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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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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鼎 作者:朱砂

    第19节

    “我和琳琳——不合适。”管一恒轻声然而坚决地说,“琳琳对我来说就是妹妹,我对她,不是您想的那样。”

    管竹简直糊涂了:“不是——你和琳琳不是一直……”

    “以前也许是我弄错了。”管一恒万万没想到二叔今天叫他来吃饭居然是要说这个,顿时觉得根本没法回去面对东方琳了,“您,您没跟琳琳提这事吧?”

    “没有。我是跟小瑜和东方副会长透过这个意思……”管竹怎么好去跟年轻女孩子直接说这个,连忙否认。

    “那就好。”管一恒松了口气,“您千万别再提这事了,我会去跟东方说。”

    “不是,怎么就突然会弄错了?”管竹有点急了,脱口而出,“一恒你不会真跟那个姓叶的有什么吧?”

    管一恒觉得自己的脸都僵了,半天才僵硬地说:“二叔,我记得爸爸的死……”

    “那就好。”管竹大松了口气,“不过小琳……”

    “那是不可能的。”管一恒坚决地说,“您别再提这事,别到最后弄得琳琳下不来台。以前是我糊涂,现在才明白,她就是我妹妹,别的都不可能。现在咱们回去吧,免得大家起疑心。”

    管竹沮丧地被侄子拉走了,两人都没发现,走廊拐弯处,东方琳正站在一棵盆景后面,紧紧咬着嘴唇,眼圈慢慢地红了。

    “琳琳?”管一鸣从里头走出来,倒是一眼看见了她,“你怎么在这儿?”

    “没什么,出来站站。”东方琳胡乱敷衍了一句,却被管一鸣看见了她的眼圈:“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谁欺负你了?”

    东方琳连忙抹了抹眼角:“被风迷了眼而已,哪有什么事。”

    管一鸣仔细看了看她,最后还是不放心地说:“要是有什么事你告诉我,谁欺负你我去揍他!”

    东方琳被他逗得嗤一声笑了:“别胡说。什么人你都能揍的啊?”

    “当然了。”管一鸣把脖子一梗,“不管谁欺负你,我照揍不误!”

    东方琳抹着眼泪都忍不住笑:“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

    管一鸣略微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说起来,我们有两年没见了吧?”

    “有那么久了啊?”东方琳想了一下,有点惊讶,“好像最后一次见面还是你去上大学之前……”

    “嗯。”管一鸣有点儿惆怅,“拿了录取通知书之后……”

    东方琳也想了起来:“对了,那时候还说要给你庆祝一下的,后来也没庆祝成,直到你要走了才一起吃的饭……”

    管一鸣低下头没说话。本来是要庆祝的,可是因为管一恒在训练营里受了伤,东方瑜兄妹连着管竹都跑去探望了,庆祝活动自然也就无疾而终。直到他要去学校报道之前,才匆匆吃了一顿饭就算完了。

    东方琳也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候——真是不巧……对了,你的腿伤好了吗?才烧伤不久就跑到河南去——你和一恒一样,也太不注意身体了。”

    “其实也没什么,我当时就是烫到了一点,伤得很轻。”

    “对了,我听说你在鹤壁那边收拾了一个白僵旱魃?”东方琳不小心带出了管一恒的名字,心里立刻微微的一阵刺痛,连忙把话题转开,“爷爷还夸你来着,说你还不是正式天师就能除旱魃,一点都不比一恒差——”她突然发现自己又提到了管一恒,顿时更懊恼了。

    管一鸣却高兴起来,又有些不好意思:“东方爷爷太夸奖我了,其实我也就是因为拿了宵练剑而已……”

    两人在这里说话的时候,管竹和管一恒已经回到了房间里,简雯和东方瑜也出去说话了,而东方长庚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这会儿才忽然对管一恒说:“会长已经下令调查那个玉石公司了,不过为了公平起见,派的是张家人去,我们两家都要避嫌。”

    管一恒点点头:“我相信会长是公正的,只要仔细调查,我觉得会有线索的。”

    “那你呢?”东方长庚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真是要出去散心吗?”

    管一恒微微低头,最后笑了笑:“我想,顺便去找九鼎的证据。”

    “可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东方长庚凝视着他,“宵练剑你不能再用,甚至从理论上来说,你是任何非自然方法都不能用了。”吊销了天师执照,再用法术就属于非法了,“虽然十三处还给你保留了身份,但如果被人发现追究起来,十三处也不能再干涉。”

    管一恒微微一笑:“您也说了,是理论上的。”

    东方长庚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起来:“好,好极了。唉,你怎么就不是我孙子呢?”

    “看您说的。”管一恒有点不好意思了,“要是被东方听见,他要伤心了。”

    “他小子——”东方长庚嗤了一下,“就是太理智了,少股子冲劲儿。你,还有一鸣,在这点上都比他强得多!唉,可惜你不是我孙子,连我孙女婿也当不成喽。”

    “东方爷爷——”管一恒脸色不由得微微变了,连忙看看门口。

    “不用看。”东方长庚摆摆手,“没人来。你别看我老了,我这眼睛,不见得比你们小年轻差,看什么都清楚着呢。协会需要理智,可要做成一件事,更需要那股子不回头的犟劲儿。说起来,周峻在这一点上,跟你倒是一样的。只不过到底谁的方向是对的,还需要最后的验证。”

    他拍了拍管一恒的手背:“你啊,别记恨周峻。要是没有他这样的人,协会也是维持不下去的。”他拿过拐杖要把自己支起来,“来,虽然你不是我孙子,今天我得把你当孙子使唤一回,伺候爷爷去厕所!以后想要使唤你,恐怕还不容易了哩……”

    不管怎么样,这顿饭表面上总算吃得宾主尽欢了,当然其中最满意的,说不定是简雯。至于最不满意的,当然非管竹莫属,一回到住处,他就马上跟着管一恒进了房间:“一恒啊,你看这事儿,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二叔……”管一恒简直是无可奈何了,“这事真的不能考虑了。”

    管竹愁苦地看着他,管一恒只能硬着头皮装没看见,收拾自己的东西:“二叔,我想明天就走。你别替我担心,不管去哪儿,我隔几天就跟您联系一次好不好?对了,我可能要换个新手机,到时候给您打电话行吗?”

    管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跟那个叶关辰——他有没有提到过十年之前的事?”

    管一恒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略一犹豫之后点了点头:“谈过几句。”

    “他怎么说?”管竹追问,“有没有说过他们去偷睚眦的时候看见了什么?”

    管一恒有些不解:“看见了什么?二叔你指的是——”

    管竹胡乱摆了摆手:“也不是说什么,就是十年前的事——我其实也不怎么清楚,就想搞搞清楚……”

    管一恒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他说,他们当时是误放了睚眦。本来只是想把睚眦从禁锢的令牌里偷出来放到烛龙鳞里,以免惊动人,可是手法失误,才把睚眦放了出来。”

    “手法失误……”管竹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又追问,“怎么个手法失误法?”

    “这——他没说。”管一恒有些疑惑,“二叔,你怎么问这个?”以前一提起叶关辰,二叔就怒气冲冲的,今天怎么有心思细问起来了?

    “就是想弄清楚——你不是说他们不是故意杀人吗?我就想确认一下这个事。”

    管一恒沉默了一下,轻声说:“二叔,我明白你的意思。虽然他的父亲不是故意操纵或者放出睚眦杀人,但总归爸爸是因为他们而死的,我不会忘记……”所以他和叶关辰之间永远有一条横沟,无法逾越。

    管竹似乎欲言又止,半天才拍了拍管一恒的肩膀:“二叔知道。你那个——唉,你长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了,二叔只能说,你自己小心些,有什么事就给二叔打电话。协会的处理归协会的处理,家里总是你家,跟他们不一样。”

    管一恒感激地看着管竹,重重点了点头。管竹却有些没精打采,帮着他收拾了一下行李,最后还是说:“一恒,如果你再见到那个养妖族,不如问一下十年前那件事的详情吧。”看见管一恒的目光,他连忙补了一句,“我是想,如果有证据能证明他们是失手放出了睚眦,将来你私自放人的事也就有个辩解的理由不是?”

    “行,我知道了。”管一恒有些勉强地点了点头。他不想问这件事,问了又能怎么样呢?正如他刚才跟管竹说的,即使是失手,也一样是杀人,问了,只能是再一次提醒他——叶关辰是他的杀父仇人的儿子!

    送了管竹回自己的房间,管一恒站在窗前发呆。窗外灯光如同繁星一般,他出神地看着,只觉得其中仿佛渐渐幻化出两颗特别明亮的,看起来像一双眼睛一般。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按在玻璃上,只觉得手下不是玻璃,而是叶关辰光滑的肌肤。

    那天在山洞里,他曾经把叶关辰抱得那么紧,他的身体烧得滚烫,肌肤上还沾着雨水,像一层光滑的水膜,几乎把两个人胶着在一起……

    管一恒猛地收回手,迅速关上灯,一头栽倒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底下。他想马上睡着,可一阵阵发热的身体完全拒绝入睡。越是睡不着,他就越忍不住要回想,最终,黑暗中响起了急促的喘息声,伴随着一股淡淡的麝香似的气味,轻轻弥漫开来……

    第65章 重逢

    对于管一恒这么快就又回滨海,小成很是欢迎。马衔案结束之后,他最近也没什么事,来车站接了管一恒,一见面就开玩笑:“又来散心了?”

    管一恒也报以一笑:“没错,不过这次散心时间说不定更久。”

    “怎么了?”小成一边开车一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马衔案子都结了,这是又出了什么事?”

    管一恒略一犹豫,还是说了实话:“我被协会开除了。”小成是个难得的朋友,他也实在需要多说几句,不然自己也要憋死了。

    “啥?”小成险些手抖,连忙把车开到路边停下来,瞪着眼问,“又出了什么事?”

    管一恒简单地把河南旱灾以及放走叶关辰的事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一点儿内容。小成听得直拍方向盘:“怎么会这样?我就说姓董的不是好东西,这绝对是有私心的!唉,我一直都觉得叶先生不是个坏人,怎么偏偏就是养妖族呢?”

    管一恒苦笑一下:“造化弄人吧……”除此之外,他真的找不出别的话可以解释。

    小成同情地点点头,瞅了管一恒一眼,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问:“那你现在想怎么办?我看你不是真来散心的吧?”

    管一恒笑了:“是。我想来弄艘船去海上看看,找一找蚩吻的痕迹。另外,也想查查董涵联系的那家玉石公司。协会虽然已经在查,但我总是不放心。云姨会帮忙,但最近可能不太合适……”

    他刚被开除,正在风口浪尖上呢。上次云姨就力挺了他一回,当面给了周峻一个没脸,这次如果再做得这么明显,实在就不合适了,毕竟他放走叶关辰是证据确凿无可辩驳的,云姨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云姨,首先要对十三处负责。

    小成想了想:“弄艘船呢,我可以帮忙,在滨海这也不难。至于那家玉石公司——可以让队长托税务上的朋友去查查往来帐目,不过那都是明面上的,私底下怎么回事就不好查了,毕竟不是本地的公司,我们的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管一恒欣然道谢:“我现在也只想查查明面上的帐目,主要是看看他们所谓的发现矿脉是什么情况,大笔款项是怎么走账的。”

    “那这好办。”小成包拍胸脯,“都包在我身上。”

    小成说干就干,没几天就租了一艘渔船。船老大姓李,从小就在海上讨生活,现在年纪大了才不干了,家里以养殖鲍鱼为业。李老大并不差钱,只是就喜欢呆在海上,听小成说管一恒是想雇船在近海到处游玩,简直跟他一拍即合,马上就同意了,连钱都没怎么多要,只要个油钱加饭钱。

    于是每天一早,管一恒就跟李老大一起上船出海,在附近海区游荡,直到夕阳西下才归来。两人依次拜访周围的岛屿,时常还能钓回些鱼蟹来,看起来倒真是一副度假的模样,其乐融融。

    李老大本来颇为健谈,自觉跟管一恒投契之后,说的话就更多了。他年轻时在这一带海面上到处跑,滨海附近大大小小的岛子全部去过,介绍起风光来头头是道。

    两人今天上的是灵山岛,李老大先就把管一恒带到了海蚀崖壁那里:“怎么样?风景不错吧?你不是说你去长岛的九丈崖吗?看这儿怎么样?不比长岛差吧?”

    管一恒忍不住微微一笑:“是挺壮观的。”李老大颇有几分地域主意,在他看来,滨海简直没一点不好的。天是滨海的蓝,云是滨海的白,水是滨海的清,就连这些石头崖,也是滨海的最好看。

    不过灵山岛的海蚀崖壁确实不错。这里原是高山伸入海中的岩体,千百年来大海波涛冲击,将其断成两半,中间就出现了这道高数十米的陡峭崖壁,十分壮观。崖壁上有清楚的地质形成标记,千万层岩石边界清晰,每层都倾斜着指向高天,岩层间还有浆状物凝固而成的岩石,并有海蚀洞、五彩石和硅化木化石,论观赏价值绝不下于长岛的九丈崖。

    管一恒站在崖壁边上向下望去,只见波涛拍击崖壁,溅起雪白的碎浪。李老大在他旁边絮絮叨叨地讲着灵山岛的风光,管一恒心里想的却是——这边有没有蚩吻的藏身之地?

    蚩吻入海,假如已经进入深海,那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但渤海湾一带海产丰富,连马衔都能在近海生活,蚩吻或许也可以。前几年的石油泄漏曾经把马衔逼到了海边,那么蚩吻有没有这个可能呢?

    管一恒也知道他这不啻于大海捞针,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又不能弄艘军舰到远海去巡逻,何况这些年,十三处也并没有接到有军舰发现大型海怪的消息。另外,他总觉得在这里,似乎离叶关辰更近一些。

    叶关辰的手机已经换了,管一恒自己来到滨海之后,也停用了原来的手机号,托小成给办了一个当地的新号码,两人其实已经等于失去了联系。但不知怎么的,管一恒总觉得只要来到了滨海,就总会再见到叶关辰,即使他并没有刻意去寻找。

    “这岛不小。”管一恒转回身,打量着面前的岛屿。许多山峰林立,形态各异,有些颇肖动物,不过更多的像是翠绿的笋子,其中最高的一株仿佛被人折歪了笋尖似的,那就是岛上最高的歪头峰了。

    “可不。这是滨海的第一高岛了,就是岛上人少,设备也不行,常住就不大好。不过来玩玩,钓个鱼啊看个景啊什么的,还是不错的。对了,这会儿正是吃海鲜的好时候,螃蟹啊,虾虎啊,扇贝啊,都很肥。要说螃蟹吧,外地人都说要吃梭子蟹,其实我觉得,石夹红才最好吃,别看个不大,那味特别鲜……”

    李老大滔滔不绝,吸引得从旁边走过的七八个年轻人也都停下脚步仔细听起来,有个女孩子甚至笑着问他:“大叔,石夹红长什么样子?”

    有听众捧场,李老大更起劲了,仔仔细细介绍了一番。这群年轻人看起来都是学生模样,有个男孩子听了半天忽然问:“大叔,那大公岛离这儿远吗?”

    “啊?”李老大一时没反应过来,“大公岛——大公岛可不在这儿,离着挺远呢。你们问这个干吗?”

    “听说那边建了个生态保护区,可以去探险的?”

    男孩子这么一问,几个女孩子就都激动起来:“对啊对啊,大叔,是真的吗?”

    李老大皱了皱眉头:“是有个生态保护区,不过那边风浪大,不怎么好去。”

    男孩子并没把他这句话听进去,而是追问:“那有船能过去吗?”

    李老大更不高兴了,敷衍地回答了一句:“有吧,花钱雇船就行。”说完就拉着管一恒走了。

    “大叔这是怎么了?”管一恒看出他不大痛快,笑着问。

    李老大啧了一声,示意了一下身后那群还在叽叽喳喳讨论的学生:“一群学生仔,不知道个天高地厚!”

    管一恒笑起来:“怎么了?大公岛很危险?”

    “倒也不是说怎么危险,”李老大又打开了话匣子,“其实那岛子很不错,四边上都是渔场,当初我就常往那边去打鱼。现在是建了个生态保护区,说是保护鸟的。从前没建的时候也不见有什么人去,自打建了这保护区,好多小年轻跑去搞什么野外探险——现在这些年轻人哪,就是好日子过太多了,就想自己找点苦头吃吃。那边风浪大,常听说有上了岛下不来的,还得叫人去救,真是……”

    他看了看还在讨论的学生们,有些不满:“现在这些学生仔,大家都去的地方他们偏不去,非得捡人家不去的地方才觉得有意思。你要去也行,先好好寻思寻思,做个准备也行。不!就背个包就以为是去探险了!到时候出了事,迷了路,就打电话叫人去救。我可是知道,就崂山那边,每年就好几拨困在山里的,警察三更半夜的就得进山去找。我有个亲戚家的孩子就是干这个的,那年为了找人,自己跌断了腿……”

    管一恒微微点了点头。这样的事有不少新闻,他也经常看见。年轻人总归是这样,过于冲动,做事不计后果,自己觉得很酷,却给别人带来许多麻烦。

    灵山岛面积不小,如果要一处处地游玩过去,一天时间或许还不大够用。不过管一恒只是要探查岛屿附近的海面,干脆也就不上山,直接让李老大开着船在海边走了一圈,又跟当地的一些居民聊了几句,却并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不知道是不是真有缘分,他们在岛的另一边,又遇上了这群学生,正在跟一条船的船主在说话。女孩子们声音尖尖细细的,好像一群小鸟儿,管一恒的船才靠过去就听见一个女孩子笑嘻嘻地在说:“大哥,不能再便宜一点吗?我们好几个人呢,你每人少收一点,一船拉过去也赚钱的吧?”

    船主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对女孩子的笑容攻势显然不怎么能抵挡,脸也微微有点红了,只是在海上风吹日晒得皮肤黝黑,不那么明显而已。他有点磕巴地说:“那,那也便宜不了多少——去一趟不光要油钱,那边风浪大,我还得找个人帮手呢。”

    女孩子眼珠转了转:“能便宜多少就便宜多少呗。大哥你只要送我们过去,然后第二天来接我们就行了嘛,其实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这女孩子长得十分漂亮,尤其一双眼睛水杏似的,看起人来好像会说话。小船主抵挡不住败下阵来,只得答应再便宜一点。

    李老大撇了撇嘴,小声对管一恒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些小年轻,真是没事找事!大公岛那边风浪说来就来,上了岛下不来是常有的事。你看这船不比我的大,风浪大点,到时候真走不了。”

    管一恒听见他屡次提起大公岛的风浪,心里却微微一动:“大叔,那边风浪很大?还说来就来?为什么啊?我看这附近海面上好像风浪都不大啊。”

    “那谁知道。”李老大抬手指了指天,“老天爷说了算的事呢。”

    管一恒失笑:“大叔,现在还兴说老天爷啊?”

    “嘿,怎么不兴说呢?”李老大很有道理地说,“那不是天气预报都有不准的吗?这科学再发达,总有解决不了的事,那不说老天爷还说谁呢?”

    “大公岛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叔能给我讲讲吗?”

    “行啊。”李老大对那边情况还真是颇为了解,“那地方真是好渔场,就是风浪大,而且说来就来,讲不准的。尤其这几年更厉害,都说是啥全球什么气温上升啊,大气压改变什么的。也就是现在的船比从前又好了,要是最早时候那种小舢板,放到现在根本没法出海……”

    管一恒越听越觉得有点意思,等李老大说完,他忽然说:“大叔,要不然咱们也去大公岛看看?”

    “啊?”李老大傻了眼,“小管啊,你,你也要去?”刚才批评了那群不知轻重的学生,怎么这会儿他也要去了?

    “我也挺想去看看的,正好两只船也能相互照顾一下。”

    “嘿,都是一样大小的船,谁能照顾谁哟。”李老大撇撇嘴,不过还是问,“你真想去?”毕竟管一恒是出钱的人,之前两人相处得又好,他也不好意思不同意。

    “是,我想去看看。”

    李老大叹了口气:“那让我准备准备。别看地方不远,咱们还是多准备点东西,万一给困在岛上两三天的也不怕。”

    两人在灵山岛绕了一圈,又住了一夜,第二天回了滨海市区,李老大就去准备东西了,说好第二天早晨再出发。管一恒没什么事要做,想想去了派出所。

    小成正在跟所里的女警说笑话,看见管一恒提着一兜海鲜过来,顿时笑眯了眼:“这是你钓的?”

    管一恒失笑:“你当我真是来钓鱼的了?行了,不管是钓的还是买的,你拿着就是了。”

    小成高高兴兴地接过去:“这虾虎够新鲜,哟,还挺肥的,晚上正好回家煮了它。李姐也拿点回去?”

    中年女警笑骂他:“你朋友送你的,你倒转手就送别人,挺慷慨啊!赶紧拿回去吧,我可不能要。”

    管一恒笑着又放下一兜水果:“这个大姐给大家分分吧,也是我一点小意思。”

    中年女警分水果去了,小成带着管一恒回了自己办公室,关起门来问:“有线索了吗?”

    管一恒摇摇头:“没有。我想明天去大公岛看看,听说那边风浪大,而且说起就起,可能有点意思。”

    “为什么?”小成有些不解。

    “蚩吻是龙之子,能吹波成雨,风浪这样无缘无故地起来,或许是有什么妖物作祟,所以我想去看看。”

    “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小成跃跃欲试,“枪有用吗?”

    管一恒笑起来:“应该有点用吧。海中这些精怪多属木,金可克木,子弹对它们应该是有伤害的。我说,要不你再帮我搞两杆鱼枪吧?”

    “这没问题。”小成马上包拍胸脯,“一会儿我给朋友打个电话,保证弄两杆好的,比上回那个还好!”

    他说着就要去打电话,自己的手机却先响了:“哎,队长?”

    李元的声音从手机里隐隐地透出来:“……到鑫钱柜这边来……”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小成放下电话,神色严肃起来,“k吧死人了,我得马上过去,这个电话给你,是我那个朋友的手机,你跟他说是我拜托他的,保证给你弄两杆好鱼枪。”

    “行。”管一恒也不耽搁他的时间,“那谢谢你啦。”

    小成匆匆跑了,连海鲜都只能送给了中年女警。管一恒给他的那个朋友打了电话,果然小伙子非常痛快,马上就让他去自己店里挑,并且连租金都不肯收。

    管一恒当然不能随便占人便宜,这可是用的小成的人情,执意按标价付了租金,然后把鱼枪送到了李老大船上。

    李老大的动作也很快,这会儿已经准备了不少东西,什么干粮罐头淡水打火机是不用说了,还有驱虫药止血药创可贴,甚至刀子斧头都备下了,一看管一恒扛了两杆鱼枪来,顿时乐了:“这东西好!一看小管你是有经验的。”

    管一恒跟他开玩笑:“您可别这么说,一说我就害怕了。”

    李老大哈哈大笑:“好了,这么一来东西就准备得差不多了,只等明天一早出发。今天晚上你早点休息,这几天咱们运气不错,走到哪都风平浪静的,我看你也没什么晕船的样子。不过要是遇上风浪就两说,虽然我备了药,你还是休息好了最管用。”

    此刻天色也已经黑了下来,管一恒跟他一起在附近的小饭店里吃了饭,就自己在夜色里走回旅馆去。

    这边从前就是渔村,不过现在建了个海鲜城,夏季的晚上就格外热闹,到处灯火通明,来吃饭的人的欢声笑语,不停地从窗户里传出来。

    这一片喧嚣之中,管一恒却觉得说不出的寂寞。四面的笑语声把他包围着,却又像隔着一层似的,有难以形容的距离感。他慢慢地走回自己住的小旅馆,才打开门,就突然站住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可是管一恒听见了一个轻微的呼吸声。他慢慢地推开门走进去,没有开灯,却直接把门关上了。

    窗帘还拉着。这里的窗户对着海面,并没有什么特别明亮的灯光照进来,于是房间里就是一片黑暗。

    管一恒慢吞吞地往前走了几步,就到了房间中央。对房间里的布局,他记得清清楚楚,现在他离着床只有两步远,而另一边的沙发也只有两步远,那个轻微而柔和的呼吸声,就是从沙发的方向传过来的,而当管一恒站住不动之后,这个呼吸声稍稍急促了一点。

    管一恒拿不定主意自己该怎么办。他想现在躺到床上去,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现,就这么一觉睡到天亮。但他最终还是向沙发方向转过身去,两条腿不怎么听使唤地往前走了两步,然后他的腿就跟另一个人的膝盖撞在了一起。

    黑暗中只有急促的呼吸声。管一恒伸出手,抱住了那个一下子站起来的人。两人在黑暗中撞到了额头,不过谁也没在意,而是在下一秒就找到了对方的嘴唇。

    轻微而暧昧的声音响了很久,然后变成了急促的喘息声,叶关辰低低地叫了一声:“一恒——”

    “别说话。”管一恒额头抵着他的,把他紧紧搂在怀里,手臂几乎要箍断叶关辰瘦窄的腰。因为贴得太紧,他的胸膛能感觉到叶关辰的胸膛在起伏,小腹上也能感觉到叶关辰的硬度……

    “什么时候来的?”管一恒狠狠拧了自己一把,压抑下了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欲望。这里只是个小旅馆,并不合适。

    “今天刚到。”叶关辰任由他用力地勒着自己的腰,轻声回答,“你出海去了?”

    “对。”管一恒也不问他怎么知道,“明天去大公岛。听说那地方的风浪说起就起,我想去看看。”

    “大公岛……”叶关辰怔了怔,喃喃地说,“我怎么没有想到……我,我可以一起去吗?”

    管一恒沉重地呼吸了几下,忽然拦腰把叶关辰抱起来,直接压到了床上,伸手就去扯他腰间的皮带。叶关辰双手搂着他的肩头,并不反抗。管一恒已经解开了他的裤子,又突然收回手来,掀起叶关辰的上衣,双手在他胸膛上用力抚摸起来。

    他手劲太大,叶关辰稍稍瑟缩了一下,但双手仍旧搂在管一恒脖子上,喃喃地叫了一声:“一恒……”

    管一恒用一个吻封住了他的嘴唇,黑暗之中只剩下了喘息声……

    第66章 大公岛

    一个深吻结束,管一恒喘息着,并没有抬头,反而顺着叶关辰的唇角一直往旁边亲下去,啃咬着他的耳垂和颈侧。

    叶关辰的身体有些僵硬,但还是偏过头,任由管一恒为所欲为。

    一路吮吻到锁骨上,管一恒才抬头透了口气。恰在这时,窗外有一辆摩托车驶过,车手似乎喝大了,一边嗷嗷地唱着不成调的歌,一边硬是开着车从海边那坎坷不平的石子步栈道上驶过去,于是那扭来扭去的车灯就从窗帘缝隙里漏进一线来,虽然只是一晃,却也让管一恒看清了叶关辰的脸——脸颊微微有些发红,眼角也有些湿润,甚至有星点般的水光。

    叶关辰的眼神里有几分惶惑,那一瞬间,管一恒突然觉得他像只受惊的家犬,似乎已经知道自己要受到伤害,却又并不准备反抗。

    车灯一晃而过,破锣嗓子的骑士已经远去,房间里又重新黑暗下来。管一恒僵硬了片刻,忽然低下头去,把脸埋在了叶关辰颈侧,紧紧地抱着他,却什么也没有做。

    良久,叶关辰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下来,轻轻又叫了一声:“一恒?”

    管一恒伸出手,摸索着替他系好腰带,又拉下衣服,双手有些留恋地在那温热的肌肤上停顿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收回来,哑着嗓子说:“睡吧。”

    叶关辰没有动,半晌才慢慢地说:“如果你——”

    “没什么如果!”管一恒粗暴地打断了他,翻身躺到床边上去,扯起被子没头没脑地把自己捂住,半天,像泄愤似的迸出一句,“我知道你不愿意!否则就不会拒绝陆云了。我也用不着你用这个赎罪,我不稀罕!”

    叶关辰半天没有声音,许久后才轻轻在床另一边躺下了。管一恒支楞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把被子甩过去一半,冷冷地说:“盖上!屋里有空调,明天还要出海,你别到了岛上再生起病来。”

    旅馆的单人间,那张床才能有多宽?也就比病房的床宽些罢了。两个成年男人躺在上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没有接触。管一恒像根铅笔似的在床边上挺着,却仍旧感觉得到叶关辰的肩膀轻轻地靠着他,温热的肌肤隔着薄薄的衣服,像块火炭似的烫着他,让他想躲开,却有些舍不得。

    “阿云——我一直把他当好兄弟……”直到管一恒以为叶关辰睡着了,才听见他低低的声音,就像当初他背着他下山的时候,轻声问他问题一样。

    “我们两家是邻居。阿云的母亲是继母,对他并不好。阿云的父亲偏爱继妻,对儿子也多有误会,阿云性子又倔,小时候经常挨了打躲到我家来……”叶关辰的声音轻微得像呼吸一样,如果不注意去听,或许都听不清楚。

    “后来阿云跟家里的关系更加恶化,大学他甚至都不想上,要跟着野外考察队出去,就遇上了方皇。那一次实在太危险,他差点就死掉,之后才收了心回来重新上学。那时候我父亲也去世了,他又不愿回家,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在西安这里努力打拼……”

    管一恒忍不住问:“那你——你喜欢他吗?”

    “我说了,他是我的好兄弟。”叶关辰轻轻叹了口气,“我们一起开公司,从无到有,什么都是我们两个人一点点赚来的,其中的辛苦,也唯有我们两个人知道。阿云——其实五年前他就隐晦地向我表示过,那时候我觉得他大概是搞错了,只不过是他被家里人伤透了心,所以把全部的感情都放到我身上来而已……”

    “可是你们还住在一起……”管一恒脱口而出,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计较什么了。

    “是啊。”叶关辰微微苦笑,“那房子是我们一起买的,当初我还没有明白……等到房子买好,阿云就向我表白了。”

    “你为什么不答应呢?”管一恒觉得喉咙里好像堵了点什么,很想咳嗽两声。

    “只是兄弟,让我答应什么呢?”

    “那为什么不拒绝?”

    “他不会结婚了,我也不会。”叶关辰自己似乎也有几分迷茫,“阿云说只要我还在他身边就可以了,其余的,他也不会再要求。而我……谁知道什么时候死呢?又何必非要连这一点安慰都不给他。”

    “胡说八道!”管一恒听见死字,顿时觉得心口一股闷气往上冲,顾不得自己正在装铅笔,立刻就翻身向内。但这床不够宽,他这一翻身,就跟叶关辰挤在了一起,呼吸相闻。

    “别胡说八道……”既然已经翻过来了,总不好再翻回去,管一恒只能尴尬地保持着这个位置,“你才三十岁就说什么死!”

    叶关辰似乎是轻轻地笑了一声:“妖为阴物,人与妖久处,或阴剥阳,或阳烁阴。即使是养妖一族,有种种法器盛放妖物,也免不了受到影响。倘若养妖太多,则阴胜阳,必然折损阳气,消耗寿数。自古至今,概莫能外。”

    管一恒觉得自己心都揪起来了:“胡说!倘若养妖要养得自己短寿,谁还会养妖!”

    叶关辰没说话,管一恒略略一想,突然明白:如果不肯折损自己的阳气,就必然驱妖食人,以别人的性命血肉阳气来养妖。叶关辰不肯这么做,就只好来损耗自己。难怪他的父亲早亡,难怪他自己身体也不太好,难怪他会在火车上偷偷喝药……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管一恒忍不住伸开手臂紧紧抱住了叶关辰。在生与死面前,很多东西都不再那么重要了,人之将死,又何以矫情?

    叶关辰在他的怀抱里笑了一下,这次不是苦笑了,而是带了一点儿真正的愉悦,轻轻拍了拍管一恒的手臂:“有啊。只要能将它们重新封回鼎中,我不必再养妖,当然也就没事了。这么多年,我和我父亲,不是一直在努力吗?”虽然父亲没有成功,但毕竟,目标就在那里,只要走下去,总有成功的可能。

    管一恒紧紧抱着他,额头抵着叶关辰的额头,低声说:“我会帮你。”

    “我不用你为了心里愧疚就做什么!”管一恒觉得自己的嗓子哑得要命,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我也不是只为了你,我是不想再让这么多妖物现世!我——”

    “我知道。”叶关辰的身体不像刚才被压倒时那么僵硬,伸出手臂搂着管一恒的肩头,喃喃地说,“我都知道。你是为了你的信念,而不是忘记了不该忘记的事……”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隐隐的伤感,像一个悲哀的预言,在黑暗之中轻轻地弥漫开去。管一恒紧紧地抱着他,试图把脸全部埋在他颈侧,似乎这样就能堵住耳朵封闭心灵,好听不见这个残酷的事实——他们之间,始终都隔着一层仇恨。

    清晨,天气极好。

    太阳已经跳出海面,在碧蓝的水上铺了一道彩霞的路。李老大掌着舵,就把船顺着这道彩霞路行驶过去。

    管一恒站在船头上,觉得脖子后面火辣辣的,头都不敢回。

    叶关辰就站在船尾,穿着一件黑色t恤。这是管一恒的衣服,他自己的衬衣昨天已经被管一恒揉得像干咸菜一样,还扯掉了一颗扣子。因为比管一恒矮一点儿,这件t恤他穿起来略有些大,越发显得皮肤白皙,身材修长。管一恒总觉得他的目光似乎时不时地扫过自己的后背,害得他一直死死地挺着腰背,简直整个人都要僵硬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僵硬个什么劲儿。严格说来,昨天晚上他们只不过抱着睡了一夜而已,根本什么都没做。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在黑暗之中能坦然面对的事儿,到了光天化日之下忽然就叫人脸红起来。

    李老大可不知道他的纠结,笑嘻嘻地跟他说:“你这个朋友长得可真不错,结婚了没?”

    管一恒不由自主地又悄悄看了叶关辰一眼:“没有吧……”

    “那有女朋友吗?”

    “不太清楚……”管一恒本能地觉得这个话题可能不太愉快,“大叔问这个干什么?”

    李老大也回头看看叶关辰,笑着说:“我有个侄女,今年二十八了,在上海工作。个子一米六五,长得也不错,工资也不低。我看叶先生——年纪也差不多吧?不知道在哪儿工作?”

    敢情这是要介绍对象呢……管一恒觉得自己额头上肯定要垂下几条黑线了,他不怎么痛快地敷衍李老大:“我也不太清楚。其实我们认识时间也不长,就是搭个伴来玩,他家里什么情况我也没问。”

    “哦——”李老大又看了叶关辰一眼,有点遗憾。其实这两个年轻人都很不错,但自己那个侄女儿年纪稍微大了一点儿,管一恒肯定是不会同意的,要是这个叶关辰经济条件过得去,倒是非常合适。

    他并不相信管一恒不知道叶关辰的情况。这两人之间虽然不怎么说话,可就透着那么股子亲密劲儿,要说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鬼才相信哩。既然知道却不肯说,那么要么叶关辰经济条件实在不好,要么就是条件太好了自己侄女高攀不上,反正不管哪一个,还是算了吧。

    叶关辰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入了李老大的眼,他站在船尾,看着发动机后面拖出的长长白浪出神。有几点浪花溅到他身上,他似乎也没有感觉到。管一恒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随手把一件外衣递过去:“海上风大,穿上吧。”

    叶关辰顺从地把衣服穿上:“今天天气很好。”

    “嗯。”管一恒伸手想替他把窝进去的衣领扯出来,却忽然看见他颈侧几个浅红的印子,那是昨天他留下的,一路从那里延伸进衣领里面。他像被烫着似的猛地把手缩了回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昨夜的悲哀和伤感,在这样美好的晨光之中似乎烟消云散了,于是留下的就是对于昨夜躁动的尴尬和脸红,甚至还有一点儿回味的激动——管一恒现在就觉得,他的手指上似乎又感觉到了叶关辰光滑的肌肤,还有一些不太好意思去回想的感觉……

    叶关辰一转头就看见管一恒微微发红的脸,于是很体贴地装做若无其事地把目光又转了开去:“这样的速度,中午能到大公岛吧?”

    “应该吧……”管一恒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根本不敢去看叶关辰,谁知眼角余光轻轻一瞥,却发现叶关辰的耳根也有一抹淡淡的红色,顿时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背后沐浴着初升的阳光,吹拂着清凉的海风,虽然不说话,却有种难以形容的和谐,似乎能这么一直站下去,直到天荒地老似的。

    可惜天荒地老什么的并不怎么靠谱,两个小时之后,盛夏的日光就把两人赶回了船篷底下。李老大手搭凉棚往前看了看:“再有一会儿就该到了。今儿这天气真不错,估计不能把咱们困岛上了。”

    管一恒和叶关辰对看了一眼。如果一直是风平浪静,对他们可没什么意义。

    大概又过了一个小时,前方果然出现了一座岛屿,再驶近一些,李老大就“哟”了一声:“有人已经到喽。”

    果然,岛屿岸边停着一艘船,船上的人他们还见过,正是当初在灵山岛被那群学生雇佣的年轻船主,看来那群学生比他们早到一点儿。

    年轻船主显然是不认识他们,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也是来游玩的,于是笑着点了点头,一边继续从船上往下搬东西。

    岸上传来一阵喧哗声,那群学生说笑着回来了,他们倒还认得李老大和管一恒,当即就有几个人扬起手来打招呼:“大叔,帅哥,你们也来了?”

    管一恒看看他们的打扮,顿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这是来野外探险么?一个个穿得跟花蝴蝶似的。衣服倒都是正经的冲锋衣,但脚上的鞋子就很不专业了,真要走到湿滑的地方恐怕不行。而且几个女孩子居然还都化了妆,真是……这真是来度假的吧?

    几个女孩子小声说了一会儿话,之前曾跟年轻船主讨价还价的漂亮女孩儿就笑嘻嘻地走到了管一恒他们的船边,很熟稔地搭起话来:“你们也是来探险的吧?大家一起好不好?我们晚上还要开篝火晚会呢,不来参加吗?”不管怎么样,多两个养眼的帅哥都不失为一件好事。

    管一恒不是很情愿,叶关辰却微笑了一下:“好啊。”

    跟从前的许多次一样,女孩子颇有几分自得地笑了笑,很满意自己的魅力:“我们已经找到宿营的地方了,你们有什么东西也一起搬过去吧?我们带了很多东西呢。”

    于是几分钟之后,管一恒就明白了,他们两个首先是来当搬运工的。这群学生带的东西确实很多,什么新鲜腌好的鸡翅啊羊肉啊,什么袋装的牛肉粒话梅糖啊,什么便携式小煤油炉啊,甚至还有木炭,总之跟吃有关的东西带了无数,以至于他们三人加入之后,仍旧是搬了好几趟。

    “你们就带这种吃的啊……”女孩子——她自我介绍叫林洁,有点儿嫌弃地看了看他们携带的干粮,“这都不好吃啊……”

    管一恒一向不知道该怎么跟这种女孩子打交道,索性不吭声,只管去搬东西,叶关辰就微微笑了一下:“携带比较方便,能量也足够了。”

    林洁皱了皱鼻子,随即又笑了:“没关系,吃我们的就行。哎,那个是什么?是鱼枪吗?你们难道还打算下水捕鱼吗?”

    “如果有鱼的话,可以试试。”叶关辰温和地回答。

    林洁顿时来了兴趣,旁的女孩子们也凑了过来:“这个怎么用啊?要潜下水吗?这里有多大的鱼啊?会有鲨鱼吗?”

    无数的问题都抛了过来,叶关辰一一回答,脸上始终带着点笑意,搞得女孩子们越发激动起来。

    管一恒背着东西走在后面,不经意地一转头,看见几个男学生看着叶关辰的眼神都有些不太高兴,尤其是为首的那个,管一恒记得林洁介绍说他是他们的班长,叫做唐明的,看叶关辰的眼神颇有几分敌意。

    一群人说着话,走到了学生们选的宿营地。那里已经支起了几个颜色鲜艳的帐篷,不过以管一恒的眼光来看,就有些华而不实了,而且没有用绳子固定在地面上,万一晚上起大风,说不定直接就掀掉。

    好在他们选的地方还算不错,正在一处小山包底下凹进去的地方,侧对大海,如果有风来也可以挡一挡。

    帐篷前面的空地上已经堆起了些树枝和干草,显然是准备天色一黑就开始篝火晚会了。管一恒把他们的帐篷选了个地方固定好之后,就爬上小山包四处瞭望。

    大公岛的面积大概只有灵山岛的一半,草木茂盛,鸟类繁多。现在就在他目光所及之处便是一片悬崖,许多海鸟在飞上飞下,看来崖洞里就是它们的巢穴,叽叽喳喳的声音老远就听得见。

    管一恒看了一会儿,从山包上下来,找到李老大和叶关辰:“趁着天还早,我们在岛四边上绕一圈吧。”与其在这里陪这些鸟儿一样的女学生,不如趁着没有风浪的时候先观察一下四周的地形。

    第67章 蹊跷

    两艘船一前一后,环绕海岛缓缓行驶。已经是下午四点钟,阳光不再那么强烈,加上拂面的海风带来凉意,时时还有溅起的浪花在脸上扑一下,如果不是耳朵边上吵得不行,管一恒会觉得这实在算是一次惬意的旅行。

    “叶大哥,这是在测量什么呀?”林洁的声音从旁边的船上清脆地传来。女孩子把半边身子都探出了船舷,冲着叶关辰笑。

    管一恒唇角忍不住抽了抽。现在拿着绳子测量水深的人是他,叶关辰不过是在边上观察石壁,林洁偏偏要问叶关辰,这心思简直是——太司马昭了!

    叶关辰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石壁,听见林洁的声音也没有转头,只是温和地回答:“只是测量一下水深。”

    林洁却仍趴在船舷上:“测量这个干什么?叶大哥,难道你们是测量员吗?”

    叶关辰不得不看了她一眼:“是替学校来做个调查,补充一点资料。”应付了这女孩子很久,他也有点不太愉快了。

    管一恒把绳子提上来,一边观看坠锤上沾的痕迹,一边在嗓子里嘀咕了一句:“有完没完了……”本来他们是要自己来的,偏偏这些女学生们听了,也非要来绕岛一周不可,现在搞得他简直都没法专心测量了,耳朵里头充满了她们的叽叽喳喳,比鸟叫还烦人。

    叶关辰微微笑了一下,低头帮他的忙,也小声说:“年轻小姑娘,性子自信活泼一点儿也是有的。”

    管一恒连忙干咳了一声,以掩饰涌上喉头的笑意。叶关辰这个“自信”用得颇为意味深长,很显然那个林洁因为自己的长相,在短短二十年的生命中是无往不胜的,她从来没有挫败过,当然也就相应地会失去一点儿谨慎和自觉,以至于并不能意识到,她现在其实已经打扰别人了。

    “都怪你太吸引人了。”管一恒眼角余光看见唐明的脸色,忍不住好笑,“你看那边,有人已经脸色不好看了。”

    叶关辰看了唐明一眼,也微微皱了皱眉,抬头对林洁笑了笑:“我们还要在这里多测量一会儿,不如你们的船先走吧。”

    唐明巴不得这一声,马上就让年轻船主开船。林洁很不情愿,但看叶关辰说了那句话之后,真的一心一意跟管一恒在测量,还不时小声商议,对她的话也不回答,也只好悻悻地跟着船走了。

    李老大年纪大,什么事儿没经过,看着叶关辰直笑。叶关辰被他笑得有点下不来台,无奈地说:“大叔,别笑了。”

    李老大感叹地说:“现在的年轻人哟,小丫头都这么厉害……”他都跟管一恒混了好几天了,当然知道他们根本不是什么在为学校补充资料,可怜两个男人,居然被一群女孩子逼得要当面撒谎了。

    叶关辰无奈地笑着,向海面上眺望了几眼:“大叔,这岛四周哪里水最深?”

    李老大也四处看了看:“大概也就是这一带了。哎,现在这鱼可不如以前多喽。”他从船边拉起之前放下的小拖网,里头只有三条鱼,最大的也不过巴掌大小,他一边把鱼丢进桶里,一边摇头,“记得那时候,就这样的小网放下去,至少拉个三四十斤鱼上来,连那些学生一起都吃不完。这可好,半天了就这么三条,还不够咱们吃的呢。”

    管一恒顺口附和:“现在的船比从前也不一样了,打鱼的能力强,鱼自然也就少了。”

    李老大把最后一条鱼扔进桶里,摇着头说:“这种鱼可不是用大船捞的,它们就在岛边上石头缝里长着,除了用这种小拖网,都是用钓的。大概是现在来这个岛的人也多了,鱼都钓没了吧?”

    他说着,抬头看了看对面的悬崖:“怎么好像这鸟都不如以前多了?这边说是保护鸟的,前年我侄子来过一趟,说这边鸟可多了,比没建保护区之前多了多少多少,都是有统计的,怎么这会儿我看着,不像他说的那么多呢?”

    管一恒和叶关辰也跟着抬头看去。这里就是之前管一恒在小山包上看见的悬崖,远远的就能看见海鸟起起落落,现在把船开到近前,看得更加清楚。悬崖上有许多细小的石洞,里头都居住着海鸟,有些甚至只是在石头的凹陷处铺些沙子就算做窝了,粗粗一扫,也有数千只之多。

    李老大却拿手比划着:“我侄子说,当时他来的时候,那鸟飞起来简直都铺天盖地,而且还不怎么怕人,直往他们船上落,有些甚至还敢来他们手里抢东西吃呢。我侄子拍了几张照片给我看,嘿,真是乌泱泱一大片……”

    管一恒和叶关辰看着悬崖上那些海鸟扑翅鸣叫,虽然说不上铺天盖地,但也实在不少了。所以他们对李老大所说的鸟少了实在没有什么体会,只是听听罢了。

    把整个岛子转了一圈,天已经黑了下来,回到宿营的地点,管一恒远远就看见了岸上的火光,还有悠扬的音乐声——有几个学生在串那些腌好的肉,唐明已经吹起口琴,林洁和另一个男学生唱起了歌来。

    篝火上煮着鱼汤,旁边一堆木炭上架起了烤肉的铁丝网,林洁看见管一恒三人回来,便笑嘻嘻地招手:“叶大哥,大叔,你们回来啦?正好我们要烤肉了,来一起吃呀。”

    管一恒实在没什么兴趣加入他们,但既然宿营地都选在了一起,也不好把关系弄僵。叶关辰拎着李老大打上来的几条鱼走过去:“我们没准备什么东西,只好把这几条鱼烤一烤,勉强算我们的入伙费吧。”

    他这话说得风趣,女孩子们都笑起来,林洁顺势要求:“只有烤鱼可不行,叶大哥得唱个歌儿。”

    “对,对!叶大哥唱一个!”女孩子们纷纷附和起来,笑闹着让叶关辰唱歌。

    唐明甩了甩口琴,也走到篝火旁边坐下:“对啊,叶大哥唱一首呗,你说话声音这么好听,唱歌肯定更好听了,来唱一个,也让我们听听呀。”

    管一恒眉头微微一皱。唐明听起来是在附和林洁,其实语气中不无挑衅。说什么说话声音好听唱歌就好听,这两者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必然联系,音色出众而偏偏五音不全的人多了去了,唐明这显然是想让叶关辰出丑呢。

    叶关辰倒是并不在意,只笑着摇了摇头:“这可难为我了,我不会唱歌。不过我烤肉的手艺很不错,一会儿我来负责烤肉怎么样?”

    女孩子们有些遗憾,但叶关辰负责烤肉她们也挺高兴的,正要说好,唐明已经笑了一声:“叶大哥真是太客气了,是不好意思吧?那这样,我先唱一首,抛砖引玉怎么样?”说完,他也不等叶关辰答应,就把口琴扔给刚才唱歌的男学生,“帮我伴奏,《青春》。”

    那个男学生看来跟他的关系特别好,马上接过口琴就吹起了前奏,唐明放开嗓子就唱了起来。他的歌唱得倒真是不错,《青春》又正是校园民谣,被他唱得声情并茂,有几个女孩子都用崇拜爱慕的眼光看着他。

    叶关辰含笑听完,跟着女孩子们一起鼓掌。唐明抬了抬下巴,有几分得意几分倨傲地看着叶关辰:“轮到叶大哥了。”

    “我确实不会唱歌——”叶关辰的话还没说完,几个男学生就彼此挤眉弄眼起来。这半天叶关辰吸引了女孩子们太多的注意力,几个男学生心里都对他不满,这会儿逮着了机会,就趁机挤兑起叶关辰来。

    管一恒把手里的东西一放,大步走了过去,站到叶关辰身旁,有意无意地稍稍向前,把叶关辰挡在了后面:“要唱歌吗?我替他唱就是了。”

    管一恒也是个阳光型帅哥,女孩子们虽然喜欢叶关辰这样温文尔雅的成熟男人,但对管一恒也颇有好感,如果不是他一直很少说话,关系还会更好一些。不过就算这样,也足够有几个女孩子给他捧场了:“好好,帅哥代唱也行!”

    管一恒居高临下地看了唐明一眼,放开嗓子唱起了《精忠报国》。他的声音清朗高亢,跟原唱大有不同,但里头的昂扬意气却是蓬勃而出。他唱完一段之后,轻轻的口哨声响起来,是叶关辰在替他伴奏。

    唐明的脸色更阴沉了。管一恒唱得不比他差,虽然技巧上差一点,没有像他一样刻意弄出来的装饰音,但感情充沛,音色嘹亮,入耳动心。与他正好相反,叶关辰的口哨却频繁地加上装饰音,衬托得管一恒的歌声更加气势磅礴,配合真是极其巧妙。

    一首歌唱完,女孩子们静了几秒钟,才纷纷鼓起掌来。林洁更是两眼发亮:“歌唱得好,叶大哥的口哨吹得更好,能不能教教我们啊?”

    叶关辰笑笑:“女孩子吹口哨不太合适,会把脸颊吹变形的,到时候就不漂亮了。来来,我给大家烤肉吧?忙了一天了,你们都不饿吗?”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饥肠辘辘起来,女孩子们首先笑着把肉都往他眼前塞,男学生们也暂时放下了心思,都说笑着烤起肉来。

    “这鸡翅真好吃。”林洁吃着一串烤鸡翅,边吃边夸,“别说,咱们买的那种调料还真不错呢,可惜买少了。”

    “也不少了。”另一个女孩子笑着说,“我是按每个人两串准备的,足够了,还有别的肉呢。”

    她这么一说,一个瘦瘦的女孩子就抬起头来:“每个人两串吗?我串的时候好像没有这么多呀。”她很确定地说,“我串了十八串,最后还剩下一个呢。”

    每个鸡翅串上有两个鸡翅,所以不管串多少串,最后既然剩下一个,就证明这些鸡翅是单数。但刚才说话的女孩子也叫了起来:“我买的时候是挑了四十个呀,不会少的!”

    一个说挑了四十个,一个说串的时候肯定是单数,两个女孩子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忽然一起转头看向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孩子:“小童,怎么回事啊?”

    小童长得瘦瘦小小,因为架了一副厚厚的黑框眼睛,显得有点儿木讷。刚才大家都上船去游岛,只有他被留下来看守东西,可见在这群学生里一直是干苦力的角色。这会儿两个女孩子都看着他,看得他满脸通红,拼命摆手:“没有,我可没有偷吃!”

    这下大家都笑起来。买鸡翅的女孩子笑着说:“没人说你偷吃啊。这连火都没点呢,你难道还能生吃吗?我是说,会不会搬东西的时候掉了?”

    小童抓了抓头发:“没有啊……都是放在饭盒里,盖子盖得牢牢的……”

    “那就奇怪了……灵灵,别是你买的时候数错了吧?”

    “说不定在旅馆腌的时候丢了几个……”

    女孩子们纷纷猜测,不过谁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叶关辰听了一会儿,却忽然问小童:“我们开船出去之后,你一直在营地吗?有没有走开?”

    小童老老实实地回答:“有啊。我到那边去捡了点树枝和草回来好点火。”

    “叶大哥,你是说有人偷东西吗?”林洁马上问,“这岛上还有人吗?”

    “我只是问问。”叶关辰温和地笑笑,“大家不如检查一下别的东西有没有少的?”

    女孩子们马上都跑回自己的帐篷去检查了,但过了一会儿纷纷回来,说并没有丢什么东西。本来她们带的东西也不多,贵重物品又是贴身带着,帐篷里不过有几件衣服和洗漱杂物之类,实在也没有偷的价值。

    唐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斜眼看了看叶关辰:“叶大哥也太疑心了吧?是不是怕小童偷你们东西啊?”

    管一恒把脸一沉:“现在是你们说买的东西少了,关我们什么事?”这个唐明简直没完没了,心眼恐怕也就只有针鼻大小。

    叶关辰却一直看着女孩子们装腌肉的那堆饭盒出神,这会儿听见管一恒跟唐明起了冲突,便起身拉了一下管一恒:“这火堆边上太热了,我们去别的地方吹吹风吧。”

    管一恒冷冷地瞪了唐明一眼,转身跟叶关辰走了。那些肉他才烤了一半,唐明哼了一声,接过来继续烤。但烤肉也得算是个技术活,他烤的肉虽然也熟了,边边角角却有不少烤煳的地方,几个女孩子都有些抱怨:“这个煳了……”

    “烤煳的肉不能吃呀……”

    第1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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