:“私仇?或许前几轮,是有一点的。但他们的至情至信,却打动了我,三轮过后,我就只可怜他们,希望他们快点摆脱劫数,能得善终了。可天命难违,而这花无缺每次又……唉。其实我的道行早已恢复,上天曾要找人来顶替我,让我回去,但散人已经闲惯了,回绝了来人,便一直留在此地看着他们。我若在此,每次都是能留给他们一线生机的,只是之前他们都没有找到这一线而已。人有七情六欲,有恨,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这轮布局实在巧妙,因为那充满戾气的黑花,本就是花无缺千世磨难怨恨的化身,不知不觉便凝结了这魔剑的所有戾气。此次你一鼓作气,让小鱼儿化解了他的仇怨,这魔剑的戾气,自然也就消解了,不能不说这是一个奇迹。

    仙童问:“此次我真的彻底解了此局么?既然此局已解,你,这就要回去了?”

    道人摇头,放声笑道:“哈哈,我实在是不愿意回天庭,正寻思着找个别的什么托词再耗上一阵子。你想,若仙人都无爱无恨、不怒不喜的话,和那些移花宫的宫女又有什么区别呢?有法力、活得长,也不过是个空掉的邀月罢了。这神仙,不作也罢。”

    仙童坏笑一声,要挟道:“你这么犯上的话居然也敢说出口,不怕我告密?果然是自甘堕落,不想成仙了。”

    道士正色看着仙童,眼睛中闪着希望的光芒,意味深长的道:“我知道你不会去告密的。你和我不同,你慧根很深,前途不可限量,轮回之后还是回天庭吧,若有朝一日能得高位,这天庭,说不定就会变得有意思了,我也愿意回去了,也说不定?”

    仙童皱眉道:“有意思?你折磨了他们五百年……难道,是为了有意思?”

    道士不答,似是意犹未尽,忽然茅塞顿开,问:“等等!您先别急着投胎,我可以再借给您几百年的道行。来,咱们再来一局。既然您有办法让黑花和白花合二为一,那您有没有办法……把小鱼儿和花无缺也合二为一呢?”

    仙童摇头答:“他俩要是合二为一了,你觉得还有意思么?”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老道看着这聚拢在一起的棋子,邪气的一笑,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也许……要试过才知道。”

    ====全剧终====

    无暇白凤金笼禁,

    缺怜寡助冰宫寝。

    最冀明月览芳华,

    爱挽兰枝系痴情。

    鱼戏莲叶花溅露,

    儿有灵犀终为幸。

    135 以假乱真(失心线)

    前情提要:兄弟二人被困雪山,性命垂危。小鱼儿依稀记着白花为自己送气后气绝身亡,身已冷透,却突然惊醒在自家床上。按照张菁的见闻,应该是黑花运功自救,并把小鱼儿送回了家。小鱼儿不太相信一切都是梦境,对当日发生的事情心存疑问,又开始认真的观察起无缺每日的言行:

    =======

    从雪山回来之后,黑花连续出现了三天。这三天里,他每日照顾完月儿的饮食起居后,便时常愣愣的闷在邀月房里,目光呆滞,说话很少。可以看出,他有时是在运功调息。

    如此看来,后脑那被乱石砸的伤……应该是存在的吧。隐瞒伤情,在用冰心诀疗伤么?明明有张菁这个神医嫂子在身边,却还不想求助于他人?只习惯于默默的自己运功疗伤?还是……他自己已经用过药了,只是那伤……确实很重,不得不用冰心诀护体,才能保命?

    怪人。黑花果然是个比白花更怪的怪人。小鱼儿对黑花此举虽感疑惑,却也没有道破天机,只是佯装不知,由着他按照自己的法子去行事。

    ====

    第四天。

    “……就此别过。保重……”脑海中依旧回响着那飘渺的温存声音。

    “等等!别走!”小鱼儿又惊坐而起,发觉自己……依旧在床上。那依依不舍的词句……无论听多少次,都还是令他有哭的冲动。

    清晨的阳光,依旧从窗中泄入屋内。我又做了那个噩梦么?已经第四天了,每天早上都是被这个噩梦吓醒。他……明明已经回来了啊……这种莫名的不安,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烦心的事,不想也罢。小鱼儿对这噩梦虽心有余悸,但并不太介怀。他伸了个懒腰,穿好衣裳,起床出门。

    院子里,水缸已满,柴垛已贴着墙被摞得整整齐齐。这一大清早的,谁这么勤快?难道……是白花?

    小鱼儿不知为何,竟有些莫名的期待。他一进厅里,便看见饭桌旁坐着铁心兰,怀里抱着襁褓中的小荷,而无缺坐在小兰的身边低头望着她怀中的孩子,张菁正端着盘碟迈步进屋。开饭在即。

    无缺坐在小兰身边……是白花么?真的是他?他终于醒了?小鱼儿心中狂喜,脸上却没露出什么异样的神情,只是懒懒的一屁股坐了下来,伸手从桌上拿了个馒头,掰着往嘴里送,边吃边问白花:“怎么?伤好了?”

    白花微微一笑道:“是啊……”

    “哦。”小鱼儿邪气的坏笑,开始认真的盯着白花的脸看。

    盯……盯……盯……

    盯了好久……白花被小鱼儿盯得浑身不自在,终于扛不住移开了视线,侧目问身旁的小兰:“娘子,有件事……”

    小兰逗孩子正逗得开心,满面春风的抬头笑问:“什么事?”

    白花惴惴问:“快过年了,我……想从山顶搬回来住。”

    “好!好啊,早该如此。”小兰惊喜道:“你终于肯搬回来了?搬回来!今天就搬回来。可巧,前几日我刚做了一床新棉被……”

    喜出望外。小兰听闻无缺要回自己房里睡,兴高采烈的开始张罗,预备吃过饭后就回去收拾屋子。

    白花见身旁的娘子激动,垂目微笑,举箸用饭,不再言语。

    张菁和铁心兰的嘴却没有闲下来,她们听见无缺提到“过年”二字,便顺着这话头,商量起年前待办的种种事宜来。春联、鞭炮、吃食、孩子的岁钱,两个女人越商量越热闹,一家人沉浸在年前的喜悦气氛之中。

    小鱼儿吃着饭,耳朵听着两位美妇人聊的琐事,余光却还不由自主的停留在白花身上。

    好突然。白花……他怎会突然提出搬回来住?他突然不怕黑花害自己的妻小了么?他们的恩怨……在我不经意间,已然化解了?好是好……可……似乎隐隐还是有哪里不对劲儿。小鱼儿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儿,只神秘的对白花道:“待会……有些事情想问你。”

    ===

    饭后,铁心兰带着孩子回了屋,张菁负责收拾碗筷。小鱼儿照例找了个谈话方便的地方,准备问问题,而白花也照例跟着他,准备接受盘问。

    “咱们被困雪山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小鱼儿开门见山的问。他找了一块大青石坐下,用带着三分笑意却很犀利的目光观察着白花,似是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很难逃过他这双眼睛。

    “雪山?什么雪山?不记得……我只隐约记得做了个下雪的梦,其余的……全都不记得了……”白花目光闪烁,语速变快,调门提高,垂目答:“听说前几天你和那个黑的被困在山里?还被他救了?怎么?你……”

    慌什么?足足准备了三天,这套说辞还是没练利落?这扯谎的技术……比白花差得太多,小鱼儿已懒得看无缺拙劣的演技,截口问:“什么‘你你你’的,你忘了么?我是你大哥,怎么不叫大哥?从早上到现在,一声都没听见你叫过。”

    无缺憋红了脸道:“大……大……”

    小鱼儿哼了一声,截口道:“不喜欢叫就算了,何必勉强自己?”

    无缺:“……”

    只诈这一下,你便自乱阵脚,放弃狡辩了?小鱼儿见无缺无言以对,得意的笑道:“说不到三句就被我给戳穿了吧~你服还是不服?”

    这家伙果然很难骗。无缺见事已败露,无可辩驳,略显慌乱的神色渐渐褪去,回复了他原本的冷漠模样。黑花。

    “哼,鸡鸣狗盗的伎俩。有什么可得意的!”黑花原形毕露,只说了这一句,便石雕般的盯着地面,不再言语,等着小鱼儿兴师问罪。

    小鱼儿却没打算兴师问罪,只靠近低头不语的黑花,微笑问:“为什么突然想扮作那个白的了呢?不会只是心血来潮吧。你不是……一直都很看不起那个白的么?怎么,突然好奇起他的生活来了?”

    黑花冷冷道:“好奇他的生活?笑话。他的生活,我根本不稀罕。我之所以扮作他……只是为了遵守约定。”

    小鱼儿问:“遵守约定?和谁的约定?那个白的么?难道你和他在雪山时许下过约定?”

    又被他蒙对了,黑花叹道:“人太聪明……很多时候,根本并不是一件好事。”

    小鱼儿笑道:“别打岔,快从实招来。你和他有什么约定?”

    黑花望着远方,幽幽道:“你……我劝你还是不要问了。因为你知道了答案之后,一定会后悔自己问过这个问题。”

    小鱼儿笑道:“后悔?我小鱼儿做事什么时候后过悔?你要替他守秘密?这秘密既然已被我戳穿,又怎么能守得下去呢?”

    黑花听小鱼儿穷根究底的追问,转头看了看他。自信满满的神情……不知天高地厚,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么些无缘由的自信?令人头痛。

    小鱼儿见黑花不语,笑道:“你不是总标榜自己不说假话么?怎么这次……竟吞吞吐吐起来?”

    “呵……想听真话?好吧,告诉你。”黑花叹了口气,终于冷笑着一字一顿道:“真话就是:他死了。”

    “死?!”小鱼儿都快笑出声了,似是觉得这个谎撒得很傻。

    第21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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