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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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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枕上雪 作者:流鸢长凝

    第13节

    “很好!”泥靡走到莫烆身前,猛地揪住了莫烆的胸甲,“右大将出言顶撞乌孙储君,来人,重打二十!”

    “烆叔!”乌就屠在营包后探出一个脑袋来,忍不住唤了一声。

    莫烆坦然一笑,对着乌就屠轻轻摇了摇头,“末将出言不逊,该领此罚!”

    “好!莫烆,我敬你是条汉子!”泥靡说完,打手一挥,“王叔伤重,已命我总理乌孙大小事宜,速速派出一千精骑,追捕不孝的元贵靡与不忠的冯嫽!”

    “诺!”

    “得罪了!”莫烆被几名乌孙小兵推倒在地,狠狠的板子便落了下来。

    解忧掀起一角帐帘,远远看着莫烆,莫烆却对着她咬牙一笑,隐约间,听见了他的声音,“忍耐……等……等她回来!”

    解忧重重点头,笑然坚定地道:“我信!”

    因为,冯嫽是她早已烙刻心头的心上人,是她这一世永远都舍不下的心上人,是她想睁开眼便能看见的心上人。

    她相信,这一次离别,应该会是她与她最后的离别,她无论如何都要忍下来,等着冯嫽回来带她走。

    第一章.故人

    “驾!”

    冲出夏都的草原,冯嫽带着元贵靡一路冲入了沙漠,朝着玉门关的方向驰去——

    “嫽姨,我们要去哪里?我担心父王跟阿母,我要回去!”

    “你现在回去根本救不了他们!”

    夜色降临,大漠广阔无垠,阵阵冷风袭来,只觉得处处皆是冰凉。

    冯嫽突然勒停了马儿,跳下马来,“元贵靡,下来!”

    元贵靡点头跟着跳下马来,看着冯嫽将马儿赶跑,不由得惊问道:“嫽姨,你这是做什么?”

    “它是乌孙的战马,一直骑着它,泥靡只用跟着猎犬寻来,便能知道我们踪迹。”冯嫽喘了好几口气,搓了搓冰凉的手,“元贵靡,别怕,相信嫽姨,可以把你安然带到长安去。”

    元贵靡绝望地摇了摇头,“到了长安又如何?泥靡哥哥即位本就是理所应当,这本就是我们乌孙自己的事,大汉是不会出兵帮我们的。”

    冯嫽岂会不知道元贵靡说的这些,可是如今她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不论再难,她也要为解忧把这条生路给走出来。

    元贵靡吸了吸鼻子,“嫽姨,我们还是……回去吧……”顿了一下,他继续哑声道,“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做什么储君,泥靡哥哥喜欢做,便让他做好了,都是一家人,何苦要这样?”

    “你想过你的母亲么?”冯嫽心头一酸,眼底浮起一抹怒意来,“元贵靡,你回答我,你想过你的母亲么?”

    元贵靡愕了一下,定定看着冯嫽。

    冯嫽倒吸了一口气,失望地摇了摇头,“你若做不了乌孙昆弥,你的母亲便要嫁给泥靡,嫁给你的同族哥哥!我曾告诉过你,这种事情对于我们汉人来说,是比死还痛苦的耻辱!况且,泥靡多恨你母亲,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么?她若嫁给泥靡,她的日子会怎么样?!”

    “我……”元贵靡低头咬唇,不知道如何回答冯嫽的话。

    冯嫽上前捧起了元贵靡的双颊,肃声道:“元贵靡,你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她这一生吃过的苦已经太多太多,直到今日,她明知道留下来要面对的是无尽的折磨,依旧先把你们这些孩子支开,她如此心心念念的为你们着想,你怎忍心视若无睹?”

    “嫽姨,我……”元贵靡一阵哽咽,眼圈一红,抬手干脆地一抹眼角的泪水,“我错了!我听你的话,我跟你去长安求援!”

    冯嫽欣慰地揉了揉他的后脑,拍了拍他的肩头,“元贵靡,你该长大了。”

    风沙喑哑,大漠孤寂。

    冯嫽带着元贵靡艰难地走入大漠深处,心,隐隐作痛,她偶尔回头望向来时的路,暗暗心道:“解忧,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

    同年,翁归靡病死赤谷城,依照当年约定,乌孙王位传到泥靡手中,他一改昔年翁归靡亲汉政策,切断了与大汉的所有联系,那些平日主张亲汉的大臣几乎全部清除出王庭。

    原本大汉早与翁归靡约定,嫁桐夫公主与元贵靡,以承汉与乌孙两国盟好,结果送亲队才走到一半,便接到了乌孙政局变化的消息,最终,汉帝派人将桐夫公主接回。

    一个月后,当冯嫽与元贵靡狼狈不堪地踏入玉门关,那个冯嫽一直害怕的结果,还是出现了。

    玉门关内,商旅往来歇脚的小栈中,依稀有商旅在交谈。

    “听说了么?咱们的解忧公主又嫁人了!”

    “啧啧,可怜的公主啊,这都是第三嫁了吧。”

    “可不是么?听说当夜公主设局遇杀乌孙那个狂王,虽然刺客伤了狂王,却没要了狂王的命吶,可怜的公主,怕是没有生路了。”

    “不啊,我听说,狂王并没有杀公主的意思,反倒是将公主关了起来,好像是关在一个叫做彘池的地方……”

    彘池可是赤谷城养猪人倾倒猪粪的地方!

    元贵靡狠狠咬牙,再也坐不住地站了起来。

    冯嫽连忙按住他的身子,示意他坐下,她强忍住心底的剧痛,低头一连喝了好几口水,方才沉声道:“元贵靡,我们去买两匹马儿,我们要快些赶到长安去。”

    “嗯!”

    “冯……冯夫人?!”

    有些熟稔的声音响起,冯嫽错愕地看向小栈外的中年将军,依稀想起,当年在彭城见过这样眉眼的少年郎。

    “你是……”

    “常惠!”

    他微微一笑,笑容之中沾满沧桑,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常惠。

    冯嫽连忙走到他面前,对着常惠跪了下去,“嫽,恳请长罗侯助聊救救公主!”

    常惠心头一惊,一是因为冯嫽竟然知晓他如今的爵位,二是他的印象之中,冯嫽从来都是个挺直腰杆的女子,如今这样一个骄傲的女人竟然突然跪了下来,“冯夫人莫要如此,快快请起!”

    “公主如今处境堪忧,今日能遇故人,是公主的大幸,还请……”

    “冯夫人若是要去长安,我可以告诉你,不必去了。”常惠先冯嫽一步说出了这句话,当他看见冯嫽脸上显露的绝望神色,脸上的笑容忽地深了起来,“冯夫人莫急,你且看看这是什么?”说着,常惠从怀中恭敬地拿出一纸诏书来,递给了冯嫽。

    冯嫽接了过来,当看见上面的字,竟忍不住红了眼圈,哽咽地道:“朝廷毕竟还是心疼解忧的!”

    常惠微微点头,叹了一声,道:“公主为了大汉辛苦经营乌孙三十年,陛下怎忍心看见这些心血付诸东流?所以命我带了诏书来,敕令破羌将军辛武贤率领一万五千大军进兵敦煌,权宜而动。”

    说完,常惠注意到了元贵靡,他细细打量了一眼这个少年,只觉得眉目是那般熟悉,“他是?”

    冯嫽笑道:“他是公主的长子,元贵靡。”

    “怪不得,竟这般像她……”常惠说这句话的时候心头微微漾起些酸涩来,没想到当初彭城一别,竟再无机会与故人见上一面。

    常惠忍了忍心头的感慨,忽地捏起拳头在元贵靡心口捶了一下,大笑道:“小子,你有个好娘亲!是你的福气啊!”

    “嫽姨……”元贵靡是解忧的孩儿,自然也听得懂汉话,只是忽地被这样打了一下,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冯嫽走到了元贵靡身边,爱怜地揉了揉他的心口,笑道:“长罗侯常惠常将军是你母亲年轻时候的旧友,别怕,你母亲有救了。”

    “啊!”元贵靡又惊又喜,转身对着常惠一拜,“请长罗侯救救我母亲!”

    “小子,你的母亲,自然该你亲自来救!”常惠拍了拍元贵靡的肩头,“走,随我入军营换身甲衣,让我看看,公主的儿子是怎样的英勇?”

    “嗯!”

    冯嫽心头的石头微微放下了些,她默默跟在常惠与元贵靡身后,脑海中浮现的是当日在彭城醍醐灌顶常惠的那一幕。

    “郡主,在下今日句句肺腑,那一句不平匈奴,此生不娶,当一世遵守!”

    这是常惠年少之时许给解忧的承诺,冯嫽久在西域诸国走动,也听过常惠的不少事迹——他曾跟随苏武西行,却被扣在匈奴整整十九年,白白蹉跎了太多大好年华。后来,他遇到机会可以回归长安,汉帝感其忠心,对他进行了封赏,这些年来,他在西域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因为从未败过,所以朝廷敕封他为长罗侯。

    只是匈奴依旧在,这位常将军还是那样傻傻的遵循承诺,一世未娶。

    冯嫽摇了摇头,心低喃喃哀求道:“解忧,得常惠联手,你很快就什么都不必怕了,好好活着,求你,好好活下来……”

    赤谷城,愁云惨雾,即便是红日东升,暖意也透不进乌孙王庭。

    狂王泥靡倒行逆施,自从继位之后,常以昆弥之尊欺凌众臣,稍有不如意,便毒打看见的第一个人。

    而解忧,作为泥靡心头最恨之人,便是他毒打最厉害的那一个。

    彘池木牢之中,恶臭阵阵,偶有铁链声与皮鞭声响起,却始终听不到解忧的哀嚎声。

    “哭啊!你给孤哭啊!为何你不哭?!”

    癫狂的泥靡蓦地扯起铁链,连带着扯起了被铁链反锁住双手的解忧,他愤怒的双眼紧紧盯着解忧苍白的脸,对着解忧吐了一口口水,“刘解忧,你为何不哀求孤,求孤放了你?!”

    解忧咬牙冷笑,“本宫为何……为何要求你?”

    “嘶——”

    泥靡骤然将解忧的衣裳撕了个大口子,“你是孤的女人,你该求孤,求孤宠幸你!”

    “我刘解忧一生从没求过谁宠幸……你……更不配!”解忧回敬了泥靡一口血沫,“你最好……打死本宫……让大汉与龟兹……有借口对你讨伐!”

    泥靡最恨听到解忧说这句话,他早就想折磨死解忧,可解忧每次说出这句话,总是他不能对解忧下手的最大理由。

    刘解忧得活着,否则弟史会让龟兹出兵为母复仇,大汉更会打着为公主复仇的旗号出兵西域。

    如今的匈奴已经不是当年的匈奴,即便是泥靡一心一意依傍匈奴,匈奴也不见得会为了他与大汉再次交兵。

    “贱人!”泥靡将解忧猛地推开,狠狠一鞭子抽在了解忧背上,在斑驳的青紫肌肤上又留下一道血痕。

    “嫽……”难忍的疼痛最后变成解忧的一句低唤,她握紧拳头,全身瑟瑟发抖,“我……我会……等你……等你……”

    当视线渐渐模糊,最终被黑暗吞噬,解忧沉沉昏死了过去。

    第二章.叛乱

    三更时分,彘池木牢出奇的安静。

    泥靡在发泄一通之后,已经回了赤谷城后宫。

    “右夫人……右夫人……”刻意压低的嗓音在木牢外响起,是那般熟悉。

    解忧虚弱地睁开眼来,终于看清楚了牢外之人是谁,“莫……莫……”

    “嘘!”莫烆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不要说话,他警惕地左右看了一眼,简单地说明了来意,“我来救你出去!”

    解忧心头一惊,彘池周围俱是泥靡的亲兵把守,他一个人如何能救她出去?

    “铿!”

    莫烆拔刀削断了牢门上的铁链,快步冲进了牢中,“这些日子让右夫人吃苦了……”话音才落,他弯腰准备把解忧抱起来时,才发现她已体无完肤,心头一痛,闪过一个念头,“她看到你这样,不知道会多伤心……”

    “莫将军……不可……”解忧在莫烆将她抱起之时,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你莫要牵连……牵连进来……你……救我……会……会……”

    “我若不救你,傻女人定会怨我一辈子,那我还不如死了好!”莫烆摇头轻笑,深吸了一口气,“你放心,这一个月来,我观察这里多次,每次泥靡离开之后,都会故意撤开守卫,他不想你开口唤医官来疗伤。”

    “可……”

    “什么都不必说了,我既然敢来,自然想过结果。”莫烆紧了紧双臂,“我答应过她,会好好保护好你,我不会食言!”说着,莫烆突然低头看向解忧,微微一笑,竟与冯嫽有些许神韵相似,“身为男人,若是连心爱的女人都哄不欢喜,那我岂不是很失败?”

    “大……”

    “哼!”

    去而复返的泥靡远远看见了莫烆抱着解忧离开的背影,拦下了准备大喊的守卫,低声道:“拿弓箭来。”

    “诺!”

    当守卫将弓箭拿来,泥靡蓦地拉开了长弓,厉声喝道:“莫将军,你好大的胆子!”

    莫烆身子一震,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依旧背对着泥靡,往前走着,“末将只是不想看见乌孙再起战祸,今日只想带右夫人回宫疗伤,昆弥应该清楚,若是右夫人有什么不测,对乌孙而言只是祸事。”

    “连你也敢威胁孤?!”泥靡暴怒无比,突然放开了弓弦。

    “咻!”

    一箭穿破莫烆的背甲,深深透入莫烆的血肉。

    “唔……”莫烆强忍住疼痛,喘了好几口气,方才开口道,“谢昆弥……不杀之恩!”终于走到了牢道尽头,莫烆抱着解忧转过了墙角,消失在了泥靡的视线之中。

    “来人!”泥靡怒喝一声,“待莫烆将刘解忧送回宫,给孤围杀二人!”

    “昆弥,方才莫将军说的话,其实没有错……他也只是为了乌孙……”

    “莫烆与刘解忧有染,孤,只是急怒之下杀了他们!谁人敢管孤的家务事?!”泥靡疯狂地怒叱一声,将手中的长弓狠狠摔在了脚下,忽又疯狂地发出一声大笑来,“刘解忧,你以为孤不敢杀你么?孤这不是找到机会了?哈哈哈哈……”

    “杀——!”

    突然,彘池木牢外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泥靡错愕地问向守卫,“这是怎么回事?!”

    “昆弥快逃!”一名浑身血污的乌孙小兵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乌就屠……乌就屠……反了!”

    “什么?这小子好大胆子,竟敢反孤?!”泥靡万万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与他对抗的,竟然是与他一样有匈奴血脉的乌就屠,“孤不就是教训了他一下么,这小子当真是活腻了!”

    “你说谁活腻了?”气势汹汹地,整齐着甲的乌就屠提刀带兵将泥靡与一干守卫给围了起来,突然抽刀指向了泥靡,“给本将军当即射杀!”

    “你敢?!啊!”

    泥靡只来得及说完这句话,便身中数十箭,身子摇了摇,倒在了血泊之中。

    “死了……昆弥死了……”守卫发出一声害怕的哀嚎,当即被乌就屠给挥刀砍了。

    “速速控制赤谷城!”乌就屠说完这句话,走到泥靡的尸体上,又狠狠地踢了一脚,“你欺负我就算了,你竟然还欺负我阿母!你瞧瞧这赤谷城内外,哪一个真正服你?!泥靡,你该死,该死千次!”

    与此同时,听到木牢中传出异响的解忧虚弱地问道,“今夜……今夜到底怎么回事?”

    莫烆摇头苦笑道:“估计是又变天了吧,”说着,看了一眼王庭后宫的方向,转过了身去,朝着自己的将军府邸走去,“王庭不太平,我还是带你去安全的地方,乌就屠从小喜欢跟我学习骑射,我想他不至于会为难我。”

    不多时,莫烆将解忧安然带回了自己府邸,吩咐婢女仔细看顾,又差人抬了巴鲁鲁来。

    “巴鲁鲁,别人我都信不过,就信你,”莫烆看着巴鲁鲁苍老的模样,他已经老得走不动路,只能住在莫烆府上,由仆人伺候着生活,“你快来看看右夫人伤得如何了?”

    巴鲁鲁苍老的眼珠狠狠瞪了莫烆一眼,“右夫人伤得再重,老头子现在也不救,老头子先救你!”

    “我打仗那么多年,一箭而已,要不了我的命。”莫烆摆手反驳巴鲁鲁的话,却被巴鲁鲁顺势扯住了手臂。

    “你也要看伤在什么地方!”巴鲁鲁左右看了一眼,“你们听我的,先按住莫将军,让老头子先给他治伤!”

    左右为难地看了看巴鲁鲁,最终朝着莫烆一扑,将莫烆按在了矮几上。

    莫烆痛得直倒吸气,“巴鲁鲁,你小心老子砍了你!”

    “能活到今日,老头子已经够本了,还怕你砍我不成?”巴鲁鲁示意仆人将他抬到莫烆身边,用力打了莫烆一下,“今年见到冯夫人之时,她可是交待过老头子,多多看顾你的身子……”

    莫烆愕了一下,“她真的跟你说过这些?”

    “嗯,不信你可以直接问她?”巴鲁鲁吹了吹白花花的胡子,捏了又捏他背上的箭矢,最后看了一眼边上的家将,“你来拔,老头子我没力气。”

    “我……我……”

    “怕什么,老子扛得住!若是拔个箭都喊疼,岂不是要让那傻女人给笑话了去!”

    “那我动手了,将军。”

    “来!”

    “噌!”

    箭矢突然离体,带出一道血痕,莫烆紧咬牙关,最后还是忍不住咒骂一句,“你小子活腻了!疼死老子了!”

    巴鲁鲁一本正经地扯开了他的背甲,将衣裳扯了开来,忽地将一团草药狠狠按在了莫烆的伤口上,“别动!忍一下!很快就止血了!老头子先去救治右夫人了!”说完,示意仆人抬他过去。

    莫烆接连倒吸了好几口气,终于缓过痛来,他悄悄侧脸看向了床榻上依旧虚弱的右夫人,突地会心一笑,喃喃道:“嫽……这一次……你再见到她的时候……应该不会再哭了……”想了想,莫烆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他默默在心头道:“或许……我还可以多给你一份太平……”

    巴鲁鲁看见莫烆突然站了起来,急声道:“伤口不浅,你需要好好休息几日!”

    莫烆反手按住草药包,示意侍女拿纱布裹好伤口,笑道:“无碍,等我办完此事回来,我会记得静养几日的。”

    “唉,你要去干什么?”巴鲁鲁焦急地摇头,“你可要记得,小心你的伤口!老头子老了,医术也退步了,我怕你再伤了,就救不得你了!”

    “知道了!”莫烆等侍女系好布带头,随口应了一句,沉声吩咐了一句道,“好生照顾右夫人,将军府若是有事,等我回来或者是等夫人回来定夺。”

    “诺。”

    待莫烆走出房间,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从柜中翻出了一件天青色的袍子,那是他陪冯嫽出使丁零之时,冯嫽买来送他的袍子,他一直舍不得穿,生怕自己一个鲁莽,把这件袍子给穿坏了。

    “过去是我陪你,如今只能由这袍子陪我去做这件事了,嫽,你也累了半生了,也该像个女人一样好好歇息歇息了,那些刀光剑影的事,还是由我们男人去做吧。”

    不多时,莫烆褪下了甲衣,换上了这件袍子,提着一壶美酒,朝着赤谷城王庭的方向走去。

    “翁归靡,你定不想看见自己守了一辈子的江山毁于一旦,我这个做兄弟的,能帮你做的只有这件事了。”

    当莫烆立在王庭门前,看着曾经熟悉的宫阙,只能对空自言一句。

    “你去告诉乌就屠,说他的烆叔今日有些话想单独与他谈谈。”莫烆对着王庭前新换的守卫道。

    “诺。”

    守卫没多久便回来了,恭敬地对着莫烆一拜,“王子有请莫将军。”说完,犹豫地看了一眼莫烆腰上的弯刀。

    莫烆将弯刀解下,递给守卫,又晃了晃手中的那壶美酒,“今夜我来此,只为找他说几句话,入庭的规矩,我还是知道的。”

    “请,莫将军。”守卫接过了弯刀,又恭敬地对着莫烆一拜,让开身子,示意莫烆可以入庭。

    第三章.联手

    乌就屠在赤谷城叛乱的消息当夜便传到了汉家军营中,无疑,这是一个好消息。

    “侯爷,末将以为,可以帮乌孙平叛为由出兵赤谷城,以定乾坤!”辛武贤激动地对着常惠抱拳道,“如此一来,我大汉出兵也算是名正言顺!”

    冯嫽想了想,摇头道:“不,或许匈奴正等着我们出兵赤谷城。”说着,她看向了一边沉默不语的常惠,“侯爷以为呢?”

    常惠点头道:“冯夫人之言,正是我顾虑的。”

    “顾虑?”辛武贤不明白常惠的意思。

    常惠看了一眼冯嫽,“冯夫人,不若你来告诉辛将军?”

    冯嫽沉吟片刻,道:“泥靡生母是匈奴人,乌就屠生母也是匈奴人,只是泥靡生性狂悖,最恨别人对他控制,所以匈奴定不会喜欢这样的乌孙昆弥,反倒是乌就屠,此人久被翁归靡漠视,十多年来隐忍不发,若不是今夜他发动叛乱,我竟不知他藏了势力在赤谷城中。而且,今夜之叛,只怕匈奴也暗中参与其中。我大汉若贸然出兵,匈奴便可在西域诸国间宣扬,说我大汉怨愤乌孙断了邦交,所以出兵报复,后又刻意扶植有汉人血统的乌孙王子承袭乌孙,居心叵测。”

    辛武贤听得心惊胆战,“如此说来,我们还要这样白白等着?眼睁睁的看着公主那么多年来辛苦经营的两国邦交毁于一旦?”

    元贵靡皱紧了眉头,“我现在只担心阿母,只要能救出阿母,我做不做昆弥并不重要!”

    “你当昆弥当然重要,而且,非你不可!”冯嫽正色看向元贵靡,笃定地道,“元贵靡,只有你当上昆弥,才能让乌孙与大汉继续盟好下去,对乌孙是福,对大汉也是福,这也是你母亲最想看见的结果。”

    常惠点点头,看向了大帐中的旌节,“有些战场没有硝烟,但比战场还要凶险,今夜这兵是一定要出,只是,只能一个人去。”

    冯嫽快步走到旌节前,拿下旌节,郑重地道:“侯爷说得不错,这一战,该嫽去。”

    辛武贤惊瞪双眼,“冯夫人,如今赤谷城一片混乱,你独自一人前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冯嫽凛凛一笑,道:“我是乌孙右大将的妻子,对乌就屠还算有些情谊,他不会太为难我。”说完,她眸光灿灿地看向常惠,“况且,论起对西域诸国的熟悉,侯爷,嫽自认第二,还无人敢认第一。”

    常惠淡淡一笑,点头道:“不错,这点常惠甘拜下风。”

    “嫽姨……”元贵靡担心地看着她,“事事小心。”

    “嗯!”冯嫽整了整衣冠,恭敬地对着常惠与辛武贤一拜,“嫽先行一步,还请辛将军与侯爷留在营中做后援!”

    “好!”

    “嫽,告辞!”

    说完,冯嫽便掀帘持节走了出去,当她牵马翻上马背,望向赤谷城之时,喃喃道了一句,“解忧,有你在的地方,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会回来,因为,那里才是我这辈子最眷恋的家。”

    “驾!”

    马儿嘶鸣一声,前蹄腾空,带着冯嫽驰出了营地。

    常惠掀帐走了出来,看着冯嫽的背影,感慨地自言自语道:“那么多年过去了,冯娘子,你还是如当初一样,而她呢?——小郡主,这些年来你受了那么多苦,现在是什么模样了?”

    脑海之中浮现起当年彭城的那一幕幕,常惠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赤谷城,王庭森森,静谧一片。

    昆弥大殿之中,着甲的乌就屠与莫烆盘腿坐在矮几边。

    莫烆亲手给乌就屠斟了杯酒,叹声道:“一转眼,你也长大了,做起事来很像当年的昆弥。”

    乌就屠咬牙冷笑了一声,“我像他么?”说完,他担心地抬手给莫烆揉了揉背心,“烆叔,我担心你的伤。”

    莫烆倒是有些惊愕,侧脸定定看着乌就屠,笑道:“你知道我今日伤了?”

    乌就屠点点头,道:“本来我想过些日子再发难的,但是,我知道你今夜要救右夫人,所以我只好在今夜动手了,只是,还是迟了些,让泥靡那畜生伤了你!”

    “我西域儿郎,哪个身上没有伤疤的?”莫烆拍了拍乌就屠的肩头,语重心长地道,“关键是看伤得英雄,还是伤得狗熊了!”

    乌就屠舒眉一笑,也给莫烆斟了一杯酒,“烆叔,我敬你!从小就你跟阿母关心我,我在赤谷城在意的人,也只有你跟阿母,所以,我是怎么都看不得泥靡欺负你们!”

    “孩子,你可知烆叔也舍不得你被人欺负。”莫烆举杯饮了一口,伸臂忍痛搭在他的肩上,“你今日杀的是我乌孙的昆弥,你可知道这是谋逆大罪?”

    乌就屠低头喝了一口酒,哑声道:“我知道!”说着,抬眼看着莫烆,“可是我并不后悔,至少,你跟阿母再也不会被泥靡欺负了!”

    “可是你会……”莫烆忧心地看着乌就屠,“我知道你身后定有匈奴人撑腰,可是你可想过,一旦你成为了昆弥,就凭助你夺下王位这一点,匈奴人便可左右你一世。还有,如今大汉陈兵万人在敦煌,赤谷城中守军不过三千,若是大汉当真出兵,只怕赤谷城一夕之间便会成为残垣。”

    “烆叔,我起兵之时,并没有想那么多……”乌就屠听得心惊,连忙又喝了一杯酒,给自己壮壮胆子,“大不了……大不了我带兵与汉军一拼!”

    “日后呢?匈奴人让你往左,你能往右么?”莫烆反问了一句。

    “我……”

    “乌就屠,现在放在你面前的,就是一个死局啊!”

    “启禀王子,赤谷城外,冯夫人持大汉旌节求见!”

    当莫烆即将说出那句话,殿外的侍女突然开口打断了莫烆的话。

    “请!”乌就屠看了莫烆一眼,忽地明白了今夜莫烆前来的用意,“烆叔,我没想到,你们夫妻二人今夜竟然联手了。”

    “这个傻女人!”莫烆摇头一笑,心底暗暗道,“能联手做一件事,也能算是你我同心了吧?”

    “汉使冯嫽,拜见王子!”

    今夜的冯嫽穿着玄色深衣,那是大汉的装束,落入莫烆眼底,他只觉得有些恍惚,仿佛是看见了那个最初的她。

    “冯夫人今夜是为何而来?”乌就屠凉凉地看着冯嫽,虽然他心里知道冯嫽也是真心待他,可是他心头对汉人是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冯嫽对着乌就屠行了一个汉礼,目光落在了莫烆身上,眼底闪过一抹惊愕之色,她略微想了想,道:“王子处境危险,嫽今日前来,只为给王子献上一计。”

    “哦?说来听听?”乌就屠冷冷地应了一声。

    冯嫽挺直腰杆,笑道:“大汉与乌孙,本就是一家人,如今乌孙有难,大汉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但是若是进兵乌孙,遭殃的始终是乌孙百姓,我大汉天子悲悯乌孙百姓,不愿看见这样的结果,所以特命嫽前来,劝一劝王子。”略微一顿,冯嫽往乌就屠那边走了三步,又是恭敬地一拜,“还请王子悬崖勒马,趁还没有真正坐上昆弥之位,坐实谋逆污名之前,顾念百姓无辜,微微让上一步。”

    乌就屠看了一眼冯嫽,“你要我如何让?”

    莫烆轻轻一笑,帮冯嫽说出了口,“只要你不做昆弥,其他的都不必让。”

    冯嫽感激地往莫烆那边看了一眼,她知道这句话若是由她说出来,乌就屠不一定能接受,若是由莫烆说出来,情况便不一样了。

    乌就屠想了想,事到如今,权衡利弊,他哪里还有退路?

    “烆叔,我听你的!”乌就屠看了莫烆一眼,回头对着冯嫽道,“冯夫人,我愿让位给元贵靡,但是,我要大汉给我一个封号。”

    “诺!”冯嫽对着乌就屠再拜了一下,“王子所请,嫽定谨记,还请王子安心等上写日子,容我大汉天子下旨敕封。”

    “好!”

    “这酒似是喝多了些,莫烆先告退了。”莫烆突然欺身对着乌就屠一拜,笑道,“自家女人回来了,也该去亲热亲热不是?”

    乌就屠放声大笑道:“烆叔,你明明今日还受了……”

    “咳咳,告辞!”莫烆连忙打断了乌就屠的说话,起身来到了冯嫽身边,牵起了她的手,笑道,“嫽,跟我回家。”

    冯嫽愕然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乌就屠,只听乌就屠道,“冯夫人,好好疼下自家男人!”

    “走!”莫烆害怕乌就屠现在把他受伤之事说出来,匆匆笑了笑,便拉着冯嫽退出了大殿。

    “你好像瞒了我什么?”冯嫽在路上仔细打量着莫烆,最后落在了他天青色的袍子上,不禁笑道,“我想不到你会穿这袍子……更想不到你会去帮我做说客……”

    莫烆笑了笑,握紧了她的手,“你想不到的事可多了,身为男人,自然该像长生天一样的护佑女人!”

    冯嫽已经习惯听他说这些话,轻轻一笑,复又皱起了眉来,“我想去接她出来……”

    “先回家可好?”莫烆脸上的笑意浅了下去,他望着自家府邸正门,“今夜陪我从这道门一起回家。”

    “烆?”冯嫽只觉得莫烆今夜有些异样,“你今日……”

    “今日我欢喜,你我终于同心一次。”莫烆笑了笑,带着冯嫽一起走入将军府,一路引着她来到客房门前,指了指里面,“你进去吧。”

    “你呢?”冯嫽定定看着他。

    莫烆笑道:“今夜与乌就屠喝得不过瘾,自然去再喝几杯!”说完,莫烆黯然低头,松开了冯嫽的手,转身走远,低低地道了一句,“傻女人,只要你欢喜,我痛点又如何?”

    “夫人回来了!”正在给解忧上药的侍女看见了冯嫽,激动地低头对着床上的解忧道,“右夫人,夫人回来了!”

    “解忧……”冯嫽心头又惊又喜,快步走到床榻边,当看见了解忧伤痕累累的身子,心头一酸,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她想暖暖地握住她的手,却发现根本无处下手,“你……你受苦了……”

    “嫽……”解忧颤抖着牵住了冯嫽的手,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个安心的笑来,“我……还是等到你了……”

    “今日将军也伤了,夫人你回来的正好,就不怕他不听奴婢们的话了。”

    “他……总是这样逞强!”冯嫽心头一震,终于明白乌就屠到底想说什么了,她眼圈一红,只觉得百感交集,当眼泪滑下脸颊,已分不清楚此刻的心痛,究竟是因为对解忧的心疼,还是对莫烆的愧疚。

    第四章.采薇

    一月之后,朝廷敕令下达常惠手中,从此乌孙分六百万户予元贵靡,四百万户给乌就屠,他们兄弟二人分庭而治,乌孙进入了大小昆弥时代。

    知道这场叛乱已经过去,大乐从龟兹回到了赤谷城,接回旧职,依旧做乌孙的左大将。同日,元贵靡在赤谷城即位,成为了新任大昆弥。

    终于盼到了这一日,解忧带伤笑看着元贵靡坐上王座,只觉得她这一世的苦难,终于算是到了尽头。

    她下意识地看向冯嫽,此刻,冯嫽离开了她的视线。

    赤谷城城门下,冯嫽紧紧揪着缰绳,与着甲莫烆并肩而立,轻轻一叹,“你不能留下么?”

    莫烆从冯嫽手中拿过缰绳,笑道:“若你够狠心,觉得我的心是石头做的,那我可以留下。”

    冯嫽揪住了他的衣袖,哽咽道,“我知道你执意要去小昆弥领地,不单单是为了成全我跟解忧,还因为……”

    乌就屠有匈奴血脉,如今大小昆弥分庭而治,匈奴人控制不了元贵靡,自然会去对乌就屠示好,或许短期内乌就屠不会做什么,但是天长日久的,难免乌就屠不会突然反悔,想一统乌孙。

    所以莫烆留在乌就屠身边,真遇到那么一天,也可以为元贵靡争取点什么。

    “嘘。”莫烆示意她不要说下去,他淡淡笑了笑,“女人太聪明了可不好,我留在那边,你们这边也过得安心,不是么?”说完,莫烆牵起了冯嫽的手,紧紧贴在了心口,“我曾告诉过我自己,这辈子要好好疼惜你,我是在践我许的诺。”

    冯嫽心头感动,却又觉得无奈,她明知道莫烆最想要什么,偏偏她的心却不会再给任何人,她沙哑地开了口,“今生,是我欠了你……”

    “来生还我么?”莫烆看见冯嫽的泪眸,突然觉得很高兴,“长生天在上,说的话可要算话的!”

    冯嫽沉默不语,良久方才道:“这一世,我与解忧相守的日子太短,下辈子,我还想与她……”

    “呵,不必说下去了……”莫烆打断了冯嫽的话,不舍地为抚了抚她的鬓发,看见了青丝深处杂了些许白发,他猛地将冯嫽抱入怀中,“嫽,你终究是个女人,莫要太逞强了。我今生最遗憾的,是你从来都没唤我一句夫君。”

    “我……”

    “你知道我不会逼你做什么,况且,逼你喊出来的,也不是我真正想听见的。”

    莫烆微微拉开冯嫽的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的眉眼,不知不觉间,自己的的双眸也湿了起来,“冯嫽,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哭就哭,还累我一个七尺儿郎也想哭了,你说,我该如何惩罚你?”

    冯嫽含泪一笑,道:“你说。”

    “你亲我一口,可好?”莫烆紧紧盯着冯嫽的双眸,心猛烈地跳动着,“你若不愿,我不逼你。”

    冯嫽轻叹了一声,抬手勾住了莫烆的颈子,轻轻地在莫烆颊上吻了一口。

    莫烆忍泪一笑,往后退了一步,翻身跃上马背,低头看向冯嫽,“傻女人,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

    “你也一样,别忘记了你身上还有伤。”冯嫽让到了一边。

    莫烆深深地看了冯嫽一眼,扬鞭策马,最终绝尘而去,“驾!”

    这是莫烆与冯嫽最亲密的一刻,却也是莫烆与冯嫽最后相处的一刻。小昆弥辖地受匈奴影响甚大,数年之后,莫烆病逝辖地,有人说是旧患发作,也有人说是中毒而亡,甚至还有人说,是莫烆太思念妻子最终相思而终。

    据说,莫烆死的时候眼望赤谷城的方向,侍女们说,他笑着说了一句,“下下辈子……太远……我……想再等等你……傻女人……”

    故事还是回到冯嫽送走莫烆那时,常惠处理好军中事务后,请求拜见公主解忧。

    多年未见,常惠心头终究有那么一个执念,只想在有生之年,再见上解忧一面。

    “宣,大汉长罗侯入庭觐见!”

    常惠解下佩剑,端然理了理头盔,昂首阔步地走入了王庭大殿,对着殿上那抹熟悉的倩影走了过去。

    “微臣拜见公主殿下,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

    熟悉的声音,撩动平静多年的心湖,常惠只觉得心颤得厉害,抬头再看向元贵靡身侧的解忧时,前尘往事浮上心头,竟忍不住红了眼眶。

    “一别数十载,你我都老了。”解忧感慨万千,眼前的常惠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眼角的轻纹写满了世事沧桑,常惠如是,解忧如是,嫽也如是。

    常惠忍不住笑道:“不,公主殿下还是如当年一般,半点也没有变。”

    解忧微微一笑,“多年未见,长罗侯终不是当年的愣头小子了。”解忧示意常惠入座,“今日是哀家专为故人设的家宴,殿中只有哀家三个孩子,长罗侯不必拘礼,请。”说完,解忧的目光又在殿中看了看,依旧没有发现冯嫽的踪影,总觉得心头空落落的,忍不住问了一句,“嫽在哪里?”

    汉家侍女低头回道:“启禀公主,今日右大将军要远赴小昆弥领地,冯夫人应该去送莫将军了。”

    “知道了……”解忧心头一凉,想到莫烆这些年为她与她的付出,她觉得她亏欠他太多,“也该去送送他,就让他们夫妻再说说话吧。”

    元贵靡端然坐在王位上,喜声道:“孤能有今日,嫽姨功不可没,还是再等等她,再上歌舞。”

    “难得你有这份心。”解忧莞尔。

    常惠看得有些不真切,只觉得这样的笑,要么在回忆中,要么在梦中,他轻轻地一叹,低头拿起杯盏,敬向解忧,“公主,微臣敬你一杯!”

    解忧举杯,“请。”

    “慢。”冯嫽的声音忽地响起,只见她强笑着走到了解忧身边,对着元贵靡与解忧恭敬地行了一个礼,从解忧手中接过酒杯,看向了常惠,“公主身上还有伤,不宜饮酒,侯爷,这杯酒就让嫽代公主干了吧!”

    解忧轻轻一笑,“哀家知道哀家的身体……”

    常惠笑道:“还是冯夫人说得有理,是微臣莽撞了,来,冯夫人,我敬你!”

    “干!”冯嫽仰头饮下这杯酒,将酒杯放下,笑然看向解忧,“今日既然是故人重聚家宴,平日里那些歌舞未免普通了些。”

    解忧暖暖地看着冯嫽,笑问道:“你说,什么才不普通?”

    冯嫽笑着了看大乐与素光,目光又回到了元贵靡身上,“你们定没有听过公主弹奏秦琵琶吧?”

    大乐激动地点点头,“嗯!”

    素光杵着小脑袋,稚声道:“素光想听阿母弹秦琵琶!”

    “多年未弹……只怕……”

    解忧还没说完,冯嫽又道:“你们可想看看嫽姨的舞姿?”

    “孤想看!”这次是元贵靡重重点头,“久闻汉家歌舞甚是妙曼,孤一直想看,却一直没有机会。”

    解忧无奈地一笑,道:“好,既然你们想看,那我便弹。”说着,解忧便示意侍女将秦琵琶抱上殿来。

    不多时,解忧坐在矮几边,抱好秦琵琶,指尖拂过弦丝,发出一串清脆的声响,她仰头看向冯嫽,“嫽,我该奏哪首曲子?”

    冯嫽想了想,回头望向了常惠,笑道:“不若奏曲《采薇》?”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解忧的心轻轻一颤,当听到冯嫽说的那个曲子,忍不住喃喃念出这一句,当年灞桥青柳,如今是否依旧?

    蓦地,解忧发现,她想家了。

    冯嫽淡淡一笑,端然走到了大殿正中,轻捻兰指,微微折腰看向了解忧,“孩子们还等着呢。”

    解忧回过神来,眼底闪起些许泪光,她对着冯嫽嫣然一笑,源自心头的暖意化作了指尖的这一曲《采薇》。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第1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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