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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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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之荣华盛世 作者:紫月纱依

    第14节

    姬辛想想也是,遂问道:“现在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小王爷已经逃出了王宫,但还困在庆佳城,赫连濯紧闭城门,他没办法出来,迟早要被找到的……而据斥候传来的消息,赫连濯曾扬言,要是殿下不肯退兵,他就把……”霍青阳说到这里,也是说不下去了。两国开战,逮到对方的皇子皇孙做人质,这不算什么,可那个人质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能狠心将人千刀万剐,那就不是人了。

    霍青阳说话只说一半,姬辛急了,忙问道:“赫连濯想要如何?”

    “他说我不退兵,他就把荣儿凌迟处死。”卫昭从内室出来,他的声音透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姬辛张开嘴,半晌说不出话,赫连濯这个人渣,他先把他给千刀万剐了。

    卫昭看着姬辛,平静道:“长宁王,围攻庆佳城一役,由你来指挥。”

    姬辛张了张嘴,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问青阳,他都知道的。”卫昭很清楚,这一战他是不能亲自指挥的,如果赫连濯真把卫崇荣拎了出来,你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反应。

    姬辛再不推辞,把事情应了下来,又担心地看了卫昭一眼。

    卫昭揉揉额角,转身回了内室。只要不在意赫连濯的威胁,庆佳城没有打不下来的道理。

    庆佳城内,拓跋先翰带着卫崇荣走遍了四个城门,守卫一个比一个森严,盘查也都特别仔细,他们不用尝试就知道,自己根本混不出去。

    更糟糕的是,城里随处可见四处搜寻的士兵,他们虽然改了装扮,也是很危险的。拓跋先翰拉住卫崇荣,沉声道:“不用再试了,我们出不去的,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我们能躲到哪里去?”大衍的军队距离庆佳城只有百里之遥,赫连濯就是把全城翻过来,也要找到他的。除此之外,他再无其他办法,可以对付卫昭。

    “当然是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拓跋先翰拽着卫崇荣,拐进了一条小巷。

    谁知刚走没几步,迎面就传来了巡逻士兵问话的声音,他们立即转身,打算往回走。很不巧,后面也有人在挨家挨户地搜查,他们进退不得。

    第057章 破城

    恰在两人走投无路之际,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从门里伸出来,一把揪起卫崇荣,把他拎了进去。

    拓跋先翰眼疾脚快,也不等人家招呼他,跟着就进去了,迅速把门关上。

    两头被人围堵,卫崇荣和拓跋先翰插翅难飞,有人相助已是意外之喜,暂时顾不得去追究他的身份。但是那人拎着卫崇荣进了屋,立即躬身道:“见过小王爷。”

    卫崇荣闻言大喜,忙问道:“你是父王派来救我的?”他就知道,卫昭不会答应扶余人提出的任何条件,可他绝不会不在意他的生死,把他扔下不管的。

    那人不说话,默然颔首。卫崇荣高兴地朝着拓跋先翰笑了笑,拓跋先翰唇角微扬,冷静道:“两头都有士兵搜寻过来,我们躲在这里,不是长久之策。”

    卫崇荣立即转头,把视线投向拎他进屋的人。那人四十岁左右年纪,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长着一张平凡无奇的脸,是很典型的一看就忘的长相。

    中年人侧目看着拓跋先翰,上下打量一番,转而向卫崇荣问道:“小王爷,这位是……”他接到的任务是找到小王爷,并设法将他带出城,这个人是计划之外的。

    卫崇荣咬着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介绍拓跋先翰的身份。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还不能全然地信任他,先前走投无路之时也就罢了,如今卫昭的人找到了他,继续带着拓跋先翰,不仅不方便,而且很危险。

    拓跋先翰是个很会看眼色的人,不等卫崇荣组织好语言,他就抢先说道:“既然有人来救你了,也就没我什么事了,我先告辞,日后有缘再见。”说完转身就要走。

    不料他还没有迈出第一步,就被那个中年人抓住了肩膀:“你不能走!”

    卫崇荣和拓跋先翰同时露出惊讶的神色,只听中年人说道:“你现在出去,正好撞上外面搜寻的人,岂不是暴露了小王爷的身份,你暂时还不能走。”

    中年人想了想,让拓跋先翰到外面屋子等着,他把卫崇荣拉到墙角,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了一番话,又拿出一张地图,大致介绍了几句,便把地图塞进了卫崇荣的怀里。

    “小王爷,你可都记住了?”中年人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

    卫崇荣连连点头:“记住了,记得滚瓜烂熟。”他背地图,可是比背书都要快的。

    中年人欣慰地笑笑,出去把守在外面的拓跋先翰叫了进来。

    拓跋先翰进来就说:“已经快要搜到这里了,左边还有三家,右边还有两家。”

    中年人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你们快跟我来。”

    卫崇荣和拓跋先翰对视一眼,立即跟了上去,拐进了旁边的厢房。

    进了厢房,中年人疾步走到炕前,掀起上面铺着的席子,又按下炕边的某个机关,露出个黑乎乎的大洞,示意卫崇荣和拓跋先翰赶紧跳进去。

    卫崇荣毫不犹豫,嗖地跳了下去,拓跋先翰愣了片刻,跟着跳了进去。没等他们看清周遭的环境,眼前忽然一黑,显然是上面的机关又关上了。

    卫崇荣摸索着站起身,在中年人说过的地方找到了火石和油灯。

    借着微弱的灯光,拓跋先翰看清这是一间不大的地窖,四壁空空,显得有些压抑。他皱了皱眉,突然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如果地窖被人发现了,他们岂不是被人瓮中捉鳖。

    就在此时,只听“哐当”一声,拓跋先翰眼前豁然开朗。原本严丝合缝的墙壁,忽然现出了一个只容得下一个人钻进去的洞口。

    卫崇荣推了拓跋先翰一把:“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拓跋先翰回过神来,率先钻进了地道,卫崇荣紧随其后。他往前爬出一小段,只听身后又是“哐当”一声。拓跋先翰没有回头看,他知道是卫崇荣把地道口给封住了。

    地道起初很狭小,他们只能蜷着身体,手足并用地在里面爬行。爬过一段以后,地道越来越宽阔,他们也能站起身,猫着腰走路了。再后来,以卫崇荣的身量,就能完全站直了走。

    拓跋先翰越走越是震惊,这里是庆佳啊,是扶余的王城,大衍人竟能搞出这样的阵仗,还不被任何人所知晓,实在是太可怕了。

    卫崇荣面无表情,其实心里的震撼程度,一点也不亚于拓跋先翰。

    他被赫连濯擒来不过十余日,卫昭的手下再厉害,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挖出这样规模的地道来。更何况,这样的地道还不止一条。

    他想来想去,只想到一种可能,就是卫昭被俘以后,有人曾经想过要救他。只是他没想到,卫昭后来被赫连濯转移到了城外,这些辛苦挖好的地道,也就没有派上用场。

    约莫走了一刻钟,地道终于走到了尽头,拓跋先翰还是没能看清卫崇荣的动作,出口就在他面前突然出现了。他从洞口翻出去,顿时被堆积如山的大白菜给淹没了。

    原来,这是一间菜窖,大半边屋子堆的都是过冬用的大白菜。只是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不知他们家是人太少,还是菜太多,竟然还剩这么多没有吃完。

    卫崇荣跟着拓跋先翰从菜堆里爬出来,看到他头上顶着一片白菜叶子,模样颇有些好笑,不由笑了起来,笑得直捂肚子。

    拓跋先翰不明所以,他伸手把卫崇荣牵起来,顺手摘掉他头上挂着的半片发黄的白菜叶。

    卫崇荣顿时不笑了,还帮拓跋先翰把叶子也摘了,敢情他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真没意思。

    从菜窖出来,卫崇荣意外地发现这户人家竟然没人,不过他没有细究,拉着拓跋先翰匆匆翻墙走人。按照中年人的提示,这只是他出城的第一步,必须小心谨慎,一步都出不得差错。

    顺利翻过矮墙,卫崇荣见四下无人,小声对拓跋先翰说道:“我们该分手了,就像你说的,有缘再会。”接下来的行动,他不能再带着拓跋先翰了。

    拓跋先翰挑眉笑笑:“小王爷,为了帮你,我同时得罪了大君和贺容主君,你再回庆佳城的时候,如果我还没被他们干掉,你记得要来救我。”

    卫崇荣点点头,承诺道:“我会的。”真有那个时候,他会试着相信拓跋先翰的。

    拓跋先翰从怀里拿出一把短刀,扔给他:“给你防身用的。”说完转身走人,毫不迟疑。

    目送拓跋先翰离开,卫崇荣转过身,朝着第二个地道入口的所在地跑去。

    扶余王宫,赫连濯对着贺容陵大发雷霆,气急败坏地怒吼道:“你不是说小兔崽子一定在城里,人呢?你告诉我,他人在哪里?”

    大衍大军围城在即,他已经派人给卫昭传信了,他再不退兵,他就把他儿子给千刀万剐了。谁知关键时刻,伊殷竟然不见踪影,要是贺容陵不把人弄出宫去,就不会有这件事。

    贺容陵像是在欣赏赫连濯震怒的表情,等他吼完了,才悠然道:“我承认,我低估了你家小兔崽子的本事,可他就是在这里,对改变我们的不利局势,也是毫无用处。”

    “不可能!”赫连濯咬牙切齿,“你别看卫昭口头说得厉害,儿子在他面前被人行刑,他会心软的,我了解他的性格,他绝对受不了的……”

    贺容陵长出口气,面上显出几分怜悯的神情,沉色道:“赫连,我不怀疑你对卫昭的了解程度,可我要告诉你的是,姬辛已经从乌苏大草原赶过来了。”

    赫连濯愕然,愣愣地说不出话,仿佛是被卫昭出人意料的做法给惊呆了。

    贺容陵站起身,肃容道:“卫昭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不退让,任何情况下都不会退。所以我们也不用再打其他的主意了,老老实实迎战吧,那才是男人该做的事情。”

    “你去哪里?”眼看贺容陵就要跨出房门,赫连濯大声问道。

    “我上城楼。”贺容陵头也不回地说道:“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他不是芙莉妲,哪怕早就知道这场战事的结果,也不可能像她那样心安理得地等待着注定的失败。该他做的事情,他绝对不会逃避,至于结果如何,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贺容陵离开后,赫连濯沉默地坐了许久,一句话不说,也不传人伺候。

    良久,他终于下令道:“传令下去,停止在城中的搜捕,全体士兵,准备迎战。”贺容陵是对的,大衍对扶余发起的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不是出于私怨。

    较之数百年前就被划入过中原版图的幽州,庆佳城以及所在的白河平原却是东胡的故地,后来被扶余人占有,它和中原的任何一个朝代,都没有丝毫的关系。

    霍青阳是跟着卫昭一路从鹤城打过来的,他很明显可以感觉到,他们在庆佳城遭遇到的抵抗,是前所未有的强烈和顽固,给他们的进攻造成了非常大的困扰。

    卫昭把指挥权给了姬辛,不代表他就没有披甲上阵。不过,最令他担心的事情始终没有发生,不知是没有找到卫崇荣,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扶余人始终没有据此来威胁他。

    “听我号令!射!”

    哪怕是在春日,庆佳的风也是凛冽的,刮在脸上叫人生疼。

    贺容陵沉稳的声音从风中传来,上百支翎箭齐齐射出,攻城云梯上的大衍士兵无处躲藏,顿时倒下大片,但那些没被射中的,仍是毫不犹豫,继续往上爬。

    庆佳是扶余的王城,王城一旦告破,跟亡国也就无异了,所以不用任何人多说,扶余的士兵个个杀红了眼,只为守住自己的国都。

    随着时间的推移,弓箭手们射箭的速度渐渐放慢,霍青阳身先士卒,率先爬上了城楼。

    没等他站稳,离他不远的贺容陵就是一枪刺来,他左挪右移,勉强躲了过去。

    贺容陵一击不成,待要再来,却听身后风声乍起,情形似乎不对。他猛地往旁边一跃,回身再看时,只见整整齐齐三支箭,排成一列插在他刚刚站的位置的墙面上。

    霍青阳晓得是卫昭在城下助他,不由咧嘴一笑,趁着贺容陵被阻挡这一下,提刀杀到远处去了。贺容陵避开卫昭的箭,再要追赶霍青阳也追不上了,只得作罢。

    尽管扶余的士兵足够拼命,双方的人数差距在那里摆着,既霍青阳之后,越来越多的大衍士兵登上了城楼,双方在高高的城墙上展开了短兵相接,不时就有失败者跌落下去。

    而在城墙下面,堆积着无数的尸首,有扶余人的,也有大衍人的。

    天黑之前,南城的城门终于被巨木撞开,卫昭带人冲进城里,扶余大势已去。

    城里比城外更混乱,虽然卫昭早已下令,不得屠城。可面对自发抵抗的扶余百姓,大衍的士兵不可能不还手,流血冲突频繁出现,好在没有引起大规模的混战。

    卫昭心急如焚,一边命人稳定城中的局势,一边派人搜索卫崇荣的踪影。

    霍青阳当属今日的最大功臣,他是第一个杀上城楼的人,并且生擒了赫连濯。

    “赫连濯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迟迟找不到卫崇荣,卫昭不得不怀疑,他是否落到了赫连濯的手中,可是这样的话,两军对阵的时候,赫连濯为何没把他推出来。

    到底是一国之君——虽说已经亡了国——卫昭手底下的人给赫连濯的待遇还是不错的,起码关的是个单间,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好几个人挤在一起。

    示意亲兵在外守候,卫昭单独进了屋,沉声问道:“告诉我,荣儿在哪里?”

    赫连濯见到卫昭,表情有些古怪,似笑非笑的。他盯着卫昭看了片刻,朝他招了招手:“阿昭,你走过来一点。灯太暗了,你站得太远,我看不清楚。”

    卫昭面无表情,冷冷道:“我问你荣儿在哪里?你听得见就行了,不需要看得见。”

    “阿昭,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要这样无情好不好?”赫连濯越说越作,全然不懂得收敛。

    卫昭狠狠咬牙,疾步冲到赫连濯面前,猛地一拳揍上他的胸口,揍得赫连濯咳个不停。

    赫连濯抬手擦去嘴角咳出的血迹,挑眉笑道:“打是亲骂是爱,我就知道阿昭不是真的对我无情,咳咳……”

    卫昭对赫连濯的“调戏”毫无兴趣,厉声道:“够了!你只要告诉我,荣儿在哪里就可以了。”

    “告诉你有什么好处?”赫连濯笑得很邪,令卫昭不自觉地蹙紧了眉头。

    见卫昭皱眉思索,赫连濯讨价还价道:“阿昭,你过来亲我一下,我什么都告诉你。”

    “你做梦!”卫昭下意识地向后弹开了,眼底杀机浮现。

    赫连濯仰天笑道:“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要的。”

    卫昭气极,转身就走,冲到门外问道:“还是没有小王爷的消息吗?”卫崇荣只要没被赫连濯的人控制,城破以后,他完全可以自己来找他的,怎么会一直找不到,难道……

    亲兵们皆是摇头,他们已经在四处打探了,的确找不到卫崇荣的行踪。

    卫昭咬了咬唇,慢慢转过身,重新回到屋里,走到赫连濯的跟前。

    “如何?我没骗你吧?”赫连濯得意地笑,牵扯到脸上的伤口,不由僵住了。

    卫昭抿着唇,死死盯着赫连濯的眼睛看。赫连濯毫不示弱,直直和他对视。

    最终,卫昭闭上了双眼,缓缓贴了过去,大不了他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好了。

    在卫昭的唇触碰在赫连濯之前一刻,门外有激动的声音响起:“殿下,小王爷回来了……”

    卫昭双眼圆睁,狠狠瞪着赫连濯,半晌方吐出两个字:“无聊!”

    赫连濯遗憾地叹了口气:“反正都是要死,我想满足个最后的心愿,不管过分吧。”该死的小兔崽子,亏得他良心发现放了他一马,他就不能再晚回来一点,真是可惜啊。

    卫昭不理他,起身走人。他的眼神晦暗不明,是谁也看不懂的复杂。

    卫昭刚走出门,卫崇荣就一路呼啸着冲了过来:“爹爹,爹爹!”

    他张开双手,一把抱住迎面扑过来的儿子,颤声道:“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卫崇荣回抱住卫昭,脑袋在他胸前蹭了蹭,抬首回道:“我被困在地道里了……”

    他是严格按照地图的提示走的,眼看已经走完了倒数第二个地道,再走一个就能出城了。地道的开关出了问题,死活打不开,卫崇荣无奈,只能原路返回,打算从地面冒险前往最后一个入口。

    更悲剧的事情发生了,地道入口的开关是一次性的,他在里面打不开,还是出不来。

    “什么?”卫昭低头看去,才发现卫崇荣全身脏兮兮的,忙问道:“你是如何出来的?”

    卫崇荣拿出一把卷了刃的短刀,庆幸道:“亏得有它,我才能把石门给凿了个洞。”

    卫昭拾起儿子血肉模糊、满是血泡的双手,心疼地问道:“荣儿,你凿了多久?”

    卫崇荣摇摇头,回答道:“我不知道,地道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我只能不停地凿那道打不开的石门,不敢停下来,更不敢睡觉……”

    有好几次,他都想要放弃了,石门又厚又硬,以他微薄的内力,凿上去几乎没有痕迹。

    而且,长时间的重复动作下来,他的两只胳膊酸痛难忍,几乎快要抬不起来。他的体力也流失地很严重,整个人又饿又困,实在撑不住了,就拼命地掐掌心和指尖,不让自己睡过去。

    卫昭压根儿不敢细算,儿子到底在地道里困了多久。他像小时候那样,把卫崇荣抱了起来,一边往住处走去,一边命人快传军医。

    第058章 灵州

    军医来得很快,探了卫崇荣的脉回话道:“启禀殿下,小王爷脉相平和,除了略为虚弱之外,并无大碍,静养两日即可,不日即可康复。”

    卫昭闻言松了口气,一边看着军医给儿子处理手上的伤口,一边吩咐人送些松软好消化的食物来。卫崇荣在地道里困了将近两天,滴米未沾,可不是什么都能吃的。

    早先,卫崇荣精神奕奕,甚至有些亢奋,全是一口气撑着。如今见了卫昭,很自然就松懈下来,没等食物送来就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了,上下眼皮粘在一起,根本分不开。

    卫昭轻声唤他,让他吃了再睡,卫崇荣嘟囔两声,翻过身去,不予答复。卫昭无奈地摇摇头,只能让他先睡,不料卫崇荣突然睁开眼睛,在床上坐了起来。

    “荣儿,发生什么事了?”卫昭被卫崇荣不大正常的反应吓了一跳。

    卫崇荣揉揉眼睛,强迫自己清醒过来,问道:“爹爹,扶余七部的贵族,你是不是都抓起来了?”

    卫昭点了点头,不明所以地回道:“是的。”无论男女老少,他一个也没放过。

    卫崇荣紧接着又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全部杀死吗?”

    卫昭沉默片刻,颔首道:“是的。”他会放过的,只有扶余的平民和奴隶。

    卫崇荣忙道:“有两个人,你千万要帮我留下来。”幸好刚才没有睡着,不然就要误了大事了。

    “什么人?”卫昭好奇道,卫崇荣该不是要对赫连濯手下留情吧。

    “一个是拓跋先翰,另一个是洛伽,赫连洛伽。”卫崇荣说着打了个呵欠,“爹爹,我实在太困了,你把人给我留着就行,等我睡醒了再慢慢跟你解释。”

    卫昭听到洛伽的姓氏有些惊讶,可卫崇荣特意提出来了,他肯定会照办的。

    卫崇荣这一睡,又是一天一夜,等他醒来,庆佳城的局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除了他要求留下的拓跋先翰和洛伽两个人,卫昭下令斩杀了扶余七部的全部贵族,他不接受投降。随后,他向扶余的百姓宣布,他们可以选择留下,成为大衍的臣民,朝廷保证他们有田耕种,税赋只有关内的一半。如果他们坚持认为自己是扶余人,也可以在年底之前,带上自己可以转移的家产,迁居到亚尔斯兰岭以北的地区,绝不会有任何人阻拦。

    面对这样的选择,当惯了奴隶的扶余人将信将疑。以往,他们只能依附贵族生存,不要说自己的田地了,就是他们本身,都是属于贵族的财产,更遑论他们种出来的东西。

    如今,大衍攻陷了庆佳城,将七部贵族全部斩杀,搞得人心惶惶。很多扶余人猜测,他们会像以前的真皋人那样,将他们赶尽杀绝,从而霸占他们的家园和土地。

    岂料大衍人别出心裁,不但不杀人,还让他们自己选择。留下的有田可以种,三十税一,连续种上五年,土地就是自己的了;想走的绝不阻拦,只要拿得动,什么东西都能带走。

    都说天上不会掉馅饼,陡然掉个大的下来,把扶余人全体砸晕了。

    城里的局势稳定了,既定的政策公布了,卫昭抽空见了芙莉妲一面。年仅四岁的洛伽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卫昭进屋的时候,他开心地抽着自己的陀螺,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芙莉妲温柔地看着儿子,平静道:“你要如何处置我们母子?”

    卫昭的视线同样落在洛伽身上,良久方道:“离开灵州,永远不要回来。”扶余亡国之后,大衍在扶余故地设立灵州,卫夙下令从燕州、云州迁来数万军民屯垦。

    “就是这样?”芙莉妲一愣,似是没有想到卫昭的条件会是这般简单。

    卫昭长吁口气:“放过你,因为你救过荣儿,放过你儿子,因为他是荣儿的弟弟。”

    芙莉妲了然地笑笑:“如此说来,我不谢你,该谢谢小王爷了。”她的赌注,总算是押对了。

    卫昭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客气:“一报还一报,礼尚往来而已,你不必多礼。荣儿还在睡着,你也不用跟他道谢,带上你儿子,赶紧走吧,外面给你准备好了马匹和盘缠。”

    芙莉妲眼神一亮:“我去哪里都可以?”扶余这个地方,她早就不想待了。

    卫昭好笑地撇撇嘴:“灵州你不能待,除了回家投靠卫斯雷,你还能去哪里?难不成,你还想南下欣赏一回大衍的风光?”芙莉妲曾经做过的事,他不是不知道,不过他不打算追究了。

    芙莉妲秀眉微挑,得意道:“我去找舒西亚,你总管不着吧。”

    卫昭不想跟她多说,转身走了,他没告诉芙莉妲,放过她的真正原因与卫崇荣无关。她是新安长公主的孙女,大衍亏欠那位美丽的公主太多,若非必要,不会轻易置她的后人于死地。

    卫崇荣是被活活饿醒的,他还没睁开眼,就大声嚷嚷着叫人送上饭菜。

    来人的速度倒也很快,只是卫崇荣看到他,立即就愣住了:“怎么是你?”

    拓跋先翰把一碗温热的白粥放到桌上,抱拳道:“是秦王让我来服侍你的。”

    卫崇荣又惊又喜,他的确是向卫昭求过情了,让他留拓跋先翰一命。可他万没想到,卫昭直接就把人放到他的身边了,简直是喜出望外。他从床上跳下来,趿着鞋子跑到桌前,顿时笑容全无:“我好容易才从地道里逃出来,你们就给我吃这个啊。”卫崇荣向来是无肉不欢的,可是今天的早饭,不要说肉了,就连下饭的咸菜都没有。

    拓跋先翰拱手道:“这是军医的吩咐,你将近三天没有进食,只能喝白粥。”

    白粥就白粥吧,它就不能再浓稠一点,卫崇荣端起碗,勺子都没用,一口把粥喝得干干净净。勉强哄了哄肚子,拓跋先翰端来热水,让卫崇荣洗了脸,又给他拿来今天换的衣服。

    卫崇荣接过衣服,怔愣道:“我父王让你给我当小厮?”这是不是太浪费了。

    拓跋先翰无所谓地笑笑:“秦王只说让我跟着你,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卫崇荣点点头,觉得这样还差不多,以拓跋先翰的身手,给他当侍卫都有浪费的嫌疑,何况是做小厮呢。

    卫崇荣刚把衣服换好,卫昭就派人来传他了,说是有话要跟他说。

    “爹爹,你找我有什么事?”外人面前,卫崇荣管卫昭都是叫的父王,可是当着他的面,他还是更喜欢叫爹爹,他觉得这样更亲切。

    卫昭容色平静,动作亲昵地拉着儿子在身边坐下,略顿了顿,方问道:“你想见他一面吗?”

    “你要我见谁啊?”卫崇荣一脸写着莫名其妙,看到卫昭略显纠结的表情才明白过来,他说的人是赫连濯,便摇头道:“我不见他,反正我们见了面,也没什么可说的。”

    卫昭拍了拍卫崇荣的手背,轻叹道:“不见也好……”其他人他都杀了,就留着赫连濯一个,他怕卫崇荣醒来想要见他,却不想他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看在赫连濯最终下令停止搜捕,没对卫崇荣痛下杀手的份上,他打算给他一个痛快,就不慢慢折磨他了,怪没意思的,过去的,就让他都过去吧。

    卫崇荣抬眼看着卫昭,轻轻蹙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今日的卫昭,对他的态度有些怪异。卫崇荣想了想,突然问道:“洛伽呢,你怎么安排他的?”

    卫昭讶然于他的后知后觉,回道:“我让芙莉妲带他走了,永世不回灵州。”

    卫崇荣觉得这个结果还不错,就没多问,他对所谓的弟弟,其实是没感觉的。

    沉默片刻,卫昭又道:“荣儿,你已经用过早膳了吧?正好出去帮我办件事。”

    卫崇荣根本不问是什么事,皱眉道:“我还没用早膳呢。”那碗清可见底的白粥,不算。

    “那就用了早膳再去。”卫昭把要他办的事,向卫崇荣交待了一遍。

    扶余是个奴隶制的国家,奴隶附属于贵族,长年累月为他们干活,无报酬,且无人身自由。

    卫昭杀光了扶余的贵族,给了原来的奴隶平民的身份,还允许他们自由选择去向。他不指望有人感谢他,只希望灵州的建立顺顺利利,不要误了今年的春耕秋收。

    岂料扶余人被奴役惯了,陡然得了自由无从适应,而且他们对卫昭及其麾下的士兵有着严重的不信任的情绪,很多人既不说要走,也不说要留,搞得灵州的筹备工作进展缓慢。

    卫昭无可奈何,祭出卫崇荣“扶余二王子”的身份,给自己的话增加可信度。

    姬辛觉得,卫昭这是病急乱投医,扶余人要信了卫崇荣才有鬼。谁知他们真的就信了,要走的默默开始收拾行李,要留的则是排队进行登记,一切进行地有条不紊。

    对此,卫崇荣也是惊讶不已,他长了一张看起来很值得信任的脸吗?为什么同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去,那些人就相信了呢?难怪卫昭千里迢迢,也要把他带过来,原是为了这个。

    面对卫崇荣的疑问,卫昭不予回答,让他自己思考。拓跋先翰给他提供了一点思路,就是扶余人信的,其实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身份,他们需要给自己的信仰寻找一个支撑点。

    卫崇荣百思不得其解,最后选择了接受这个解释。的确,扶余人是信奉祖先和鬼神的,与其让他们摒弃原来的信仰,不如给他们换个新的,多简单一回事啊。

    卫昭对卫崇荣的态度,始终维持着一点小心翼翼。起初,卫崇荣以为是他的这番遇险吓到了卫昭,并未放在心上,觉得过几日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料一段时间过后,这样的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卫崇荣实在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半夜抱着枕头钻进了卫昭的屋子,直接问他是怎么回事。

    卫昭显然没有料到,卫崇荣的反应会是这般直接,一时哑然无语。

    卫崇荣急了,追问道:“爹爹,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你这个样子,我觉得好奇怪哦,感觉你像是在讨好我的样子,我们不需要这样的,对不对?”

    卫昭咬了咬唇,半晌方道:“荣儿,你有没有怪过爹爹?”

    卫崇荣一头雾水,纳闷道:“我怪你做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自己紧张了好些日子,卫崇荣却是毫无反应,卫昭深深地感到无力,闷声道:“扶余人把你绑走,用来跟我谈条件,可我什么也没答应,即使他们说要杀了你,你有没有……”

    卫崇荣听到这里,赶紧打断卫昭的话,急道:“爹爹,你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不管是谁,那样的情况下都不可能答应对方的条件吧,谁答应谁是白痴!”

    卫昭无语,唇角微微上扬,他不想承认,自己差点就成了儿子口中的白痴。

    卫崇荣四肢摊开,霸占了卫昭大半张床,把自己摆成最舒服的姿势,准备睡觉。

    卫昭在他身边躺下,只觉所有的愁云烦绪,瞬间一扫而空,心情变得开朗无比。

    灵州的事务渐渐走上正轨,可灵州的官员迟迟到不了位,不仅卫昭回不去,就是姬辛,也跟着走不了,要帮着卫昭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

    姬辛抱怨过好多次了,他家小猴子从来没离开过他这么久,等他回了渝京,说不定都把他给忘了。他想小猴子,他想君情,想得快要发疯,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回去。

    提起君华,卫崇荣心里也是痒酥酥的,不过卫昭说了,就是灵州十郡和幽州四郡的官员全部到位,他们今年之内也是不能回去的,所以他早就已经做好被君华忘记的心理准备了。

    光复幽州,开拓灵州,这是卫昭出征之前立过军令状的。有姬玉、鹿子谦、李伉的前车之鉴在前,很多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想着要看卫昭的笑话的。

    不想短短三个月时间,卫昭提前完成了战前制定的目标。消息传回渝京,朝野上下震惊,大衍立国近三百年,收回失土的皇帝有之,还不止一位,可开疆辟土的,卫夙成了史无前例第一位。

    由于战事进行地太过顺利,一下子多出了一个州、十四个郡、上百个县的空余位置,顿时把吏部忙了个底朝天,一时之间,让他们到哪里去找那么多适合的官员出来。

    幽州和灵州都是边关重地,又是苦寒之地,责任大,条件差,有能力的都不愿意去,没能力的皇帝不放心让他们去,事情可不就变得复杂了,你推我让,迟迟没有着落。

    闹到后来,皇帝怒了,人家前头打仗的还没叫苦呢,打下来了让你过去当官,还有什么可抱怨的。于是吏部排资论辈,考察实绩,该挪的挪,该上的上,总算把官员名单给凑齐了。

    新官上任,有秦王给他们镇场子,长宁王总算可以回京交差了。

    灵州第一任刺史名叫上官辕,是医神上官翔的次子,也是现任尚书令上官轩的胞弟。卫崇荣看到这位老熟人,心情很复杂,人才济济的上官家,以后会走向何方,谁也预料不到。

    庆佳原来是扶余的王城,设郡以后没有改名,成为灵州十个郡里面最重要的一个,首任郡守的位置被前科探花谢秋拿到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要知道,谢秋可是元康公主的独生爱子,也是皇帝最疼爱的外孙,他放外任,什么地方去不得,可他偏偏请缨来了灵州,最高兴的莫过于吏部的官员了。

    卫昭对谢秋的选择大加赞赏,有了在庆佳任职的资历,他的履历表会变得非常好看的。

    谢秋却是提醒卫昭,由于他的军功显赫,京城如今各种说法都有,很多都是挑拨他和东宫的关系的,让他务必小心,提前做好应对准备。

    第059章 兄弟

    谢秋和卫昭说话,卫崇荣默默旁听,始终没有插嘴。只是听到渝京风声有异的时候,他心里不禁“咯噔”一声,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冒出了头。

    一直以来,卫崇荣都是把东宫和秦王府视作一体的,彼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巫蛊事件尚未发生就已消弭,对扶余的战事也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只要不出意外,卫明再熬上三四年,就能顺利继位。卫崇荣哪能想到,意外说来就来,而最大的变数,却是改变了这一切的卫昭。

    上位者多疑,自古有之,卫夙就是个很典型的例子,那么卫明呢,他会怎样看待卫昭。

    光复幽州不算什么,十年前的李伉就曾经做到过。而在更早以前,姬清、君临等人还为大衍皇朝收回过朔州、燕州等地的失土。卫昭最大的功绩,在于开拓灵州。

    就算卫明心胸开阔,不在乎卫昭立下的不世之功,他身边的人呢,他们又会怎样想。还有就是皇帝,皇后所出的两个皇子一内一外,分别握着政权和军权,他会不会有不安全感。

    当着谢秋的面,卫崇荣一言不发,晚些时候回到原来的王宫改建成的刺史府邸,他向卫昭说出了自己的疑问,而且他也很好奇,卫昭对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到底是什么想法。

    听完儿子的话,卫昭愣了愣,片刻之后,他微笑着问道:“荣儿,你如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或者说,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对那个位置是有企图的?”

    卫崇荣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爹爹,我没觉得你想要和伯父争什么,可是我怕……有人会这样想。”前世的太子,就是这样悲剧的,他从没想过要害皇帝,可皇帝认为他害了他。

    卫昭有没有想要取代东宫的意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认为他有没有这样的想法,太子认为他有没有这样的想法。一旦有一个人的答案是肯定的,平静的局面就会变得纷繁不堪了。

    卫昭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他猛然意识到,他儿子的想法是正确的。他和太子关系不好,会给人可乘之机,可他和太子关系太好,皇帝看到了,心里恐怕会不大舒服。

    良久,卫昭伸手揉揉儿子的脑袋,沉吟道:“你别担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卫崇荣见卫昭的表情还算有把握的样子,没再多说什么。毕竟,他们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才会回到京城,而截至目前,太子伯父对他们父子还是关怀有加的,跟以往没有任何不同。

    从永嘉二十九年,姬玉以身殉国收回乌兰城和白城算起,大衍皇朝光复幽州花了整整二十一年的时间。倒是开拓灵州,只用了三个月不到,快得简直叫人难以置信。

    但是,卫昭心里很清楚,打下灵州是一回事,真正做到人心归一,就是另一回事了。目前的灵州看起来风平浪静,是他的雷霆手段起了威慑作用,水面之下,依旧波涛汹涌。

    卫昭从没想过,教化那些投诚的扶余人,让他们打从心底觉得,自己就是大衍的臣民。他只是用比原来的扶余贵族更温和的手段对待他们,给他们田地耕种,让他们衣食无忧。

    与此同时,卫夙从临近州郡甚至内地大量迁民来此,并鼓励通婚。两三代人以后,这片土地才会真正烙上大衍的烙印,从此变得不可分割。

    不知不觉,卫崇荣回到庆佳已有半年。刚刚进入九月,北国的第一场雪就下来了,给了初来乍到的人们一记大大的下马威。卫崇荣是在庆佳出生的,上辈子更是在这里生活了十来年,对寒冷的气候非常适应,没事经常拉着拓跋先翰堆个雪人、打个雪仗什么的,玩得疯了,还能脱光衣服下河冬泳一回,看得周围的人目瞪口呆,他们真的就不冷吗?真是太可怕了。

    遗憾的是,卫崇荣的好心情没能维持太久,因为卫昭病了,病得还很严重。

    行军打仗,军医肯定是必备的,可他们擅长的都是外伤,对卫昭的高热不退,却是束手无策。

    眼看卫昭烧得越来越厉害,卫崇荣急得抓耳挠腮,他甚至派人问过上官辕,有没有跟他爹学过医术,得到的回答是否定的。突然,卫崇荣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来,忙命拓跋先翰去找。

    卫昭此时醒着,裹着厚厚的褥子躺在炕上,神情显得很疲惫。他见卫崇荣上窜下跳,就没个安静的时候,不由低声唤道:“荣儿,你别蹦跶了,晃得我眼睛花,过来坐会儿。”

    秦王有令,卫崇荣哪敢不遵,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了,斜着身子在炕边坐下,先是摸摸卫昭的额头,然后柔声问道:“爹爹,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我觉得好像没有那么烫了?”

    卫昭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一个时辰摸上十回八回,能作数么?”

    “能的,能的。”卫崇荣连连点头,随即抱怨道:“我早就说过,我们该早点回京的,爹爹就是不听……”灵州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卫昭屡遭重创的身体,明显是有些承受不起。

    卫昭张口欲言,拓跋先翰在外求见,说是找到卫崇荣让他找的那位巫医了。

    卫崇荣兴奋地从炕上跳下来,忙不迭道:“先翰,快把人带进来。”他也是后来才意识到的,那位老巫医的医术,绝不亚于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们。

    巫医跟着拓跋先翰进到内室,表情不卑不亢,看向卫昭的眼神也很平静,不带丝毫的怨愤。

    “见过秦王,见过小王爷。”巫医躬了躬身,给卫昭和卫崇荣行了礼。

    卫崇荣伸手扶起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伊楼先生,这边请。”他是前不久才知道,这位亲手接生了他,并且救过他和卫昭不止一次的老先生复姓伊楼,单名一个“盛”字的。

    巫医看了卫崇荣一眼,默默走到炕前,伸手给卫昭把脉。卫崇荣死死盯着他的表情,生怕看到什么不好的迹象。所幸巫医的神色一直很平静,叫他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多时,巫医站起身来,拱手回道:“小王爷无需担心,王爷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在下开副方子,喝两剂药就好了。只不过……”

    “不过什么?你把话说完啊!”卫崇荣急迫地追问道。他就知道,重点是在后面,小小一个风寒而已,军医们不至于搞不定,肯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巫医凝了凝神,沉声道:“王爷根基受损,虽已仔细调养,到底不若常人康健,且他用过太多好药,普通药物对他已然无效,所以康复起来,会很缓慢,而且……”

    “而且什么?你想要急死我是不是?”卫崇荣对伊楼老先生的性子,已经是无语了。

    巫医转头看向卫昭,见他侧目看着自己,方缓缓道:“在下建议王爷,尽快回到南方。在庆佳过冬,对你的身体是极不利的,倘若再来两次风寒,在下也是无能为力。”

    听完巫医的话,卫昭沉默不语,半晌方挥了挥手,示意他先下去开方煎药。

    拓跋先翰跟着巫医出了门,卫崇荣回到炕边坐下,恳求道:“爹爹,你都听到了吧,不要再固执了,我们回京好不好?我不喜欢看到你生病的样子,一点都不喜欢……”

    卫昭眉头深锁,一直没有说话。自己的身体如何,他心里是有数的,可是现在离开的话,他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完,除非是有合适的人选代替,否则他不甘心功亏一篑。

    见卫昭不肯回话,卫崇荣轻轻扑到他身上,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说道:“眼下才是十月,你的身体就受不了了,要是再冷点,你要怎么办?爹爹,你该不会是想要扔下我一个人吧!”

    卫昭把手搭到儿子背上,轻轻抚了两下,无奈叹道:“荣儿,你让我再想想。”

    伊楼盛的确是有两把刷子的,喝了他开的药,卫昭的体温慢慢降了下来。

    卫崇荣生怕自己功力不足,说服不了卫昭,特意请了两位救兵。在霍青阳和谢秋拍着胸脯保证的情况下,卫昭终于给卫夙上了道折子,请旨提前回京。

    上官翔和端木惠给卫昭下的断语犹在耳畔,卫夙哪有不准的道理,当即就在折子上批了允许。他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送得太多,不想再看到任何意外发生。

    当初出征扶余的十万人马,该回去的在姬辛回京时都已经带了回去,剩下的都是要长期驻守灵州的。因而卫昭回京,不会带着大部队,而是轻车简行,三百亲兵护送。

    卫昭走后,留下的兵马听从霍青阳的指挥。反正早在拿下庆佳城的时候,卫夙论功行赏,就封了他为武安侯,资格绝对是够的,不会被人诟病。

    想到即将到来的分离,霍青阳连着好几日闷闷不乐,想方设法粘在卫昭身边。

    见此情形,卫崇荣既觉得好笑,又感觉到了莫名的危机感。不过想着灵州初建,霍青阳有可能四五年都不能回京,他就大方地体谅他了,还把卫昭暂时借给他。

    霍青阳虽然不能回渝京,可他拜托卫昭,帮他捎带两个人回去。一个是他失散多年的姐姐霍青月,另一个则是他年仅七岁的外甥女霍莹莹。

    霍莹莹原先有个扶余名字,霍青阳找到她们母女以后,把她原来的名字摒弃了,央着卫昭重新给取了个,跟他姓霍,唤作莹莹,取其光洁如玉之意。

    霍莹莹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孩子,卫崇荣跟她相处了小半年,愣是没听到她说过一句话。当然,他们打交道的机会也不多就是了,一个月不过碰上两三次而已。

    倒是拓跋先翰,由于同病相怜的缘故,对霍莹莹母女多有照顾。卫崇荣曾经问过拓跋先翰,要不要改随母姓,就像霍莹莹那样。拓跋先翰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是没有这个必要。

    十月底,卫昭一行人启程回京。虽说多了霍青月和霍莹莹两人,可她们母女的骑术都很了得,各骑一马,完全跟得上队伍进度,叫人刮目相看。

    途径青州,卫昭等人遇上了点小麻烦,竟然有人试图行刺。不过刺客的人数和实力都很有限,卫崇荣还在想着要不要冲上去过把瘾,一拥而上的刺客们就已经全部被解决掉了。

    “启禀王爷,刺客身上没有标记,看不出来历。生擒的两个……都服毒自尽了……”被人行刺是件很恼火的事情,线索全无就更不爽了,难怪前来回话的亲兵一脸写着不高兴。

    卫昭摆了摆手,平静道:“他们是有备而来,你们不必在意,今后加强戒备就好。”

    亲兵领命而去,卫崇荣凑了过来,皱眉道:“爹爹,今天的事有点古怪。”刺客的实力太弱了,反而让人怀疑他们的用心,上赶着送死也不带这样的。

    卫昭冷哼了声,语带讥讽:“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有人想享渔翁之利罢了。”

    卫崇荣的眉头蹙得更紧,好奇道:“爹爹,你知道刺客是谁派来的?”

    “不知道。”卫昭摇头,冷笑道:“可我知道,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卫崇荣长吁口气,舒展开眉宇,他只希望,太子伯父要像爹爹一样清醒才好。

    许是知道卫昭已经起了戒心,之后的行程变得极其顺利,再也没有不长眼的人敢找他们的麻烦。

    尽管姬辛班师回朝的时候,已经享受过了太子郊迎的待遇。此番卫昭抵京,卫明仍是出城三十里,亲自迎他。卫明并非只身前来,他把自己的三个儿子都带上了。

    卫崇荣闻讯,心头的大石顿时落地。甭管太子伯父心里是怎样想的,他能摆出这样的姿态,对那些借着卫昭的军功挑拨他们兄弟关系的人,就是最有力的还击了。

    “臣弟拜见太子殿下,殿下长乐未央。”卫昭翻身下马,稽首跪拜道。

    卫明伸手扶起卫昭,朗声道:“你我兄弟,何必客气。”

    卫昭起身,微笑道:“礼不可废,皇兄。”

    卫明全不在意,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叹道:“黑了,瘦了……”

    他们兄弟忙着叙旧,卫萱、卫崇荣等人上来行礼都要见缝插针,不然说不上话。

    卫明的三个儿子,卫崇荣最喜欢的就是卫萱,当即向他贺喜道:“恭喜大哥,喜得千金,什么时候能让我看看小侄女啊?”巫蛊之祸没有发生,这个小丫头算是有福了。

    卫萱初为人父,提到女儿自是满脸笑意:“你消息倒是挺快的,是阿秋告诉你的吗?”

    卫崇荣嘻嘻直笑,却不说话,他可不敢说自己是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说的。

    卫兰站在卫萱身旁,神色是惯常的倨傲不羁。卫崇荣见惯不怪,根本不去搭理他。

    倒是卫茂,见着卫崇荣颇有些激动:“荣荣,我看过战报了,你好厉害哦!”

    卫崇荣莫名其妙,吓得向后退了一步,卫茂这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第060章 春猎

    果然,卫茂说完那句话就翻脸了,恢复原本桀骜不驯的表情,转而向卫萱说道:“大哥,你都听见了的,回头见到六皇叔,可要给我作证啊,我是个说话算数的人。”

    卫崇荣虽不明白卫茂的意思,可知道事出有因,而不是卫茂真的转变了对他的态度,反而松了口气,便向卫萱求证道:“大哥,三哥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呢?”

    卫萱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解释道:“攻陷庆佳城的时候,你不是被困在地道里了吗?四皇叔在写给皇祖父的战报里提到了这件事,说你在里头困了两天两夜,还是自己把石门凿开逃出来的。六皇叔听人说了你的事,一直在宫里说你好厉害,三弟不服气,说没什么了不起的,六皇叔就说……”

    说到这里,卫萱忍不住笑了起来,卫茂真是有够无聊的,卫昊才多大一点,跟他较什么真。可他倒好,不但跟卫昊计较了,还打赌输了,所有要到卫崇荣面前,亲口说他厉害。

    卫萱一边笑,一边把卫茂和卫昊打赌的事说了出来。没等他说完,卫茂的脸色就已经黑得像锅底了。卫崇荣其实是很想给卫茂面子的,可他忍了忍,没能忍住,还是扑哧笑出了声。

    人在陷入绝境的时候,是会爆发出你无法想象的能量的。不要说是卫茂了,就是卫崇荣自己,你现在给他弄块材质相同的石门摆在面前,他也绝不可能把它凿个洞出来的,卫茂输得不冤枉。

    卫茂气呼呼的,回城的路上一句话没跟卫崇荣说。卫崇荣浑不在乎,反倒觉得这样的卫茂才是正常的,他但凡对他客气点,他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背后搞了什么小九九。

    卫昭开拓灵州,立下不世之功,理当重赏,可他已经是郡王了,再赏就只能是加封亲王。按照惯例,大衍的皇子是不封亲王的,最高就是郡王,只有等到老皇帝驾崩,新皇帝给兄弟升官赏爵的时候,才有可能封为亲王。如果卫昭现在封了亲王,日后卫明登基,就会出现赏无可赏的局面。

    卫昭如何看不出卫夙的为难,他当即表示,自己不需要任何封赏。但是来年卫崇荣元服以后,他要把他立为世子,为了堵住宗正寺那群老家伙的嘴,他想先向皇帝讨个旨意。

    见卫昭心心念念都是他的宝贝儿子,卫夙的嘴角幅度很小地抽了抽。就算赫连濯已经死了,还是卫昭亲自下令杀的,他看卫崇荣,还是觉得别扭,不可能像卫萱他们兄弟几个一样。

    第1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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