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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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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之荣华盛世 作者:紫月纱依

    第19节

    卫崇荣从头说起,一一道来,除了他身中碧蚕蛊,蛊毒已解,碧蚕无法驱除之事。

    听罢,卫昭微微蹙眉:“你是说,湘王去了红河郡,是赵王的主意。”

    红河郡多年以来是朱夏的地盘,收回不过几十年,有朱夏的残余势力不足为奇,就像当年在白城郡,卫崇荣还是老老实实待在郡守府呢,都被赫连濯设法给掳了去。何况卫茂自己去了东山镇,那是大衍、朱夏和南越三国接壤的地方,距离暹罗国也不过几十里,可谓标准的四战之地,卫茂在那里被人捉走一点都不奇怪。

    只是开始的时候,卫昭收到消息获悉卫茂去了红河郡,还以为他是要借道东山镇去南越找他的姐姐云梦公主卫蔻,被朱夏人掳走乃是意外,后来收到卫崇荣的信,才明白不是这么回事。

    “是这样的,没错。”卫崇荣略一颔首,沉色道:“到了姚安以后,我特意问过三哥,为何去了红河郡,是抓阄决定的去处还是怎么的。三哥告诉我说,那个时候他的心情很不好,一点都不想在京城待下去,就想找个地方出去走走,透透气,但他并没想好要去哪里。是赵王跟他说的,易州美食丰富,红河山川俊秀,他本来也没有目的地的,想起赵王的话,自然而然就去了。”

    卫昭坐在书案后面的椅子上,一手握住小胖姑娘不安分的想要去抓书案上的书的小肉手,沉吟道:“你的意思是说,赵王只是提了建议而已,最终的决定却是湘王自己做出的。”

    “是的。”卫崇荣一边说着话,一边把小姑娘能够到的东西全部挪开了,免得她把卫昭的书案搞得一塌糊涂,“皇伯父仅有三子,又都是同母所出,自幼兄弟情深,三哥对太子哥哥和赵王的话素来是很信服的,在他没有主意的时候,赵王就算是不经意给他指出个去处,我觉得他多半都是会去的。而且我听小东子说,让我去找三哥,也是赵王向皇伯父建议的,可有此事?”

    即将到手的玩具没有了,还被哥哥拿得远远的,霍菲菲小朋友很生气,两只肉爪子在书案上拍个不停,嘴里不断喊着:“得得,坏坏,得得,坏坏……”

    卫崇荣搞不清楚,小胖姑娘是在生谁的气,但她看得出来,卫昭快要生气了。果然,卫昭把女儿抱了起来,放在书案上坐着,厉声道:“不许再胡闹!不然马上把你抱出去。”

    小姑娘只会往外蹦单字儿,发音还不清楚,可她却是能听懂卫昭说话的。只见她讨好地朝着卫昭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就坐在书案上不动了,一副乖巧地不能再乖的模样。

    卫昭转身,从背后的博古架上拿了个白色的瓷兔子下来,塞到女儿手里给她玩,对卫崇荣说道:“确有此事。起初,皇兄是要从宫中派侍卫出去的,再让沿途各州郡加以配合。但是赵王提出,湘王私自离宫之事不宜大肆声张,还是暗中派出人马悄悄寻找比较好,皇兄觉得有理,就没把消息传出去。然后赵王又说,宫中侍卫的身手有限,派出去的人数多了,容易走漏风声,被有心人利用,可要是少了,又怕行动不利,所以就向皇兄推荐了你,说你武功好,办事利落。皇兄也曾问过我的意思,不过这等小事,我还能向他推辞不成,只是没想到,赵王竟然另有安排。”

    “我一路追着三哥南下,他不停跟我绕圈子,我都以为他是准备充分,不想太早被人带回去。直到进入倚飒城,我也没有想到,整件事是有人蓄意谋划,而是觉得三哥运气不好,还担心朱夏人利用他的身份,威胁大衍割地求和。却不曾想——”说到这里,卫崇荣不得不感叹,对方对他竟然重视到这样的地步,“在整个计划当中,三哥竟然只是诱饵,他们要找的人,似乎是我?”

    卫昭端起放在书案边上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问道:“荣儿,你可曾想过这是为何?”

    卫崇荣皱了皱眉,无奈道:“我想过很多遍,始终没有想透其中的缘由。”

    卫兰不喜欢他,这是卫崇荣从小就知道的事,不过他不在乎,他又不是银票,还能让人人都喜欢自己不成。再说卫兰的性格不像卫茂那般冲动,他对他的不喜,主要表现在倨傲的神情和不屑的眼神,却不会像卫茂那样,对他出言不逊,一言不和还会打起来。当然,他和卫茂打了这么些年,关系非但没有恶化,反而打出几分兄弟情来,那就算得上是意外收获了。

    “赵王为何不喜欢我,原因我知道一些,不外乎是我和爹爹刚从扶余回来,身份很尴尬,皇伯父当时在朝中的处境很微妙,他一心护着爹爹和我,很有可能触怒先帝,所以对我们迁怒了。”

    站在卫兰和卫茂的立场,卫崇荣可以理解他们迁怒自己的心情。卫昭刚回国时,先帝态度不明,前朝后宫流言蜚语不断,卫明为了维护卫昭,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卫兰兄弟感觉到了这种压力,所以对素未谋面的卫昭和卫崇荣生出了厌恶。要不然,卫茂和卫崇荣打架的时候,不会口口声声骂着他是“小狼崽子”,说着“他们永远不回来就好了”之类的话。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卫夙对卫昭的态度如何,满朝文武皆知,他不仅不是东宫的负累,反而是卫明顺利登基的第一助力,他帮他挡掉了多少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

    卫崇荣从来没有指望过,他和卫兰的关系能有多好,面子上过得去也就差不多了。但是很显然,卫兰不想给他这个面子,他处心积虑地谋划着,如何能彻底将他置于死地。

    “爹爹,我是真的想不明白,赵王如此针对我,他是为了什么?退一万步说,就是他有不臣之心,首先要对付的,也该是太子哥哥啊,我又不可能挡了他的路,真是奇怪。”

    卫昭伸出手指,在书案上敲击了两下,沉吟道:“荣儿,你这句话说对了,赵王的心思,的确不是那么简单。我试探过皇兄的态度,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我也不便多提。”

    什么?!卫兰真有不轨之心?!

    卫崇荣愕然,急忙说道:“爹爹,除非是证据确凿,不然在皇伯父面前,你千万什么都不要说。”卫明自己对儿子有疑心是一回事,别人主动跟他说,感觉完全不对了。

    卫昭逮住女儿的手,不让她把白瓷兔子往嘴巴里塞,低笑道:“这样的道理,还用你教给我。我就是觉得,太子宽厚仁慈,赵王心性不定,不利于朝堂的稳定。”

    卫崇荣拍了下脑袋,突然道:“还有个事情,我差点忘了问了。爹爹你可知道,李伉死后,他的妻儿如何了,一直都在渝京吗?还是去了哪里?”

    提到李伉,卫昭的神色不自觉变得阴狠了些,玩得正开心的小胖姑娘抬起头,有些吓着了,白瓷兔子也不玩了,忙把小胖手伸出去,在卫昭脸上轻轻拍了拍,似是想要安慰他。

    卫昭缓下脸色,沉声问道:“荣儿,你为何问起他们,可是和这次的事情有所关联?”

    卫崇荣点头道:“我到了倚飒城以后,因先前的线索显示,三哥在东山镇失踪跟朱夏的二王子图朵有些关系,我就设法去接近他。图朵性喜渔色,最爱收集各色美人,百花苑每年一度的花魁宴他是肯定不会缺席的,于是我也去了百花苑。正好长宁王的人也跟我得到了相同的消息,他们也进入了百花苑,而且是直接以花魁候选人的身份,试图以此接近图朵。怀熙隐瞒了身份,跟一个叫做倾城的人最后登场,我怕怀熙发生意外,从图朵手上把他抢了过来,好在后面还有倾城,当真是人如其名,被图朵带走了。怀熙告诉我,倾城潜伏朱夏多年,传回过很多有用的情报,但是我却发现,他的身份好像有点问题……”

    言及于此,卫昭用平静无波的语气说道:“李伉死后,独子李兢袭爵,成为新任的平南侯。本来,李兢是上官翊的外孙,父皇于情于理,都会对他悉心培养的,但是他是李伉的儿子,我如何会准许,便让他离开了军中。他本来是跟着母亲依附上官家生活的,后来母子两人回了李伉的老家,我就没有再关注过他们了。怎么,你怀疑倾城就是李兢,这是不是有点……”

    卫昭痛恨李伉至极,若是没有他,他的人生定然会是另外一番模样。可惜李伉死了,而且是以英雄的名义,他连个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纵然如此,卫昭也没迁怒李伉的妻儿,他只是绝了李兢的仕途,但他们母子都有爵位在身,只要安分守己,一生的平安富足是绝对可以保证的。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放着好好的平南侯不做,非要跑去当图朵的男宠,而且图朵那个人……”卫崇荣说到一半,骤然想起卫昭曾经在扶余的遭遇,立时闭口不言。

    卫昭没有追问卫崇荣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只是平淡地问道:“荣儿,我记得你应该是没有见过李兢的,你是如何认出他来的?”

    卫崇荣顿时愣住,他该如何向卫昭解释呢,他今生的确没见过李兢,可他前世见过啊,李兢手臂上有个白虎的纹身,样式很特别,他看过一次就记住了。

    见卫崇荣支支吾吾,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卫昭以为他是因为自己说了不再追究李家的事,而他却仍然纠缠不放才不好说的,便道:“无妨,你私下让人查了也是好的。我原是想着,上官翊一生功勋卓著,在朝廷不派一兵一卒支援的情况下,愣是夺回了建宁等五个郡,李伉后来拿下夷安郡,也是吃的他留下的老本。上官翊无子,只有馆陶县主一个女儿,李伉错得再多,也不该牵连到她的身上,李兢又是她的独子,就放了他们一马,不想却是放虎归山,亏得是你警醒,才没误了大事。”

    卫崇荣汗颜,更是不知该说什么。他刚才搜肠刮肚,也没想好要怎样把话圆回来,不料短短一个瞬间,卫昭竟然自行帮他脑补了这么多的内容,而且也不再追问他了。

    他理了理思绪,询问道:“爹爹,依你看来,李兢和代王更亲近,还是和赵王?”

    论血缘,李兢显然是和代王卫时更近些,他的父亲李伉是卫时的舅父,而卫时的母亲云妃,则是他的姑母,两人是嫡亲的姑舅兄弟。

    但是,李伉和云妃都已去世多年,李兢随着寡母上官娉婷依附舅家生活多年。

    上官家上一代有上官翱、上官翊和上官翔三兄弟,还有个女儿上官翎,即先帝的欣贵妃。到了上官娉婷这一代,子嗣却很单薄,上官翊只有她一个女儿不说。上官翱也只有一个女儿上官婵娟,也就是先前的郑王妃。现任越国公上官轩是医神上官翔的长子,他是过继给大伯为嗣子,才继承了世袭的爵位的。上官轩仅有一个胞弟,就是灵州刺史上官辕。

    由于人丁不兴,上官轩、上官辕兄弟和上官婵娟、上官娉婷两位堂妹间的关系非常亲密,与亲兄妹无异。李兢幼时在越国公府生活多年,而上官轩的长女上官姹是赵王卫兰的王妃。

    要说李兢更亲近哪个,真是不好判断,不过卫崇荣想起多年前的上林春猎,突然灵光一闪,不禁问道:“爹爹,你说代王和赵王之间,有没有互相勾结的可能?”

    春猎那次,如果不是君华吵着要卫崇荣带他骑马,被卫茂骑走的那匹发疯的黑马就该是卫崇荣选到的。因为差点伤到卫茂,卫萱很生气,派人严查过此事,结果却是不了了之。但据卫崇荣得到的情报,那件事跟卫时脱不了干系。这次又是这样,有人拐走了卫茂,最终目的却是针对他的,卫兰有参与到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至于卫时,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卫时?!卫兰?!”卫昭反复念着这两个名字,陷入了沉思。

    卫崇荣想了想,继续道:“我知道代王和赵王是宫学多年的同学,感情一直不错,不过他们要是勾结到一起干出这样的事,肯定不是以感情为基础的,必须是共同的利益才行。”

    卫昭再一次拿掉女儿想要塞进嘴里的白瓷兔子,分析道:“荣儿,照你这样说的话,代王和赵王根本没有合作的基础。代王是先帝的皇子,母家不存,妻族不强,且前几年就已就藩,手头没有任何势力,赵王想和太子一较高低,代王帮不到他什么。皇兄是性情仁厚之人,他在自会照拂幼弟,便是他不在了,太子也是温厚宽和的性子,绝不会为难对自己毫无威胁的代王。反之,代王若是帮了赵王,他能得到什么,还不就是亲王,再往上走都没余地,何苦去冒那样的风险。”

    “爹爹,你的意思是说,我想错了?”卫崇荣哑然,他刚刚还觉得,自己是醍醐灌顶,眼看就要把整件事情都给理通顺了,结果却被打击了,不由有些失望。

    “不是。”卫昭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是说代王和赵王没有合作的可能,我只是觉得,他们的合作没有通常意义上的利益基础,也许这其中,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卫崇荣思考了片刻,拍板决定道:“爹爹,这样好了,赵王那边你派人去查,你既然看出他心思不对,肯定在他身边是有人手的。代王那边,我派人过去,他的封地在北边,我比较熟悉。至于朱夏那边,有怀熙帮我盯着,倘若李兢有任何异动,他都会告诉我和长宁王的。我就不信我查不出来,赵王为何死活要和我过不去,敢肖想我太子哥哥的宝座,我这一关他就过不去。”

    小胖姑娘几次想咬白瓷兔子都咬不到,终于放弃了,她把白瓷兔子一扔,嚼起自己的大拇指来,嚼地津津有味,仿佛那是世间罕见的美味佳肴。

    卫昭看不下去,赶紧把她的手拿了出来,同时说道:“荣儿,你是不是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赵王要对付你的原因,你刚刚不是自己说出来了,还有什么可查的?”

    卫崇荣顿悟,脸色变得很不好看。对哦,卫兰小时候不喜欢他,长期对他冷脸相待,但是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没有像卫茂那样,当面和他发生冲突,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惊马那次,是卫兰做的还是卫时做的有待商榷,不过他们都晓得他马术好,武功高,估计也没想过要靠那匹发疯的黑马摔死他,捉弄下人,给人个下马威才是主要目的。

    这回就不同了,卫兰是真心诚意想要对付他,而且不是想要他死,他是想利用他来对付卫萱。

    这样一来,卫茂刺他的剑上带了碧蚕蛊就很好解释了。百里沛说过,一旦有了同一个人的心头血养成的金蚕和碧蚕,拥有金蚕的人可以操控拥有碧蚕的人。但是碧蚕这个玩意儿,养成不容易,下蛊也不容易,不是挨着皮肤或者见了血就能下成功的,必须是直接下到身体里面。

    以他的武功,卫兰若不是安排了这样一出,想给他这么深的一刀或者一剑,根本是不可能的。

    看来明天他要去鲁王府上拜访一趟了,再说金蚕不好养成,卫兰费了这样大的心思给他下蛊,肯定是有点把握的,到时候真被卫兰控制着做了什么,可就有点不好玩了。

    白瓷兔子不让吃也就算了,反正硬硬的,咬不动,也没有甜味。可是手指头都不让啜,小胖姑娘不干了,坐在书案上使劲挣扎,卫昭再是威胁也没有用。

    卫昭见父子两人的谈话差不多了,女儿安静了这么久也不容易,就把她抱起来,递给卫崇荣:“行了,你带菲菲去找乳母,我估计她是饿了,再不给吃的就得闹起来。”

    卫崇荣接过妹妹,转身往外走了几步,突然转过身来问道:“爹爹,你一直让武安侯待在灵州,就不怕胖丫头以后不认识他啊,要不要派个人,把他给调回来?”

    霍青阳对卫昭有爱慕之心,这是卫崇荣很久以前就隐隐察觉到的,尽管他已经隐藏地很好。可卫崇荣没想到的是,卫昭竟然会给出回应,还给霍青阳生了个女儿。

    皇子不能下降,这是大衍皇朝几百年来的规矩,霍青阳又是军功封侯的,而且身有实职,让他脱下戎装嫁进秦王府,也是不现实的。

    因此,虽然女儿都已经生了,卫昭和霍青阳的关系还是不清不楚的。不仅如此,除了霍菲菲出生时和满周岁摆酒,霍青阳一直驻军庆佳,就没回过渝京。

    卫昭挑挑眉头,似笑非笑道:“荣儿,灵州的形势你不是不知道,没有青阳在那边镇着,上官轩哪里压得住,不出乱子才怪。我把青阳调回来容易,可是谁能接替他的位置呢?”

    卫崇荣脱口而出:“还有我啊,我去灵州,保证没问题的。”

    灵州的百姓有一半是当年的扶余奴隶,他们虽说臣服了大衍,可从骨子里,还是跟大衍人不一样的。谢秋前两年回京的时候就说过,灵州那个地方,打回来只用了三个月,要真正征服它,起码得要三十年。不过卫崇荣和其他人不同,扶余人对他,有着特殊的信任感,他去灵州,的确是最适合的。

    更重要的是,百里沛告诉过卫崇荣,金蚕对碧蚕的控制,是有距离限制的,不可能远隔千里还有作用,古书中的记载是百里,实际上能不能有还不知道。

    不过庆佳距离渝京,却是的的确确有千里之遥,如果孙野也拿碧蚕没办法,他离卫兰远点,对卫萱来说可能更安全。若是孙野帮他驱除了碧蚕,他把霍青阳换回来,也没什么不好。

    姬辛驻军夷安郡,君情可以带了儿子跟着去。霍青阳常驻庆佳,卫昭和霍菲菲却是不能去的。他身为人子,对亲爹孝顺的也是应该的,卫崇荣估计卫昭不会反对他的这个建议。

    果然,卫昭没有反驳卫崇荣的话,只说他要想想,就让卫崇荣带着由于肚子饿了已经开始哭闹起来的霍菲菲离开了书房。

    回京路上,卫茂设想过他回到渝京可能会有的遭遇。然而当他真的经历了,仍是由衷地升起了一股再次离家出走的冲动,真真是太让人崩溃了。

    太子卫萱绝对是个疼爱弟弟的好哥哥,离家多日的小弟归来,他亲自出城迎接。然后,一路进宫的马车上,卫茂被他大哥念叨了小半个时辰,愣是没有一句重复的话。

    卫茂心里很崩溃,可他面上不敢有任何不耐烦的表现,还要不时接上他大哥一两句话,表示自己受教了,以后绝对不敢再犯同样的错误。

    因为在他们家,长期以来维持的是慈父严母的状态。可问题是,卫明国事繁忙,肯定没有太多时间管教儿子。君非离就不同了,后宫空空如也,他闲得近乎无聊。

    卫兰成亲的时候开了府,平时不住在宫里,所以待会儿到了未央宫,卫茂就指着卫萱给他说情,如何敢得罪他,他大哥说什么,他都要好好应对,绝对来不得马虎。

    出乎卫茂意料的是,未央宫的永春殿里,他们全家到的很齐,除了父皇在御书房批阅折子,太子妃在场,卫兰夫妇也特意进宫了,就等着他和卫萱两个。

    战战兢兢进了永春殿,卫茂培养了下情绪,专门把表情调整到了最可怜的样子,才双膝跪地,稽首道:“儿臣拜见母后,母后长乐未央。”

    君非离叹了口气,便让儿子起了身。卫茂的可怜样儿是装的,他知道,可卫茂这次出门,在外面经历的那些危险事情,却是样样都是真的,他担心还来不及,哪有心思责骂他。

    卫茂是做好了被他母后严厉责骂一顿的心理准备的,谁知君非离今日格外温柔,连句重话都没说他,让他很是不能适应,回话的时候不时走神。

    谢秋和上官姹见状,不时出言打趣,才让气氛变得缓和了些。卫兰哪壶不开提哪壶,笑道:“三弟,你这次能平安归来,可是真亏了四弟,听说你还给了他一刀?”

    卫茂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时好像整个身体都不能控制了似的,脑袋一片空白,不知不觉就刺出了那一剑,好在没有伤及四弟的要害。”

    在销魂谷发生的事情,卫茂并非全不知晓,只是记忆很混乱,前后有些颠倒,完全连不成片,可他做了什么,脑子里还是模模糊糊有个大概的。

    谢秋见卫茂一脸歉意,劝道:“事出有因,亦非出自你的本意,我想四弟不会多心的。”谢秋不仅是大嫂,还是卫兰等人的表姐,卫家几个表弟里头,她最喜欢的就是卫崇荣了。

    上官姹笑了笑,也道:“秦王世子营救三弟有功,父皇定会重赏他的,四弟不必歉疚。”

    卫茂微微蹙眉,没有接话。同样是安慰人的话,怎么二嫂说出来就没有大嫂好听呢,卫崇荣是外人吗,他是四皇叔的儿子,人家拼命救他是为了父皇的赏赐,开什么玩笑。

    卫兰面露关切之色,又问道:“不知四弟的伤势如何?是否需要传召太医……”

    没等卫兰的话说完,卫茂就摆了摆手道:“你放心,四弟的恢复能力,不是常人能比的。那么深的伤口,他在姚安的时候就活蹦乱跳了,一点事儿没有。”

    “哦。”卫兰低低应了声,垂下头去,没人能够看清此时他脸上的表情。

    因着卫茂回了宫,君非离让卫兰夫妇也在宫里住上两日,正好全家聚一聚。不过想起远嫁南越的女儿卫蔻,他的脸上浮起些许憾色,也许他该找个机会,让女儿回京省亲一趟。

    卫兰在宫中的住处是永寿宫,属东六宫,就在卫昭的永福宫后面。

    回到永寿宫的寝殿,卫兰收起了先前温文尔雅的神情,眼中显出几分阴霾。

    上官姹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走到软榻上坐下:“王爷似乎很关心秦王世子的情况?”

    卫兰冷冷哼了声:“王妃,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我们说好的,各管各的事,不是么?”

    上官姹转过身,在软榻上躺下了,再不理会卫兰。卫兰甩了下衣袖,出门去了书房。

    卫崇荣也好,上官家也罢,总有一天,他通通都不会放过的。

    卫昭没有思考太久,就同意了卫崇荣要去灵州的事情。但他并没有说,霍青阳马上要回来的话,而是让卫崇荣先给他打下手,凡事都熟悉了再说以后的事。

    卫崇荣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一边交接东城大营的事务,一边打点去灵州的事宜,同时给君华写了封信。信上说了两件事,一是倾城的真实身份,让他留神,二就是他要去灵州了。

    卫崇荣此去庆佳,并不打算带上太多的人,有拓跋先翰和东方两个就足以。

    考虑到拓跋先翰和霍莹莹已经在谈婚论嫁了,他还好心地问了句,他们要不要先把婚事办了。这样的话,霍莹莹也能跟着过去,而不用两人分开。

    霍莹莹对卫崇荣的提议有点心动,但是拓跋先翰不肯,他说自己现在功不成名不就,让霍莹莹下嫁已经很委屈了,婚事如何还能从快从简,必须要认认真真办一场才是。

    卫崇荣不过就是说一说,当事人都不愿意,自然也就作罢。好在霍莹莹还小,今年只有十五岁,再等两年也不算晚,若是拓跋先翰有了军功,两人的婚事办起来也能更热闹些。

    从易州回来,再到出发去灵州,卫崇荣满打满算在家也就待了一个月,而其中半个月的时间,还是在东城大营度过的。

    纵然如此,血缘之亲也是不能轻易被阻隔的。卫崇荣出发那天,小胖姑娘扯着他的衣袖哭得稀里哗啦,死活不让哥哥出门,卫昭亲自出马都劝不住。

    最后还是卫崇荣使出“大杀招”,说是陪小姑娘玩捉迷藏,才借机脱了身。

    快马加鞭出了城,卫崇荣对拓跋先翰和东方说:“怎么办?我感觉还能听到胖丫头的哭声,你们说我回去看看行不行?”

    “当然不行。”拓跋先翰和东方异口同声,卫崇荣这个时候回去了,他还能出得来吗?欺骗小孩子的话,同样的招数只能用一次,第二次再用的话就不灵了。

    卫崇荣的感觉是对的,小胖姑娘满院子找不到哥哥,终于明白自己被骗了,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把卫昭胸前的衣服都给打湿了,叫人看了好不心疼。

    君华的回信晚了一步,卫崇荣都离开渝京三天了才到了秦王府。

    因为卫崇荣说过,君华的来信可能会提到有关李兢的事,卫昭把信打开了。

    结果君华只在信里说了,李兢暂时没有情报送回来,他会继续观察。其他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事,向是在跟人说自己近期的情况。

    卫昭没有看完君华的信,就把信重新封上了,派人给卫崇荣送去。

    不过卫崇荣只带了拓跋先翰和东方两名侍卫,三个人一路快马疾行,信使哪里追得上他们。等卫崇荣收到信,已经是他到了庆佳城的第五天了。

    君华前面说的那些事情,卫崇荣看了都是一笑了之。但他最后写了一句,两年后,他要到灵州来找他,希望荣哥哥可以等他,他有很重要的话想亲口告诉他。

    第074章 争执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时值夏日,乌苏大草原一年中最美丽的季节,只见碧空如洗,绿草如茵,成群结队的牛羊点缀其间,跟天上的白云朵朵相映成趣。

    卫崇荣手持弓箭,策马如飞一般驰过,追逐着一只仓皇逃离的雪狐。

    雪狐跑了很久,似是体力不支,逐渐慢了下来。

    卫崇荣满意地勾唇一笑,从身后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箭,张弓对准了猎物。

    随着“嗖”的一声轻响,离弦的箭犹如流星一般射了出去,直直插进雪狐的身体。

    卫崇荣策马赶到近前,飞身跃下马背,一把拎起了倒地不起的雪狐。他正要上马,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回身一看,原来是东方拍马赶来。

    急速冲到卫崇荣面前,东方勒住马,翻身跳了下来,拱手道:“世子爷,刚刚收到顾大人送来的信,说是昭阳侯的小世子到庆佳找你,听说你来了草原,就追了过来。”

    “把信给我。”卫崇荣伸出手,心里却是一惊。他到灵州将近两年,一直和君华保持着书信往来,可在上一封信里,君华说的还是年底要到渝京,过了年再到灵州的话。

    上个月,鹿鸣给他来信,邀请他到乌苏大草原打猎,卫崇荣见灵州一切妥帖,就给自己放了个假,带着东方到了幽州,准备好生过一把打猎的瘾。前些年在渝京,狩猎只能去上林苑,那些动物都是人工饲养的,也不怕人,就是没有侍卫帮忙赶,也很容易打,无趣极了。灵州的野生动物不少,可惜都在山里,不像幽州,有着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跑马射猎都是极好的。

    卫崇荣匆匆看完信,摇头道:“顾川的信来得晚了,我估计怀熙已经到了。”

    东方闻言不由奇道:“小世子既然已经来了,为何不来见你?”东方只见过君华一次,就是两年前跟着卫崇荣去救卫茂的时候,不过君华对卫崇荣的黏糊劲儿,他是见识过的。

    因此得知君华已经到了幽州,却不见他露面,东方感到很是不解。

    两人正在说话,一个火红色的娇小身影从卫崇荣脚边蹿了过去,身形非常灵活。

    东方眼神极佳,立即抬手指道:“世子爷,是火狐!”

    卫崇荣微微眯起眼眸,暗叹自己运气不错,刚猎到一只雪狐,马上又遇上火狐了。他和东方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点了点头,同时飞身上马,拍马朝着逃窜的火狐追去。

    火狐逃得很快,却不及卫崇荣的马快,两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可就在卫崇荣张弓搭箭的时候,火狐哀叫一声,突然就倒下了。它的头上,明晃晃地插着一只利箭,正中眉心。

    卫崇荣放下弓箭,策马朝着那一箭来的方向跑去,面上的神色略显复杂。

    自从两年前,君情当着他的面点明了君华对他的感情,卫崇荣再面对君华的时候,心情就变得很微妙,有点不知所措的感觉。

    一直以来,卫崇荣对君华的感情都是亏欠和弥补,他是他从一出生就竭尽全力疼爱的孩子,想要什么都想给他,舍不得他难过,看不得他脸上有不开心的表情。

    可这就是爱吗?卫崇荣不知道。

    他很庆幸,君情对他说过那番话不久,他和君华就分开了。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理清自己的思绪,无论如何,他都是不愿意伤害到他的。

    “荣哥哥!”白马银鞍的少年端坐在马背上,眉宇舒展,语带笑意。

    卫崇荣先前一直在思考,再见到君华,他该说些什么,想来想去都很纠结,不料真的见到人了,却是脱口而出:“小猴子,你不是说明年再来的吗?怎么突然提前了?”

    君华挑了挑好看的眉头,轻笑道:“怎么?荣哥哥不欢迎我?”

    卫崇荣急急摇头,忙道:“怎么可能不欢迎?就是有点好奇。”他更好奇的是,君情如何舍得让君华见他了,他早先还在信里抱怨呢,爹爹管他比管小虎子还要严格,真是不公平。

    君华敛了笑,正色而言:“我想荣哥哥了,所以就来见你了。”

    卫崇荣愕然,张了张嘴,竟然不知该如何把话接下去。

    君华顿了顿,似是在欣赏他怔愣的表情,随即笑道:“荣哥哥,我们赛马吧?”

    卫崇荣毫无犹豫地答道:“好啊。”他说完把挂在马鞍上的雪狐摘下来,扔给随后赶来的东方,大声说道:“小东子,先把两只狐狸带回去处理了,我们晚些时候回来。”

    东方接过雪狐,又捡起掉在地上的火狐,无精打采地应了声是。

    卫崇荣刚回过头,就见君华扬鞭一甩,白马忽地向前冲了出去,清亮的声音从风中飘来:“荣哥哥,看在初来乍到的份上,你就让我占点小小的便宜吧!”

    “没问题,你尽管跑!”卫崇荣大方地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君华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慧黠的笑容,接着说道:“先到湖边的人算赢,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不得反悔。”说完跑得彻底不见踪影。

    卫崇荣察觉不对,猛地挥了一鞭子,急急向前追去。他完全没想到,君华会跟他玩这样的招数,要是他输了,还不知他会提出怎样稀奇古怪的要求呢。

    君华的马术很不错,这是毋庸置疑的。毕竟,他是姬辛和君情亲手教出来的儿子,若是弓马娴熟都做不到,岂不是很对不起他的姓氏。

    可卫崇荣无论是年龄还是经验,对他都有很明显的优势,若是同步出发,君华必败无疑。

    但是君华耍了个花招,出发时甩开了卫崇荣一大截,此地距离他说的湖边又不是很远,谁胜谁负,就变得很难说了,两人各占一半的机会。

    卫崇荣起步的时候,视线里根本看不到君华的身影,可他跑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就能隐隐看见前方的白马了,而且是越来越清晰。

    感觉到身后有人迫近,君华丝毫不敢放松,过了这一次,他就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跑过全程的三分之二,卫崇荣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可他没有再接再厉,反而是稍微地控制了一下马速。

    因为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君华兴致勃勃想要跟他赛马,还不惜搞了点小花样,结果却是输了,不知得有多心塞。再说就是没有那个所谓的条件,君华想让他做点事情,他难道还能拒绝。

    最终,君华以一个马头的优势,抢在卫崇荣之前到达了湖边。

    瞧着两人之间微弱的差距,君华浅浅一笑,笑得意味深长。他从马上一跃而下,感叹道:“让得如此恰到好处,荣哥哥,真是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明明就是小猴子的骑术大有长进,真不愧是长宁王和昭阳侯的儿子。”卫崇荣连连摇头,坚决否认君华的放水之说,语气之诚恳,连他自己都有些信了。

    君华闻言笑得更欢,却是说道:“荣哥哥,我知道你是故意让着我的。你的坐骑是万里挑一的良驹,我的马儿只是从牧民家里买来的,这样都能赢你换谁也不会信的。”

    卫崇荣悻悻地笑了笑,他能说自己最开始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吗。他还以为,君华的马是他从易州带来的,不可能差到哪里去,后来发现了,却已经晚了,只能硬着头皮放水到底。

    虽然赢得不够正大光明,可卫崇荣明知自己使诈还肯让着自己,君华仍然很高兴,他跑过来牵着卫崇荣的手,正色道:“荣哥哥,尽管是你让了我,可是那个条件,它还是有效的哦。”

    卫崇荣从袖子里摸出手帕,一边给君华擦拭额上的汗水,一边点头道:“有效有效,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什么时候有说话不算话的。说吧,小猴子,又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君华眨了眨眼,朝他笑道:“我还没有想好,先放在那里吧,以后总能派上用场的。”

    卫崇荣无奈苦笑,伸手刮了刮他挺巧的鼻子:“你个小机灵鬼,真是越来越会玩了。”

    君华挤眉弄眼,一脸的得意之情。许是之前跑马跑热了,他突然问道:“荣哥哥,你热不热?跑了这么半天,我浑身都是汗,一点也不舒服,我们洗个澡再回去吧?”

    卫崇荣愣了愣,不但没往湖边走,反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若是以前,君华说出这样的话,他二话不说就会答应,不带半点犹豫的。就像那年在百花苑,他们还挤在一个浴桶里洗澡,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再是正常不过。可是知道了君华对他的感情——哪怕目前他还没有亲口说出来——再要两人裸裎相见,卫崇荣就感觉有些怪异,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荣哥哥,你为什么还不来?”君华一边说着,一边脱掉衣服跃入水中。

    比起两年前分别的时候,他的个子长高了许多,身材变得更加修长,而且由于长期习武的缘故,肩背已有漂亮的肌肉,整个人都脱去了一层稚气,变得更加引人瞩目。

    卫崇荣愣了一瞬,呐呐回道:“小猴子,我不热,你自己洗好了。”

    “不热也可以陪我啊,我一个人凫水多无聊……”君华扬声说道,对卫崇荣的答复颇有微词。而且卫崇荣要是不下水的话,他岂不是看不到他的身体了,也就无从进行比较。

    卫崇荣向来对君华言出必应,稍微听他抱怨两句,他就站不稳原来的立场了,立即答道:“好好好,我下来陪你,真是拿你没办法……”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君华的笑容更得意了:“荣哥哥,你快来吧,水里可凉快了!”

    卫崇荣朝他笑了笑,脱掉衣服跳进湖里。君华这回不拿手遮着眼睛了,睁着双眼看得目不转睛。

    烈日炎炎的午后,清凉的湖水浸透全身,实在是件舒服的事情。卫崇荣深深吸了口气,潜入水中睁开双眸,湖水清澈透明,几条不知名的小鱼好奇地瞪着这位不速之客。

    卫崇荣玩心大起,伸手去挠,吓得小鱼们飞速窜逃。

    君华好容易才劝得卫崇荣下了水,久久不见他浮出水面,不由有些担心,也跟着潜了下来,却见卫崇荣玩得不亦乐乎,不禁唇角上扬,游过去和他打闹起来。

    君华记得很清楚,他会凫水是卫崇荣教的,那个时候他还很小,不知道是三岁还是四岁,看到卫崇荣在水里玩很羡慕,就吵着要学,到了水边又害怕,根本不敢下水。

    那时,姬辛和君情还没正式成亲,姬辛到昭阳侯府的时间并不算多,君情又不是那种每天抱着孩子不撒手的性格,因而君华小时候,更多时间是乳母和侍女在照顾。

    王爷没工夫,侯爷不愿看孩子,秦王府的小王爷有空就来陪着小侯爷玩,君华的乳母是乐见其成的,可是君华闹着要跟卫崇荣学凫水,乳母就有点不高兴了。

    小王爷真是的,他在哪里玩水不好,非得跑到昭阳侯府来,惹得小侯爷跟他一起胡闹。再说那池子不深,也就到成年人的腰部,可小侯爷还小啊,要是出点意外,她们可担当不起。

    君华的乳母在担心什么,卫崇荣是明白的,可君华又怕又闹着要学凫水,他哄他还来不及,哪有空去理会她们的心思,而且有他在场,怎么可能会让君华出事。

    更重要的是,卫崇荣从来没忘记,君华以前被人扔进水里束手无策的模样,虽说他发誓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教会了君华凫水,总是多了样求生的技能,没有坏处的。

    于是他耐着性子慢慢哄,就连君情一向管制很严的甜食,也对君华承诺了不少,终于哄得他下了水。君华有点怕,到了池子里就紧紧抱着卫崇荣,一点都不敢松开,更别说学习了。

    卫崇荣实在没办法,就让君华趴在自己背上,他带着他在水里游。渐渐地,君华没有那么怕了,卫崇荣才开始教他,用了整整一个夏天的时机,把他的水性训练地纯熟无比。

    骤然想起往事,君华有些失神,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游到了卫崇荣的身后。

    他不假思索,就像小时候那样,猛地朝着卫崇荣扑过去,趴到了他的背上。

    卫崇荣没想到君华会有这样的举动,整个身体无意识地一僵。

    他当然知道君华做的是他小时候做过的动作,可同样是赤身裸体,一个肉嘟嘟的奶娃娃和一个修长挺拔的少年郎,给人的触感是完全不同的啊。

    卫崇荣犹豫了片刻,轻轻挣脱了君华的双手,转过身去看着他。

    即使是在水里,他也能看到那双清澈的漆黑眸子里浮现的受伤神色。

    卫崇荣拉住君华的胳膊,两人一起向上浮去,双双钻出了水面。

    君华顺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怔怔看着卫崇荣,半晌方迟疑道:“荣哥哥,你不喜欢我了么?你为什么要推开我?”

    卫崇荣被他难住了,说喜欢不是,说不喜欢也不是。

    君华见卫崇荣久久不语,咬了咬唇,追问道:“荣哥哥,你说话啊,你要是真的不喜欢我,我这就回易州去,再也不烦着你了。”说完竟是要朝岸边游去。

    卫崇荣哪能让他就这样离开,赶紧拉住他的手,解释道:“小猴子,我没说我不喜欢你……”

    “那就是喜欢了?”君华变脸速度之快,让人叹为观止。

    卫崇荣又沉默了,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因为他已经发现,他说的“喜欢”和君华说的“喜欢”,似乎不是一个含义,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这一回,君华没有再催卫崇荣,而是默然看着他,良久方低声道:“荣哥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原来,我还有句话想要问你的,如今看来,也是没有必要了。”

    君华说完这句话,便挣开了卫崇荣的手,转身朝着岸边游去。卫崇荣没有再拦住他,他很清楚,如果给不出君华想要的那个答案,他是留不住他的。

    卫崇荣呆呆地站在水里,默默看着君华上了岸,慢慢捡起衣服穿起来。

    只是,衣带尚未系好,君华似乎有些不舒服,捂着肚子跪在了湖边的草地上。

    卫崇荣陡然醒过神,带着水花冲上了岸,也顾不得自己不着寸缕,大步走到了君华身边,扶着他的身体问道:“小猴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君华抬起头,给了他一个很难看的笑容,小声道:“我没事的,荣哥哥,你不用管我。”

    看着君华痛得没了血色的脸和嘴唇,卫崇荣如何可能不管他,他胡乱捡起自己的衣服裹上身,就抱着君华上了马,往他们住宿的帐篷赶去。

    一路上,卫崇荣心急如焚,在他的印象里,君华从小到大都是个健康宝宝,他就没见过他生病的样子,突然来上这么一回,真是挺吓人的。

    君华依偎在卫崇荣的怀里,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他慌忙的动作也能看出他的心情。他的手指因为剧烈的疼痛紧紧绞在一起,可是他的嘴角,却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容。

    卫崇荣之前追逐雪狐,就驱马跑出了好远,后来又和君华赛马,跑得就更远了。

    等他们从湖边回到帐篷,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卫崇荣抱着君华跳下马,根本不听他在说什么,就直接抱着他进了帐篷,还一路嚷嚷着叫人去请大夫。

    东方原本以为,卫崇荣和君华起码要玩到日落西山才会回来,不想午后刚过一点,他们就回来了,而且是卫崇荣抱着君华进帐篷的,还两个人都是衣衫不整,不由浮想联翩。

    没等东方在脑海中勾勒出完整的画面,卫崇荣的吩咐就传了出来:“小东子,去请大夫,速去速回,不得耽误。”他不敢在乱想,当即领命而去。

    帐篷内,卫崇荣小心翼翼地把君华放到了床上,还一个劲地问他,到底哪里不舒服,现在好点没有,不要害怕,大夫马上就来了等等。

    君华微微启唇,好像是想要说什么,可他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卫崇荣倒了杯热水过来,喂给君华喝了,见他的脸色比起在湖边的时候好看了些,心里稍微放松了点,看来不是什么大病,应该不会有事的。

    东方办事一向利落,不多时就架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夫回来了。

    卫崇荣立即把人请进帐篷给君华把脉。君华起初有些不乐意,想了想才慢慢伸出右手。

    老大夫把脉很仔细,先是右手,再是左手,每一边都是起码一炷香的工夫。

    他把完了脉也不说话,而是抬眼看了看卫崇荣,再看了看君华,最后抚着自己长长的白胡子说道:“年轻人啊,不要仗着自己身体好就任性妄为,特殊时期嘛,还是不要贪凉的好。”

    卫崇荣听得莫名其妙,这是夏天哎,他和君华下湖洗澡怎么了,多正常的一件事。再说就是冬天,他也是照样下水不误的,君华的功力虽不及他,也不会弱不禁风到这个程度啊。

    君华的脸色微微红了红,点头表示自己受教了,以后不会再任性了。老大夫满意地点了点头,提笔开了方子,说这不是什么大症候,就是受了凉,休养两天就好。

    送走老大夫,又把药方给了东方,让他去找人煎药,卫崇荣回到帐篷,想要找到君华把话问清楚。谁知君华早有准备,他刚出门就闭眼睡了,卫崇荣不忍吵醒他,只得暂时放他一马。

    用睡觉逃避问题并非长久之策,一个时辰后,东方端回煎好的药,卫崇荣就把君华推醒了。

    君华接过药碗,老老实实喝了,再把空碗还给卫崇荣,直直看着他。

    卫崇荣随手把碗放到桌子上,又拉了根凳子坐下,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小猴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别以为他没看出来,老大夫说话的时候,君华的眼神明显就是心虚。

    君华在床上坐直身体,轻咳了声:“荣哥哥,我想好要你做的那件事是什么了?”

    卫崇荣瞪大眼睛,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敢情君华是早有预谋,他要他答应的那件事,该不会就是他可以不说出自己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就在卫崇荣莫名感到无力之时,君华又说了:“不管我接下来说了什么,荣哥哥都不能生我的气,不许骂我,也不许打我,更不许赶我走,你要是答应了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卫崇荣很想说,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没有打骂过你啊,但他忍住了,默然颔首。

    君华得到了卫崇荣的承诺,并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垂下了脑袋,似乎在组织语句。

    卫崇荣也不催他,就在帐篷里坐着陪他,他其实有点好奇,君华究竟做了什么,竟会如此害怕自己生气。要知道,不管君华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他以前都是没有拒绝过的。

    良久,君华终于抬起头来,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荣哥哥,我服过素云丹了……”

    他的声音实在太小,饶是卫崇荣功力深厚,又坐在据他不过五六尺的地方,也没能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卫崇荣愣了愣,马上问道:“小猴子,你说什么?”

    君华已经说了一遍,也就没有那样怕了,他重新说道:“我说我服过素云丹了。”

    这一次,卫崇荣听得清清楚楚,但他整个人,都已经彻底懵住了。

    素云丹是什么,卫崇荣当然知道,那是让男子服食之后可以受孕的药物。

    但素云丹不是吃了就能见效的,它需要连续服用一年,服药的前三个月特别痛苦,有人熬不出来,只得作罢,可谓前功尽弃。

    而且,素云丹还有服药时间的限制,早的通常是十三四岁,晚的也不超过二十岁。早了身体发育不成熟,服了不仅无用,还会造成损害,晚了就是白白受罪,起效的可能微乎其微。

    君华为何要服素云丹,卫崇荣能猜到几分缘由,可他不明白,他为何都不跟自己商量一下。

    见卫崇荣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君华明显不安起来,呐呐道:“你说过不会生气的……”

    卫崇荣气得说不出话,半晌方道:“你放心,我说话算话,我不会骂你,也不会打你,更不会赶你走的,我只是想要出去透透气,你累了就先休息,有什么事吩咐小东子就好。”

    匆匆说完这番话,卫崇荣落荒而逃,君华再想说点什么,根本就没机会。

    君华想要起身去追卫崇荣,可是小腹还有些隐隐作痛,而且卫崇荣真要躲他的话,他怎么可能找得到他,他低低地叹了口气,颓然地倒回了床榻上。

    想起自己离开姚安之前君情曾经说过的话,君华喃喃念道:“爹爹,我好像做错了……”

    卫崇荣出了帐篷,一时却不知要到哪里去,他随手牵了匹马,翻身就上去了。

    东方急急问道:“世子爷,你要去哪里?你不陪着小世子了吗?”到底怎么回事,先前还是如胶似漆的,怎么一眨眼工夫,两人就翻脸了,自己世子爷还要离家出走。

    卫崇荣随口扔下一句:“我出去转一圈,你不用管我,照顾好怀熙就行,他有什么吩咐,你要赶紧照办,千万不可怠慢。”说完拍马走人。

    东方被卫崇荣的举动搞得莫名其妙,他想了想,掀开帘子进了帐篷。

    君华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卫崇荣回来了,起身唤道:“荣哥哥……”待到看清来人是东方,他的脸上闪过失望之色,又重新躺了回去。

    荣哥哥骗人,说好不会生气的,还不是气得跑掉了,还扔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东方被君华生动活泼的表情逗笑了,哀怨道:“小世子,就算进来的是我,而不是世子爷,你也不要露出那么明显的嫌弃眼神好不好,我很受打击哎……”

    君华不理他,拉过被子蒙住脸,把自己裹了起来。过了会儿,可能是觉得被子里闷得慌,君华又把脑袋探了出来,见东方还坐在那里没走,就问了一句:“荣哥哥呢,他去哪里了?”

    东方摇了摇头:“草原无边无际的,世子爷出去跑马,谁知道他会去了哪里。”

    君华没有得到答案,有点失望,过了片刻又问道:“荣哥哥对别人也爱生气吗?还是只有对我是这样?”爹爹说过的,他和荣哥哥好几年没有见面,彼此的性子都有可能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趁着他不在,他可以向他的亲信打听一下,万一是他整个人都变得小气了呢,而不是针对他一个人的。

    东方闻言,马上摆出了一副“你可别冤枉我家世子爷”的表情,正色道:“小世子,你是不知道,我家世子爷的脾气可好了,我跟他这么些年,就没见他生过几回气。”

    仅有的两回,还都是因为你,不过这句话,东方很聪明地藏在了肚子里,没有说出来。

    “是这样啊……”君华心里的不安更深了,越是不爱生气的人,生起气来越严重。

    东方刚给卫崇荣正了名,又见君华一脸沮丧,完全没了平日的活泼劲头,顿时觉得于心不忍,便问道:“小世子,你到底闯了什么祸,能把我家世子爷给气成这个样子?”

    两年前在百花苑,君华曾试图以花魁的身份接近图朵,这在东方看来,就已经是很严重的错误了,毕竟那个图朵王子,真的是个蛮凶残的家伙,君华假如落在他的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可就是那回,卫崇荣也没有气得这样凶,所以东方想象不出来,君华这是做了什么。中午卫崇荣抱着君华回来的时候,他就觉得事情怪怪的,但那时,卫崇荣对君华也是关怀备至的。

    谁知君华喝了药以后,两人不过说了会儿话,就闹成了这个样子,真是不可思议。

    君华想了想,避重就轻道:“我骗了荣哥哥,在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上……”

    因他不肯说出具体事情,东方也拿不准卫崇荣的态度,只能安慰君华道:“小世子,你不要太担心,世子爷就是出去散散心,等他气消了,很快就回来了。”

    君华却没有他想得那样乐观,低低叹道:“要是他一直不消气可怎么办?”

    东方见君华闷闷不乐的,只能给他逗趣解闷。两人等到晚膳时间,天都快黑了卫崇荣还是不见踪影。东方生怕君华饿着,赶紧从厨房给他拿了点清淡的食物。

    君华心情不好,胃口也不好,只吃了一点点就放下了。倒是东方后来端来的汤药,他喝得干干净净,一口不剩。用过晚膳,君华推说累了就躺下了,东方也很有眼色地退下了。

    卫崇荣回来地很晚,他回来的时候,东方正在几顶帐篷之间的空地上烤羊腿当宵夜,见到卫崇荣还挥了挥手,问道:“世子爷,要不要来点?”

    卫崇荣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蹑手蹑脚走过来,直接就把东方刚烤好的羊腿拿走了,啃了一口才说道:“当然要了,我还没吃饭呢,你再多烤点……”

    东方点点头,一边接着烤肉,一边问道:“世子爷心情好了,胃口这样好?”

    卫崇荣白他一眼,笑问道:“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吗?”他高兴的时候,算是比较能吃,可他生气的时候,那是特别能吃。

    东方翻动着树枝,给火上的羊腿翻了个面,低头说道:“当然有关系了,今儿晚上,小世子只吃了一点点,喂猫估计都吃不饱。”他说着还瞄了眼卫崇荣的脸色。

    卫崇荣不动声色,继续啃着羊腿,半晌才问了句,他走了之后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东方如数回答,绝无疏漏,就是某些地方有点加油添醋的嫌疑。

    卫崇荣听了迟迟不语,隔了很久才站起身,朝着后面的帐篷走去。东方以为他要掀开门帘进去,谁知卫崇荣走到门口就不动了,一直站在那里。

    过了会儿,他转身往旁边走去:“小东子,今晚我和你挤一挤。”

    东方愕然无语,他家世子爷这是还在生气吗,刚刚明明都有心疼的,真是搞不懂。

    帐篷里面,难得失眠一回的君华早在听到东方招呼卫崇荣的时候就从床上起来了。

    他轻轻走到门边,听着卫崇荣和东方的对话,心里且喜且忧。再后来,他听到卫崇荣的脚步声,急急跑回床上躺好,不想他站了许久,竟是没有进来,心里顿时空荡荡的。

    第075章 表白

    尽管听到卫崇荣说了,他要去东方的帐篷过夜,可君华仍然不死心地等待着。

    他记得小时候,自己每每闹得过分了,或是无理取闹了,卫崇荣就会用欲擒故纵这招来收拾自己。可他每次都是嘴上说说而已,只要自己坚持,一定会遂了自己的愿的。

    君华等了又等,非但没有等到卫崇荣掀开门帘进来,反而听到了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原来荣哥哥还在生气啊,君华不甘地叹了口气,扯过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半夜,卫崇荣悄无声息地回了属于自己的帐篷,见到的就是君华把自己裹得像个蚕茧的模样。

    他无语地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把被子往下面扯了扯。再说乌苏大草原的夜里有点凉意,君华的这个睡觉姿势也显得夸张了,他就不怕把自己闷着啊。

    卫崇荣的动作放得很轻,按理说是不会惊醒一向睡觉睡得很熟的君华的,谁知今夜他刚有所动作,君华就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茫然问道:“荣哥哥,你回来了?”

    “嗯。”卫崇荣低低地应了声。

    君华没有再说什么,很主动地把身体往床铺里侧挪了挪,闭上眼睛继续睡了。

    卫崇荣看得出来,君华并没有真正清醒过来,可他想了想,还是脱去外袍在他身边躺下了。

    翌日清晨,君华醒来,习惯性地闭着眼睛在床上打了个滚,不料刚滚了半圈就滚不动了。

    君华有些纳闷,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待到看清身旁躺着的卫崇荣,他急忙抬手揉了揉眼睛,惊讶道:“荣、荣哥哥,你怎么在这里?”他不是说了要跟东方一起睡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卫崇荣双手交叠,枕在脑后,貌似不经意地说道:“小东子睡觉打呼噜,我嫌他太吵,就回来了。”正在外面练功的东方,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心里想着,谁在编排我的坏话。

    君华哪里不明白卫崇荣的意思,他嘻嘻笑了笑,盯着卫崇荣看着不说话。

    卫崇荣鱼跃而起,盘腿坐在床上,同时也把君华拉了起来,面对面和他坐着,肃然道:“小猴子,你先别笑,我有话要问你,你先把话给我说清楚。”

    “哦。”君华敛起笑意,认认真真应道。他其实不怕卫崇荣追问他,他怕的是,他一气之下,干脆就不理他了,或者把他赶回易州去,要是那样的话,他才真是束手无策。

    卫崇荣握拳抵唇,轻咳了声,正色道:“小猴子,你什么时候开始服的素云丹,之前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你不觉得自己太胡闹了吗?”

    君华似是不大适应卫崇荣严肃的表情,偷偷瞄了他好几眼才用怯生生的语气说道:“去年过年之前开始的,我……我不敢跟你商量,要是商量了,你肯定不会同意的。”

    第1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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