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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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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剑]旧梦如画 作者:陌碎

    第9节

    陵越心下一惊,赶紧上前施了个风咒吹散了所有的烟雾。烟雾散去,没看见噬月玄帝的身影,只看到‘道渊’身边躺了一只黑狼。黑狼的体形与寻常的狼并无不同,陵越猜测是重生之法耗尽了噬月玄帝所有的力量,便连自己妖兽的模样都维持不了,只能变回最初的黑狼。

    确认了噬月玄帝只是消耗过度之后,便上前去察看了一下‘道渊’的情况。没想到原本苍白可怖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红润,鼻间的气息虽然微弱却好歹是有了呼吸。

    这么一说,这重生之法算是成功了?

    羽睫轻颤,一双幽深的眸子缓缓睁开,看了一眼陵越,余光似乎扫到了旁边的噬月玄帝,然后便惊讶的睁着一双茫然而又不安的眸子叫了一声,“噬月……?”

    陵越和百里屠苏面面相觑,似是不能理解目前的状况,而最知情的某只狼妖又因为力量耗尽而陷入了昏睡。

    把道渊扶了起来,陵越试探性的叫道,“道渊前辈……”

    “道渊?”道渊歪着头,茫然的问道,“这名字是在叫我么?我叫……道渊?”

    “这……道渊前辈不记得自己是谁了?”陵越有些困惑,道渊记得噬月玄帝却忘了自己是谁。

    道渊轻轻摇头,然后又把目光放到了噬月玄帝身上,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抚着他身上光亮漆黑的毛发。

    “那道渊前辈记得他?”陵越指的是噬月玄帝。

    但是没想到道渊仍是摇了摇头,“其实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看到它我就莫名的知道它的名字,它叫噬月,是我的好朋友,很好的朋友。”

    把道渊和噬月玄帝送到竹屋里调养,陵越去找了蚩翎。蚩翎稍微扫了一眼便蹙起眉头,半晌才淡淡的说道,“大约是因为生魂在地底封印待了太久的缘故,记忆多多少少被模糊掉了。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花点时间调养也许记忆就能恢复了。”

    那么现下也只能等到噬月玄帝醒来,再作打算了。

    ☆、第48章 竹林旧忆

    晚上道渊坚持要与噬月玄帝同住一屋,但是噬月玄帝那暴戾的性子难免不会一醒过来便直接把道渊撕碎。但是道渊只是轻轻摇头,“它不会的,我相信。”

    既然道渊坚持,陵越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加之即便噬月玄帝醒了过来也是十分虚弱。权衡再三,还是依道渊所言,让他们同住一屋。

    第二天清早,陵越从竹屋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一身白袍的道渊坐在院子的石桌前,手里似乎正翻阅着一本异闻录。一头及腰的墨色长发仅用一根绿玉簪子随意绾起,几绺散落的发丝随意的搭在肩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道渊手握书卷,唇角勾起一抹无声的笑意。余光看到陵越走过来,道渊起身迎了上去,微微拱手道,“道兄昨夜睡眠可好?”

    有些惊讶于道渊的称呼,陵越亦是拱手还礼,“晚辈怎经得起道渊前辈的一声道兄。”

    道渊轻笑,“我竟不知现在已经过了几百年,辈分之说我本就不太在意。且不说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便是记起来了也是几百年前的老古董了,辈分也显得毫无意义。”

    “噬月玄帝……?”

    “噬月还没醒来,今早看他的时候还在沉睡着。”

    在此之前,陵越从未和道渊有过任何交集,也不可能有任何交集。却也没想到道渊前辈对于自己在百年之后还能活过来的事情竟然一点也没有表现出震惊亦或是意外,除去刚醒来时的一丝茫然外,一直都表现得安安静静、淡然若素。

    这般沉着淡然的心态倒真是一点都不像是失忆的人。

    “我想出去走走,不知小友是否赏光?”道渊大约也是不想看到陵越这般拘束,称呼也就从道兄改成了小友。

    陵越点点头,便和道渊出了院子的门。

    他们所在的山谷名唤桃花谷,倒不是说这个山谷有许多桃花才得此名。据闻是蚩翎用于养伤休息的一处秘密之地,山谷外有布下层层结界和幻术,山谷内四季如春。

    院子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道渊看着几乎被竹叶遮覆的天空幽幽的说道,“其实昨晚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到了一些大约是关于我的过去。”

    那是一个白骨暴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时期。流寇为了抢夺食物扫荡了附近的村落小镇,烧杀抢掠无作不作,所到之处房屋尽毁,生灵涂炭。

    那时候的道渊还小,大约也不叫道渊,但是名字什么的却已经记不真切了。流寇来袭,他的爹娘为了保护他把他塞进了床底的一个角落里,后来他目睹了残忍的流寇杀害了自己的爹娘。小小的身躯躲在床底下瑟瑟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流寇离开这个已经被马蹄践踏得体无完肤的村落之后,道渊才连翻带滚的从床底的角落里滚了出来。在爹娘的尸首上嚎啕大哭了好一会才手软腿软的走出家门,昔日朴素安稳的小村落再不复从前的美好。

    他一家一户的敲门、哭喊,但是曾经会笑着拍他发顶的叔叔婶婶们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颤抖着身子回到了自己那残旧的家,用草席把自己裹了起来躲在残破角落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一个晚上,也许只是一天。但是道渊却觉得日子异常难熬,他不吃不喝只是躲在角落里,日渐消瘦,也日渐颓靡。

    直到某个晚上,他遇见了比田地里的水牛还庞大的一只红色巨狼。头顶上的席子被掀开,道渊睁着一双惊魂未定的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它,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噬月玄帝。

    那时候的噬月玄帝并不需要食人肉饮人血来修道,它本是下山找找食物,路过这个废墟一般的村子。在废墟里走了好几圈能吃的食物没找着,倒是找到了一个个子小小的,瘦的皮包骨一般的小孩。

    噬月玄帝大约是无聊,朝着他大声的吼了一声,道渊几乎被吓得三魂不见七魄。但是噬月玄帝却起了兴趣,它走过去探出爪子拨拉着道渊的头。道渊的心里怕极了,双手抱着脑袋使劲的往墙边躲。

    后来实在躲不开,道渊索性放开嗓子嚎啕大哭,嘴里还嘟囔着‘大笨狗’之类的胡话。噬月玄帝倒也不恼,蹲坐在他身前,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哭。

    等到道渊终于苦累了,抽抽噎噎的停下了噬月玄帝才不急不慢的说道,“哭好了?你饿不饿?”

    道渊想起自己的爹爹在自己哭累的时候也是这么哄着自己,但是现在这原本温馨不已的话却从一只可怕的大狼口中说出,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止不住从眼眶里流了下来。

    噬月玄帝被他这又哭又闹,好不容易不哭了现在又开始默默流眼泪的行为感到十分不解。蹲坐在原地好一会,噬月玄帝琢磨着这么小个孩子应该不会打猎,于是便转身一跃,消失在废墟附近的山林里。

    日已西沉的时候,噬月玄帝叼着一些野果回到了废墟。那时候的道渊依旧躲在废墟的角落里,见噬月玄帝去而复返,一张小脸被吓得惨白惨白。下意识想逃,但是又被噬月玄帝咬着衣角拖了回来,反复几次道渊终于是认命了,就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噬月玄帝把从山林里带回来的果子叼到他面前,道渊一开始不敢吃,但是到最后实在是饿极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之后便狼吞虎咽的把果子解决了。

    天色正缓缓的黑了下去,道渊有些怕这阴森黑暗的废墟。他偷偷的看了噬月玄帝一眼,见它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愿,便怯怯的蹭到它旁边坐了下来。

    噬月玄帝大约是在山林修炼许久,少有跟人类打交道。道渊坐在旁边瑟瑟发抖的时候,它便忍不住想用鼻子凑上去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但是不曾想鼻子凑得近了些倒是把道渊拱了个跟头。

    道渊被他的动作吓得又忍不住抽噎了起来,然后爬到离噬月玄帝最远的角落里缩了起来。秋叶里的寒风有点冷,道渊缩在角落里被冻得瑟瑟发抖,当真是好不可怜。

    说起这些的时候,道渊的脸上的神情完全没有话里那般惧怕,倒是有些许感慨。他回头看了一眼陵越,眸中的目光十分柔和,“你相信一只巨大的赤色狼妖真的会对一个毫无用处的小孩好么?我当时大概是很怕很怕的,后来大约是它见我太可怜,还去找了木柴燃起了篝火。但是我却不敢靠近他,而且只要它过来,我就会被吓得连滚带爬的逃开。”

    最后大概是连噬月玄帝都看不过眼他那窜逃的模样吧,也不勉强他。后来实在没有法子,它走遍了整个废墟才找到一个残破的油灯盏。点燃之后把它放在道渊边上,但是道渊还是离噬月玄帝远远的,一双纯真的眸子在闪烁的烛火下幽幽的看着它。

    噬月玄帝的耐心终于宣布告罄,他暗暗的生气然后甩甩尾巴就离开了废墟。

    在噬月玄帝离开之后,道渊便守着这风中摇曳的烛火睡着发生变故以来最为安稳的一个夜晚。第二天的时候噬月玄帝没来,道渊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算不算失望。毕竟这片废墟只有他一个人,虽然他很怕那大狼但是却最起码他不是一个人待着。

    到了晚上,道渊把那盏噬月玄帝找给他的残灯点亮了放在身边。没想到点亮残灯没多久,道渊就看到一只大黑狗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知为何道渊一眼就看出这只大黑狗就是昨夜见到的狼妖。也许是相同的感觉,也许是那双赤色的眸子太过相似,道渊虽然有些惧怕却也不抗拒与大黑狗亲近。

    后来的日子,噬月玄帝时不时都会给道渊带一些野果或者野味下山。之后的两年,一人一妖的感情日益亲近。噬月玄帝白天在山中修炼,夜晚看到道渊点灯便会下山去找他玩。有时候道渊玩累了便会直接搂着噬月玄帝的脖子睡去,两年前的阴影使得道渊常做噩梦,夜里会搂着噬月玄帝哭喊着叫爹娘。

    后来噬月实在烦的不行,就教了道渊一些简单的法术,还抽空做了一柄匕首给他防身。道渊高兴得不行,把那柄匕首当做宝贝一样用布条缠了起来,吃饭睡觉都不离身。

    道渊轻笑,“我的故事讲完了,这个梦真的有点长,我一度以为自己就要溺死在梦境里出不来了呢……”

    陵越面上不说,但是内心却是疑惑不已。从道渊对噬月玄帝那莫名的信任,以及这逐渐回想起来的记忆都与他如今的态度都十分的违和。

    道渊看起来对噬月玄帝很是了解,说起那些往事的时候用的并非疑惑而是感慨的态度。这些细枝末节更让陵越产生了道渊根本没有失忆的猜测,但是既然道渊没有失忆那么他假装失忆的目的又是什么?

    随手摘下一枚竹叶,道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竹叶,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今天说的故事能当做我们之间的秘密么?很快你就会明白我的目的,但绝不是现在。”

    陵越点点头,“道渊前辈既然说是秘密,那便是秘密吧。”

    道渊笑了笑,“看得出你的心里也有些困惑,但是现在大约还不能说出来。我既无法为你解惑,只希望你把未来看到的一切权当作一场有趣的闹剧吧……”

    ☆、第49章 失忆之症

    陵越和道渊往回走的时候,只见一头赤色巨狼正站在竹林入口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们的方向。一身赤色的毛发依旧不减当年的凛凛威风,只是这一片火红的赤色与这一片苍翠的竹林显得格格不入。

    在道渊那并不确切的印象里,曾经的噬月眸子里并不曾像如今这般嗜血、狠戾。但是他毫无畏惧,信步上前,陵越倒是担心噬月玄帝一个冲动便会动手也就跟在了后面。

    噬月玄帝的目光并不客气,上下打量了一下道渊,似是并不相信这人根本没有过去的记忆。

    狐皮所幻化成的皮囊并没有经脉更没有灵息的流动,除了有感觉有温度之外道渊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了。所以说噬月玄帝若想动手的话,道渊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说时迟那时快,在陵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噬月玄帝便突然消失在视线中。不过瞬间噬月玄帝已经将道渊扑倒在地,双爪按住他的肩膀,一双冰冷嗜血的眸子直直的盯着身下之人,“你觉得我会相信你所说的失忆么?道渊,我承认我看不透你,但是你却别妄想再次把我耍弄于掌心之中!”

    道渊依旧笑得温和无害,“噬月,我并没有忘记你,我记得我们曾经亲密无间,我记得你每夜都会陪着我入睡。但是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是真的记不起来了,你能告诉我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以至于陵越一下子就愣了,也没来得及作出应对之法。但是陵越却看得清楚,原本狂暴的噬月玄帝在听到道渊的话之后明显是动摇了,它的目光复杂的看着道渊。

    道渊只觉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了,只见噬月玄帝那巨大的身影消失不见,只有一个赤发男子站在不远处。他转过身看着道渊恶狠狠的说道,“本座救你只为了当年的陈年旧事,既然蚩翎说你的记忆恢复只是时间的问题,那本座便奉陪到底。”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直到噬月玄帝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道渊才握拳放在唇边,掩唇轻笑了起来,眉眼中看得出丝丝笑意流转。半晌,他才稍微敛起笑意,似是感慨的说道,“他变成这样大概也有我的责任,不过这么多年来他还是这么可爱。”

    陵越实在是不能理解刚刚噬月玄帝那副几乎要把人撕碎的模样到底哪里可爱了,摇摇头,“噬月玄帝的本性终究是狠戾的,道渊前辈还是小心为上。晚辈实在好奇,前辈到底为何要假装失忆?看起来前辈似乎对噬月玄帝十分了解……”

    道渊意外的挑了挑眉,“我表现的有那么明显么?也许是太多年不曾见到他,一时开心的有些得意忘形吧……其实我一点都不了解他,要不然也不会有当年之事。曾经坚信的道如今却被我一一否认得彻底,说到底我最不了解的其实是自己,当年实在是高估了自己。”

    垂着眸,道渊似乎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之中。半晌,才摇摇头叹气,“关于我假装失忆的事情还请小友莫要与噬月说起,至于原因,我目前也还说不准,等我确定一件事情之后定会与小友细细说来。”

    陵越拱手,“晚辈并无意探究前辈的,只是现下噬月玄帝尚且忌讳蚩翎的力量不会妄下杀手,但是他日离开山谷只怕后患无穷。”

    “这个我也有想过,但是小友若是相信在下的话,便把这件事交给在下处理吧。在下有自信能让他日后不会再利用食人肉饮人血来修炼。”

    陵越虽然还有些犹豫,但是也看得出道渊前辈的城府极深。既然他这这么说了,也未必不能让他们自行处理,而且看起来噬月玄帝似乎并不想杀道渊前辈的样子。

    在竹林待了好一会儿,连百里屠苏也过来寻人了。看到旁边站着的道渊便也拱手打了个招呼,然后转过头对陵越说道,“师兄,方才接到天墉城的传信,似是秉直师弟还有几个师弟师妹十分担忧师兄的处境。”

    陵越点点头,“待我看看信上内容再行回信,”然后对着道渊说道,“晚辈还有些事要处理,山谷景色十分怡人,前辈可自行观赏。”

    两人回到竹屋后,百里屠苏把从夏闻烈那里得到的传书递给了陵越。这桃花谷的具体位置陵越也并不清楚,加之有结界在外,所以一切的书信来往都是经由夏闻烈之手传递。

    依旧是陵沐传来的书信,夏闻烈虽然有和铁柱观的弟子交待陵越有事处理,但是秉直以及几个弟子回到天墉城之后却还是十分担心。陵沐也是第一时间联系了夏闻烈,才知道陵越和百里屠苏现下都在桃花谷。

    坐在桌前,陵越提笔写着回信,大意是山下还有一些事要处理,让师弟师妹莫要担忧。另外上书一封让陵沐带给函素真人,留在山下的理由则是顺手胡诌的,所幸他平时做事向来有所担当,想来掌门也不会怀疑什么。

    无奈的扶额,陵越觉得在百里屠苏的事情上,自己着实是违背了许多曾经自以为不会违背的原则。

    “师兄,在想什么?”百里屠苏轻声唤了声。

    陵越摇摇头,“不过是想着此次下山的时间有些久,芙蕖大约又要一番担忧了。对了,你身在桃花谷之事可曾和你的那些朋友传信?那日我遣秉直前去带你们离开,你却独自返回,想必那两位姑娘定然十分担忧。”

    “我早已传信于红玉,告知他们我先下有要事耽搁。他们此时已在安陆县安顿了下来,似乎红玉与方兰生都在前去追赶先生之时受了伤,现下在安陆县暂且休养。”

    “蚩翎施行的封印之术繁复,恐怕还要在这山谷待上几天。”

    百里屠苏看着陵越,认真的说道,“只要师兄相安无事,行程拖延几天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陵越觉得经过铁柱观一事之后百里屠苏的态度便异常柔和了起来。从前只道这个小师弟向来执着,如今不仅变得强势也变得容易说话了些。

    带着百般思绪,陵越去找了蚩翎,自然,百里屠苏并不在旁边。关于魔煞的事,他总感觉蚩翎有事瞒着,既然并不方便当众说出来,那便直接去找他问清楚罢了。

    陵越到了蚩翎的屋舍前的时候,蚩翎正站在门前翻阅着什么,见陵越到来,便直接说道,“我恰好有事找你,你倒是自己找过来了。”

    “是关于魔煞之事?”

    蚩翎点头,“我知道你十分护着你那师弟,所以有些话我也未曾当面说与他听。其实即便我不说,你也猜得到你体内的魔煞与你在铁柱观所遇到的并不同。我方才翻阅了魔界过去几百年的一些典籍,千百年来魔煞不曾也不能附身于人类身上。即便是遇到像你师弟百里屠苏那种满身是煞气之人亦要先行附身于妖类或者魔身上才能进行吞噬。”

    陵越沉默着,很明显他身上的魔煞便是只针对他而种下的。看起来又不像是想要自己的性命,即便自己身上的灵息被吞噬殆尽,那又有什么意义?

    蚩翎看着他,脸色也十分严肃,“目前我也并不清楚那人的目的,但是既然此事跟那个所谓的‘青姝’有关系,那我势必不会袖手旁观。你且放宽心,我会让闻烈多注意你身上魔煞的动静。”

    看着蚩翎脸上沉思的神情,陵越忍不住轻笑,“曾经以为在下区区一介修仙者定然不可能和魔界扯上关系,但没想到关系不但扯上了,还是跟魔族之主,当真让人感慨不已。”

    蚩翎挑挑眉,“若你跟青姝没有关系,那么魔煞自不可能到你身上,也不会平白无故受如此多的无妄之灾。说到底,不过是因果循环,即便是魔界中人,也难以否认这个道理。”

    ☆、第50章 桃谷杂记

    这几天桃花谷的日子过得平静淡然,陵越很珍惜这些平静的日子,因为他深知一旦走出桃花谷便会被世俗之事烦扰困心。百里屠苏的心境也许比他豁达,因为有太多的结果是他所料想不到的。但是这些过去的记忆却成为了困锁陵越内心的一把沉重的大锁,没有钥匙,没有希望,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事情走向终结。

    自知无法逆改天命,但是如今的一些细枝末节的变化却又给他带来些许生机。他会跟屠苏一起去面对那些难以承受的过往以及几乎无法改变的未来,与此同时他也拜托了蚩翎帮他寻找解决的办法,即便是付出一切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同在桃花谷里的道渊和噬月玄帝看起来要轻松许多,这些天道渊都表现得像个天真无知的失忆之人一般不断缠着噬月玄帝,这也是噬月玄帝第一次发现道渊竟然还能这般缠人。

    他化出人形的时候,道渊便在一旁嘟囔着‘人形才没有巨狼威风’之类的碎碎念。噬月玄帝被烦得不行,只好变回那只赤色巨狼的模样,然后道渊就会走过来揽住他的脖子,倚在他身上坐着。

    奇怪的是噬月玄帝竟也会真的配合他,安安静静的趴伏在地。

    很多次,噬月玄帝都想问他到底想起过去的事情没有。但每一次都会被道渊一脸无辜的躲开这个话题,然后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若不是曾经的背叛太过根深蒂固的扎在噬月玄帝的心上,也许就连他自己也会产生其实他们之间还是很亲昵的错觉。但是发生过的事情无法被抹灭,即便时间的长河早已将那些年的记忆冲刷的模糊不清。

    午后的阳光有些许刺眼,噬月玄帝眯着眼趴在草地上沐浴着阳光。道渊靠在他的背上,手里依旧是那本从蚩翎那要来的异闻录,看得累了便直接在噬月玄帝的背上睡着了。

    噬月玄帝目光复杂的看着这般毫无防备的睡在自己身边的道渊,缓缓抬起前爪,一直隐藏在赤色毛发中的尖利爪子霎时显现出来。他不断的在心里告诫自己,这个人曾经毫不留情的背叛了自己,所以即便是养了两年的人类也是毫不可信的。

    巨大爪子狠狠挥下去,却在那人沉静的睡颜之前霎时停住。噬月玄帝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把爪子收了回来,然后当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般继续沐浴阳光。

    他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这绝对不是什么该死的不忍心,他只是还没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所以不能下手罢了。

    天空依旧湛蓝如洗,和缓的风轻轻拂过草地上的一人一兽。只见那原本应该沉睡的人却幽幽的睁开了眸子,沉静淡然的眸子在看了一眼依旧平静的天空之后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复又闭上双眼。

    直到黄昏日落的时候,噬月玄帝才幽幽醒转,但是原本靠在他背上熟睡的人却是不知所踪。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噬月玄帝才慢悠悠的起身朝着竹屋所在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就看到竹林深处升起了袅袅炊烟,等等,炊烟?印象中,桃花谷除了那两个修仙的小子之外就是两个魔族,有需要自己动手?

    噬月玄帝疑惑的挑眉,然后化出人形走了过去。走到竹屋前便看到面无表情的百里屠苏站在门口,表情有些隐忍微妙,于是噬月玄帝便更加好奇了。

    “这是怎么回事?”噬月玄帝上前问道。

    百里屠苏看到他,表情便更加微妙了,“你自己去看了便知道了。”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噬月玄帝一直以为桃花谷的厨房只是摆设,因为根本没有那个需要。但是没想到到了厨房却看到一幅令人大跌眼镜的场景,只见道渊把长袍的袖子挽了起来,然后双手似乎在倒腾着一个面团。脸上和头发上沾上了白色的面粉,那身原本干净无暇的白色长袍也在与灶台接触之后灰的可怜兮兮。

    旁边的陵越大约是被拉下水的,一直抽搐着嘴角又不好说道渊的不是,只能在旁边脸色微妙的指点着。他这才理解了为什么刚刚百里屠苏的表情如此微妙不可言了,两个平常不食人间烟火的修仙者竟然会出现在厨房里,握剑的手变成汤勺,看了确实让人觉得啼笑皆非。

    但是为什么这么可笑的场景却让噬月玄帝感觉一阵温暖,那两年和道渊的相处无疑是他人生中过的最轻松的日子。后来道渊被铁柱观的道长带回去之后,他就再没见过道渊,尔后的再次重逢却早已物是人非。

    余光注意到噬月玄帝站在门口,道渊把灶台上的一个白色面团拿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温和的笑道,“这个是特地做给你的,你看像不像你?”

    噬月玄帝嘴角抽搐的接过道渊口中所谓的像自己的物体,那是一只用面团捏出来的看起来更像是狗而不是狼的物种。没有威风的眼神,没有尖利的犬齿,更没有霸气的动作,这么一只蹲在地上伸着舌头的看门狗到底哪里像他了!

    噬月玄帝觉得这是觉得自己权威被人无视了,对方这可是j□j裸的挑衅啊!但是挑事者却是着一张温和的笑脸,实在是让人难以开口斥责什么,包括噬月玄帝。

    叹了叹气,噬月玄帝认命的收下那个据说很像自己的面团,然后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百无聊赖的问道,“怎么会突然想起做这个玩意儿?”

    道渊背对着他,双手忙碌的擀着面团,“一时对这个厨房起了好奇心,所以就动手了。找来找去也只有陵越肯教我,但是陵越也只会做饺子这种简单的东西,那我就跟着学了。”

    下午道渊突然来找他问他会不会下厨的时候,陵越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便说了会一点,然后就被道渊拉着到厨房做了一个下午的试验品。

    其实陵越现下已经鲜少下厨了,前些年的时候为了照顾百里屠苏那瘦小的身板不得已学了一些简单的东西。比如煮个面条,比如做做饺子,但是随着百里屠苏年岁渐长,这些东西也很少让他亲自动手了。

    道渊倒不是什么难教的学生,只是期间总会发生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比如他总是分不清盐和糖的区别;以及他从来搞不懂酱油和醋到底有哪里不同。陵越曾建议他尝一尝,但是却被他一脸讳莫如深的摇头拒绝了。

    包饺子大概是这个过程里最为痛苦的一部分了,陵越后知后觉的发现道渊根本把握不好力度。要不就是包饺子的时候太用力以至于弄破饺子皮,要不力度太轻还没下锅就开了口子,诸如此类的问题缠绕了陵越整整一个下午。

    好不容易折腾到了晚上总算有了晚饭,但是道渊只拿了三副碗筷摆在桌上,他摇摇头,“我就不吃了,看你们吃就好。”

    也是托道渊的福,百里屠苏时隔几年居然还能吃上师兄亲手包的饺子。而噬月玄帝看着自己碗里那奇形怪状的‘饺子’顿时没了胃口,更何况他早已多年不食人间烟火。

    见噬月玄帝怎么都不肯吃,道渊叹了叹气,颇有破罐子破摔意味的说道,“你就当是帮我尝味道吧,也许我以后再也尝不出味道了。”

    噬月玄帝一下子就愣住了,随即狠狠皱眉看着他,“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你不应该比我清楚么?我没有味觉,就连感觉也很迟钝……一点都不像是我自己的身体,我想迟早有一天这魂魄也会脱离出去。”

    重生之术险峻难成,噬月玄帝也是第一次见到重生成功之人。自然不可能知道重生之后的人会没有味觉,甚至身体会十分迟钝。他一把抓住道渊的手腕,在感受到对方手上温暖时,眉头才松开了一点,然后就着手腕渡了一些力量过去。

    道渊任由他抓着,半点没有挣扎,安安静静等着他把整个过程完成。他其实并没有怨怼什么,能再次睁开眼,能再次看到噬月他已经很满足了,味觉还有知觉也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一旁的陵越沉默着,难怪他会分不出那些调味品,因为根本不可能尝出味道。心底隐隐升起一丝愧疚,陵越只觉自己太过大意,若是细心一点应当能发现这个问题。

    坐回座位上,噬月玄帝看着眼前的那碗饺子,心底突然多了几分感慨。然后终于是拿起汤勺舀起一个饺子送到嘴边,虽然这饺子看起来不好看,但是吃起来味道却还是不错的。

    道渊坐在桌前,单手撑着腮帮看着噬月玄帝一口一口的吃着自己亲手做的饺子,一个满足感从心底油然而生。他过过清苦的日子,也曾有过奢靡作乐,但是最想念的却还是当年噬月亲手给他摘的果子还有烤肉。现在能亲手做些什么,已经很让他满足了。

    只是平静终究是表象,隐藏其中的暗涌却始终会涌现,然后将这一切淹没殆尽。

    ☆、第51章 物是人非

    不过道渊没想到事情会败露的如此迅速,很多事情只需要一瞬间就能用一个细枝末节找到所有的关键点,顺藤摸瓜也不过如此。

    道渊实在没想到自己清早在竹叶旁凝聚了一颗水珠的事情会被噬月玄帝看到,当时噬月玄帝的表情狠戾可怖,像极当初他把他关进铁柱观禁地时的眼神,狂暴的几乎要把自己吞噬殆尽。

    噬月玄帝远远的站在竹林外,目光冰冷的看着,随后一语不发的转身就走。道渊很想叫住他,但是叫住了又能说什么?所有的解释都是徒劳的,因为噬月玄帝根本不会相信。

    于是道渊又去找了陵越,沉眠了几百年醒过来却发现身边能说话的人几乎屈指可数。那个叫陵越的天墉城弟子虽然总是板着一张很严肃的脸,但是心思却是异常的细腻,大约是为了照顾他那不能让人省心的师弟吧。

    道渊找到陵越的时候,陵越正和百里屠苏讲解着剑术之事。虽然妨碍人家是很不道德的,但是道渊还是毫不顾虑百里屠苏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直接把陵越带走了。

    还是那片竹林,道渊望着几乎每天都没什么变化的天空幽幽的叹了口气,“我假装失忆的事情大概被噬月发现了,今早我在竹林里凝聚露珠的时候被他看见了。我还以为他会直接上来质问我呢,但是他却只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语气中似是有那么些失望的成分。

    陵越无奈的扶额,“这件事被噬月玄帝发现难道不是迟早的事么?你身上有灵力流动的事我昨天就发现了,不过十分微弱我也不敢肯定,既然我有所察觉,那么噬月玄帝定然也能察觉到。”

    虽然噬月玄帝表面上看起来像是拿道渊一点办法也没有,但实际上若他真的想做什么恐怕不是道渊的三言两语就能阻止得了的。道渊以自己身体不及常人之事博得噬月玄帝的同情,但是他身上却能凝聚灵力这件事若被噬月玄帝得知,恐怕再细细思考便知道道渊其实并没有失忆。

    说到底,是道渊表现得过于淡然。这一人一妖也不知道是不是各自都心里有数,却又什么都不说。

    看了一眼陵越的表情,道渊又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叹气,“其实那天的故事我还没说完……”

    与噬月玄帝相依为命的两年后,一个道士偶然来到了这个荒废已久的小镇,也毫无意外的看到了住在废墟里道。道士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除了这小孩废墟周围似乎没有别的活人气息,小孩的周围除了一盏孤灯还有一些野果之外并没有别的东西了。

    甚至连床铺也是简陋至极,道士根本无法想象这小孩是如何熬过冬日风雪的侵袭。而且盛传废墟附近的山林栖息着一只修炼百年的狼妖,这孩子住在这岂不迟早成了狼妖的裹腹之餐?

    顾不上想这孩子到底是如何生存的,道士便上前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问他的父母何在。道渊摇头,许久不曾说话,道渊其实已经遗忘了到底要如何开口。

    道士又问了句有没有见过山上的妖怪,道渊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然后继续摇头。其实道渊并没有说谎,噬月玄帝平常大多是以一只黑色大狗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除了有一次说了名字之外噬月玄帝根本没有开口说过话。

    道渊也不知道会说话的狗其实并不寻常,不过即便知道也改变不了他和噬月相依为命的事实。道士问了几个问题见他只会摇头点头,便以为他不会说话,觉得他十分可怜想带他离开此地。

    一开始道渊是不肯的,在他失去父母之后的两年一直都是跟噬月玄帝在一起的。不论如何他都想带着噬月一起离开,道士见他不肯走以为他顾念死去的父母,施了个定心咒强行带他离开了废墟。

    道渊不知道的是,他刚走噬月玄帝就看到他的灯火下了山寻他。恰好看见道士牵着他的手带他离开的那一幕,他不知道当时的噬月在想什么,但是道渊却隐隐的感觉到自己再也不可能见到那只陪伴了自己两年的大黑狗了。

    其实自己被带回铁柱观之前的记忆道渊是记不太真切的,那晚带他离开的道士施了法术将他过去的记忆模糊化了。也是后来的某一年,某一天才突然想起了这些尘封已久的往事。

    道渊的资质很高,在同辈之中可谓是出类拔萃。当年那个废墟里不起眼的瘦弱小孩终究还是长大了,年复一年的修炼,终于得到了下山的许可。

    师父命他前去把一个作恶的妖怪收服,据说那是一头身披烈火的狼妖,有着一双嗜血的赤色眸子。这样的描述顿时让道渊感到熟悉不已,但是究竟触及了哪些过往,却因记忆模糊而深究不得。

    不过听说这只狼妖近日来出现在一些小镇上,大肆屠杀镇上的无辜百姓。而道渊便和师兄一道前往饱受狼妖摧残的村镇调查尸身,只不过最后仍是一无所获。

    后来道渊跟随狼妖荼毒的小镇一路调查过去,最后终于在某个晚上的一个城郊外见到了噬月玄帝。当时的噬月玄帝正细细的闻嗅着面前的半截尸身,鼻尖还隐隐见到猩红的血丝。

    年轻的道渊如遭雷劈,手中灯笼一下子就跌落在地,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噬月玄帝闻声回头,在见到道渊之后,眸中的凶光渐渐隐去,露出了些许疑惑和温柔,还试探性的向他走了两步。

    但是道渊却只是愣了一刻,便转过身跌跌撞撞的落荒而逃,将噬月玄帝以及黑漆黑的夜狠狠的甩在了身后。回到铁柱观待了两天,道渊仍是没有想懂当时自己的第一反应为什么是逃走?

    思考了许久才隐隐约约的把噬月玄帝和记忆中的那只大黑狗对上了号,但是道渊却也知道十几年过去了,噬月终究不是从前的噬月。从前的噬月玄帝并不曾使用这般偏离天道的法子来修炼,从前的噬月玄帝也不曾露出如此可怕的目光。

    也不是没想过其实这些人都不是噬月玄帝所杀,因为他从没有亲眼看到噬月杀人。后来又想到,以噬月玄帝的修为,所到之处必是小妖辟易,附近的妖灵恐怕早早就躲开了……

    而且噬月玄帝所做之事几乎引起了各大修仙门派的注意,就算他不动手,别的修仙之人也迟早会动手。毕竟他以食人作为修炼之法,必会天怒人怨,人人得而诛之。

    所以思考了许久,他还是找了师兄一起商讨收妖之法。他取出了那把一直随身带着的匕首,在匕首上以自身气息为媒,把方圆十里之内幻化成当年的那个破败的废墟。又在咒法中间施加咒术,使之与铁柱观囚妖之地相连。

    当夜色再度降临,噬月玄帝发觉自身竟置身于那捡到小毛孩的小镇……奇怪,这些年来他漂泊天涯,怎么竟不知不觉回到了这个地方?

    小小的村落一阵马蹄声响起,流寇举着火把长刀在他面前冲过。他们撞开村子的门户,挨家挨户劫掠屠杀。

    不过片刻,火光就已经把整个小镇笼罩在小镇起来。

    噬月玄帝在原地焦躁地转着圈,它知道这样熟悉的场景定然不可能发生第二次。然而心中知道这哪怕之只是个幻境,但是他却分明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带着丝丝暖意。

    他依稀记得那孩子半夜哭喊着找爹娘的事,也记得他总是在熟睡时被噩梦惊醒。曾经那双充满恐惧的眸子在他脑海中浮现了出来,此情此景,又怎么能放着那孩子不管?

    循着记忆中的那个墙角跃了过去,但不过瞬间眼前就被一片刺目的白光所包覆。等到他终于适应了周围的景象之后,才发觉自己竟是身处一个诡异漆黑的空间内,只有头顶还有一个方寸大小的口子。

    那唯一的一个出口,只见一张熟悉的面容。

    一双眸子,冰冷刺骨。

    噬月玄帝终于想起这张脸便是那个晚上莫名让他触动的陌生人。十几年的光阴在他眼中不过弹指一瞬,但是却足够让一个小孩成长的物是人非。

    他忘了,这并非他当初养的那个人类。眼前这个将自己困于此地的人,是一个叫道渊的道士。

    当时的道渊紧紧的盯着他,目不转睛。他没有错过噬月玄帝眸子中一瞬间出现的失望,也没有错过他随之而来的恨意。

    道渊当时的心境十分复杂,不断的在心里宽慰自己,噬月玄帝作恶之事迟早会有人将其终结,与其看到这般暴虐成性,曾经是他最亲密的童年玩伴死在别人手里,倒不如由他来终结这一切。

    也是在这么一个瞬间,道渊把过去的所有记忆都找了回来。不是模模糊糊,而是真真切切的记起了那两年与噬月相依为命的事情。

    但是不曾想到,十几年过去了,他成了收妖的道士,而噬月玄帝却成为了食人的妖怪。

    ☆、第52章 天命难违

    “我一直以为自己能释然,因为我秉持着我所坚信的道。除魔卫道不正是每个修道之人所应该做的事么?”道渊回头看了陵越一眼,这些话放在陵越身上说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就算道渊如今灵力微薄却也看得出来百里屠苏身上的煞气十分不寻常,于是他问了个十分尖锐的问题,“小友,若他日有一天你师弟身上的煞气再也抑制不了,你会怎么办?”

    像是料到了道渊会这么问一般,眸中没有丝毫迟疑,稍作思考才轻声开口,“在师弟的事情无法控制之前,我必然会全力阻止,即便交付性命也在所不惜。他日……”陵越顿了顿,“他日若师弟当真失去控制,为祸苍生,陵越必亲手将其斩于剑下。”

    道渊挑了挑眉,似是自嘲一般说道,“但愿你到他日真的会像你如今表现的这般坦然。”

    陵越摇头,神色虽然平静却隐隐有些讳莫如深,“这并非坦然,只是陵越并非抱持着师弟必然因煞气失去理智的心态去做这一切。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这或许便是心态的不同,在陵越眼里,只要百里屠苏一日不曾失去理智那他永远是他的师弟,他定然会回护到底。况且陵越处境到底是和道渊不同,道渊曾亲手将噬月玄帝封印至此,而陵越却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让百里屠苏煞气失控以至于难以覆水难收。

    道渊听罢,仰头大笑,“其实你说的没错,即便是把当年的事情重来,我亦不后悔当时的做法。事情再次重演,我也只会作出同样的决断。噬月残害苍生,死在他受伤的无辜人民实在多得数不清。在这件事上,我贯彻了我所奉行的道,我无愧于天地却愧对曾经的好友。”

    “前辈曾说当年噬月玄帝并非以食人肉饮人血修行,而我当时亦听说噬月玄帝当时是吞噬了一凶煞之兽才得的这身凶煞之力。不知为何,我隐隐觉得这件事与最近发生在铁柱观的那些事有些许千丝万缕的联系。之前还没有这般强烈的感觉,亦是前几天蚩翎说起关于种植魔煞之事才隐隐觉得事情”

    道渊听了他的话也不自觉沉吟了一番,“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蹊跷,当年的事过去得有些久远,且待我细细回想一番。当年师尊命我下山除妖时亦曾提起过,狼妖身上的煞气着实不寻常,让我多加当心。一开始他提起那个青姝的时候我便觉得不寻常了,魔界千年前的传闻他又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许是过去几天都沉浸在某些求而不得的情绪里,有些细微末节道渊不可能没注意,如今细细想来确实有许多端倪可循。不过想了又想,道渊还是不自觉的叹了叹气,“我猜噬月现在一定不想见到我,我就是知道所以才假装失去记忆。”

    “此话怎讲?”

    “按照我对噬月的了解,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不惜代价的施展重生之术无非是问清当年之事,而当年确实是设局封印了他。于理我并没有错,于情我却是有愧于他。所以当他得知这一切无非是两个结果,恨极了我然后杀了我亦或者是从此与我再没牵扯。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我不愿见到的结果,所以我只能拖着他的脚步。虽然说身上并无灵力之事是博取同情,但是事实我确实已经没有了味觉,灵魂和身体的契合度不高,所以迟钝也是理所当然的。”

    道渊看着自己的双手,用力的握了握,眼眸里深沉得仿佛在酝酿一场庞大的暴风雨。半晌,眼底的乌云才逐渐消散,紧握的双手缓缓放开又霎时紧握,“我如今清楚我想要做什么,也确信我能办得到。我与噬月的事小友就莫要插手了,一切交予我便好。”

    “可是——”

    陵越皱着眉刚想说什么就被道渊打断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这一切都是因果宿命。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忍了,若我无法阻止噬月那逆天道的修炼方式那我便只能再次亲手将他封印。何况此处尚且还有魔族之主设下的结界,不会出岔子的。”

    陵越担心的只是道渊的安全,不过隐隐觉得噬月玄帝拿他并没有什么办法。

    和陵越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道渊才踩着缓慢的步子回了竹林深处的竹屋。他不确信噬月现在是不是在竹屋里,但是他一路走过来都没有看到噬月的身影,想来是极有可能在竹屋的。

    竹屋一层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噬月玄帝。道渊上了第二层,他的脚步放的轻,一步一步走上去。他还没试过这么做贼心虚的做一件事,二层的房间十分安静,他轻轻推开噬月房间的竹门。房间里一片灰暗阴沉,如今感知能力已经远远下降的道渊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一片。

    只见黑暗中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稍稍动了一下,霎时间道渊的颈脖要害就已经被人掐住然后压在了竹门上。瞬间就无法呼吸的道渊,双手握住了掐住自己命脉的那只手,却没有挣扎。

    勉力的睁开眸子,只能看到黑暗中一双赤色的眸子幽幽的发出嗜血的光芒,道渊微弱的唤了一声,“噬月……”

    噬月听到他的声音之后反而是恶狠狠的加大了手上的力度,“你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你么?你以为有魔界之主在此我就不敢动手了么?道渊,你未免太看不起本座了吧!”

    “我、我……没有……”

    看他似乎真的要窒息了,噬月玄帝冷哼了一声才把放开手。他一放手,道渊的身体就支撑不住般滑坐在地,然后摸着几乎要断掉的脖子猛地咳嗽起来,眼眶也一下子就变得通红。

    打了个响指把屋内的烛火点燃,噬月玄帝眯着一双危险的眸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还来做什么?当年的事我已经没了兴趣,你以后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与我无关。”

    听着他的话,好不容易顺了气的道渊忍不住蹙起眉头,“没有兴趣?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当初到底怀揣着什么想法把你封印的么!你现在竟然说你不想知道?那你到底为了什么费那么大力气救我!”

    不屑的轻笑了一声,噬月玄帝冷冷的说道,“本座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与你有何干系?”

    噬月玄帝最初的想法确实是想知道道渊的想法,不过重生之后的道渊做的第一件事竟然还是欺骗他,那当年的事情即便知道了又有何意义。

    当初相依为命两年的小孩早已不见了,如今只有这个冷冰冰的道渊。过去便是过去,他也想得清楚,也并不想继续纠缠下去。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道渊的魂终究是陪着他铁柱观带了百年,也当做扯平了……

    颤着身子气急了的道渊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的话,半晌他终于平静了下来,像是泄气一般说道,“当年我被带走之后便被洗去了过去的记忆,我本来是想回去找你的……”

    噬月玄帝自然不信,冷笑道,“寻我?呵,刚入门才多久便想着把本座带回去邀功么?”

    “不是的!”道渊激动的站起身又一下子头晕目眩了起来,扶着有些不太清醒的脑袋,道渊强撑着说下去,“我是直到下山第一次见到你才想起以前的事,那天我见到你的第一反应可是拔腿而逃啊!但是同时我却又不得不接受我的童年玩伴竟然成了祸害苍生的孽畜!当年你明明是在山上修习天道,为何……为何后来竟然……竟然成了这般天怒人怨的妖?噬月!你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若你不是害死那么多人,我又何必做得这么绝?”

    噬月玄帝一脸狰狞,“都是歪理!若你当真记得本座是你的童年玩伴,你便不会设下如此一个幻境引我入套……我当初便是察觉到了异样却还是鬼使神差的进了圈套,但没想到出卖背叛本座的亦是你这个所谓的童年玩伴!”

    噬月玄帝的一字一句砸在道渊心上,疼得他脸色煞白,难以再开口辩驳。感觉如今不管再说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个背叛的事实,“当初即便不是我,你也迟早会被其他修道之人诛杀。”

    双手抱臂靠在窗台边上,噬月玄帝平静了许多,“本座倒宁愿当时引我入局的是其他修道之人,而不是你。”这几百年来,没有什么事比当时他在那个瞬间看到道渊时顿时涌现的背叛之情。

    说是背叛大约也是不对的,毕竟除了那两年他们已经十几年不曾见面。本来就不该存在的情分,更是随着那一个夜晚那一个回眸消失殆尽。

    若当时,他见到的不是道渊,不是曾经胆小又爱哭的那个孩子那该有多好。他还能保持着天真的想法认为他的第一个好友是被那些道士骗了去的,也许他就会认命,但是为什么偏偏是道渊呢?

    ☆、第53章 撇清干系

    噬月玄帝在铁柱观的禁地里待了几百年,玄铁束缚着他的四肢,即便是稍微动弹都困难不已。被困百年,说是毫无怨怼几乎是不可能的,相反每多待一天他就多加一分把道渊吃拆入腹的念头。

    他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若有一天他能从那该死的地方出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道渊转世找出来,让他的转世不得安宁。但是自从陵越小子告诉他,道渊的魂竟然守在这不见天日的禁地几百年,这让他顿时就恍惚了起来。

    说不怨是不可能的,不管当年是谁把他关在这个地方他都不可能复无怨怼。更何况封印他的这个人更是他所谓的童年玩伴,这让他如何不怨!

    “噬月……”道渊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表情说不出的凄厉茫然,“当年之事,即便如今再让我选择,我也只会作出一样的决断!你逆天修行,本就天理难容,噬月,你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本不是这般凶煞的妖兽,为什么短短的十几年你的变化就如此的大?”

    噬月玄帝沉默。其中倒不是没有因果缘由,但是他不想说,这些事已经过去百年根本没有那个必要再提。他也不会再相信修道之人所说的话,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本就不想强求什么。

    “噬月!”道渊一见他沉默就不自觉的慌了,但是强撑着想走过去但是还没走两步就两眼一黑倒在地上。

    噬月玄帝也顾不上生气,两步踏上去把他扶了起来,只见道渊脸色苍白,气息也逐渐微弱了起来。心情十分复杂的噬月玄帝,自从当年一别,他就再没见过道渊这般虚弱无助的模样。但是当年确实是他刻意利用了曾经的情谊诓他入局,如今醒来更是用失忆的欺骗他,他实在抓不准道渊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噬月玄帝发了发呆,最后他也只能叹气,然后认命的把他抱起来放在床上。给他盖上一张薄毯之后,出了门去找陵越,他倒是想直接找蚩翎,但是奈何他落不下那个脸去求他。

    看着噬月玄帝那张冷得不能再冷的脸色,陵越无奈的叹了叹气,还是起身去找蚩翎。噬月玄帝的话说的不清不楚,还明里暗里的暗示自己可能解决不了。

    蚩翎这些天看起来也似乎十分清闲,也不用回魔界处理族中事情。只是隔个两三天就有使者送来一些加急的文件,蚩翎扫了几眼然后就算处理完事务。剩下的时间就在这桃花谷里待着,至于待着做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陵越去找蚩翎的时候,噬月玄帝也跟着一起去了。不过奇怪的是,向来不曾设结界蚩翎今日竟然在屋外设下了一层无法撼动的结界。陵越等人在结界外也是束手无策,噬月玄帝在院子外待了一会就没耐心了,化出妖兽原形直接往结界上撞。

    霎时间,小小的山谷地动山摇,飞鸟受惊的拍翅从山林里慌忙窜走。就连陵越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顿时也是吓了一跳,百里屠苏则是依旧面无表情但明显嘴角抽搐了一下。

    结界内的小房子里,蚩翎面色不善的感觉着结界外几乎撼动山谷的动静。再看了一眼身下之人衣衫半褪,已然陷入某种暧昧的情绪当中,蚩翎决定无视结界外的动静,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蚩翎凑上咬住那诱人白皙的锁骨,在锁骨之处流连许久,留下一朵淡红。但是一双白皙却算不上纤细的手抵住他的肩膀,他微微抬头只见夏闻烈一脸迷离但是眸子中明显写着抗拒的神情之后他终于决定起身去把那个打扰人好事的家伙送去喂魔物!

    在噬月玄帝第十次撞击结界的时候,蚩翎终于黑着一张脸从房间里走出来。见到蚩翎的身影之后,噬月玄帝撇着头说道,“陵越小子有急事找你,不然本座才没有那么多时间来陪你闹。”

    此话一出,两个脸色都不大好的男人瞬间挑了挑眉。一个是被打断了好事明显欲求不满的蚩翎,罪魁祸首还把这般严重的大事轻描淡写的说成闹?另一个则是十分不满自家师兄这么轻易就被拿来挡箭牌,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越发冷峻。

    虽然陵越看得出来蚩翎的脸色不好,但是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这般生气。不过既然被噬月玄帝推出去当挡箭牌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道渊前辈的情况似乎不那么好……”

    话没说完就被蚩翎不耐烦的打断了,“三天两头的来找我,真当我是大夫么!”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蚩翎放弃了他那优雅的形象碎碎念了一堆之后还是动身去了道渊所在的院子。

    蚩翎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孽才会招来这么一群麻烦,他堂堂魔族之主在这段时间被当成大夫来用多少次了?使唤来使唤去,就连这种时间都要被一只不识相的野狗打扰!

    依旧摆着一张很不耐烦的脸探查了一下道渊的情况,眉头微微皱起然后冷笑道,“你们若是想他早点魂飞魄散那就尽管折磨让他心智动摇,反正有人巴不得他早死不是么……”

    “你什么意思!”噬月玄帝皱着眉冷冷的看着蚩翎。

    蚩翎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说道,“知道他的身体为什么这般迟钝么?那是因为躯壳和灵魂的契合度不够,被强行施展重生之术的灵魂若是脱离了这副身体便再无法进入轮回,你猜他会不会魂飞魄散?按照这个情况看来,他的灵魂终有一天会完全无法和身体契合……我言尽于此,今日若没要事,别再来打扰我了。”

    说完,也没去理会噬月玄帝一脸沉思震撼的模样转身就离开了。陵越想说些什么,却被百里屠苏拽着手腕一同离开了。

    离远了,百里屠苏才开口说道,“师兄宽心,道渊前辈不会有事的。”

    陵越疑惑的抬头,“这是怎么回事?”

    “大约是魔族之主故意说给噬月玄帝听的,他说的这些未必是假的。但是却一定有解决的方法……”

    “但是他没有说出来?”陵越顺着百里屠苏的话说了下去,“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么?”

    “恐怕魔族之主一开始便发现道渊的失忆是假的,但是却没有说破。很显然,事情的发展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会这么说有一半大约是有自己的打算,另一半……”大约是恶作剧吧,百里屠苏分明看到了蚩翎唇边一闪而过的笑意。

    百里屠苏也大概猜得到,方才蚩翎在结界里被打断的事情是什么,所以他也只能对噬月玄帝表示同情了。惹谁不好,偏偏要惹一个欲求不满的魔族之主。

    那厢,道渊昏睡到半夜才幽幽醒转。昏暗的烛火在跳动着,在墙边映出一个跃动的影子。身体迟钝的几乎没法动弹,睁着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让身体灵活起来。

    屋里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但是道渊知道这个房间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噬月的房间。道渊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也不敢想这个能代表什么。

    扶着床边慢慢的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神的身体。等到完全看不出来僵硬的时候,道渊才松了一口气坐回床边。

    一直在门口看着他的噬月玄帝直到他活动好四肢之后才面无表情的推门而入。

    道渊看到他的时候一下子就愣住,大概是没想到这个时候噬月玄帝还在,本以为他对他是唯恐避之不及的。说起来,道渊没有直接将他置之死地这点已经让他十分意外了,明明那么想杀他最后却是下不去手么?

    和当年的自己不同,当年他确实只是因为妖怪逆天杀人,所以便设局封印。当年甚至没细想到底忍不忍心,封印了噬月之后,他的声名大振,后来接任铁柱观观主之位。把铁柱观从低谷带到繁盛,也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

    尔后几年,他宴宾客、起歌舞、品流觞、证道论玄,倒也成一时的风流佳话。逢场作戏的功力是发挥的淋漓尽致,也有不少人评价他伪善,城府深。但他从不在乎,他所在乎的也许只是自己的心里的那一套原则。

    也许比起噬月的真实性情,他确实不过是一个伪君子。

    道渊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反应去面对噬月,尽量装出一副自然的样子,温声道,“你怎么来了?”

    也许道渊听不出自己声音微颤,但是噬月玄帝确实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他皱着眉头冷冷的问道,“身体可有不适?”

    大约是有些受宠若惊,道渊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半晌装作平静的说道,“无事,休息了这么一会也恢复了。重生后的身体果然孱弱,动不动就昏倒,习惯就好了。”

    ☆、第54章 岁月流长

    方才道渊在屋内活动身体的情景已然完全被噬月玄帝看在眼里,身体迟钝之事他必然有所觉察。为何反而到了这种地步他却要强撑着,什么都不说?

    噬月玄帝承认,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看不透道渊这个人。他也承认如今他根本没办法对道渊下手,他不想杀他了,所以他本想与他划清界限。但是道渊却又追过来,猜不透啊实在猜不透。

    也许是沉默的时间有些漫长,外加噬月玄帝的表情实在有些古怪,道渊有些不安的开口道,“怎么了?”

    噬月玄帝摇摇头,淡淡的说了句‘你好好休息’之后就起身想走。现在反而是道渊摸不透噬月玄帝的想法,内心天人纠缠了好一阵子,道渊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叫住了噬月玄帝。

    “噬月,有些事,我想跟你说清楚。”

    噬月玄帝挑了挑眉,似乎也有兴趣,便从门口折返坐到对面的椅子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看着道渊,他倒是很有兴趣现在道渊还能说什么。

    难以想象,傍晚的时候这两个人还面红耳赤的争论,如今却能这般平静的相对而坐。

    道渊坐在床边,沉默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噬月,我们真的没办法再回到过去那段平静日子么?”

    噬月玄帝似笑非笑,“能不能回去你比我更清楚吧?是你跟那道士走了,后来也是你背叛我的,你觉得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回到过去的那段日子?”

    道渊就知道这两件事已经成为了他们之间的死结,想解却是解不开。当年的立场不同,除魔卫道又有什么错?但是背叛好友又有什么资格谈这些?

    当年是他把噬月从单纯逼到疯狂,最后却也是他一厢情愿的给噬月留下了一线生机,“当年,我与你定下约定,待你改邪归正我将在井口点起一盏灯,放你离去。但你日复一日增加怨气,而我却再没有时间等下去。我死了之后,魂魄一直游荡在铁柱观里禁地里,也算是对当年之事的些许补偿。也许这些说出来一点用处都没有,但是我只是想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希望我们之间能重新开始。”

    封印了噬月之后,虽然受到了许多人的尊敬。但是每次午夜梦回都会回到许多年前的晚上,一盏孤灯,一只狼妖,因寒冷而搂在一起熟睡的画面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奉行道法不难,奉行道法时还能做到终生不悔却是不可能的。但是道渊做到了,所以他注定活得不快乐,所谓的冠盖满京华,伊人独憔悴大约也不过如此吧……而他贪恋的那一点点温暖,早已被他封缄在那暗无天日的水底之下。

    噬月玄帝并不是没有感觉,相反他的心正因为道渊的话猛而动摇。但是他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正确的来说他已经不敢再相信人类所说的话了,尤其是眼前这个叫道渊的人所说的话。

    “你想说,你与我定下的那个约定是给我留下逃走的机会么?”噬月玄帝笑得轻蔑,“道渊啊道渊,你何时变得如此天真了?一直都冰冷绝情的道渊真人,你觉得本座会相信你么?你不是想知道本座这一身凶煞之力是从何而来的么,那本组告诉你,也好让你死心!”

    道渊猛地抬眸看着他,心里就像绞痛得难以自抑。

    噬月玄帝像是在细细回忆几百年前的事情,停顿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你刚被带去铁柱观的那年,其实我有去找过你,不过那些该死的老头在外面设下结界不让我接近罢了。后来有一次,我实在想知道你的想法,我当时是想去带你走的,我一直觉得你不可能不辞而别。当时铁柱观的观主,当真是伪善得可以……”

    “你想见道渊?”当时的铁柱观观主一脸严肃的看着眼前狼妖。

    当时的噬月玄帝大概不知道,铁柱观观主脸上赞叹人妖之间有此情分,另一方面却命人在观中设下捕妖陷阱,就等着噬月一步一步的走上去。

    被法术束缚的噬月玄帝心里想的其实还是道渊的安全,这么一群伪善的人会不会为难他那胆小又爱哭的好朋友。那大概是噬月玄帝第一次向人类低头,他趴伏在地只希望能见道渊一面,只想知道那孩子到底好不好。

    “哼!区区一介妖类,竟然妄自与人有朋友之所,道渊被我们带回来时口不能言,若不是你这施的妖术他又怎会落得如斯地步!”观主冷冷的甩了甩拂尘,念诀加重了对噬月玄帝的束缚。

    其实当时观主的话也并非全是真话,道渊刚来道观时总是会在半夜惊醒,一直叫着一个叫噬月的名字。观主直觉认为这孩子已经被那狼妖祸害不惨,便施术模糊了他的记忆。

    但是这些噬月玄帝都不知道,他所知道的紧紧只是自己上门寻找心心念念的好友,却被设法困住。他分明听到那观主口中说着这妖兽的内丹用以炼药必然有所奇效,噬月玄帝不可能坐以待毙,他开始猛烈的挣扎。他在山林中修行百年,这些小小的法阵又怎能困住他!

    不过铁柱观到底是一介修仙门派,祭出看家本领之后也并非轻易对付。所以噬月玄帝从那个地方逃出来之后,已经是奄奄一息,他躺在草地上,最后想的还是他的好友。一边想着大概再也见不到了,心里还觉得有些遗憾;一边也想着人类真伪善,再也无法相信人类说的话。

    后来一个浑身满是煞气的妖走到他面前,噬月玄帝当时便觉得命数已尽。但是那妖怪竟然救了他,那妖怪不仅治好他身上的伤,更是提供了一处休养之地。

    相处了几天,那只长着犄角的憨厚妖怪才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话来,毫无逻辑,都是一些细碎琐事。而其中说的最多的便是‘青姝’这个名字,但是也是一些琐事,没什么特别。直到他提起千年前的一些传闻,噬月才稍微留心了一下,他口中的青姝和千年前传闻里的青姝似乎不是一个人,但又好像是一个人。

    不过这些事情对于噬月玄帝来说都无关紧要,他不在乎。没过几天,那个妖怪终于显露出不寻常之处,他已经无法压制体内的凶煞之气,但是他却不在乎,临死的时候跟噬月说,若他有兴趣,这身凶煞之力和皮肉都送予他当口粮罢了。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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