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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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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魔道祖师 作者:墨香铜臭

    第13节

    薛洋的眼中刹那间爆满了血丝。他霍然起身,双手紧紧捏起拳头,在义庄里横冲直撞地一阵摔踢,巨响阵阵,把他刚刚亲自收拾的屋子砸得七零八落。

    这时候,他的表情、发出的声音,比此前他所有的恶态加起来还要疯狂、还要可怕。

    砸完了屋子,他又平静下来,蹲回到原地,小声地叫:“晓星尘。”

    他道:“你再不起来,我要让你的好朋友宋岚去杀人了。

    “这整座义城的人我全都会杀光,全都做成活尸,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不管真的可以吗?

    “我要把阿箐那个小瞎子活活掐死,曝尸荒野,让野狗啃她,啃得稀巴烂。”

    阿箐无声地打了个寒战。

    无人回应,薛洋突然暴怒地喝道:“晓星尘!”

    他徒然地揪着晓星尘道袍的领口,晃了几晃,盯着晓星尘的脸。

    突然,他拽着晓星尘的胳膊,把他背了起来。

    薛洋背着晓星尘的尸体走出门去,像个疯子一样,口里碎碎念道:“锁灵囊,锁灵囊。对了,锁灵囊,我需要一只锁灵囊,锁灵囊,锁灵囊……”

    等他走出好远,阿箐才敢微微地动了一下。

    她站不稳,滚到了地上,蠕动半晌才爬起来,艰难地走了两步,走活了筋骨,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跑出好久,把义城远远甩在身后,她才敢憋在肚子里的大哭放了出来:“道长!道长!呜呜呜,道长!……”

    视线画面一转,忽然转到了另一处。

    这个时候阿箐应该已经逃了一段时日。她走在一处陌生的城镇里,拿着竹竿,又在装瞎子,逢人便问:“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什么仙门世家呀?”“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厉害的高人呀?修仙的高人。”

    魏无羡心道:“她这是在寻找可以帮晓星尘报仇的对象。”

    奈何,并没有什么人把她的询问当作一回事,往往敷衍两句就走。阿箐也不气馁,不厌其烦地一直问一直问,一直被挥手赶开。她见这里问不到什么,便离开了,走上了一条小路。

    她走了一天,问了一天,累得不行,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一条小溪边,捧起溪水喝了几口,润了润干得要冒火的嗓子,对着水,看到了头发上的一只木簪,伸手将它取了下来。

    这只木簪原本很是粗糙,像一根凹凸不平的筷子。晓星尘帮她把簪身削得平滑纤细,还在簪子的尾部雕了一只小狐狸。小狐狸长着一张尖尖的脸,一双大大的眼,是微笑的。阿箐拿到簪子的时候摸了摸,很高兴地说:“呀!好像我!”

    看着这只簪子,阿箐瘪了瘪嘴,又想哭。肚子里咕咕叫,她从怀里摸出一只白色的小钱袋,还是她从晓星尘那里偷来的那只,又从钱袋里抠出一颗小小的糖果,小心地舔了舔,舌尖尝到了甜味,就把糖又装了回去。

    这是晓星尘留给她的最后一颗糖。

    阿箐低头收好钱袋,随眼一扫,忽然发现,水中的倒影,多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薛洋在倒影之中,正在微笑地看着她。

    阿箐吓得尖叫一声,连滚带爬躲开。

    薛洋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了她的身后。他手里拿着霜华,开心地道:“阿箐,你跑什么?咱们好久不见了,你不想我吗?”

    阿箐尖叫道:“救命啊!”

    然而,这里已是偏僻的山野小路,没有谁会来救她。

    薛洋挑眉道:“我从栎阳办事一趟回来,竟然刚好遇到你在城里问东问西,真是挡也挡不住的缘分哪。话说回来,你真是能装,竟然我都给你骗了这么久。了不起。”

    阿箐知道自己逃不掉,是必死无疑了,惊恐万状过后,又泼起来。反正也是要死的,不如骂个痛快再死,她蹦起来呸道:“你这个畜生!白眼狼!猪狗不如的贱货!你爹妈肯定是在猪圈洞房才生了你这么个狗东西吧!烂胚子!”

    她以前混迹市井,对骂听得多了,后面什么污言秽语都兜头喷出。薛洋笑吟吟地听着,道:“还有吗?”

    阿箐骂道:“那是道长的剑,你也配拿着!脏了他的东西!”

    薛洋举起左手的霜华,道:“现在,是我的了。你以为你的道长现在有多干净吗?今后还不是我的……”

    阿箐道:“你个屁!做梦吧你!你也配说道长干不干净,你就是一口痰,道长倒了八辈子霉才被你沾上,脏的只有你!就是你这口恶心人的痰!”

    薛洋的脸终于沉了下来。

    阿箐的心却忽然轻松了。她提心吊胆跑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薛洋阴测测地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装瞎子,那你就做个真的瞎子吧。”

    他挥手一洒,不知什么粉末迎面扑来,扑入了阿箐的眼睛,视线顿时一片血红,然后转为黑暗。

    眼球被火辣辣的刺痛弥漫,阿箐却忍着没叫。薛洋的声音又传来:“多嘴多舌,你的舌头也不必留了。”

    一个冰凉刺骨的尖锐事物钻入了阿箐的口中,魏无羡刚感觉到从舌根传来的刺痛,猛地被人拉了出来!

    清脆的银铃声“叮叮”、“叮叮”的,近在咫尺。魏无羡还沉浸在阿箐的情绪里,久久不能回过神,眼前也天旋地转。蓝景仪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道:“没反应?不会傻了吧?!”

    金凌道:“我就说过,共情是很危险的!”

    蓝景仪道:“都不是你刚才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及时摇铃!”

    金凌面色一僵,道:“我……”

    这时,魏无羡扶着棺材站了起来。

    阿箐已经从他的身体里脱出,也扒在棺材边。众少年忙叽叽喳喳道:“醒了醒了!”“太好了,没傻。”“不是本来就傻吗。”“别胡说八道。”

    魏无羡道:“不要吵,我现在头好晕。”

    他们连忙噤声。魏无羡低下头,把手伸进棺内,微微分开晓星尘道袍整洁的衣领。果然,在致命之处,看到了一条细细的伤痕。

    魏无羡心中叹息,对阿箐道:“辛苦你了。”

    这些年来,无论或者还是死了,都东躲西藏,在妖雾弥漫的义城里,神出鬼没地和薛洋作对,将入城的活人吓走,指引他们出城,给他们示警。

    之所以阿箐的鬼魂是瞎子,行动却不像一般瞎子那样迟缓小心,是因为她在死前一刻才变成真正的瞎子。此前,她一直是那么灵活跳脱、行动如风的一个小姑娘。

    阿箐趴在棺边,合起手掌,对魏无羡连连作揖,再用竹竿充作剑,作她以前打闹时常作的“杀杀杀”状。魏无羡道:“放心。”

    他对诸名世家子弟道:“你们留在这里。城里的走尸不会到这间义庄来,我去去就回。”

    蓝景仪忍不住问道:“到底共情的时候你看到什么啦?”

    魏无羡道:“太长,暂且不说。只知道一件事就够了:薛洋必须死。”

    漫天迷眼的妖雾里,阿箐的竹竿喀喀,在前方为他带路。一人一鬼行得飞快,迅速找到了那边酣斗之处。

    蓝忘机和薛洋已经战到了外面,避尘和降灾的剑光正在厮杀到要紧处。避尘冷静从容,稳占上风,降灾却狂如疯狗,倒也勉强能扛住。再加上白雾骇人,蓝忘机视物不清,薛洋却在这座义城生活了许多年,也和阿箐一样,闭着眼也对道路了如指掌,因此僵持不下。不时有琴声怒鸣响彻云霄,斥退欲包围上来的走尸群。

    一道黑色身影无声无息潜到了魏无羡身后咫尺之处。他回头看了一眼,温宁静静地站在他身后,手里拖着宋岚。

    魏无羡转身道:“弄起来。”

    温宁双手将宋岚提起,让他勉强站立。魏无羡伸手在他头发里细细摸索,摸到了那两枚刺颅钉的尾巴,捏住尖端,缓缓往外拔。

    这两枚钉子比钉进温宁脑袋里的要细许多,宋岚的恢复时间也应该比温宁快。

    这时,从场中传来了什么东西被剑削断的声音。

    薛洋狂怒地喝道:“还给我!”

    ☆、第42章 草木第八10

    薛洋被蓝忘机一剑划过,非但在胸口划出了一道伤口,那只他藏在怀里的锁灵囊,也被避尘的剑尖挑了过去。

    魏无羡道:“薛洋!你要他还给你什么?霜华吗?霜华又不是你的剑,凭什么说‘还给你’?要脸吗?”

    薛洋哈哈大笑起来。魏无羡道:“笑,你笑吧。笑死你也拼不齐晓星尘的残魂。人家恶心透了你,你还非要拉他回来一起玩游戏。”

    薛洋忽而大笑,忽而又骂道:“谁要跟他一起玩游戏?!”

    魏无羡又道:“那你让我修复他的魂魄,是想干什么?”

    薛洋这么聪明的人,该知道魏无羡是在故意扰乱他让他分神,让他出声,使蓝忘机可以判定他的位置从而攻击,但还是忍不住接了一句又一句。他恶声恶气地道:“哼!干什么?你会不知道?我要把他做成凶尸恶灵,受我驱使!他不是要做高洁之士吗?我就让他杀戮不休,永无宁日!”

    魏无羡道:“咦?你这么恨他?那你为什么要去杀常萍?”

    薛洋嗤笑道:“我为什么杀常萍?这还用问!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说要灭常家的门,就一条狗都不会给他留下!”

    他一说话,就等于是在报出自己的方位,剑刃穿体的声音不断响起。可薛洋忍伤忍痛的能力异于常人,魏无羡在共情里早已目睹过,哪怕他被一剑穿腹,也能谈笑风生。魏无羡道:“那你为什么推迟了好几年才去杀常萍?你到底是为什么去杀常萍,你自己心里清楚。”

    薛洋嘿然道:“那你倒是说说,我心里清楚什么?我清楚什么?!”

    后一句他吼了起来。魏无羡道:“你杀便杀了,为什么偏偏要用代表‘惩罚’的凌迟之刑?为什么偏偏要用霜华剑而不用你的降灾?为什么偏偏还要挖掉常萍的眼睛?”

    薛洋声嘶力竭地咆哮道:“废话!统统都是废话!复仇我难道还要让他死得舒舒服服?!”

    魏无羡道:“你的确是在复仇。可你究竟是在为谁复仇?可笑!如果你真想复仇,最应该被千刀万剐凌迟的,就是你自己!”

    嗖嗖两声,尖锐的破空声袭面而来。魏无羡纹丝不动,温宁闪身挡到他面前,截下两枚闪着阴毒黑光的刺颅钉。

    薛洋发出一阵夜枭般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随即戛然而止,沉寂了下去,不再理他,继续与蓝忘机在迷雾中缠斗。魏无羡心道:“可惜!不上当了。这小流氓生命力太顽强了,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哪里受伤都没事一样。只要他再说两句,蓝湛多刺他几剑,我就不信砍了他的手脚他还能活蹦乱跳。”

    正在这时,迷雾中传来一阵清脆的竹竿喀喀之声。

    魏无羡心念电转,道:“蓝湛,刺竹竿响的地方!”

    蓝忘机立刻出剑。薛洋闷哼一声。片刻之后,竹竿又在隔了数丈之外的另一个地方倏然响起!

    蓝忘机继续朝声音来源之处刺去。薛洋森然道:“小瞎子,你跟在我背后,不怕我捏碎你吗?”

    自从被薛洋杀害之后,阿箐始终东躲西藏,不让他找到自己。不知为什么,薛洋也没怎么管她这只微不足道的孤魂野鬼。而这时,阿箐却在迷雾之中,如影随形地跟在薛洋的身后,敲打竹竿,暴露他的位置,给蓝忘机指引攻击的方向!

    薛洋身法极快,瞬息之间便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然而,阿箐生前也跑起来也不慢,化为阴魂之后,更是寸步不离、如诅咒一般紧紧贴在他背后,手中竹竿敲地不停。那喀喀哒哒的声响忽远忽近,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摆不脱、甩不掉。而只要它一响起,避尘的锋芒也随之而至!

    原先薛洋在迷雾之中如鱼得水,可藏匿还可偷袭,现下不得不分出心神来对付阿箐。他猛地向后甩手掷出一张符篆,而就是这一分神,伴随着阿箐古怪的尖叫声,避尘刺穿了他的胸腔!

    这一剑,命中要害。虽然阿箐的阴魂已被薛洋用符篆击溃,再无竹竿敲地声暴露他的踪迹,但,薛洋的步伐已开始沉重,不能如原先那般神出鬼没、难以捕捉!

    魏无羡抛出了一只空荡荡的锁灵囊,让它去抢救吸收阿箐的魂魄。迷雾之中,传来几声咳血声,薛洋走了几步,忽然伸手朝前扑去,咆哮道:“给我!”

    蓝忘机一语不发,避尘蓝光劈下,斩断了他一条手臂。

    血液喷涌而出,魏无羡的四周顿时血腥气四溢,前方朦胧的白雾里有一片似乎被染成了红色。

    尽管仍是没有发出呼痛声,但有重重的膝盖落地声传来。

    薛洋似乎失血过多,终于走不动,跪倒在地了。

    片刻也不耽搁,蓝忘机再召避尘。正准备下一剑直接将薛洋头颅斩落,正在此时,白雾中却突然冒起冲天的蓝色焰火!

    传送符的火光!

    魏无羡目光一凝,心知大事不好,顾不得雾中凶险,冲了过去。

    血腥气最浓重之处,地上满是断臂后喷出的湿漉漉的鲜血。

    然而,薛洋的人影却不见了。

    蓝忘机持着发出蓝光的避尘,走了过来。魏无羡道:“是那个掘墓人?”

    薛洋被避尘命中要害,而且失了一臂,看这出血量,已是必死无疑,不可能还有多余的精力和灵力使用传送符。蓝忘机道:“应该是。我刺中那掘墓人三剑,正可生擒,大批走尸来攻,教他逃了。”

    那个掘墓人身已中剑,却不惜再大耗灵力也要带走薛洋的尸体,究竟想干什么?

    魏无羡凝然道:“……怕是他也识得薛洋。带走薛洋的尸体,是为了搜查他身上有没有阴虎符。”

    薛洋被金光瑶“清理”之后,阴虎符的下落便不知所踪,传闻已失落。但现下看来,很有可能就在薛洋身上。义城里聚居着成百上千只活尸、走尸,单单是撒尸毒粉,也是难以控制的。只有使用阴虎符,才能解释薛洋为什么能任意号令它们听从自己的指令,前赴后继地攻击。

    薛洋这种多疑又狡猾的人,一定不会把阴虎符安置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多半会选择藏在身上,时时刻刻都能碰到,才有安全感。掘墓人带走了他的尸体,九成可能,阴虎符会落到他们手上。

    魏无羡道:“事已至此,只能期望,薛洋复原的那只阴虎符威力有限了。”

    他心知此事非同小可,口气凝重。静默片刻,蓝忘机道:“尸体的右手,我已找到。”

    魏无羡这才想起来,他们是被什么指引着入城的,道:“好兄弟的右手?你找到了?什么时候找到的?跟掘墓人打了一架,又被一群走尸包围,你还找到了那只右手?”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大力赞扬道:“真不愧是含光君!如此咱们就又抢先一步了。只可惜不是头颅……慢着,宋岚呢?”

    薛洋的尸体消失之后,白雾流动的速度变快,似乎有些稀薄了,视物也不是那么困难了。正因为如此,魏无羡忽然发现,宋岚不见了。他心道:“温宁没有示警,就是说宋岚没有表现出攻击意图,莫不是他已经醒了?”

    宋岚脑中的刺颅钉比温宁脑中的要细上许多,材料也不一样,可能薛洋当时没有找到适合的材料,因此,宋岚恢复得很快,比温宁快上许多倍,这也是很有可能的。想到这里,魏无羡回头,对温宁所在的方向吹了一声哨子。温宁低下头,闻声退走,身影在白雾中消失无踪。

    链锁拖地之声逐渐远去,蓝忘机看了看他,收剑回鞘,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平静地道:“走吧。”

    他们正准备迈开步子,忽然,在血泊之中,看到了地上一样孤零零的东西。

    一只被斩下来的左手。

    四根手指紧紧握着,缺了一根小指。

    这只手的拳头捏得非常紧。魏无羡蹲下身来,用足了力气,才一根一根地掰开来。掌心里,握着一颗糖。

    这颗糖微微发黑,一定不能吃了。

    被握得太紧,已经有些碎了。

    魏无羡和蓝忘机一起回到义庄,大门是打开的,果然,宋岚就站在晓星尘躺的那具棺材旁,正低头望着里面。

    诸名世家子弟都拔出了剑,挤成一团,堆在一旁,警惕地盯着这具凶尸。

    魏无羡抬脚迈入义庄,为蓝忘机介绍道:“宋岚,宋子琛道长。”

    蓝忘机轻提衣摆,姿势矜雅地迈过了高高的门槛,微微颔首。宋岚抬起头,目光转向他们。

    他神智既已恢复,瞳仁也落了下来,眼眶中是一对清明的黑眼睛。

    这双本是晓星尘的眼睛里,满是无可言述的悲伤。

    不必再追问什么,魏无羡便知道,在被薛洋做成凶尸驱使的这段时间里,他什么都看到了,什么都记得。

    再追问,再多说,只是徒增无奈和痛苦。

    沉默片刻,魏无羡拿出两只一样瘦小的锁灵囊,递给他,道:“晓星尘道长,和阿箐。”

    虽然阿箐是被薛洋杀死的,非常害怕他,但是刚才,她还是紧紧跟着他,让他甩不掉、躲不了。

    她被薛洋一张符咒拍得几乎魂飞魄散,魏无羡东捡西凑,使劲浑身解数,好容易才捡回来一些。现在,碎得七零八落,也和晓星尘差不多了。两团虚弱的魂魄,各自蜷缩在一只锁灵囊里,仿佛稍微用力地撞一撞,就会撞散在袋子里。

    宋岚双手微微发抖,接了过来,将他们托在手掌心上。

    魏无羡道:“宋道长,晓星尘道长的尸体,你打算怎么办?”

    宋岚一手小心地揣着那两只锁灵囊,另一手抽出拂雪,在地上写了两行字:“尸体火化。魂魄安养。”

    晓星尘的魂魄碎成这样,肯定是再回不到身体上了,火化了也好。这具身体散去,只留下纯净的魂魄,慢慢安养,也许有朝一日,还可重归于世。

    魏无羡又道:“今后你打算如何?”

    宋岚写道:“负霜华,行世路。一同星尘,除魔歼邪。”

    顿了顿,又写道:“待他醒来,说对不起,错不在你。”

    这是他生前没能对晓星尘说出来的话。

    义城的妖雾逐渐散去,已能粗略看清长街和岔路。

    蓝忘机和魏无羡带着一群世家子弟走出这座荒凉的鬼城。宋岚在城门口与他们就此别过。

    他还是那一身漆黑的道袍,孑然一身,背着两把剑,霜华和拂雪。带着两只魂,晓星尘和阿箐,走上了另一条的道路。

    不是他们来义城的那条路。

    蓝思追看着他的背影出神了一会儿,道:“‘明月清风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不知他们二位,还有没有再聚首之日。”

    魏无羡走在杂草丛生路上,正好看到一处草地,心道:“当初,晓星尘和阿箐就是在这里,把薛洋救回来的。”

    蓝景仪道:“这下你总该跟我们讲,到底共情的时候看到什么了吧?那个人怎么会是薛洋?他为什么要冒充晓星尘?”

    “还有还有,刚才那个是鬼将军吗?鬼将军现在到哪里去啦?怎么没见到他了?他还在义城里吗?怎么会突然出现?”

    魏无羡假装没听到第二个问题,道:“这个嘛,就是一个很复杂的故事了……”

    一路走下来,他讲完之后,身旁已是一片愁云惨淡,再没有一个人记得鬼将军了。

    蓝景仪第一个哭了起来,道:“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金凌大怒:“那个薛洋,人渣!渣滓!死得太便宜他了!”

    那名窥看门缝时赞美过阿箐的少年捶胸顿足道:“阿箐姑娘,阿箐姑娘啊!”

    蓝景仪哭得最大声,极其失态,这次却没有人提醒他注意勿要喧哗了,因为蓝思追的眼眶也红了,还好蓝忘机没有禁他的言。蓝景仪边鼻涕眼泪横流,边提议道:“我们去给晓星尘道长和阿箐姑娘烧点纸钱吧?前面路口不是有个村子吗?我们去买点东西,祭奠一下他们。”

    众人纷纷赞同:“好好好!”

    说着就到石碑路口那个村子了,蓝景仪和蓝思追迫不及待地跑了进去,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线香、香烛、红红黄黄的纸钱,走到一边,用土石土砖搭了一个防风灶一样的东西,一群少年就围成一圈蹲在地上,开始烧纸钱,一边烧一边碎碎念。魏无羡原本心情也很是沉重,路上俏皮话都没说几句,见状,忍不住对蓝忘机道:“含光君,你看他们在人家门口干这种事,也不阻止一下。”

    蓝忘机淡淡地道:“你去阻止吧。”

    魏无羡道:“好,我帮你管教。”

    他便去了,道:“我没弄错吧?你们一个个都是仙门世家的子弟,你们爹爹妈妈叔叔伯伯没教过你们,死人是不能收到纸钱的吗?人都死了还要什么钱?收不到的。而且这是别人家的门口,你们在这里……”

    蓝景仪挥手道:“走开走开,你挡风了啦。要烧不起来了,再说你又没死过,你怎么知道死人收不到纸钱啊?”

    另一名少年泪流满面、满脸烟灰地抬起脸来,附和道:“就是啊。你怎么知道呢?万一能收到呢?”

    魏无羡喃喃道:“我怎么知道?”

    他当然知道!

    他死了的那几年里,根本没收到过一张纸钱啊!

    蓝景仪又在他心口上插了一刀:“就算你收不到,那也肯定是因为没人给你烧的缘故。”

    魏无羡扪心自问:“怎么会?难道我就如此失败?没有一个人肯给我烧纸钱吗?难道真的是因为没有人给我烧、所以我才没收到?”

    他越想越觉得不可能,转头低声问蓝忘机:“含光君,你有没有给我烧过啊?至少你给我烧过的吧?”

    蓝忘机看了他一眼,低头拂了拂袖底沾染的一点纸灰,静静地眺望远方,不置一词。

    魏无羡看着他安然的侧颜,心道:“不会吧?”

    真的没有吗?!

    这时,有一名村民背着土弓走了过来,不满道:“你们为啥要在这里烧啊?这是我家门口,好不吉利!”

    魏无羡道:“看,被骂了吧?”

    这些少年以前没做过这种事,不知道在人门口烧纸钱是不吉利的,连连道歉。蓝思追道:“这是您家门口吗?”

    那村民道:“我家三代都住这里,不是我家还是你家?”

    金凌听他口气很不客气,站起身道:“你怎么说话的?”

    魏无羡把他脑袋一按,压了下去。蓝思追又道:“原来如此。抱歉,我方才的问题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们上次经过这户人家,在这里见到的是另一位猎户,所以才有此一问。”

    那村民却愣愣地道:“另一位猎户?什么另一位?”

    他比了个“三”,道:“我家三代单传!就我一个,没有兄弟,我爹早死了,我媳妇都没娶也没生娃,哪来的另一个猎户?”

    蓝景仪道:“真的有!”他也站了起来,道:“穿得严严实实,带着个大帽子,就坐在你家院子里低头修弓箭,好像马上要出去打猎。我们到这里的时候,还向他问了路。就是他指给我们义城的方向的。”

    那村民道:“瞎说!你真是看到坐在我家院子里?我家没这个人!义城那旮旯鬼都打得死人,给你们指那路?是想害死你们吧!你们看到的是鬼吧!”

    他摇摇头转身走了。只剩下一群少年面面相觑。蓝景仪道:“确实是坐在这个院子的,我记得很清楚……”

    魏无羡对蓝忘机简略说了几句,回头道:“明白了吧,你们是被人引到义城去的。那个猎户,根本不是这里的村民,是有人假扮的。”

    金凌道:“那从一路杀猫、抛尸开始,就有人在引着我们往这里走?那个假猎户,是不是就是做这些事的人?”

    魏无羡道:“八九不离十。”

    蓝思追困惑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

    魏无羡道:“目前还不知道,不过今后你们千万小心。再遇到这种诡异的事情,不要自己追查,先联系家族,多派人手,一起行动。如果这次不是含光君刚好也在义城,你们小命难保。”

    想到万一落单在义城里,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不少人背上汗毛直竖。无论是被活尸包围,还是要面对那个活生生的恶魔薛洋,那情形,都令人不寒而栗。

    蓝忘机和魏无羡带着一群世家子弟行了一阵,临近天黑之时,赶到了他们寄放狗和驴的那座城。

    城中灯火通明,人声喧闹。

    这才是活人居住的地方。

    魏无羡对花驴子张开双手,喊道:“小苹果!”

    小苹果狂怒地冲他大叫,随即,魏无羡听到一阵犬吠,立即蹿到蓝忘机身后。仙子也冲了过来,一狗一驴对峙着,相互龇牙。

    蓝忘机道:“栓在这里。都去吃饭。”

    他带着魏无羡,在茶生的指引下往二楼走去。金凌等人也要跟上,蓝忘机却回头,含义不明地扫了他们一眼。蓝思追立刻对其他人道:“长席和幼席要分开,我们就留在一楼吧。”

    蓝忘机一点头,面色淡漠地继续往上走。金凌迟疑着站在楼梯上,不上不下,魏无羡回头嘻嘻笑:“大人跟小孩儿要分开。有些东西你们最好不要看到。”

    金凌撇了撇嘴,道:“谁要看!”

    蓝忘机吩咐人在一楼给一群世家子弟订了一桌,他和魏无羡则在二楼要了一间雅间。二人相对而坐,一番交谈,说清了许多细节。不一会儿,菜上来了,酒也上来了。

    魏无羡看似随意地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几乎大半都是红辣辣的。他留意蓝忘机的下筷,发现他多动的是清淡的菜色,偶尔才伸向鲜红的盘子,入口亦是面不改色,心中微微一动。

    蓝忘机注意到他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魏无羡慢慢地斟了一杯酒,道:“想人陪我喝酒了。”

    ☆、第43章 佼僚第九

    闻言,蓝忘机略不自在地垂下了眼帘。

    魏无羡心知,蓝忘机一定还存有上次的阴影,百思不得其解,到底自己喝醉的时候干了什么,须得他煽风点火哄一把。但又不能把意图表露得太过明显,便先佯作按下不提,自己仰头把这杯酒饮了,叹道:“我心里郁结得很。”

    蓝忘机又抬起眼帘,反问道:“你郁结。”

    无论是发问、还是反问,他的语气听起来都平淡无波。魏无羡道:“我怎么不能郁结了。替你郁结呀。义城的善后事宜,这可不是小麻烦。那么大一座城,如果真的要清理,一定各方面都会消耗巨大。蜀中本来就不是你们的管辖地盘。我建议你们姑苏蓝氏不要一力承担,点一点楼下这群小辈,看看他们有多少家,叫他们各家出一份力。”

    蓝忘机道:“可以考虑。”

    魏无羡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考虑也只能是考虑。你知道,这些世家最喜欢有猎物抢着上,有责任就推来推去,哪能这么容易松口一起帮忙。你呢,我也知道,就算别人不肯帮忙,你也会扛下这个担子的。所以,这个亏你吃定了。还有,你看看金凌。你看看他。”

    蓝忘机道:“金凌如何。”

    魏无羡食指指节敲了敲桌子,道:“你家景仪说他大小姐脾气,真是没说错。刁蛮任性,张口就得罪人,出手便捅蜂窝。这好几次要不是有你我护着,他岂止是要吃大亏,他骨头渣子都被吞没了。”

    虽然,他提起这话茬,本意是哄骗蓝忘机,但这也是他心里话。说着说着,魏无羡便忍不住道:“他每次出来夜猎,都是独来独往。他舅舅不算。身边居然没有一个平辈的同龄人跟着前呼后拥。咱们以前……”

    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甚愉快的东西,蓝忘机眉尖微微一挑,坐得更加端正了。

    见状,魏无羡改口道:“好吧,是我,我以前。我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蓝忘机淡声道:“那是你。并非人人都如你一般。”

    魏无羡道:“但是小孩子都是喜欢热闹、喜欢人多的嘛。这次要不是刚好遇上了你家那几个和他在追查同一件事,他也肯定一个人就冒冒失失被人引着冲进义城去了。含光君,”

    他放下酒杯,前倾身体,凝视着蓝忘机的脸,道:“你说,金凌这孩子会不会是特别不合群?在家族里一个朋友都没有啊?江家不提,但是金家也没有跟他同辈、年龄相近的小辈吗?”

    金光善明面上的儿子,只有正室夫人所出的金子轩。他虽爱拈花惹草,四处偷情,私生子女众多,但大多不闻不问。尤其对那名女子腻味之后,更是完全抛之脑后。在这些私生子女之中,唯独金光瑶格外出彩。虽说他出身低贱到令人难以启齿,但单凭他在射日之征中单枪匹马立下奇功,便足以令人叹服。加之为人圆滑伶俐,善于逢迎,这才打通各种关节,得以认祖归宗。魏无羡道:“难道金光瑶就没个差不多大的儿子女儿,跟他玩儿得来?”

    蓝忘机道:“金光瑶曾有一子,六岁夭折。”

    魏无羡道:“之后再无所出?那这么说,现在兰陵金氏下一代里最正统的一支血脉,就只有金凌了?”

    得到肯定答案,魏无羡沉默了,心想:“既无父母,也无年龄相近的朋友一起长大。虽然他好像挺喜欢金光瑶的,但叔叔毕竟是叔叔,不是父亲。再加上江澄根本就不是个会教孩子的人……真是一塌糊涂。”

    顿了顿,他道:“算了。先不提了。”

    蓝忘机看着他,默然半晌,忽然挽袖探手,给自己也斟了一杯酒。

    然后,举杯慢慢地饮了下去。

    上次喝酒,魏无羡没仔细看他的神情,这次却特意留心了。

    蓝忘机喝酒的时候是闭着眼的,微微蹙眉,一杯饮尽,不易觉察地抿了抿嘴,这才睁开眼睛。眼波之中,还会浮现一层浅浅的水光。

    魏无羡在桌边托起了腮,心中开始默数。

    数到第八声时,蓝忘机放下酒杯,扶了扶额头,缓缓地睡了过去。

    一阵奇异的兴奋涌上魏无羡心头。

    果然是先睡再醉!

    他把酒壶中剩下的酒一口喝干了,站起来负着手在雅间内走来走去,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须臾,他走到蓝忘机身边,俯身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问道:“蓝湛?”

    不应。魏无羡又道:“忘机兄?”

    蓝忘机右手支着额,呼吸十分平稳和缓。

    这张面容和支额的那只手,皆是白皙无暇,仿若美玉。

    他身上散发的幽幽的檀香之气,原本是冷冷的、有些凄清的。然而此刻,檀香中沁入了酒醇,冷香里泛起丝丝暖意,仿佛掺入了一缕微醺的甜味,竟然有些醉人。

    魏无羡挨得近了,这种香气萦绕在他呼吸之间,不由自主地,把身子又俯得更低了些,离他更近了些。

    他模糊地想:“奇怪……怎么好像有点热?”

    忽然,一个声音幽幽地传来:“公子。”

    魏无羡的脸已经贴到蓝忘机近在咫尺之处,闻声脚底一滑,险些扑上去。

    他立即把蓝忘机挡在身后,转身面向声音传来的木窗。

    那扇木窗被小心地敲了一下,又有个小小的声音,顺着窗缝飘了进来:“公子。”

    魏无羡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心里又道一声奇怪,定定神,走过去,一下子支起窗子。

    温宁勾住了屋檐,正倒挂在窗外,准备再敲一下。魏无羡猛地开了窗,打到他的脑袋,他“啊”的轻轻叫了一声,双手托住窗扇,和魏无羡打了个照面。

    一阵冷冷的夜风扑窗而入。温宁睁着眼睛,眼眶里已不再是一片死白,有了一对安静的黑色的瞳仁。

    两人就这样,一个正站着,一个倒吊着,对视了半晌。

    魏无羡道:“下来。”

    温宁一下子没勾住屋檐,掉了下去,重重摔倒了楼下的地上。

    魏无羡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他心道:“这地方挑得太对了!”

    幸好挑了这家。雅间为了安静,这一扇木窗开的方向面对的不是行人街道,而是一片小树林。魏无羡拿起支杆把木窗支好,上身探出窗,往下看去。温宁的身躯死沉死沉,把地面砸出了一个人形坑,躺在坑里,眼睛却还在盯着他。

    魏无羡压低声音冲他喊道:“我让你下来,不是让你下去。‘来’,懂吗?”

    温宁仰着脖子看着他,从坑里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忙道:“哦。我来了。”

    说完又抱着柱子,准备顺着它爬上来。魏无羡道:“打住!你就在那里,我过去找你。”

    他回到蓝忘机身边,趴在他耳边道:“蓝湛啊蓝湛,你可千万多睡会儿。我马上就回来。乖乖的可好?”

    说完之后,他的手有点发痒,忍不住用指尖撩了一下蓝忘机的眼睫。

    蓝忘机被他撩得长睫微颤,眉心微拧,略不安份。魏无羡收回爪子,跃出了窗,在檐角枝叶上几个起落,落到了地上。

    他刚跳下来,转过身,温宁就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魏无羡道:“你干什么?”

    温宁一语不发,垂着头,低声道:“公子,对不起。”

    魏无羡道:“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也行。”

    说完,他也在温宁面前,对着他跪了下来。

    温宁一惊,忙不迭对着他磕了一个头。魏无羡也有样学样,对他磕了一个头。温宁连忙跳了起来,魏无羡这才从地上悠悠站了起来,拍拍下摆灰尘,道:“早这样挺直了腰杆讲话,不行吗?”

    温宁低头不敢说话。魏无羡道:“什么时候恢复神智的?”

    温宁道:“刚刚。”

    魏无羡道:“刺颅钉在你脑子里时发生的事还记得不记得?”

    温宁道:“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

    魏无羡道:“记得什么?”

    温宁木然道:“……记得听到人说,乱葬岗没了。人……全都没了。”

    魏无羡道:“一点好的也没听到?还听到了什么?”

    默然片刻,温宁道:“江澄杀了您。”

    魏无羡道:“不是他杀的我。我是受反噬而死的。修邪道如走独木桥,遭受反噬是必然的。不过是早与晚的问题罢了。独木桥总不可能走一辈子。”

    温宁终于抬眼直视他,道:“可是,若不是他故意挑在那个时候……”

    这时,一楼的大堂里,传来了一阵响亮的瓷器碎裂声。

    蓝思追的声音随之响起:“我们之前不是在谈论薛洋吗?为什么要吵到这个上面来?”

    金凌怒道:“是在谈论薛洋,我说的不对吗?!薛洋干了什么?他是个禽兽不如的人渣,魏婴比他更让人恶心!什么叫‘不能一概而论’?这种邪魔外道留在世上就是祸害,就是该统统都杀光死光!”

    温宁动了动,魏无羡摆手示意他静止。

    蓝景仪道:“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思追又没说魏无羡不该杀,他只是说修邪魔外道的并不全都是薛洋这种人,你有必要摔东西吗?”

    金凌冷笑道:“他不是还说了一句,‘创此道者也未必想过要用它为非作歹’吗?‘创此道者’是谁?你倒是告诉我,除了魏婴,还有谁?!真是叫人费解,你们姑苏蓝氏,也是仙门望族,当年你们家的人没少死在魏婴手上吧?怎么你蓝愿说话立场这么奇怪?听你的意思,难不成还想给魏婴开脱?”

    蓝愿就是蓝思追的名字。他依旧彬彬有礼:“我并非是想给他开脱。只是建议,不清楚来龙去脉之前,不要随意下定论。须知此来义城之前,不也有不少人断言,栎阳常氏的常萍是晓星尘道长为报复泄愤所杀吗?可事实又是如何?”

    金凌道:“常萍到底是不是晓星尘道长所杀,没有任何人看见。所有人也只是猜测而已,断言什么?可魏婴穷奇道截杀,血洗不夜天,两役之中,多少修士命丧他手,命丧温宁和阴虎符之下!这才是无数人都看在眼里的事实。狡辩不了,抵赖不得!而他唆使温宁杀我父亲,害死我母亲,这些,我更不会忘!”

    若是温宁脸上有血色,此刻一定消退殆尽了。

    可他没有。他永远也只能展现一张木然的面孔。温宁低声道:“……江姑娘的儿子?”

    魏无羡一动不动。

    金凌又道:“我舅舅跟他一同长大,我祖父视他如亲生,我祖母对他也不差,可他呢?害得莲花坞一度沦为温氏乌合之众的魔巢,害得云梦江氏支离破碎,害得他们双双身陨,如今只剩我舅舅一人!野心勃勃不知收敛兴风作浪,最终死无全尸!这来龙去脉,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还有什么值得商榷的?”

    他咄咄逼人,蓝思追不应一语。半晌,另一名少年道:“好好的,为什么要为这个吵起来?我们不要提了好吗?菜都凉了。”

    又一人附和道:“是啊,别吵了。思追也就是说话不留心罢了。金公子坐下,一起吃饭吧。”

    金凌哼了一声。蓝思追这才开口,依旧不失礼仪:“好吧。是我失言。金公子,请坐吧。再吵下去,把含光君引下来就不好了。”

    一提含光君,果真有奇效。闻言,金凌顿时连哼都不哼了,传来一阵挪动桌子板凳的声音,看来是坐下了。大堂里重新嘈杂起来,少年们的声音,淹没在交错的杯盘盏碟筷中。

    魏无羡和温宁静静地站在小树林里,都是面色凝沉。

    默然间,温宁又无声无息地跪了下来。

    魏无羡道:“不关你的事。”

    温宁刚要开口说话,忽然望着魏无羡的背后,微微一怔。魏无羡正要转身去看,只见一袭白衣越过了他,提起一脚,踹在温宁的肩上。

    温宁被踹得又压出了一个人形坑。

    魏无羡连忙拉住意欲再踹的蓝忘机,道:“含光君,含光君!含光君,息怒啊!”

    看来是“睡”的时间已过,“醉”的时间已至,蓝忘机找出来了。这情形莫名熟悉,历史真是惊人的相似。

    这一次,蓝忘机看上去比上次更加正常,靴子也没穿反,连做踹温宁这么粗鲁的动作时,那张面孔也越发严肃正直、大义凛然。被魏无羡拉住之后,他一振衣袖,点了点头,一派傲然地站在原地,依言不踹了。

    魏无羡抽空对温宁道:“你怎么样?”

    温宁爬了起来,道:“我没事。”

    魏无羡道:“没事就起来,还跪着干什么。”

    温宁站了起来,犹豫了片刻,道:“蓝公子。”

    蓝忘机皱起眉,捂住了耳朵,转过身背对温宁,面对魏无羡,用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

    第1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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