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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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绝代双骄之双月无痕 作者:双月无痕

    第37节

    丹青道:“剑冢里更不见天日,我仙毒毒发,又喝不到仇人的血,觉着自己的精力越来越差,整日昏睡,只在他睡前与我谈心时才清醒。

    他成了天,变得非常有权力,却也很忙,谈心时的内容,也越来越多政事,显得很不开心。”

    “什么政事?”小鱼儿问。

    “哦?你对政事也有兴趣?想听听么?”丹青握住小鱼儿的手,一个从年轻到不再年轻的声音便源源不断的涌入小鱼儿的脑海,萦绕在空气之中:

    “丹青,那些将领和功臣们又要裂土封疆,那我不是白忙活了么?不封,一寸都不封。所有的土地,都是咱们的。”

    “丹青,不裂土,都自己管,还真累。别呕气了,快出来帮我看看,这个字念什么。我可不像你,精通十八国文字。cao,什么猪猪爬,看不懂!让他们全写成一种!”

    “丹青,细想起来,你是被那帮老头子们给坑了。修仁义道德、恭俭礼让,兵马来了有个屁用!你对他们仁,他们却对你不义。没用的玩意儿,废了,让那些闲人都去种田!”

    “丹青,让老头子们去种田,他们竟敢骂你!我杀人多,他们骂的“弑父鸩兄、诛灭族亲、外戚篡权”我早已耳根生茧,但你是神仙般的人物,他们竟也敢骂?兄弟乱伦?巫蛊之术?惑主妖物?一派胡言!不用去种田了,全部埋掉,烧掉!这都算便宜他们的!”

    “丹青,原来越往北走,兵马就越彪悍。可惜那边没田没矿,只有草,打下来也是累赘。那些野人三天两头的过来滋扰,像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不如修个篱笆把他们挡在外面算了。”

    “丹青,我有许多后妃了,儿女也成群,你却连个女人都没碰过……把那些美女投入冶炉,你收得到么?神医我也捉到了几个,也一起投进去吧。收到的话,就托梦给我,没收到的话,也要托梦给我哦。想再要多一些,托梦给我,不想要了,也要托梦给我哦~”

    “丹青,告诉我!是不是有人害你?你投炉究竟是不是你自愿的!托个梦给我,让我看看你死前究竟是什么模样!有人说你身体一直很好,假扮作我鼓舞士气都没什么问题。那样的话,你会甘心投炉么?今天有人检举说,你被御医下了很重的迷药,是在睡梦之中被姓宋的扔进剑炉的,所以连做鬼都醒不过来,是真的么?细想起来,若不是那姓宋的多管闲事,非把你接出竹林,你是绝不会死的。你今天若不出来托梦反对我的意见,我便当他们说得是真的,明日便杀了那两个人,替你报仇!”

    “丹青,五十年真的好久,还是我人太聪明、太能干,仗打得太快,治理天下治理得太快,娶媳妇生孩子也生得太快了呢?天下太平,人人拜服,我反而觉得好无聊、好空虚、好寂寞。梦不到你,抱着再多的女人,夜里醒来时也总是会瞟剑冢。原来我实在想你,只要装得和气些,照照镜子就能糊弄糊弄自己。但我现在皱纹越来越多,胡子越来越长,装作和气也越来越难,照镜子已经完全不管用了。你还不原谅我,还不肯出来托个梦给我么?到底要赌气要赌到什么时候?从小到大,因为那死老太婆,家里没几个人戴敬我,只有你戴敬。现在那些臣子虽然见我都不敢抬头、不敢说话,但人人心里,依然都盼着我死,仍然只有你希望我活着。求你,托个梦给我,再不托,我连你长什么样子都快记不清了!我好害怕忘了你的长相,比战死还害怕……你以为我怕死么?一点儿都不怕!你怕我看见你就死,随口就定了五十年。但你有没有问过我,我到底想不想活那么久?你一句‘长兄遗命’……唉,真把人坑苦了!”

    小鱼儿瞄到丹青此时捂着口鼻抽泣,知道他听到这席话时,一定很想跳出来说“我早已不生气了,你打开锦盒吧”,却依然无能为力。

    那日渐苍老的声音还在继续絮叨:

    “丹青,我最近身体很不舒服,如果撑不到五十年就死了……你会不会生气,气我不守信,而躲起来不见我呢?”

    “丹青,呵,我发现,那些老头子们的东西,也并不是完全没用。我的长子就很喜欢读,他读过之后,脾气就变得很像你,我很喜欢他。偷偷告诉你,其实我在旧家谱里,已让他给你接了宗。我若是传位给他……算不算还皇位给你呢?”

    “丹青,听说东边的海上有仙山,还有神药。有人说你去了仙山,我虽不太信,还是决定去晃一圈。在家等我,要乖哦~”

    小鱼儿忍不住道:“这为老不尊的痴儿。在别人面前是暴君,但在你面前,却一直是个撒娇的孩子……”

    丹青含泪道:“去东边。那是他最后一次对我撒娇。那次之后,我便再也未听到过他对我讲话。”

    小鱼儿问:“他死了么?”

    丹青泪道:“如果仅仅是死,倒还好。”

    小鱼儿问:“还有比死更差的事情?”

    丹青道:“他去了东边,没再回来。有一天,剑冢突然开了。一位臣子将我起出。我预感到他已死。因为我知道,他修了一座大坟,他若是死了,我必是会被起出、随他入陵的。结果却不是。我被送到了一个人的面前。”

    “谁?”

    “一位很清秀的公子。”丹青答:“眼神和气质,的确和我有些像。我一眼看透,这便是他所提到的‘长子’。”

    “长子?”小鱼儿问:“那大臣把你送到他的面前……”

    丹青叹气道:“很不幸,就是你猜到的那样。臣子宣读诏书,说我王兄命他自尽。”

    “不会吧。你王兄不是很喜欢他么?”小鱼儿道。

    “我不知道。”丹青道:“我读心知他曾顶撞过王兄,却不知王兄为何要因一点小事就赐死。那孩子看到我之后,眼神变得坚毅。别人劝他其中一定有诈,他也不理,只说了一句“父王要我死,我便死”,就毅然自尽了。

    “真可惜……”小鱼儿叹。

    丹青道:我被插在他的胸膛,听见他身边的臣子们伏尸痛哭,又发了病。心如刀绞,胃如火烧,很难受,很恶心,就好像在吃自己儿子的肉,喝自己儿子的血一样。那是毒,比仙毒还厉害的毒,亲毒。

    “为什么会这样?”小鱼儿皱眉。

    丹青哭道:此时水青色的女子再次出现在我眼前,看着我难受的样子,既心疼又埋怨的道:“你现在知道后悔了么?”

    我流泪气喘着问:“他死了么?”

    “死了。”她叹:“他一死,他的长子一死,你们的国运便尽了。不出三年,你国必亡。”

    我问:为什么?他的长子应是个贤君。

    她叹:“你可知他为了替你报仇,为了实现你们的梦想,讨你欢心,只求一梦,这一生杀了多少人?”

    我不知道。她叹: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若不是判官刻意把他的阳寿改少二十年,地府里便塞不下了。

    我震惊。她叹:如果你当初听我的话,不铸此剑,我定会放你回去托梦与他告别,了结他的怨念。你鼓励他励精图治,他也是有可能称帝的,事情便不会发展成今天的模样。上天本很眷顾他,想令他缔造千秋万代的太平盛世,但他只因没有见到你最后一面,便肆意虐杀,暴行无度,闹得民怨沸腾,上天决定罚你们。

    罚?怎么罚?我问。

    她道:他入轮回,魂魄会不断的投胎降世于他的子孙之中,身边会伴着一个孪生兄弟。而你不入轮回,会一直被嵌在剑里被送到他孪生兄弟的手中。你王兄既怨念没见到你最后一面,上天就安排他生生世世都亲眼看到这个兄弟在二十岁左右死于你锋之下。你的剑身将被他们的血一点点侵蚀,直到他子孙的血,把你侵蚀得寸铜不剩为止。在此之前,他的子孙之中,不可有人成仙,不可有人成魔,必须是凡人。

    我痛哭:用血侵蚀掉宝剑?那要多少世多少代才能蚀干净?不可成仙不可成魔,那岂不是……永堕轮回,无法超生?

    她怜悯道:我知不全是你的错,是我姐姐害了你们。我俩本来已私下讲好,一人收一个,谁料到她会临时变卦,两个都想要呢?后来一问才知,你父王年轻时曾得罪过她。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先平息民怨,让你们先受几世磨难了。你既出不来,又心软看不得这些,便睡吧,眼不见心静。

    于是我望着她的眼睛,便觉得很困,昏昏沉沉的睡了,只隐约感觉到吃过很多次□□,发过很多次病,却不知具体吃过多少次,杀的又是谁,直到书仙用我刺穿魂形,求我带你回家,你大吼一声“神仙、妖怪,无论是谁,出来一个讲话”的时候才算完全清醒。

    190 稻田闲话

    “所以说……”小鱼儿恍然大悟:“我和花无缺都是你王兄的子孙?我是你王兄的转世,花无缺是剑主?那……”

    丹青接道:“按照天命来说的话,跳崖、投水、上吊、服毒、冻死、病故、重伤而亡、被乱刃分尸,他不可能有这些死法,他可能的死法,只有一种。”

    “死于碧血照丹青之下?”小鱼儿惊:“所以说,之前我所有的梦,没一个是真的,全都是假的?是有人故意设计安排的?是谁?你王兄?”

    “不一定。你的占梦很乱,不像是同一人所为。”丹青道:“梦总是虚幻了,因为仙魔都会托梦,各自有各自的用心,只有现实才可信。我本想着,你若能赶在三天内还阳,便随你还阳,虽不能直接告知你前世因果,也一定会旁敲侧击,提醒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毁掉那把剑,否则花无缺必死,你们的子孙也将继续受害。”

    小鱼儿耸肩笑道:可惜……我也成了孤魂野鬼,没办法还阳毁剑了。咋办呢?

    丹青摇头叹气,望着铁门出神,道:不明白。完全想不明白。你的八字和我王兄的完全一样,照理说不会是短命鬼,怎么会阳气耗尽呢?……回到过去,如此毁天动地的法术,应该是不存在的,他有可能学会么?

    小鱼儿笑道:“丹青,别想了,先休息一下。讲了这么长一段故事,不饿不累么?皱着个眉头,连头发都想白了,还胡思乱想?”

    “真不该和你讲这么详细,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他。”丹青望着小鱼儿怨道,眼中却尽是柔情。

    “我像他不好?”小鱼儿笑。

    “好……但再像你也不是他。就好像我不是白花一样。”丹青去望月亮,眼中闪出泪光。

    “你很想他?”小鱼儿问。

    “对,我很想他,很想见他,想得连魂散了听到他的声音都还要重聚回来,只为再看他一眼,对他说两句贴心的话。”丹青的泪水滑落,却满眼愧疚:“婆婆算得没错。他把窗子关上之后,我便再没亲眼见到过他。本来婆婆只说了‘今生’不能见,即使阴阳两隔,也超不过五十年。但我一时糊涂,拜错了师,却把‘今生’延长到了‘一千年’,还害他发疯半世,害他永堕轮回,害了无数人的性命,也害了你们……”

    “不能怪你,怪那魔女。”小鱼儿安慰。

    “你不懂,这事情的确怪我。”丹青摸泪道:“那老君说的道理,我其实是懂的。万物相生相克,需阴阳调和才能得平衡。我王兄是阳,我便是阴,我王兄是魔,我便是仙。王兄从不信这些,自不在话下,但我深谙此道,却还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为了报仇而使我二人全成了魔!祸害苍生……”

    小鱼儿耸肩:但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什么用呢?还是万事向前看吧。丹青,下一步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丹青叹了口气,思索道:“在此仙梦疗伤炼气十日,养精蓄锐,然后……”

    小鱼儿问:怎样?

    “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丹青笑。

    “啊?”小鱼儿嘴张大。

    丹青笑:很奇怪么?你大链子锁着我,我还能怎样?

    小鱼儿笑:倒也是。

    丹青道:这里是你的黄泉迷境,你是梦境之主,你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但我自己走的话,看来是永远也无法走出去的了。

    这话提醒了小鱼儿,道:对,之前书仙抱着昏迷的我,在山腹里走不出去,他落单后遭鬼差袭击时,也出不去……金线!我怎么早没想到呢?我顺着金线,没几步便从山腹到了稻田,再顺着金线,一定能从稻田里走出去~

    丹青笑:好,炼气十日。十日之后便启程,去找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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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静的十日,除了炼气之外,小鱼儿时不时总找丹青搭讪:

    篝火,白衣舞者。

    丹青专注的望着篝火旁挥着白扇、翩翩起舞的舞者,眼中既透着欣慰,又透着心酸。

    “卖田鸡腿,卖烤兔腿,谁要,谁要~”小鱼儿边扇火,边吆喝。

    “你吃吧。夺元补精是魔才做的事情,仙只要晒日精月华、饮饮露水、炼炼气,就够了。”丹青微笑道。

    “只晒月亮?”小鱼儿咋舌,问:“那要晒到哪辈子呀,阴天下雨就练不了了?”

    “是啊。”丹青笑道:“所以我舍不得离开这里。这里的月光太好,晒一天,顶凡间晒一百年,只十天便能攒足千年的灵气了。”

    “哦?这么厉害?”小鱼儿惊。

    丹青笑:“否则你拢住书仙的元神、喂了点灵气,才晒了三天,他怎就恢复人形了呢。最开始的一千年,是最难熬的。”

    “难熬?为什么?”小鱼儿问。

    丹青竟捏了捏小鱼儿的腮帮子,笑答:“因为不足一千年,你化不成人形,没长嘴,不能够吃啊~”

    “吃?”小鱼儿嚼着田鸡腿不解其意。

    丹青道:“凡人,是阴阳调和、最适合修炼的一种法身。只要你活着、是人、有肉身护着魂魄,就既可成仙,又可成魔,吃饭便可补充体力,睡觉便可恢复精力,既不怕黑,也不必担心‘见光死’。我怕阳光你是看到的了,你可知梦魔明知教你会被雷劈,明明很心疼书虫,为何不敢走到月光下自己救书仙?”

    “因为他怕月光?月光也会烧他?”小鱼儿猜。

    “聪明。魔,三光都怕,只喜欢黑地。”丹青道:“还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他的确是魔,怕一碰书仙,书仙就会被魔气侵蚀。另一种可能是,他是只有你才看得见的幻象,碰不到书仙。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因为如果他有魂形,一定会斗那鬼差,而不会袖手旁观的看他去吃书仙了。”

    小鱼儿点头。丹青接道:“做死物只可吸日精月华或魔煞邪气。做了人,有了嘴之后,便有固本培元和夺元补精两条路可走了。前者是仙道,进展的会比较慢,后者是魔道,夺得越多、杀得越多,进展得越快,但天道扬善,会得到众神的打压,各有利弊。”

    “天道扬善,看来还是成仙好一点。不过炼气好单调……一直练一直练,就能成仙?”小鱼儿撅嘴。

    “一直练就能成仙?想得美。”丹青道:“然后便是渡劫和点化。人的仙气积攒到一定程度之后便会承受磨难渡劫,五劫之后便会有人来考验点化你。细细想来,那两位女子应是最后来点化我的人,可惜我没受住魔的诱惑……”

    “别总想这一件事。”小鱼儿道。

    丹青含泪道:“你可知白花有多少年的道行?”

    “他不是人么?”小鱼儿问:“多少年?”

    丹青又仔细打量了打量白衣舞者,道:“大概……两万年吧。”

    “怎么会这么久?”小鱼儿惊。

    丹青道:“上天说我王兄的子孙必须是凡人。也就是说,不可以有仙去点化他。无论他多善良,做得多好,在轮回之中,生生世世也只能渡劫,不能成仙,而且仙气越足,渡劫越多。每一世的磨难很多,命却很短。除非……”

    “除非你被蚀干净?”

    “对。如果他每一次都是二十岁死,那我应该已经杀过他一千次了……”丹青呜呜哭道。

    “不对呀。”小鱼儿纳闷:“你才死了一千年,他怎会有两万年的道行?你又怎可能杀他一千次?”

    “我也不明白。”丹青道:“就好像我不明白为何你能改变过去、又不使自己消失一样。如果我能托梦给过去的自己,我一定会告诉他‘要选那水青色的女子为师’,哪怕是粉身碎骨我也愿意。可天道因果不可逆转,上天是决不会允许我这么做的,但你……为什么却能做到呢?”

    小鱼儿见丹青眼中含泪,像瞅珍稀物种一样的瞅着自己,只能一脸无辜的耸肩,倒也有些欣慰的道:“丹青,凡事别总往坏处想,你的故事其实很好。最近我噩梦太多,有些心烦气躁。但听了你讲的故事,我就完全安心了~”

    “安心?我的故事会令你安心?”丹青不解。

    “当然了,听听我分析得有没有道理哈~”小鱼儿笑:“如果天意不可违,那个上天的惩罚是真的。那么我能确定的事情:第一,黑花刺我,剑没有拿走,还在我房里。那么,他便不可能引剑自刎了,对么?”

    “对。”

    “第二,我离魂昏迷不醒,不可能亲眼看见他死。所以在我醒之前,他就不会死了,对么?”

    “对。”

    “第三,上天为了让我今生亲眼看他二十多岁就死,一定会让我还阳,而且不会让我昏迷的时间太长,对么?”

    “对。”

    “第四,天意规定,活人不能知前世因果,但我现在知道了却没事,没被雷劈,对么?”

    “对……”丹青答得开始含糊起来。

    小鱼儿坏笑道:“所以说……天意不可违是瞎扯!”

    丹青听了这句大惊看天!

    没有乌云,也没有雷声。这才松了口气。

    “怎样?我说得对吧~”小鱼儿得意的笑。

    丹青惊得眨眼,转瞬后露出惊喜的微笑,摸着小鱼儿的头赞道:“孩子,有出息,你真有出息!我王兄只会乱砸婆婆的摊子,你比他聪明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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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案,热茶,读书。

    小鱼儿问:“在读什么书?”

    丹青道:“书仙的全部记忆,我夺了他的舍,便有了他全部的记忆。”

    “全部的记忆?!”小鱼儿接过书册一看:一本很厚的书,中间被剑戳了个洞。前面记录的是对朦胧师父的崇拜之情、仙法道术知识、修炼日程以及花无缺书架上所有书的内容,中间一大段是用读心术偷看的小鱼儿的记忆,后面是二人跌落黄泉的奇遇,一大段触到丹青后读心的记忆,偷读《小鱼儿梦录》的记忆……

    可怜的孩子,除了闷在书里修炼和读别人的心,他此生什么都没做过嘛。不过……他究竟为什么要自刎呢?小鱼儿好奇翻开书的最后一页,只见上写:

    “师父……被我害死了……

    开门!开门!师父!您还在么?徒儿不孝,令您遭受五雷轰顶之灾!

    呜,师父,我把您要的魂器弄坏了!您老人家不但不责怪我,还为了救我而牺牲了自己。我……我真是……

    师父,您只是很寂寞,只是想让您最亲的兄弟一直陪着您,所以才要铸一只鬼仙的魂器送给他,给他一个惊喜,对么?一切都是徒儿的错。若不是我好奇心起,偷读小鱼儿的心,就不会怀疑自己是白花。如果不是我没教好小鱼儿,放他乱跑,我们就不会坠落黄泉。如果不是我笨、被鬼差骗得吸干灵气,您就不会为了救我而……

    师父,求您告诉我,我从前到底是谁?花无缺的天魂在树下,地魂在梁上,我是花无缺的命魂,您是老祖宗,对么?如果是,我一旦成仙,花无缺十八岁死,小鱼儿的命运改变,那我身边的小鱼儿就会消失么?他这几天对我很好,还救了我的命。我成仙或是去地府,都会害死他?但我不成仙,您又得不到仙魂,没办法给您兄弟一个大惊喜……

    师父,弟子愚昧,弟子完全不知道他醒之后,我该怎么办、该去哪里,害他或者让您失望我都做不到。如果我害您魂飞魄散,又怎么能恬不知耻的自己成仙?如果您还没死,那……您兄弟的魂魄就在我手中,虽然我元气大伤,这惊喜并不算很大,但……

    您……醒了么……求您帮我把……小鱼……儿送回移花……”

    全书结束。小鱼儿眼前闪过孩子醉卧在怀的睡脸,和白发人垂泪自刎于门前的遗容,不禁有些黯然。

    “他读了你我的心,读了你的《小鱼儿梦录》,加上之前鬼差‘魂器’的假设。这些事情叠在一起,令他完全相信,他是我王兄为我而准备的魂器了。”丹青叹。

    “被夺舍就是死么?”小鱼儿问。

    “可以这么说。”丹青道:“我会拥有他的法身和记忆,却不会拥有他的感情、用他的方式思考。就好像如今拥有白花记忆的黑花一样。”

    小鱼儿忍不住叹道:“早知道一抱他就会害死他,我就不抱了。他有难处,为什么不叫醒我,与我商量一下?”

    丹青叹:“第一,你那时阳气未尽,活人不能知前世因果,他不敢讲,第二,他讲了你还能放他自尽么?如此想来,那个凶梦如果是王兄托的,他最初的目的很有可能是觉着目前书仙的魂力太弱,夺舍的时机不成熟,想托个噩梦把你吓醒,以阻止他自尽。但你胆子太大,怎么吓也不醒,书仙已然自尽,他便只好用恐怖的幻象暗示你:‘寸步不离的跟着我,别再搞砸了’。”

    “那剑魔是你王兄假扮的?”小鱼儿惊。

    “从魂色上来看,很红,有些像,但我不能确定。”丹青道:“那剑魔的目的很不单纯,他制造虐杀书仙的幻象想激怒你杀他,如果当时你杀了……”

    “怎样?”

    “他很可能又化成白花,诉苦后凄惨的死掉,让你内疚,把你逼疯入魔。”丹青道:“上一次你在桃源,要不是被张菁打了一巴掌,不已险些梦游自尽了么?”

    “那一次的确很险。”小鱼儿后怕。

    丹青抚着小鱼儿的头,赞道:“孩子,你知道我最欣赏你的一点是什么么?”

    “什么?”

    “出淤泥而不染。”

    “噗”,小鱼儿笑喷了:“老子从来没想过会有人用这句话来形容我。”

    丹青笑:“你长在恶人谷,学透了恶人们勾心斗角的伎俩,整日看他们为了几文钱害死朋友,却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一个人,对么?”

    “笨蛋才自己杀人,聪明人只要动动嘴,就能让他们狗咬狗,全都咬死~”小鱼儿笑。

    “还有,当初黑花心狠手辣,一心要杀你,你却不恨他,还在桃源里为他排解苦闷,劝他向善。那投水鬼和吊死鬼求你去杀黑花,你没也答应他们,对么?”

    “无论黑白,兄弟就是兄弟,他恨有他恨的理由。况且黑花现在走火入魔,病入膏肓,音信全无,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小鱼儿叹气,眼中也划过一丝担忧。

    “孩子,”丹青摸着小鱼儿的头道:“保持这一点,杀人不解决问题,杀掉仇恨之心才是最聪明的方法。咱们家族的诅咒本来就是源于杀孽太重,如果你是我王兄的转世,却能保持一辈子双手是干净的,说不定上天也可以开恩呢。”

    “好。”小鱼儿应道:“这一点,不用您说,我也会去做的。”

    丹青幽幽道:“曾几何时,我王兄的魂色也像你一样,金黄色的、七彩气缠绕其间。父王死后,那颜色中紫色便多了一些,我入了锦盒之后,他的魂色便越来越红,越来越黑……一千年后,家里好不容易出了个你,他居然又要诱你成魔?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如果他真为了一个元婴而把花无缺十八岁的命魂抽走,那移花宫很有可能变成咱们赶去还阳时所看到的样子。因果环环相扣,五年前移花宫突然灭门,恶人谷的恶人四散奔逃,整个江湖都将改变,现世的样子将面目全非。你将无阳可还……”

    “所以您才挖空心思要回那一天的少主寝宫?”小鱼儿问。

    “对。历史必须回正轨,十八岁的花无缺死,你就会消失,你家的小泥鳅、白花家的小荷、慕容家的慕容永念都将消失。”

    “连慕容家的都记着?您看得可真细致。”小鱼儿笑。

    “我是很看中孩子的。”丹青幽幽道:“报应,这是我的报应。你可知为何我久病不死?”

    “为何?”

    “其实我早该死了,但为了能活得久一些,的确曾用巫蛊之术向儿子借过寿。”丹青悔道:“用儿子十年阳寿,来延自己的一年阳寿,病危的时候这事情我做过三次,所以我完全不敢娶妻生子。我本想着,我不生孩子,便不会害到孩子,那接宗的事情只是随口戏言,万没想到,多年后王兄会用他的长子为我接宗……”说罢心痛的闭眼。

    “往事别提了。”小鱼儿安慰。

    丹青道:“花无缺和我的八字一样,命太轻,而且二十二岁之前无子。如果每代剑主都是二十岁死,他们很有可能从未有过孩子,所有的孩子,都是王兄那一支延下来的。小鱼儿,你让花无缺活到了二十三岁,有了两个孩子,已然创造了一个奇迹。我必然会想尽办法,帮你把这胜利果实保住。”

    “奇迹?原来我这么厉害~”小鱼儿笑。

    191 桥旁孟婆

    茶桌。打卦。

    “离远一点。”小鱼儿伸头看卦,居然被丹青驱赶了。

    “干嘛?怕我偷学?”小鱼儿扫兴撅嘴。

    丹青笑:“你信么?就学?”

    小鱼儿皱眉:“不信就不能学学玩玩了?”

    丹青眯眼笑:“信则有,不信则无。医不信巫,巫不信医。你是万春流的徒弟,应是不信的吧。”

    小鱼儿问:“信好还是不信好?”

    “信有信的好,不信有不信的好。”丹青叹:“我王兄的口头禅是:‘信天不如信我’。所以不但我占他不准,占好的事情,他一来,便卦象全乱,也变得不准了。只要他一开口,‘死老太婆,给我算一卦,我赌一定不准’。那一卦就真不准了。所以他砸婆婆的摊子,婆婆也没话讲。你懂的……”

    “呵呵,这老爷子。有空真想找他聊聊~”小鱼儿笑。

    丹青道:“他气血旺盛,鬼神不侵。我身体孱弱,才会梦魇缠身,总看见鬼神。我占他不准,他便总说我是在胡思乱想,我也是无法反驳的。回想一下,我为了能让姜王看到鬼,付出了投炉的代价。他只讲个鬼故事,就在徐公身上达到了相同的效果。他一生武运昌隆,未尝一败,唯一的一次惨败,就是败在我没有信他的上面。人已死,尸骨无存,他有再大的本事也逆不了天了。他可以杀万人,却活不了一人,也难怪会难受得失心疯会发作。如果当初我不信天,而改信他,一直留在碧青居,也许……”

    “但国都被围,主君生死不明,又有哪个王侯肯做缩头乌龟,躲在城郊袖手旁观呢?”小鱼儿赶快转移话题:“丹青,占术我不学了,给我讲讲,书仙说的命魂,是怎么回事?”

    “命魂?”丹青收回思绪道:“命魂是三魂中最重要的一个,与七魄紧密相连,生前决不能出窍,出窍即死。人死之后,三魂分别去三个地方:天魂关押天牢,地魂去地府受刑,命魂回陵寝去守祖宗牌位。所以,花无缺死后,命魂应是能遇到我王兄的,你也一样。你若想见那老爷子,死了之后,命魂自会见到他,还会见到你各世的列祖列宗。”

    “由此说来,我见过他……说明我已经死了?那他为什么还要化作我的模样,托噩梦骗人呢?”小鱼儿皱眉,忽的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我没死,但他封魂养仙的事,被我翻书时碰巧发现了。书仙追我追出了书境,他怕我坏了他的好事,才现身用美梦诱我去别的梦境?”

    “恩,分析得很有道理。”丹青点头,翻着小鱼儿梦录道:“那‘五道门’应是连接各个梦境的枢纽,是个战略要地,只要咱们能重回那‘五道门’,就不愁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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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十日过去。二人养足精气,准备启程。

    “别走,先放了他吧。”小鱼儿抬腿要走,丹青却笑着拉住链子道:“他为咱们跳了这么久的舞,也该让他歇歇了。”

    “他?”小鱼儿望着白衣舞者叹息道:“他只会跳舞,完全听不见我说话,我试过许多次了。”

    “那是因为你没说对话。”丹青笑:“去吧,附在他耳边说:‘别怕,明日你入恶人谷,碰不到江枫’。”

    消失了。小鱼儿附耳对白衣舞者说完这一句,白衣舞者便安心的一笑,化为一团白雾消失,其余的三人也随之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小鱼儿惊问。

    “言灵除念。”丹青道:“他跳得太久,元神早已散尽,不会再思考,只剩下了‘一念执着’,支持着魂形舞动。”

    “一念执着?”

    丹青道:“今日之心是为念,死去之心是为忘。白花很珍视你们四人同行的美好时光,那一天他最担心的事情便是‘明日入谷,遇到江枫,一切都将结束’,才会有个念想,希望一直逗留于此,永远这样跳下去。只要你让他断了念,忘了怕,他便散了,和拿剑刺心是相同的效果,却没有任何痛苦。”

    小鱼儿点头。丹青接道:“还有,那个少主寝宫里的吊死鬼,如果他不是我王兄制造的幻象,而是却有其鬼。除他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

    “哦?怎么除?”小鱼儿问。

    丹青道:“他表面上求你的事情虽是‘杀黑花’,但他实际需要的却是‘找到命魂,带着他和玉箫一起去投胎’。此时只要你说:‘诶?梁上怎么有个人,是你的命魂么?’,然后将梁上昏迷不醒的幻象放下来,让他带着那幻象去投胎,他便会很舒心的去投胎,而不会再有任何怨言了。”

    “有趣。又学到一招~如此看来,有了言灵术,我在梦里简直是天下无敌了。”小鱼儿笑。

    “是人就有弱点,鬼也一样。”丹青道:“记住,只要你活着、有肉身,鬼就伤不到你,只能给你幻象。哪怕是千军万马向你冲来,只要你不怕,他们也拿你无可奈何。所以,你若能看准每只鬼的‘死穴’,说出他们内心最想要的东西,给他们幻象,安慰他们的心,让他们‘忘念’散去,在鬼界的确可以做到天下无敌。”

    “原来如此,我记下了~”小鱼儿点头,细细领会其中的奥妙,抬眼又忽似看到了什么,指着前面道:“丹青,你看,桥,那边有座桥。”

    桥?丹青回望身后:幻境破了。稻田消失。幽冥之处有座桥。桥上写着三个大字:奈何桥。桥前支了个茶摊,里面隐隐约约有个人。

    “走,过去看看。”小鱼儿好奇心起,拉着丹青往桥边上走。走近一看,这茶摊并不大,桌椅也不多。茶摊里有位老妪,正对着口大锅,低头熬着热汤。

    “婆婆。”“婆婆。”二人异口同声的问候。

    “诶……”老妪萎靡的抬头,定睛一看,惊的连眼珠子都快出来了,使劲儿的揉眼:“怎么回事?!我眼花了?吕布战秦琼?!这!”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老妪左瞧瞧丹青,右瞧瞧小鱼儿,还睁大双眼瞅了瞅他们之间锁着的链子,惊讶的问小鱼儿:“灾星,你终于想开了?肯为他殉情了?!也不对啊……我的哪锅汤熬坏了?我有可能熬坏一次,也不可能熬坏十次啊。”满眼崩溃状。

    “您不是黑屋子里的疯婆婆么?怎会在此?”小鱼儿笑问。

    “婆婆,您何时成的仙?”丹青笑问。

    “啊?婆婆是仙么?”小鱼儿笑问。

    “婆婆,您在这里当差?如今是司管什么的?”丹青笑问。

    “这里是奈何桥,难道您是传说中的孟婆?”小鱼儿笑问。

    “等等,先别问。”孟婆被一左一右问得晕头转向,捂着脑门招呼二人:“先进来,到有遮掩的地方说话。”

    “小鱼儿,”孟婆找了把椅子先让丹青坐下,转头拉住小鱼儿问:“先告诉我,那剑在哪儿?”

    “在我房里。”小鱼儿道。

    “对嘛,我也看见了。”孟婆又焦急的问丹青:“剑没毁,你怎么可能出得来呢?!”

    “我不知道。”丹青无辜道:“我杀掉王兄的长子之后,水青色女子便来向我宣读上天的处罚。她让徒弟睡,徒弟就昏昏沉沉的睡了。几天前有位小仙拿剑魂刺穿魂心,我便夺他的舍,醒了。”

    “水青色女子?是二师姐?”孟婆恍然大悟:“当年二师姐偷偷抽走了你的天魂?!我说那仿造的魂魄怎么仿得那么像呢,原来就是本人。那如今又是谁抽走了你的命魂呢……”

    “糟了!要出大乱子了!”孟婆吓得变色,连忙往小鱼儿手里塞了样东西:“这个,拿上。”

    “是什么?”小鱼儿看着手里的珠子不明所以。

    “避雷珠。”孟婆骂道:“赶紧找个幻境躲起来!或者赶紧还阳。别露着个魂魄,在鬼界里瞎晃悠。去,去那边桌子下面蹲着去!”

    小鱼儿不明所以,听话的走远了一些,倒也没蹲,只找了把椅子坐下,满眼狐疑的瞧着这边。

    “徒弟,”孟婆压低声音问丹青:“老实跟婆婆讲,你告诉小鱼儿前世因果了么?”

    “告诉了呀,他的阳气已经损尽了。”丹青眨眼道。

    孟婆又瞟了小鱼儿一眼,战战兢兢的抚耳轻问:“听过之后……他没疯?”

    “没有啊,这孩子挺好的呀。”丹青眨眼问:“但不知为何,王兄好像很想把他逼疯……”

    “王兄?”孟婆抖抖索索的问:“那灾星到底醒了还是没醒?”

    “我不确定。但有只像他的魔,总给小鱼儿托凶梦……”丹青茫然道。

    “孩子,拿着这个。”孟婆忙盛了碗汤放入壶中,递给丹青:“如果那灾星真醒了,又遇见了你。务必想办法,骗他喝下去,否则你必被灭全族!”

    “被灭全族?到底是怎么回事?”丹青大惊失色。

    “唉。看来二师姐没把事情的内情全告诉你。”孟婆急道:“本来,上天的惩罚是没那么严厉的。我大师姐因与你父王结下的私怨而设计利用你,把那灾星逼成了疯魔。那灾星伤心过度,对正道绝望,发疯入魔,杀的人多些,倒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慕公的那位玄孙,恰好是玉帝孙女的转世。她一哭诉,处罚就变得非常严苛。不料灾星死后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对上天的判罚非常不服。他的疯劲儿一上来,竟仗着陪葬的兵马多,扬言要打上天庭说理,并积极展开备战。天庭以碎你的魂为要挟,才逼他命令将领原地待命驻守,自己服下孟婆汤,乖乖转世轮回的。”

    “打上天庭说理?哇,原来老子前世这么厉害。”小鱼儿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两眼放光的搭茬儿。

    “小孩子,没你的事儿!一边儿玩去。”孟婆一把把小鱼儿推开。

    “婆婆,这孟婆汤到底是什么?”丹青瞅着壶,不解的问。

    “毒~药,我为那灾星专门研制出的毒~药,并因此而位列仙班。”孟婆道:“魂魄服下此毒之后,将被抹去今生全部的记忆和戾气,杀灭命魂和地魂,只留天魂。本来,人的命魂是可以带着自己的记忆回去守陵的,但那灾星的兵力太强,众仙家怕他回陵会犯上作乱,才以你为饵,骗他服毒,并让他的天魂永世轮回为人,以保天界太平。他一生夺元太多,地魂的魔气太盛,服毒前指天骂了一句:‘再敢骗朕,朕就掀了你的老巢!’震得玉皇宝殿直掉灰,众神惶恐。此事牵连太广,连带着两位考官和你父王母后也跟着被判罚入轮回为人,上天还派专人监管你们的轮回际遇,以观后效。所以你们死后,魂魄不入地府审判,也不告知前世因果,生死簿密封在册,喝了我的汤,就直接去投胎了。”

    “抹去今生全部的记忆,那我永远也见不到他了,对么?”丹青黯然问,眼中划出一缕哀愁。

    “是的。”孟婆黯然道:“此生他得罪的仙家太多,想碎他魂的神太多,上天肯让他每世只留天魂投胎做人,慢慢消磨戾气,已是仁中之仁。你本已成仙,没有地魂。众仙家以为你的天魂和命魂都被封在剑里,那个与他一起轮回的魂魄是为了诱他服毒,在情急之下仿冒出来的。他会生生世世与这个仿冒的兄弟结下深厚的情谊,然后亲眼看着他惨死剑下。而真正的你,则会食子孙之血发病,一直听他在你耳边伏尸痛哭而肝肠寸断。未想到二师姐心善,偷偷帮你抽走了天魂。”

    “原来花无缺是我天魂的转世。”丹青感激道:“那个水青色女子对弟子真好。”

    “十次,”孟婆看着小鱼儿道:“我盯着你,看你足足喝了十次,怎么可能恢复记忆呢?如果不是你,又有谁会把剑魂从剑里抽出来?”

    小鱼儿耸肩。

    孟婆对丹青道:“当年没人敢告诉灾星你还在剑里,怕他不服毒,所以他的确又被上天给骗了。如果让众仙家听说灾星的天魂有可能恢复最初的记忆,又知道了真相,一定会怕他报复,回陵调兵,并再次发疯变为魔王,而提前灭你们全族!所以最好的方法,”孟婆盛了一碗汤,递到小鱼儿面前:“现在再喝一碗,立刻去投胎。我就不信,你已喝得百毒不侵!”

    “我今生还没亲眼看见花无缺死呢,干嘛要喝?”小鱼儿翻白眼:“婆婆,您这样做,可是有违天意的哟~”

    孟婆干瞪眼,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婆婆,小鱼儿怎么会认识您的呢?”丹青问。

    “唉,恰好碰到的。”孟婆听言叹息道:“我本与二师姐交情比较好。所以在凡间留了个疯疯傻傻的肉身,以便有空去看看她的境况。前两天上去一看,也不知司命是怎么搞的,二师姐居然不在。”又压低声音讲:“这事情你听听就算了。此次的司命好像换人了,太狠。此生安排上一代的际遇是:我二师姐不在,我大师姐视你母后如二师姐,却遭你母后横刀夺爱。我大师姐的样子,你也不是没见过,以她的脾气……啧啧,绣玉谷我粗粗转了一圈儿,阴气重得不得了。从前山到后山,花海、寝宫、断崖、练功房、黑屋子,宫女的冤魂有多少,花无缺的魂魄被打飞过多少次,留下的怨念有多少……已多到不除不行的程度。他要再不弄出个恋师的地魂出来骗骗自己,一般人,谁能忍得到二十岁啊,早抹脖子上吊啦……”

    “抹脖子上吊?”小鱼儿问:“万一他真上吊了没救过来,会怎样呢?”

    “没救过来?怎么可能没救过来?没救过来是司命的失职!”孟婆道。二人便将书仙的事情简要说明了一番。

    “逆天改命?没可能!”孟婆笃定道,思量后又道:“倒也有可能。那老狐狸,我说他怎么把汤的方子要走了呢,原来……”

    “原来?”丹青不解。

    “总之你们先别管那么多了。”孟婆欲言又止道:“赶快想个法子分开,这样肩并肩在鬼界地面上走,太危险,被任何一个天兵看见,都是大~麻烦。”

    “为什么?”小鱼儿不解。

    孟婆小声道:“我听说那密封在册的生死簿上,你和花无缺的阳寿是相加计算的,一共一百岁。他二十,你就必定八十,注定后悔痛苦六十年!上天如此安排,说是要让司命观察你在这六十年之内的举止,看是否有发疯的迹象,等疯病彻底好了再考虑减刑。所以,你俩不可能同时二十多岁死,魂魄被锁在一起过奈何桥。这种组合太显眼了,一定会引起恐慌!”

    “这些神仙们真无聊。”小鱼儿皱眉叹气:“怕我疯,为什么干脆别让他死呢?”

    “上天的旨意岂可朝令夕改?况且你前世的确造过孽!”孟婆训道:“小子,听着,现在你只是个人魂,随便一道雷就能把你劈成焦土。说话再不注意些……”

    “我不骂天就是了。”小鱼儿撅嘴,转而抚在丹青的膝上装哭道:“丹青,我好怕呀。怎么办?咱们成了钦犯。链子的钥匙我已弄丢,这锁我打不开了。要不我帮你易个容,扮个女装。咱们假扮作夫妻,避避风头?”

    “小鱼儿,别胡闹,”丹青皱眉烦道:“要扮你自己扮。我在和婆婆谈正经事。”转而问孟婆:“婆婆,弟子还有一事不明。小鱼儿曾梦到过白花被五鬼碎魂,但他们‘同生共死’盟约所成的金线还在,而且只有一条。您说,这有可能么?”

    “不好讲……你们要顺着那金线去找白花,一探真伪,也不是不可以。”孟婆压低声悄声道:“但……你们去哪里都行,就是千万别接近陵墓,懂么?”

    丹青点头笑:“懂了。”

    192 投水真相

    四海镇,灯火通明。

    黑无常道:“好了,咱们顺着金线走了两天,终于又回到凡间的地面上来了。这下不用再担心被天兵或鬼差撞见了吧~丹青,你累不累?”

    白无常擦了擦汗,皱眉道:“累倒是不太累,只是嘴里总咬着东西说话……实在是难受。”

    “难受就吐了吧。”小鱼儿笑:“没办法,鬼界里两只总在一起招摇过市、还拿着锁链的鬼,除了黑白无常之外,也没别的鬼可扮了。婆婆能提供的行头也有限。”

    “四海镇……”丹青摘下假舌头和高帽子,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赞叹:“这镇子倒是很繁华。此地就是你与白花初遇的地方?他在这里,会留有什么怨念呢?”

    “丹青,一千年没见过现世了,要不要先在这镇子上玩玩逛逛。”小鱼儿乖巧的建议。

    “好啊,”丹青眯眼笑:“你陪我逛么?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

    “没问题。”小鱼儿挤眉弄眼的笑,时不多久,却发觉自己回答得太痛快了,这家伙好能逛。

    各种商铺,各种作坊,大街小巷,厅堂里弄,丹青几乎把镇子里所有能去的场所,全都地毯式观察了一遍。许是知道所有人都看不见他,这位尊贵的王侯竟像个乡下人似的盯着大大小小的物件看,露出惊异而赞叹的表情。纸坊、药铺、钱庄、票号,连个车轮他都能盯着看半天。还好他拿不起东西,无法翻书,去书局也只能偷瞄一眼别人在看什么,否则几天之内他可能都出不来了。

    啊,还要逛多久。此句小鱼儿在心中已说了万遍,却没有一遍敢说出口。

    终于,丹青驻足在街角铁匠铺的门口,不再逛了。

    好累。小鱼儿被溜得坐在了地上,发牢骚道:“谁敢再说您身体不好,我就和他拼命!”

    沉默。

    小鱼儿听丹青不回话,转头见他盯着铺子里的炉火发痴,双眼像是被炉火吸住一般,不禁又警觉起来。

    “喂!丹青,你不会又要跳吧!”小鱼儿见丹青竟缓缓向炉火走去,赶紧拽住了链子。

    “这火……为什么这么旺呢?”丹青缓过神来,又瞥了几眼墙上挂的刀剑,不解的问:“宝兵器,这里卖的为什么全都是宝兵器?难道……此地不是凡间?”

    “因为有焦炭。”小鱼儿虽不情愿,却还是忍不住说了:“把木头埋在地里先烧成炭再拿来冶炼,炉火自然会旺。”

    “原来如此……”丹青失神叹息:“如果我早知道这一点,该有多好。”

    “好啦,别发呆了,找个客栈投宿~”小鱼儿虽变成了游魂,却还不忘人的习性,牵着链子便往客栈走。

    出现了。小鱼儿与丹青正边走边笑,却见客栈门前出现了一条鬼影。那鬼影白衣白发,满脸病容,神色恍惚……另一个丹青?!

    不,小鱼儿赫然瞧见那鬼影与自己腕上的金线相连。白花?是失踪已久的白花?

    “追!”小鱼儿眼见着白花的鬼影进了客栈、上了楼,忙追进客房去看,却见客房里并没有鬼,只有一个正在床上打坐的人,花无缺。

    “样貌未满二十,这是三年前与我初遇时的白花?咱们又回到了过去?丹青,这是怎么回事?”小鱼儿眉头紧皱,托着下巴问丹青,丹青一时也说不出个缘由来。

    “大哥!!!”此时白花忽的发出一声悲鸣,从梦中惊醒,泪水止不住的滑落脸庞。但当他醒过神来,环顾房内的陈设之后,却又似很纳闷,陷入了良久的沉思之中。

    “他被托了凶梦,并被厉鬼附了身。”丹青望气后做出了判断。

    “厉鬼附身?那该怎么驱鬼?”小鱼儿问。丹青道:“暂时不好讲。咱们守株待兔跟着他,那厉鬼定会有所作为。”

    于是,二魂跟着花无缺翌日上了海船,发现他与当年的小鱼儿、铁心兰在船上相遇之后,说的话、做的事都与三年前的大同小异,只是眼中的哀愁比当年多了许多,对铁心兰的态度也比当年冷淡了许多。入夜之后,鱼花二人看海闲谈,船舷上的花无缺目送小鱼儿回船舱,便流下绝望的泪水,独自跳入茫茫大海之中,就此没了踪影。那个小鱼儿曾梦到过千遍的梦,再次重现于在眼前。

    “水”门的梦?我跳的明明是“火”门,怎么咱们却绕到“水”门的梦境里来了?难道这些梦境全都是相通的?小鱼儿刚要问丹青,却见自己腕上的金线抽紧,一个水淋淋魂魄被从海里生生钓了出来,坠倒在甲板上。

    白衣白发,手缠金线,浑身浸透海水,衣上还燃着青色的磷火。那魂魄蜷缩在甲板上吐着海水,咳喘不止,目光迷离,样子很是痛苦。

    “投水鬼?”小鱼儿惊问:“那水鬼真是我的白花?他为什么要附身在过去的自己身上,引自己投水呢?”

    “别轻举妄动,他的魂力虽弱,怨气却极重,已快成魔了,很不好对付。”丹青按住小鱼儿:“我已大概猜到他怨念的是什么。其实,他最想见、最想托梦的人,并不是你。”

    “不是我?”小鱼儿有些失落:“那是谁?”

    “我去问他,你自会明白。”丹青悄声道:“记住,在我问出真相之前,千万别出来。”

    小鱼儿点头,却见丹青信步走到白花身旁,与他搭起话来。

    “窝囊废,你湿淋淋的躺在这儿干吗?”丹青俯视白花,冷笑着问候。

    “怕死鬼!你终于肯来了!”白花本还趴在甲板上咳嗽,一瞧见丹青,却立时抖擞起精神,站起身冷笑道:“怕死鬼,你敢死,到底还算是个男人!走,跟我去地府。”说罢捏住丹青的手便走。

    “地府?不去。”丹青冷冷将手抽回,阴笑道:“为了月儿,我还不打算死,今天来,只是来看看你……”

    一掌打飞。白花听言暴怒,毫无迹象的击出一掌,将丹青的整个人打飞,拍在了船舷上。

    与黑花一见面,便非要打个你死我活不可?小鱼儿瞧丹青被白花打得吐血,本有些生气,但见白花的那一边,却也似被自己的掌力震得内伤复发,连连咳嗽,便又生不起气来了。

    “月儿?无耻!”白花不依不饶,追过去拽着丹青的衣领咆哮:“一听到这两个字,我就恶心得想吐!你这不知廉耻的色鬼,那女魔头究竟有什么好!你怎么还放不下她!大哥告诉你多少次,她眼里根本就没你!她爱听我哭,却不爱看你笑,爱听我吹玉箫,却不爱听你弹琵琶。你非要证明你和江枫不一样,你比江枫更好,她就偏偏视而不见!现在好了,她疯了,听得见我大哥说话,却偏偏看不见你,你还痴心妄想些什么!!”

    丹青失神道:“就算她不爱我,我也爱她。”

    狠狠一耳光。白花痛骂:“爱?借口!全是借口!什么爱!你只是怕死而已,对么?从小到大,你最怕死。你害死兰姨的时候,不敢死,害死兰心的时候,不敢死,知道邀月阴谋的时候,还不敢死。如今你寒气攻心,活得生不如死,我只求你早死早投胎,别再连累大哥做噩梦,你怎么依旧不敢死呢?”

    “兰姨?兰心?那些梦都是你托给我的?”丹青试探道。

    “托梦?”白花阴笑:“我是离不开这镇子和这船的。若是能离开,我早找你去索命去了!怎还会等到今天?不过天不亡我,有神仙愿意帮忙,我便把最容易勾你魂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

    “神仙,哪位神仙?”丹青问。

    “哼,你管不着!”白花瞪眼阴笑:“疯子,你既到了我面前,回不回去,便由不得你了!只要我在此碎了你的魂,便不愁你死不了了,对么?”说罢运足掌力,对准丹青的天灵盖,似是要给出致命的一击。

    碎魂?白花要碎丹青的魂?小鱼儿急得几乎要冲出来救人了,却顾念丹青的嘱咐,只得先行忍住。

    “命魂还在肉身里,就算你碎了我的魂,咱们的肉身也不会死,只会变为醒不来的活死人,成为大哥一生的拖累。”丹青临危不乱,淡然一笑。

    “活死人?一生的拖累……”白花将拳攥紧,强忍一口气,收了掌力,一把将丹青丢开,咬牙怒道:“原来你是算计到这一点,才敢来的。你好卑鄙!”

    第3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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