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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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绝代双骄之双月无痕 作者:双月无痕

    第34节

    180 丹青之魂

    清风明月,稻香扑鼻。

    小鱼儿猛然惊醒,发觉自己依旧躺在稻田里的原地。周围既没积雪,也没尸堆。

    心慌,手忙脚乱,虽使尽浑身解数也无力回天。好久没做过这么差的梦了。小鱼儿虽早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中梦,但每每梦见无缺殒命时的样子,依然会情不自禁的落下泪来。

    混蛋。究竟是哪个混蛋托的梦!小鱼儿边抹眼泪边骂,却又猜:难道是梦魔?他不是被雷劈死了么?没死?他教我救书仙的方法,应该算是朋友。如果他没死,还托梦给我……是不是想借这梦,告诉我些什么呢?

    金线还在,伸向远方。书虫呢?小鱼儿被梦闹得心神不宁,此刻非常想看到书仙的脸,无论是几岁的,都可以。环顾左右,却没寻见人,只寻见一本摊开在身旁的书——《小鱼儿梦录》。

    梦魔给的笔记?从怀中掉出来被书仙拾到了?糟糕!小鱼儿才沉下的心又被提起,忙拿起书看。只见摊开的那一页上写:

    “……书仙元婴夭折,元神化为一团白气。梦魔授小鱼儿再造魂形之法,于门后遭五雷轰顶……”

    铁门前的真相,上面果然记了。书仙看过此段之后将做何感想?会认为梦魔是他的师父么?小鱼儿下意识的远眺铁门,隐约望见那里有个白色的身影,正在盘膝打坐。

    书仙?他想看门后面的情形,却打不开门,便坐在门口等了么?小鱼儿这些天来已试过多次,自从雷劫过后,铁门就似铸死般的锁住了,完全无法再拉开。

    与其瞎猜他的心思,不如直接去问本人。小鱼儿将《小鱼儿梦录》揣入怀中,向铁门走去,越走却越觉书仙的样子很不对头:

    那个打坐的身影,真的是书仙么?还是别的鬼?魂形又变回成人模样,倒是没什么稀奇。但……太白了,不仅衣裳白,浑身上下都是白的。发白如雪,连眉睫都是白的。肤白如鬼,似从来都没见过阳光。细看虽能辨出他五官清秀、面貌尚轻。但粗眼望去,那正襟危坐、纹丝不动的样子,倒像是位百岁老仙飞升后留下的法身。

    飞升……小鱼儿有种不祥的预感,轻声走到纯白魂魄跟前,低下身子瞧他的正脸:双目低垂,神情肃穆,脊背挺直,衣着整齐,鬓发一丝不乱。面上却还带着两行未干的泪痕。

    泪痕?他曾哭过?小鱼儿将手放到纯白魂魄的鼻前……没有气息。

    死……?!不,别乱想,鬼本来就是死的,魂形被咬烂都可重铸,没气息也不代表什么。小鱼儿颤声笑问:“师父,你在练什么功?练功需要闭气?为什么边练还边哭呢?”

    垂着双目,岿然不动。如此情形,小鱼儿竟不敢去摇他,怕自己一摇,那人便会散架一样的倒掉。

    剑……剑在哪儿?书仙被绞心而死的情景从小鱼儿眼前闪过,他突然疑心起刚才的噩梦并不是梦,忙去摸碧血照丹青,却搜遍全身也未寻到那剑的影子,转而猛的去扯纯白魂魄的衣裳!

    剑不在,伤却在!小鱼儿扯开纯白魂魄衣裳的前襟,赫然瞧见他心口上竟真有一处穿心的剑伤!一剑纵贯前心后背,力道极大,伤口却没流血,也没结痂,只是单纯在身上开了个透风的洞而已。白衣上全无血迹,若不扒开衣裳看,谁也不会料到此部位会有一处致命伤。

    刺心而亡……剑魔来过?他杀了书仙?杀过之后又整理了遗容,换下了血衣,将其遗体摆成打坐的姿势后才逃走的?还是说……死在这里的是剑魔,被幕后黑手杀掉,同样整理了遗容?凶手究竟是谁?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小鱼儿愣愣瞅着穿心剑伤,脑子乱成了一团,半晌后才爆发出心痛的嘶吼:“谁?究竟是谁?”

    是谁,谁?寂静的稻田中只有回声,却无人回应。

    “梦魔,你在不在?有没有看见是谁干的?”小鱼儿吼。

    没人。此次梦魔却没再冷不丁吱声,更没再显出小鱼儿样的鬼影。

    果然已被雷劈死、指望不上他了?小鱼儿得不到梦魔的解答,脑中全是剑魔“你一个也别想得到”的讥笑声,和“你从未守住过我”的哀怨声,再次陷入了心慌的狂乱之中。

    我才只是睡了一小会儿,怎会变成这样?言灵……无论如何,要找人问个明白!小鱼儿含泪帮书仙整理好衣裳,又神经兮兮的对着旷野喊:“这周围还有人么?鬼?神仙?妖怪?魔?土地公?鬼差?黑白无常?什么都好。只要有,就滚一个出来说话!告诉我,我睡着的时候,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别……吵……”此时背后居然有人答话了,语声极其微弱。

    “谁?”小鱼儿惊喜回头,发现声音的出处竟是书仙,破涕为笑问:“书虫?是你在讲话?原来你没死?!”

    “别吵,再扰我……我便要死了。”书仙又道。小鱼儿此次却瞧得一清二楚,语声虽源自于书仙,但书仙的嘴唇却未动。

    腹语术?运功疗伤,讲话需用腹语?小鱼儿纳闷,却顾不得计较这些细节,只焦心的在旁守望:静,非常静,只要不说话,就像是死了一样。冰……心诀?与用冰心诀疗伤时的黑花极为相似。但黑花在疗伤时,起码还是有呼吸的,这纯白魂魄却完全没有,也难怪自己刚才会误以为他死了,被吓掉半个魂去。

    无聊,运功时不能打扰,那你练我也练吧。小鱼儿盯了书仙近半个时辰都没见他动一下,忆起昨夜他教的炼气口诀,便也想借此时机,试试炼气修仙之法。

    “别练,会死。”小鱼儿才刚提起一口真气,便听纯白魂魄如此告诫。

    会死?真的假的?我只提了一口真气,他便察觉到了?小鱼儿听警告虽不知缘由,倒也很听话的罢手了,也知自己在旁会惹其分神,于是便走远一些,再行观望。

    剪短解说。几个时辰过去,吃饱了青蛙魂魄的小鱼儿,终于又盼到纯白魂魄吐纳收功的一刻,忙凑回他身边搭讪。

    鬼上身?小鱼儿见纯白魂魄收功睁眼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看自己的手脚,活动自己的手指,就好像在适应自己的身体一样,不由得又提高了警觉。

    不是鬼,而是比重伤时的白花,还要娇弱上千倍的病仙子。这是纯白魂魄活动完手指,抬眼笑望小鱼儿时,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

    灰色的眸子。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眼中却似藏着些伤感。神态高贵,笑得淡然,不卑不亢,令人生出一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敬畏之感。

    气息很弱,似一阵风便能把他刮倒。但他眼中锋芒不露的倔强,却又令人无法小觑他的意志。如此态度,如此雌雄莫辨的美,很容易令人萌发出一种“保护他”的冲动。

    他到底是谁呢?魂形虽是花无缺,但气质却既不像白花,也不像黑花。他腕上既没有金线,也没有锁链,眼中没有迷惘,所以……他也不是昨日苦恼于“师父是谁”的书虫。

    “徒弟,这铁门……徒弟?”纯白魂魄问。

    “啊?哦。”小鱼儿看纯白魂魄看得发呆,听到呼唤才如梦初醒的应声。

    “徒弟,这铁门,你打得开么?”纯白魂魄笑问。

    “打不开,铸死了。”小鱼儿答。

    点头。这事情完全在纯白魂魄的预料之中,却还是令他微微皱了下眉头,似有些黯然。

    “比起这门……”小鱼儿顺着纯白魂魄的口风问:“师父,您的头发怎么突然白了?”

    “我已三百岁,头发不该白么?”纯白魂魄微笑反问:“徒弟,此等模样,才是我的真面目。”

    答得滴水不漏。小鱼儿又问:“那么,您心口上的伤,疗好了么?是谁伤的您?他为什么要伤您?还有……”

    “问题好多。”纯白魂魄浅笑道:“徒弟,说来话长。我看你口干舌燥,来,咱们先坐下来,喝口茶,再慢慢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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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张矮案,一套茶具,一位伊人,一缕茶香。

    好香的茶,小鱼儿落座于蒲团之上,边闻茶香,边看隔案之人优雅的泡茶,觉着心跳的节奏都慢了下来,却又纳闷:这茶虽香,但这茶案和茶具……他一时之间,是从哪里变出来的呢?

    “那你又是从哪里变出桃花酿的呢?”纯白魂魄笑着反问。

    “桃花酿?那是我随意想、随口说的。”小鱼儿脱口而出,却猛然意识到:“读心”和“造物”这两样法术,眼前的魂魄都会。

    “微末伎俩,只会一点,比不上你的言灵术神奇。”纯白魂魄自谦,将茶递过去,似不经意的问:“徒弟,你的脸色有些差,有多久没晒过太阳了?”

    脸色差?你脸白得根纸似的,还说我脸色差?多久……来到这稻田之前,是在山腹,山腹之前是寝宫,再之前……小鱼儿一时答不上来,却听纯白魂魄提醒道:“你的那本笔记,可以翻开查查。”

    小鱼儿翻查了下,答道:“最后一次在梦里晒太阳,是兰心的梦。梦景是夕阳西下的花海。推算起来,是十几天前的事情了。”

    有这么久么?小鱼儿答后暗惊:如此说来,梦景……果然大部分都是夜景!水鬼的船舷是月夜,玉箫的花海是月夜,青云峰是月夜,山腹是暗无天日,寝宫是夜。我与书仙逗留在这稻田之中五六天,也从来都没天亮过……

    “徒弟,”纯白魂魄追问:“那真实的太阳呢?按梦里的时间推算,你有多久没晒过了?”

    “晒真实的太阳?”小鱼儿回忆道:“是在海晏的大街上。我在酒楼被芙蕖迷晕之后,关进移花宫的黑屋子,当晚被剑刺中,卧床休养。算上十年梦境的话……已有十几年没晒过太阳了?!”

    这样一算,还真是惊人。

    “徒弟,还阳吧。”纯白魂魄劝道:“你总魂游于阴气很重的幻境之中,只晒月光而不见日头,这样下去……”

    还阳?绕了一大圈儿,又是老生常谈?小鱼儿试探问:“师父。您劝我还阳,是让我一个人回去,还是咱们两个一起?”

    “一起。”纯白魂魄笑。

    “您不去地府查生死簿了?”小鱼儿微惊。

    “暂且不去了。”纯白魂魄笑道:“做师父的不能把徒弟连累死。况且昨晚你的建议也很有道理。我斟酌了一下,决定先与你还阳,然后……”

    “你究竟是谁?”小鱼儿终于忍不住挑明问了。

    “你师父。”纯白魂魄面不改色答。

    “你怎么证明这一点?”小鱼儿邪笑问:“把魂火亮给我看看。”

    “孩子,你果然机灵,一通百通。”纯白魂魄见身份败露,边夸赞边点亮了魂火。

    青色的。纯白魂魄魂火的焰色纯青,有如冶炉中的烈火,不带一丝杂色,燃得凄厉却很微弱。

    冤气……书仙说过,青色是冤气,红色是杀气,看来他也不是剑魔。小鱼儿排除了剑魔的可能性,越发猜不透来者的身份,却听他重新自我介绍道:“孩子,你师父已然大彻大悟,羽化飞仙,去寻你的师祖去了。我是千年未散的冤魂,由此路过,灵力损尽,就快要散了。你师父看我可怜我,便把他不要的魂形让给了我,还命我陪你还阳……”

    不是三百岁的小神仙,而是一千岁的老鬼?怪不得谎话编得这么快,还说得这么淡定。小鱼儿无心听千年冤魂胡扯,直截了当的问:“你刚才有没有看到过剑魔?”

    “剑魔?”千年冤魂听这二字眉头立时拧紧,问:“孩子,怎么会突然提这名字?”

    小鱼儿坏笑不语。

    千年冤魂猜:“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奇怪的梦?”

    小鱼儿未置可否。

    “孩子,你的那本书……”千年冤魂瞥了眼小鱼儿放在手边的书,恳求道:“能否借我一阅。”

    借?小鱼儿一听“借”字来了精神,坏笑将手拍在了书上,问:“借,可以呀。但‘由此路过的千年冤魂’,江湖规矩,你懂不懂。你问我借东西,不先说明自己的来历,报上自己的名号怎么行?”

    “来历?”千年冤魂笑:“你可记得那船上的恶灵,是怎么被五雷轰顶的?”

    怕说了来历便遭雷劫?小鱼儿笑:“就算来历和真名不便透露,您也总该花些心思,编个顺口好听些的绰号,来方便别人叫,才算有诚意吧。‘由此路过的千年冤魂’,这名号既拗口,也不好听。”

    “好听的名号?”千年冤魂抿嘴笑:“你喜欢叫我什么?”

    让我起?小鱼儿见千年冤魂不敢透真名,也不深究,托腮瞧着他,开始起名字:“长得和花无缺一样。不是白花,也不是黑花……眸子是灰的,小灰?不,你的魂火是绿色的,小绿?”

    “黑……白……”千年冤魂叹:“孩子,平心而论,你给黑花和白花起的绰号,我认为,有欠公允。是非曲直,各有公断。你的白花在邀月那边便是黑的,黑花在慕容九那边便是白的。世上哪有那么多黑白……”

    “丹青。”小鱼儿脱口而出。

    冤魂被叫得一愣,惊望小鱼儿,小鱼儿笑道:“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丹青’二字,是我灵机一动,刚想到的。你说世上没有黑白,那红绿总该有吧,丹青便是红绿的意思。我丢的那把‘碧血照丹青’剑名的最后两字也是丹青。‘丹青’这名字,好听么?”

    “好听……”丹青的眼眶竟有些湿润,垂下双眸,快眨了几下眼睛后才道:“那么,丹青恳请小鱼儿小英雄,把书借我一阅。”

    “借书?”小鱼儿见对方一副执意要看的迫切样子,眼珠一转,又变本加厉的要价:“向我借书,给我什么好处?”

    “好处?”丹青又被问得一愣,转而笑问:“小英雄,你想要什么好处?”

    “又让我提?”小鱼儿笑得更坏:“提什么要求都答应?”

    “你说说,我听听。若能接受,我便答应。”丹青笑,眼中尽是宠溺之色,就像是一位在逗孙子吃糖的慈祥祖父。

    181 两小无猜

    “哗啷啷”。

    小鱼儿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一件黑重的铁器,拿在手中晃荡。丹青仔细一瞧,一副带着手铐的锁链。

    “喏,我要的好处便是这一件。”小鱼儿笑道:“此物为箫咪咪的情锁,金刚不坏,坚固无比。她曾把我与江玉郎锁在一起,让我们共同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成了患难的兄弟。我记着,那时候我与江玉郎亲密无间、形影不离,一起游泳、一起赌钱、一起赶路、一起看书、一起洗澡、一起睡觉。连他的朋友请他吃饭,我都得作陪……”

    “卡巴”。丹青还在琢磨这所谓的“美好时光”与“我要好处”究竟有何关联,却冷不防已被小鱼儿铐住了右手。

    “不错,收到。”小鱼儿将锁的另一端铐在自己左腕上,志得意满道:“你既不反对与我锁在一起……这书,送给你,拿去看吧。”说着便把书册递了过去。

    怪孩子,“锁在一起”,这算什么好处?丹青完全参不透小鱼儿的用意,觉着此举莫名其妙,倒也不大反感,只当作小孩子淘气胡闹,皱眉瞥了那锁一眼,便摇头叹气,微笑拿起书册,举卷翻阅了起来。

    燃了。丹青刚将书册翻到最后几页要看,却见纸张无火自燃,顷刻间化为了灰烬。

    怎会这样?丹青拧紧眉头问:“孩子,你最后做的梦,是个大凶之梦,对么?可否将那梦……详详细细的说与我听。我会解梦,或许能帮到你。”

    “好。”小鱼儿本就在意那噩梦,见此异相便不再推脱,绘声绘色的讲起剑魔的梦来。

    “岂有,咳咳,简直岂有此理!”丹青刚听到一半,便受不了了,气得猛拍茶案,连连咳嗽。小鱼儿本以为他只是咳两声,未料到他越咳越凶,手捂着胸口急喘,忙道:“您没事儿吧。我懂些医术,要不要……”说着便要去切脉。

    “无碍,小毛病……”丹青摆手婉拒:“继续,请继续讲……”

    咳得声音都变了,小鱼儿哪还敢继续,道:“您不舒服,便先休息一会儿……”

    “没,没事……”丹青强笑,欲拿起茶饮两口,压压火气,却抖得连杯子都碰翻了。

    “让我看看吧。”小鱼儿不再理会对方的拒绝,去抚丹青的脉门,手刚一触到他,却觉自己最后的梦在眼前迅速的闪回:书仙的死、剑魔的挑衅、万人尸堆、仙毒、哭诉、中剑……

    “混……混……”丹青被气得两眼发直,喘了两喘,竟一口气未提上来,身子一歪,栽倒了下去。

    小鱼儿忙绕过茶案,俯身去唤:“您怎么了?”

    没有回应,丹青昏倒在地,已是人事不省。

    看刚才的症状,急喘咳血、脸色潮红,九成是肺痨。不过……手好凉,而且根本没脉。小鱼儿未摸到丹青有脉象,心反而踏实了,想:果然,鬼不会生病,更不会被气死,这症状只是他生前痛苦回忆的再现罢了。难道,他生前是患了痨病、又被人活活气死的?他看了我的梦,怎会被气成这样?

    双眉紧锁,双唇微抖,满头盗汗。小鱼儿虽知“鬼死不了”,但见丹青此时的可怜模样,却还忍不住心疼,去拭他头上的汗水。

    “王兄?”小鱼儿触到丹青的额头,忽听脑海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

    小孩子?小鱼儿左右张望,并未看到身旁有别人。

    幻听?小鱼儿收回目光,二次将手放上丹青的额头,却又听见了一声:“王兄?”

    他在做梦?我听到了他梦里的声音?小鱼儿好奇,手抚上丹青的额头,将眼睛闭上,用心感受: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不过“王兄、王兄”的呼声却又响了起来。

    ……

    叩窗声。

    “王兄,王兄?”一个俏皮少年殷切唤道:“王兄!我来了,快把窗子打开。”

    “又干嘛?”一个敦厚少年边开窗边答。

    “王兄,今天天气不错,别闷在屋里念书了,去郊外陪我遛马吧~”俏皮少年撒娇道:“要治国,那老头子教的圣贤之道,不一定能派上用场。这书,要看你晚上再看。来,跳出来~门口的老头子正在打瞌睡,咱们别和他啰嗦了,好么?”

    “真拿你没法子,下不为例。”敦厚少年被磨不过,叹气笑答。

    马蹄声。鸟语花香。

    “王兄,你说……咱们所有的吃穿用度,包括这马儿,和这玉,都是你一件,我一件,几乎一模一样的。天下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只有一件,咱们两个不能平分的呢?”俏皮少年问。

    “有。”敦厚少年一本正经答:“王位。”

    “王位?切,不稀罕,当王累死了。看你整日被老头子们关在屋子里学着学那,我就闹心。还是做个逍遥自在的侯爷,能到处玩到处疯的好。别的,别的还有没有?对了,姑娘。如果咱们将来看上了同一位好女子,这一女不能嫁二夫,可怎么办呢?嗯……如果咱们让她选,你猜她会选谁呢?”俏皮少年问。

    “选谁?王家的婚姻都由父王定夺,咱们和她都没有挑三拣四的权力,听父王的。”敦厚少年答得依旧一本正经。

    “切,没劲儿。如果她身份高贵,是大国的公主,父王给她挑选的权力,你猜她会选谁?”俏皮少年追问。

    “让她选?不看玉,她能分得清咱们两个谁是谁么?”敦厚少年这次答得居然很狡猾。

    “能,当然能。能被我看上的姑娘,一定才华出众,冰雪聪明,这点小事,怎能难得倒她?况且咱们两个的性子根本不一样,就算是普通婢女,与咱们多处两天,也自然能将咱们分得清清楚楚。快说,她会选谁?”俏皮少年穷追不舍。

    “嗯,不一定,要看那位千金的志趣……”敦厚少年边想边认真作答。

    “咦?为什么不直接答‘会选我’呢?承认吧王兄。一直以来,都是弟弟我比较有女人缘,会讨女孩子们的欢心。你怕争不过我,又不愿认输,所以才推三阻四,不肯正面作答的,对么?呵呵。”俏皮少年笑。

    “……”敦厚少年一时语塞。

    “哈哈。被我说中了。王兄,你脸红了。”俏皮少年咯咯笑:“王兄脸红时的样子最好看,比哪家的千金都好看~嗯,如果将来真如我所言,有这样一位千金,那我就把这千金送给你,只当做……咱俩的定情信物!”

    啾。策马跑远之声。

    “你!”敦厚少年怒:“举止轻浮,成何体统!看我怎么教训你!”

    扬鞭,追逐。勒马,马嘶声。

    俏皮少年:“好啦,体统体统,别跟老头子们学得那么古板。又不是在宫里,这里连半个人都没有,我才敢玩笑两句的。”

    敦厚少年:“哼!在宫里也没见你收敛,你这行径我若是告诉父王……”

    “别!千万别。”俏皮少年讨饶:“王兄,你错怪我了,我并不是要故意捉弄你,只是一时说跑了题。其实弟弟问你问题的本意是很好、很讲体统的呢~”

    敦厚少年:“哦?很讲体统?你倒说说看,怎么个讲法。”

    俏皮少年:“嗯……老头子们不是常说,做人要忠君爱民、恪守孝悌的么?这长兄为母……”

    “不对,是长兄为父。”敦厚少年纠正。

    “嘿嘿,没错。”俏皮少年回嘴:“别人的长兄都像严父,可我的长兄却偏偏像慈母。他不但会在父王揍人时替我求情,而且看我屁股被打烂的时候,还会掉眼泪呢~”

    “谁掉眼泪了?造谣!越说越不像样!”敦厚少年怒气更盛。

    “哈哈,别挠别挠,王兄饶命。你没掉过,没掉过,行了吧。”俏皮少年讨饶。

    “哼。”

    “只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而已~”

    “你!”

    俏皮少年笑:“不逗你了,再逗,该把正经话都快逗忘了。王兄,我要说正经话其实是:咱们的生辰快到了。弟弟本想在生辰之日,送王兄你一件礼物,讨你欢心的。回忆起来却发现,你似乎并没有太钟情的东西。于是弟弟便想送你一个承诺。那便是,如果将来王兄你有了钟爱之物,那东西举世无双,只有一件、咱们不能平分。那么不管那东西是什么、有多好,我都不会去抢。如果那东西不在咱们手上,我定会想办法,帮你拿到手~”

    “嗯。”敦厚少年气消,笑应道:“这件礼物,我也送给你。”

    ……

    闯门而入声。

    婢女:“小王子?您回来了?请留步,大王子偶感风寒,刚服药睡下,您还是别……”

    “王兄!听说了嘛?父王要改立储君?!”俏皮少年不理禀报,急道。

    “你,回来了?嗯……听说了。”敦厚少年气虚答道。

    俏皮少年:“你没做错任何事,他为什么要改?你不好意思去问,我帮你找他理论去!”

    敦厚少年:“别去……父王有父王的考虑,他是为大局着想才……咳咳。”

    俏皮少年:“废长立幼不可取。那帮整天‘嫡长、嫡长’念叨的老头子们也不出来替你说句话么?全都是见风使舵的奴才!王兄,你才是……”

    敦厚少年:“咳,你不用顾虑这些。父王已交代过,不颁诏书,只换名字,换身份,换玉。这样一来,不知内情的人便不会注意到王储已改……”

    俏皮少年:“荒唐!废长立幼还要偷偷摸摸?!父王太不像话了!我若不乐意换,就算是他,也奈何不了我!”

    敦厚少年:“就依父王的吧。咳,其实,群臣之中早有人议论,你比我更聪颖、更有魄力、在军中颇有人望,是储君的更佳人选……”

    俏皮少年:“他们怎么议论是他们的事,与我何干?再说了,我性子急,坐不住,充其量也就是个将才,以后帮你打打仗还可以,若论治国韬略,还是王兄你比较行。换名字?咱们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哪能说换就换!父王这样做,根本没考虑你……”

    敦厚少年:“不,你错了,父王这样做,正合我意。咳,你说过的,做王很累,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之前不敢讲出口罢了。把储君的帽子扔给你,我便不用再念那么多功课,可以很悠闲,很自在,咳,幸灾乐祸的看你读书。”

    俏皮少年:“你不生气?不恨我顶了你的王位?”

    敦厚少年笑:“咳,弟弟,你多心了,我为什么要恨你呢?你的便是我的,只要咱们将来同心协力,一同治国。谁坐在上面,谁站在下面,又有什么差别呢?”

    俏皮少年:“王兄……你看得好开。”

    敦厚少年:“好了,别再王兄王兄的叫了,听父王的话,早些改口。你才回来,车马劳顿,还是先回去……咳……咳咳……咳……”

    抑制不住的咳喘声。

    脚步声。帘帐掀开的声音。

    婢女急道:“小王子请留步!”

    掀开床帐的声音。

    敦厚少年急道:“别过来!会被传上的!”

    俏皮少年:“传上?什么传上?”

    敦厚少年:“……”

    俏皮少年:“王……兄?王兄!我才出去了个把月,你怎么就……就病成这样!”

    敦厚少年:“……”

    俏皮少年:“不是风寒么?究竟是多重的风寒?不对,他浑身这么烫,出这么多汗,怎么你们也不开门窗,却要拉上帘帐?有事瞒着我?你们都有事瞒着我?你,说!什么事?”

    婢女恐惧的支吾声。

    俏皮少年:“那你说,传上什么?”

    另一婢女支吾声。

    俏皮少年:“说呀!”

    “肺痨。”敦厚少年道。

    俏皮少年:“……什么?他说什么?”

    敦厚少年:“肺痨。咳,别难为她们了,她们也只是听命行事罢了。父王怕我忧心,命她们别讲,咳,但我一早就偷听见御医的话了。他说,肺痨与热咳并染,不退烧,照这样咳下去,百日之内,就……咳,咳……”

    俏皮少年:“……不,你一定是听错了!喂,你们说,他是不是听错了?”

    婢女们的呜咽声。

    敦厚少年:“我还听说,父王之所以会安排咱们调换名字,是因为……咳,御医束手无策,却有巫师请仙告诉他:我无人君之命,却居王储之位。上天才会发难,令我罹患此症。咳,我与你调换身份之后,说不定……反而能多活两天。也许,这就是天意……”

    俏皮少年:“……”

    敦厚少年:“别这样看着我……我不敢见你,不敢和你讲,就是怕看你这样看着我。快回去吧,别去找父王闹,他已经够烦的了。咳,你既知自己性子急,以后便稳重些,像样些,少惹他生气。咳,替我……好好孝顺他。”

    俏皮少年:“替你?什么意思?突然说这些做什么!少自己吓自己,你还……”

    敦厚少年:“听话,回去,吾命已绝,如今你是父王唯一的希望,决不能再有任何差池。这病是恶疾,以后没什么大事的话,别来这里。”

    俏皮少年:“别来?你生病我怎么能不来?不!我偏不!我发誓,只要我活着,每天都来看你!王兄,别怕,我结实得很,什么样的恶疾都传不上!对了,我听坊间谣传,说痨病是痨虫作怪,只要有人肯把痨虫吸出来,病就能好。弟弟帮你……”

    敦厚少年:“呜!”

    挣扎声。响亮的耳光。

    敦厚少年暴怒:“混账!你疯了么!你,咳,你!你这样分明,咳,分明是想气,气死……咳,咳咳……”

    咳出肺一样的狂哮。

    婢女:“血!大王子又咳血了!”

    俏皮少年:“王兄!王兄你怎么了?王兄!”

    “滚……”如蚊虫样的怨声只轻声说了半句,便没了下文。

    俏皮少年:“王兄,王兄!你醒醒呀!王兄!王兄!别吓我!”

    婢女:“快,快去叫御医!”

    杂乱的脚步声。

    婢女哭:“小王子,大王子是不是已经……”

    俏皮少年:“闭嘴!王兄,我不滚,你生气了,才不理我的,对么?呜,别气,是我错,我滚,我这就滚,千万别气,御医马上便来……”

    脚步跑远声。

    ……

    182 颠鸾倒凤

    清晨鸟鸣。开窗声。

    “喂,我来了。你醒了么?”俏皮少年抬高嗓门朗声道。

    “……”空屋样的回声。

    “装睡没用,我知道你是醒的。别逃,依照父王的吩咐,今天,你该叫我什么呢?”俏皮少年又道。

    “王……兄……”屋内传出的声音极其微弱,而且叫得极不情愿。

    俏皮少年:“嗯,不错。叫不习惯么?那便练习练习,多叫几声。”

    敦厚少年:“王兄……你……”

    “诶,乖,丹青真乖~”俏皮少年听“王兄”二字美得不行,笑道:“别说你不习惯,我也很不习惯。其实,昨晚我练了许多次了,‘弟弟’这两个字怎么也不好意思喊出口。不如这样吧,以后我就直呼其名,喊你丹青,怎么样?呵呵,有趣,父王的安排还真有趣。我明明是在叫你,却是在喊我自己的名字。”

    丹青:“王兄……咳,前日我已说过,没什么大事的话……别来这里。”

    王兄:“但前日我也说过,只要我活着,每天都会来看你。”

    丹青:“……”

    王兄:“丹青,别紧张兮兮的,痨病并没那么可怕。我已问过御医了,他说,我虽不能像从前那样,再与你同一个碗里吃饭、同一张床上睡觉,但站在窗外与你聊天,应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对了对了,我来这里,也有大事。大事就是:神仙显灵了!昨天晚上,我梦到一位神仙。我求那神仙治好你的病,你猜那神仙说什么?他指点我说,我若是心诚,就给你连续讲一百天的笑话,逗你笑一百天。你笑一百天之后,他就把你的病治好!丹青,咱们既已换了名字,说不定这就是上天的旨意呢~今天是第一天。嗯……讲什么好呢?就讲……”

    ……

    “非常好,”老者惊喜道:“给您道喜,烧退咳止,已无性命之虞了。不过此病无法根治,您此后必须时刻注意,别受风寒,别过度操劳,戒恼怒,戒忧思,戒酒色,多静养,清淡饮食,才可保平安。在下再给您换两副药,长期调理……”

    王兄:“知道知道。药方吩咐外面的人记下吧。”

    老者:“好,那在下先告退了。”

    关门声。门外传来百思不得其解的自言自语:“奇迹,真是奇迹……”

    王兄:“怎样,一百天过去,神仙显灵了。连御医都说是奇迹。”

    丹青:“王兄,谢谢你……”

    王兄:“谢?傻瓜,你就是我,帮你就是帮我自己,为何要提谢呢?对了,丹青,你知道,我梦到的那位神仙,长的什么样子么?”

    丹青:“什么样子?”

    王兄:“和你长得一样,但比你帅气得多!”

    “那岂不是……”丹青笑:“王兄,你又变着法子夸自己!”

    王兄:“呵呵,你笑得样子还是那么好看。”

    丹青:“……”

    王兄:“脸红的样子也还是那么好看。”

    丹青:“你!”

    王兄:“生气的样子也还是那么好看!”

    丹青:“!”

    王兄:“丹青,你终于又能脸红、又能笑、又能生气了~真好……”

    丹青:“……”

    王兄兴奋道:“丹青,明白了么?我根本没梦见过什么神仙,那巫师请仙,也纯粹是在放狗臭屁!别信命。哪里有命?哪里有上天?天命只不过是天子编出来愚弄百姓们的说辞罢了。如果有上天,我就是上天。信天不如信我。对!我既变成了你的王兄,以后就由我来做你的天吧。信我,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死~”

    丹青:“少得意忘形。我才刚好,你便口无遮拦……”

    王兄:“好好好,你不爱听,我就不讲,以后你爱听什么我就讲什么,再不惹你生气了,行不行?总之此次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别再因为生个小病就听巫师胡说、自暴自弃的了,好么?我这就把御医的话告诉父王,让他也高兴高兴~”

    丹青:“嗯。”

    ……

    哭丧之声。

    王兄:“呜……父王!嫱姬为什么要刺杀父王?!她一定是敌国派来的奸细!敌国……到底哪一国?别以为刺客自尽,死无对证,本王便查不出幕后的主使!若让本王查到……”

    丹青:“主上,稍安勿躁。不用查也知道,如果幕后有主使,无非是那三国。但以咱们目前的实力来看,无论查出是哪一国,也不能与其交兵,反而要主动向他们示好。国君遇刺,新主年若,人心浮动,他们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咱们,等着咱们自己出乱子呢。不能动,必须先消除内患,站稳脚跟,聚草屯粮,等兵强马壮之后,再考虑远交近攻……”

    “十年!”王兄恨道:“本王在父王灵前起誓!十年之内,必查出真凶,替父报仇!丹青,母后早死,父王又一夜之间离开了咱们。你不会再离开我,而是会一直留在我身边,陪着我吧。”

    丹青:“诺,臣必责无旁贷!”

    王:“臣?你已开始称臣了么?呜,作王的果然是孤家寡人一个,先王薨世,深夜守灵,不但无人可抱头痛哭,连唯一的兄弟都躲得远远的,还臣呀臣呀的叫……”

    丹青:“君就是君,臣就是臣。王兄要树立君威,便要习惯所有人对你避让称臣。况且臣避王兄,也并不是因为……”

    王:“别忘了,我明天才继位,现在还不是王!对!父王已死,管不了咱们了。不如咱们把玉再偷偷换回来,明天由你来继位。这样你就不用对我称臣了,而是我对你……”

    “王兄!”丹青怒:“父王尸骨未寒,莫再在他的灵前气他了!你不喜欢我答‘臣必责无旁贷’。那我……我该怎样答你才满意?”

    王:“嗯,就答……丹青永远不离开王兄,永远陪伴在王兄左右。活是王兄的人,死是王兄的鬼~”

    丹青:“丹青永远不离开王兄,永远陪伴在王兄左右。活,是王兄的人,死,是王兄的鬼。”

    王:“呜……好,好。不过这次你怎么这么听话,答得这么痛快?”

    “君为臣纲,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丹青叹:“王兄……丹青是不忍心离你而去的。我只望自己的身子能争气些,做人陪着你的时间长些,做鬼陪着你的时间……”

    王:“呸呸呸!又说这种丧气话,你的病已经快好了,一定能和本王活得一样长!等着,我不但要查明真凶替父报仇,还要开疆拓土,成为一代霸主!到那时,寻遍天下名医良药,彻底治好你的病,让你与我一同坐江山,共享天下太平!”

    丹青:“好!有气魄,王兄有此等雄心壮志。丹青定将尽己所能,帮您如愿!”

    ……

    王:“在看什么?”

    丹青:“权贵望族们呈上来的名牒。王兄,是时候选后立妃了。挑几个可意的……”

    王:“望族?那些大小姐们无趣得很。”

    丹青:“青楼的不行!”

    王:“诶呀,谁说要挑青楼的了。我是说选后立妃还为时尚早,晚两年再选,等你的病好了,咱们一起选、一起完婚,可好?”

    丹青:“王兄,早些完婚吧。多子则多福,无嗣则国本不稳,父王就是因为过于钟情于母后,才……”

    王:“好好好,我娶,我娶总行了吧。那你也挑几个可意的。你挑一个,我便挑一个~”

    丹青:“我?忘了么?御医说过,养病须戒酒色。最近我还不错,冲喜还为时尚早。”

    王:“……”

    丹青:“王兄,我一辈子不娶妻,不害别人守寡,只陪在你身边帮你,不好么?我本想着,你能多生几个王子王姬,到时候厚着脸皮找你要走一两个接宗的。可我这病好一天坏一天,也不知能不能熬到王侄出世的那一天……”

    王挠头:“好。选,我马上选,叫人筹办一下,过几天便把她们招过来看看吧。”

    丹青喜:“是。”

    ……

    猛摔书简之声。

    王:“荒谬!姜王这老狗,真是恬不知耻!联姻不是把女儿嫁过来么?下诏书指名招你去姜国?这哪里是诏书,分明是战书!”

    丹青:“可以是诏书,也可以是战书。要看王兄你怎么定夺了。”

    王:“显然不能答应!答应了便是国耻!你去了不会是驸马,只会是人质,从此我便要处处受制于人。王室人稀,咱们还全无子嗣,我若是像父王一样遭遇不测,你又落入了别国手中,那便是亡国灭种之灾,我将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丹青:“问题是,姜王并不是在嫁自己的女儿,而是认了一位公主,又说服天子下诏赐婚。如此一来,我不去,便是不奉天子。不奉天子,师出有名。他若挥师南下来问罪……也将是亡国灭种之灾。”

    王:“哼。劳师袭远,他未必敢来,只是探探虚实,看我好不好欺负罢了。真要打起来,以我的手段,他未必能占到便宜!”

    丹青:“打?王兄,十年之誓,如今才过了三载。三载以来,咱们修水利、励开荒,国力才稍微强了些。若战事一起,难免良田变荒地,百姓流离失所,咱们的心血又将付之东流。能以一人止干戈,换举国之太平……”

    王:“止干戈?他若有意出兵,只求一个发兵的口实,你又怎止得了干戈?今天他要你,我允了,明天他就要国宝、要土地,后天说不定又想出别的由头来羞辱刁难!”

    丹青:“既知他是在羞辱刁难,想必他已做好了发兵的准备。你若大怒抗诏,仓促备战,则是正中下怀。我若是去了,即使要战,也能为你赢取一些备战的时间……”

    王:“那样的话你便是有去无回!用股肱之臣去争取一点备战的时间?阵前自断一臂,谁会这么傻!况且你许诺过我,要一直留在我身边的!”

    丹青:“姜王就是料定了你不会答应,才如此要求的。王兄,股肱之臣不敢当。试问一下,丹青即使是一直留在你身边,又还能再留上几年呢?不如让我放手一搏,去会一会那姜王。别担心,此去未必会有凶险,姜王并不只向咱们一国要质子,也向另几国要了。如今他国力鼎盛,欲在南面的诸国之中立威,即使是有意出兵杀一儆百,也许还没决定好打还是不打,打哪一国。这个时候,切不可做出头鸟……”

    王:“不行!绝对不行!其余几国的质子都只是王子王孙,还多以“游学”之名暂居,他却唯独对你搞出天子赐婚的花样,这哪里是没想好?分明是眼馋咱们土地肥沃,三年丰收,要来寻衅滋事,打家劫舍!女儿?那老狗看你染疾,连个亲女儿都不肯出,只随便找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出来充数,摆明了是……”

    丹青:“姜王向各国要质子,哪里有那么多亲女儿可嫁?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更何况我是奉诏而往。咱们与姜国并非邻国,不管那公主是不是姜王所出,联姻毕竟是联姻,两国应更为亲近友好才是。诸国并起,姜王若要称霸,敌人非常多,我入他庭下,若能对其晓以利害,将他的眼光引向别国,说不定还能促成两国结盟。到那时……”

    王:“说客?你让我把你只当作一名说客扔出去?姜王的为人,你以为我不清楚?他若是殷商纣,你就会变为伯邑考!行了,不必再说了。我是王,如何定夺,我说了算!”

    丹青:“主上,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的羽翼未丰,兵力不及对方十一,姜王若是攻来,就算你是军神在世,也是万难抵挡百万大军的。北面的许国和蔡国已是前车之鉴。你是一国之君,切不可意气用事、以卵击石。明日朝堂议事,群臣也一定大都赞同我的意见,我若在朝堂上主动请缨……”

    王:“明日?如此说来,丹青,你的脸色好像突然变得很差,不如明日别上朝了。来,随我来一个好地方。”

    ……

    夜莺啼叫,流水潺潺。

    王:“丹青,这碧竹林,翠竹千顷,凉爽宜人,这碧青居,清雅别致,远离车马,最适合你避暑休养。我早已命人盖好,一直忙忘了,才没带你来看。怎样,在此小住一段时间,你喜欢么?”

    丹青:“王兄!深夜带我来此,你……你要软禁我?!不可如此鲁莽!姜王那边……”

    王:“姜王?不只是姜王,明天所有的王都会听到一个消息:昨夜你已病逝,谥号文贤,我悲痛万分,一病不起。”

    丹青:“诈死?姜王一下书,我就突然病逝,他会信么?此事万一走漏了风声,可是欺瞒天子的大罪!”

    王:“什么大罪不大罪的。你身染顽疾,此事天下皆知。姜王下书刁难,害得一个病人忧思过度,病情加重,不治身亡,我还要找他去问罪呢,他怎敢来问我?先在此避一阵子吧,我自有打算。”

    丹青:“可……”

    王:“好了好了,别那么多‘可’了。丹青,此地偏远,又要避人耳目,这阵子……我不能每天都来看你了。玉你留下,见玉如见我。有什么需要,就跟这几个侍卫、侍女讲,他们都是靠得住的人,会尽力帮你找的。御医我也带来了一位,听他的嘱咐,按时吃药,照顾好自己。”

    关门声。拍门声。

    第3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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