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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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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大王的压寨夫人 作者:湖蓝阁

    第14节

    对此,韩副将仅仅扫了眼,在大头都被这人带走的现在,一个小士兵实在不算什么。他扫了眼,便再也没朝那小兵看上一眼了。

    没多久,那侯月滨便带着自己人,凌深及装成士兵的于狁一起离开了。

    看着人都走光了,那韩副将面上忽青忽白的,气得直想杀人。他抬手一甩,差点就赏了手边的人一个耳光,眼见这人险险避过,他哼了声,道:“赶紧去通知大人,就说人被带走了,不过确定已经到都城了。”

    被命令的人道了声是,就迅速退下了。

    站在另一边的人见此,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那现在要干什么?”

    说话的是原先负责这里的一个小长官,之前便是他收到命令,严加盘查码头的。此时要找的人被人带走了,严加盘查已然失去意义了。

    那韩副将被问了,本就心情不爽的他更加不耐,狠狠瞪了眼说话的人,道:“你该干嘛还需要我说?”

    那人本还想说什么,被这么噎了一句,立即禁声了。而那韩副将见他不做声,哼一声,袖子一甩也离开了。

    另一边,侯月滨带人一直到了城东。城东位于码头西南面,走过去需要半个时辰左右,因着靠近码头,附近酒楼客栈特别多,也因此延伸出了一条颇为繁华的闹市区。

    他们走过城东的时候也算低调,便是如此,被那手下押解的凌深还是不可避免得成了众人围观偷看的对象。对此,侯大人俨然是不在意的,只不过会在某些时候咳嗽几声,也不知是病了还是在掩饰什么。

    每每这时候,凌深都会朝他看上一眼,只可惜这人是背对他的,让他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好在凌深也不在意周遭的注视,坦然自若地在那手下的押解下走着。

    径直穿过人来人往的城东,一行人终于到了內城。內城为上京的主城,皇宫及多位大臣的住处都在內城,是以内城与外面相连的八个小城们都有众兵把守盘查,轻易是不得入内的。只不过今次他们中有侯大人在,倒是没经盘查就被放进去了。

    只是等到了內城,侯月滨依旧没有命令那手下给凌深松绑。

    这让凌深觉得奇怪,同时也让他有些警惕,所说这人本意是替他们解围,又何必现在还抓着他不放,若不是……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侯月滨忽得停了下来,转身看向他身后的于狁。

    “你倒是沉得住气,不怕我真把你们给抓了丢牢里去?”他开口,声音里远没有方才那股冷冽,带着淡淡的笑意问道。

    凌深尚被人押着,回不了头,所以也看不到于狁的表情,只晓得这人沉默了良久,久到那侯月滨率先等不及了,然后听他继续道:“怎么?你以为你不露出真面目来我就认不出你了?”

    ☆、第八十一章 撤令

    终于,于狁叹了口气,不过他并没有说话,而是率先劈手将人夺了过来。凌深只觉得绑着的手臂被人扯了下,下一刻背部就抵靠在一个熟悉的胸膛上。

    不消回头,凌深也知道自己身后的人是谁,这让他原先有些绷紧的身子逐渐放松了下来,就这么一动不动地靠在他身上。

    感觉到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于狁侧眸瞧了眼凌深,却一眼瞧见那有些泛红的脸颊,这让他本还面无表情的面容起了些许变化。

    就当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似的,于狁伸手按了按那一片红,低声问道:“你脸怎么样?”

    凌深向来是脸皮更厚的那个,当家的若不在意,没道理他还会在乎周围那一群人,轻笑一声,反问:“那我回头可不可以揍那家伙一顿?揍完了大概我就没事了。”

    旁人听来这话像是玩笑一样,但于狁是知道这人的性子的,脸上是笑着的,嘴上也是随意的,可心里指不定恨死那家伙了,自然不会轻易放过那家伙的。当然就是当家的,也是不想放过那家伙的,此刻自是要助纣为虐一番。

    只是有些话能当着人的面说,有些话则不能,于是就见于狁又向着凌深的耳朵凑近几分,压低了声音说道:“等过几日,我给你将那人寻来,你自己动手解气。”

    这话周围人是听不到的,但两人的姿势却是暧昧地让人想要无视都无法无视,只是到底都是经过训练的人,此时此刻也就没动,依旧保持原有的姿势望着这两人。只唯独那侯月滨,在看到两人眼下的姿势后,眸光一闪,只不过这异样的神情很快就被他掩饰住了。

    凌深背靠着于狁,在听到他这话后尤其满意,刚想说什么,原先还帮着自己的绳子骤然一松,紧接着又听身后那人低声提醒:“别动。”

    凌深真就没动,尽管他还不清楚这人究竟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被无视良久的侯月滨终于开口了:“既然你不愿意与我坦白,那只得随我走一趟,自从王老将军上京来替你平反,皇上也已下旨彻查四年前的事,也已撤销了你的缉捕令。”

    “既然缉捕令已撤销,那我更没有随你走一趟的道理。”于狁直直望着侯月滨,眸中满是坚定。

    侯月滨愣了下,垂眸喃喃道:“话虽如此……”忽得他又抬头看向于狁,“只是皇上格外想念你,既然你都回来了,不去……”

    “在下已是一介草民,哪有资格进宫面圣。”于狁没等侯月滨说完就打断他了,他能感觉到凌深背在身后的手用力握着他的。于狁一下就猜到这人是不想他去见那位皇上的,便用力回握了下。

    侯月滨有些无奈地望着于狁,还想再说什么,却几度被于狁给打断了。

    “既如此,我也不勉强你。”他叹了口气,又扫了眼靠着于狁的凌深,“刚就想问了,你们两个的关系是……”

    “侯大人,这貌似和你没什么关系吧。”于狁的口气依旧不冷不淡的,似乎对面前这位中郎将并无好感。这让凌深奇怪极了,还记得那小兵曾和他说过,当所有文武百官都与于狁对着干的时候,只有这位中郎将会替他说好话,但看于狁对这人的态度,似乎另有隐情。

    凌深暗暗将此记在心里,抬头又瞧了眼那侯月滨,却见他被于狁这么一噎,竟也没动气,只是他嘴角有些垮下来了,对此似乎也是无奈至极。而站在他身后的一众士兵,早在侯月滨话里话外提到这人就是那位遭罪的大将军时就把头垂得低低的,大约也是觉得有些话能听,有些话是不能听的,而最好的做法便是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于狁见侯月滨不再说话,也不再浪费时间,开口便要求离开。

    侯月滨半垂着眼睑里满是无奈,摆摆手,也不挽留。

    得了这回答,于狁和凌深自然也不逗留,赶紧取道往码头方向走去。倒不是准备自投罗网去的,而是去取回一些东西,他们可还记得被他们落在码头的几只小畜生。

    说起大猫仔,在摆脱那些追捕后,就奋力跳回到了之前那艘楼船上。

    那圆润的船主见这小畜生又回来了,原本丰满的脸庞顿时皱地跟干瘪的枣子一样,哆嗦着手指着大猫仔儿,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来。

    大猫仔见到熟人却是恣意得很,先是迈着豪迈的步子绕着那船主走了两圈,之后蹲在他面前,张嘴吼了一声。这吼声不是很响,比起那种充满威吓的叫声,这吼声更想是打招呼似的。

    船主见此,凌乱的心终于有所淡定了。他深吸了口气,嘴上不停念叨着,将那两位放任小畜生跑回来的主人给狠狠骂了遍,边骂边认命地去船上的厨房给大猫仔弄了块新鲜的肉来。

    “给你。”船主嫌弃地将那肉丢到大猫仔面前,见那大猫有滋有味地啃了起来,抱着双臂站在一边,“这肉还是采货的船员刚买回来的,便宜你这黑老虎了。”

    大猫仔听不懂他的话,也不理会耳边那显得嘈杂的声音,奋力与面前这块肉搏斗着。

    船主发现自己被无视了,似乎有些心情不爽,撇了撇嘴,继续:“哼,快点吃,吃完了就给我滚下船去。”

    也不知大猫仔是不是听懂了,当真在吃完后,在甲板上滚了两圈,这才爬起来,撒开爪子欢快地跑下船去,徒留那呆愣住的船主一人站在晚风飘扬的甲板之上。

    大猫仔跑出去后,就寻着气味一路向前。沿途也甭管吓到了多少人,大猫仔都没当回事,依旧鼻子贴着地面缓缓走着,直到一阵风袭来,似乎带来略微熟悉的气息,它才再一次撒开爪子往前跑去。

    大猫仔赶到的地方是关押马匹的地方,还未赶到那儿,就听闻风中传来马儿嘶叫的声音。听着倒像是在努力反抗着什么,大猫仔赶紧上前,就见早前还跟自己对着干的枣红色马儿被个陌生人扯着缰绳,往木栅栏里拽着,旁边则是另一个人拽着另一匹马的缰绳,同样的那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也不愿配合,抬起前蹄便将拽着缰绳的人踢翻在地。

    别看这匹黑色大马平日里安安静静,似乎很好驯养的样子,实际上它才是最霸道蛮横的一匹。都说咬狗不叫,这匹黑马也是如此,不叫不闹,却是已将好几个人踢翻在地了。

    马厩的人终于看不过眼,抽出马鞭对着空气地面“唰唰”地抽打了好几下。不过他们还未将那鞭子朝那两匹马身上抽去,迎面一声虎吼吓得他们连马鞭都握不住,连抖两下就差没把马鞭给掉地上了。

    原先负责盘查的人自然也听到了这声虎啸,其中也有一部分人知道这虎啸和方才要抓捕的两人的关系,只不过眼下命令撤消了,要抓的人也都被中郎将带走了,大多数士兵也被带了回去,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却始终不见他们有所动作。

    凌深和于狁回到码头,一到码头附近便听到了这声虎啸。两人不做停留,匆匆赶了过去。两人行动也是低调,赶到得时候恰好见到自家那大猫仔威风凛凛地站在一匹枣红色马儿前面,极其凶狠地怒视着对面拿着马鞭的人。

    两人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见没人受伤,到底松了口气。这年头,只要没见血,没死人,什么事儿都好解决。

    最后是于狁上去把那几只小畜生领回来的,给了那马厩的负责人一些银钱,也算给这些人压压惊,免得被只老虎吓出病来可不好。

    大猫仔一回到凌深身边,就可劲地蹭他的大腿,结果被凌深一拳砸在脑门上,这才算消停下来。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凌深回头问于狁,顺便接过他递上来的缰绳。

    于狁没回答,只瞧了凌深一眼让他跟上。

    两人随即往回走去,之前城东那处小城门的守城士兵是早已被侯月滨吩咐了的,眼下见了两人牵着两匹马,身边又跟着只老虎,虽犹豫了下,却还是把人放了进来。

    一进城门,于狁便似有了极其明确的目的地,领着凌深往南边行去。主城里因多是富贵人家的宅邸,就是沿街的店铺也装修的极尽豪华有序,一看就比外边的小商小贩高大上了不少。

    凌深左右打量了一番,就见于狁径直走到了一处胡同口。

    胡同口南北走向,里面多是些四合院的小宅子,唯独有一所豪宅,坐北朝南,胡同口里的大门也不过是他家的后门罢了,而往里头的宅子一瞧,虽建得极其古朴,却也能瞧出那些装饰极为用心。

    于狁敲了敲那紧闭的后门,不久就有个小厮打扮的人从里头走了出来。

    “谁啊?”那小厮探出个头来,瞧见两个不认识的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立马就变得不怎么好了。

    于狁倒也不说话,只从怀里掏出个玉佩给那小厮看了眼。

    那小厮好几年前就在这里干活了,一眼就认出了这玉佩,拧着的眉很快就舒展开来,嘴角也挂上笑,殷切地说道:“原来是于少爷啊,我家主子刚还念叨起你呢,说圣上都已经撤了你的缉捕令,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上京一趟,不想还真把你给盼来了。”转眼又瞧见站在于狁边上的凌深,顿时眼睛一亮,赞叹道:“这位就是你的夫人吧,长得可真俊。”

    凌深嘴角一抽,虽说他早已接受了这个身份,但也远没到听到这称呼无动于衷的地步。

    那小厮就像没见着凌深的尴尬,低头瞧了眼跟在凌深脚边的黑虎,眯着眼睛一笑:“嚯,还真是只黑毛的大老虎,可真好看。”

    见这小厮还想说什么的样子,于狁扶着额头,有些头痛地提醒他:“小王,我找伯叔有急事,还是先带我们进去吧。”

    那小厮回过神来,赶忙带着人往里走去。

    ☆、第八十二章 战局

    穿过后院的花园,再走过箭道,前头便是前院了。

    那小厮领着于狁走到前头院子里,对着那院子里的小厮耳语了几句。就见另一名小厮诧异地偷瞧了于狁一眼,随后面上露出恭敬,点头带着两人走到左边的厢房前,抬手敲了敲门,随后便听里头传来低沉的询问声。

    “老爷,于少爷来了。”那小厮的声音不大,却极其稳重。

    待他说完以后,房里头一阵静默,但很快便传出“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紧随而至的便是那老将军显得焦急的催促:“快、快请他进来。”

    那小厮正要推门进去,没成想房门竟先一步从里头被打开了,一个两鬓斑白,却依旧精神的老者站在门内,瞪着双眸望着站在门口的三人。

    不仅那小厮愣住了,就是站在于狁边上的凌深也愣住了。

    沿途凌深已大概了解了这个府邸的主人是谁,正是日前替于狁解围的王伯山王老将军的府邸。凌深之前勉强也算与这位将军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那时候他太过匆忙,并没能瞧见迎面而来的军队,而之后他受伤昏迷,等醒来时,这位老将军已带军离开了。所以若不算没见成面的那次,这还是凌深第一次见这位王老将军。

    同样的,王伯山也第一时间瞧见了凌深,比起易了容、变得毫无特色的于狁,凌深那张俊脸实在太过耀眼了,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仿佛觉得瞧见了天神。

    “伯叔。”于狁适时打断了眼前这位打量的目光。

    王伯山被这一声唤回神来,偏头瞧了于狁一眼,虽面前这人仿佛是个陌生人,但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那身形体貌、一举一动皆是历历在目,完全和记忆中那人重叠到了一块。其实前不久才见过,但王伯山也不知为何,一想到这儿是上京,而这人终于再度踏上了这块故土,鼻子就止不住地发酸。

    他抬手拍了拍于狁的肩膀,声音略有些哽咽道:“好、好,终于回来了。”

    话音落下,他便将人邀进屋内,又吩咐小厮去泡了壶上好的毛尖茶。

    待三人坐定后,那王伯山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你这是知道皇上撤消了那缉捕令的消息,所以特意来得上京?”

    “伯叔,我并非因此来上京的,只不过到了这里才知道缉捕令撤消了。”

    王伯山眉头一皱,面上有些不悦:“既然你并不知道撤销了缉捕令,来上京干嘛?”

    “这事说来话长。”于狁微微叹了口气,便将这段时间来发生的时间简单地说了下,只事在提起那孙睿的时候,王老将军有些激动,当场将那桌子拍得“砰砰”作响,又将那孙睿以及他那不识相的副将骂了个狗血淋头。

    王伯山又瞧了眼凌深,见他脸上果然有些微红,显是被人打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别看这王老将军没见过凌深几面,起初还反对两人来着,但在明确于狁的感情后,王老将军也渐渐接受了这人,又本着爱屋及乌的心态,自然把凌深当成自己的侄子看待,眼下自己的侄子被人打了,这还得了。

    王老将军在外人看来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护犊,且是特别护犊,当年于狁被下罪受罚的时候,王老将军得了消息第一件做得事竟然是带兵直奔上京来的,那架势用当时那些文官的话就是——这王伯山疯了,竟是要带兵攻打都城,是要造反啊。当然,最后他并没真得造反就是了。

    等于狁说得差不多了,王伯山抬手唤了个小厮进来,让他叫自己的几个得力兵将去把那位韩副将请来。

    凌深听到这命令,愣了,他瞧了王伯山一眼,却见那王老将军也正好看过来,对他解释道:“我并非全是为你,这厮明知缉捕令撤消了,竟然还意图抓捕云旌,一定是受人指使的,眼下先请他过来审问一番,明日再与皇上述说此事便是了。”

    凌深了然了,不过还是奇怪这王老将军对他的态度,似乎……很和蔼来着。

    于狁在说完怎么上京的事儿后,话锋一转,便又落到这次的战事上。

    目前,西北边境那儿虽没明确传来战事打响的消息,但皇上却也派了人知会那里的边关守将,同样也派了一路大军过去支援,指不定那两家打着打着就一起打到他们南梁来了。这种事儿虽说不准,却也不得不防。

    王伯山作为一个军人,自然也是知道这事的,但在他看来,那回岐是翻不出什么幺蛾子的,底子摆在那儿,该是没用的还得没用,至于夏国,这次派到西北那边的明眼人一眼就知道不怎么样,也不知是在打什么歪主意。

    王伯山其实也奇怪夏国这次的异常之举,此时被于狁这么一提起,面上立即也严肃了不少。

    “你也觉得这次夏国有阴谋?”王老将军略显凝重地问道。

    “不是觉得,而是肯定。”于狁这话说得肯定,王伯山略有些诧异,瞧了他一眼让他继续。于狁点点头,便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猜测一一道来:“这次夏国明面上与回岐要开战,实际上是和回岐联手来攻打南梁的西北边境。但伯叔你也看到了,夏国派出的并非精锐,也就糊弄一下没和他们夏国打过仗的回岐,我想夏国的几路大军该是还留在国内,准备二度突击。”

    “二度突击?”王伯山摩挲着下巴,嘴里念念有词地也不知在嘀咕什么,半响,他忽得说道,“他们这是准备突击镇北关?”

    “有这个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于狁话一说完,王伯山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连连摇头。

    “不对,那屠戈怎么解释?他该是临时起意的来攻打你的,会被抓住也算是个意外。”

    “不,你想那屠戈就是没被抓到,他擅自出兵,回去后会怎么样?”于狁反问。

    王伯山顺着这问题一想,竟然瞬间也捕捉到了里面的猫腻:“你是说不管怎么样,这汉陵关都是要换人来守的,屠戈贸然行动,正好给了夏国皇帝一个正当换守关将军的理由,也不会引起别人的疑惑?倒是他被抓了才是个意外。”

    “应该是了。”于狁想了下,又问王伯山:“不知这屠戈眼下被关在哪里?”

    “眼下可能要起战事,所以还是将他关在天牢里头。”王伯山觉得奇怪,疑惑地问道,“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你若是觉得这人可恶,我帮你找人偷偷做了他……”

    凌深听了半天,唯独这句话让他面上再起变化。他不禁侧目仔细打量了王伯山一番,却发现他不像在开玩笑,怕是只要于狁一句话,这位老将军真能找人做了那个姓屠的人。

    凌深眯着眼睛想了想那个姓屠的到底长什么模样的,可努力想了半天,只能想起那天夜太黑了,他没瞧见那个身体魁梧壮硕的大汉到底长什么模样,只隐约记得他脸上似乎有条横贯半张脸的疤痕。

    于狁提起那屠戈也不过是确认他被关在何处,再考虑一下被人营救的几率有多少,根本没想要对他做什么。在阻止了王老将军的提议后,他偏头一瞧,正好瞧见凌深拧眉思索的神情。

    “想什么呢?”于狁悄悄撞了下凌深的胳膊。

    凌深摇摇头,没说话,不过等他抬起头来,发现坐在书桌后的王老将军也看着他。他怔了下,话不经大脑就说道:“阿狁是在担心有人会去救那个屠戈。”

    王伯山倒是没料到会是这层理由,好奇之余又将目光落在于狁身上:“确有此事?”

    于狁沉吟了片刻:“是有这种猜测,因着前不久在南梁见过夏国的九皇子,又听闻那屠戈是支持九皇子一派的……”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夏国另外一位将军了。”王伯山继续摸胡子,“你还记得你父亲被人暗算战死的那次战争么?”

    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于狁整张脸就这么沉了下来,声线低沉地说道:“你是说翁岩嶙?那老家伙还没死么?”

    “咳咳,”王伯山有些僵硬地咳嗽了两声,偷偷瞧了眼于狁,这才解释道,“那场战役之后,听说他受伤了,而我则怕你一个人冲去找那家伙报仇什么的,所以说他死了,只是没想到后来他真就销声匿迹了,后来才打听到他的情况,据说养完伤后就被派去镇守北方边境了,但你也知道这人在夏国也是德高望重,夏国将士多是他一手教出来的。要说起来,那些年轻有为的将领里头,还真只有这屠戈不是他那一派的。”

    “屠戈支持九皇子,那你们口中那翁岩嶙支持哪位?”凌深不耻下问。

    “明面上是听皇帝的,但据说他底下的那几位武官全是跟随五公主的。”于狁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作为一个在官场战场摸爬打滚几十年的人,怎么可能不晓得自己底下的人的作为,必是他自己也有这种倾向,手底下的人才会摆明了支持那五公主的。

    凌深仿佛突然明白了一样,若那九皇子想要上位,没有军队的支持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屠戈对于他来说,是必不可少的,虽则如此,却也没到亲自来救的地步,怕是其中还有些猫腻。

    王伯山差不多也了解了眼下的情况,就问:“云旌是觉得要让这屠戈回去夏国?”

    “不,还要等等,看那九皇子打算干什么吧?”于狁想了想眼下的局面,也有些无奈,“再者,就是这人现在回去夏国,怕是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照样会被那边软禁起来,如你所说,换上那位翁岩嶙来当汉陵关守将。”

    王伯山不为所动,半响,他忽得吐出一口气来:“也好,这次若他来攻,正好与他做个了断。当年他用了下九流的招数对付你爹,这次该是他偿命的时候了。”

    说完,屋内便陷入一片沉寂。

    王老将军那显然是沉浸在回忆中不可自拔,于狁大约也是想起过去了,至于凌深因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沉默地望着眼前这两人。

    好久,外头忽然就响起了敲门声。

    “将军,那韩文带来了。”是王伯山之前派去的将士,此时带着那韩副将回来了。

    王伯山回过神来,让小厮带那韩文去会客厅,说是要亲自“请”他喝茶,转头又吩咐于狁和凌深待在里间,以便听清他们的对话。

    ☆、第八十三章 皇帝

    韩副将名叫韩文,别看这名字文绉绉的,实际上这人一点儿也不文气,反而浑身上下一股流气。王伯山此前并没仔细瞧过这人,眼下见着了,便觉得这人竟能成为副将,实在是某人上梁不正下梁歪,都一个德行,不像个当兵的,倒像个混混。

    王老将军自是最瞧不起这种人的,见他坐没坐相,当下板着脸,吼道:“坐好了。屁股占三分之一杌面,腰背挺直,腿脚给我放好了。”

    这话一落,躲在屏风后头的凌深差点没忍住,一声“噗”都到嘴边,好险站在他身边的于狁手快,一把将他的嘴给捂住了。

    凌深还是觉得好笑,扯下于狁的手,用嘴型说了两个字:“够狠!”

    对此,于狁颇有些无奈地望了凌深一眼。

    另一边,韩文在听到这话后还真有些吓到了。他也是当兵有些年头了,早年还能听到这种操练式的口吻,这几年升了副将,从来都是自己指挥别人,哪里轮得到别人指挥自己的。而王老将军这一声吼,中气十足,把他记忆底层当兵那年的记忆全拉上来了,即刻调整了坐姿,不知不觉竟真应了老将军的要求,坐得规规矩矩的。

    王伯山稍稍觉得顺眼些,这才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说韩副将刚在码头大闹了一番,可有此事?”

    韩文早料到这位老将军请自己来是问这事儿了,庆幸自己留有后手的同时,垂首回道:“不过是遇到两个小贼,又何须老将军记挂呢?”

    “小贼?怎么和我听说的不一样呢?”王伯山顺势问道。

    “老将军怕是听信小人谗言,误会下官了。”韩文一拱手,轻笑道,“的确是两个小贼,听说盗了好几船的金银财宝,那些失主找上府尹。那会儿我家将军正好在府尹那儿喝茶,听闻此事,便吩咐下官前去一探究竟,没成想到了码头,刚好瞧见那两个小贼。”

    王伯山瞧着那韩文,只觉得这人也忒会骗人的,若不是他早先听了于狁的说辞,保不准还真被这人骗了。

    他面上不动,又问了一遍:“确实如此?”

    “确实。”韩文嘴角微勾,面上皆是自信,“若是老将军不信,自然可以去问问府尹大人。”

    “哼。”王伯山冷哼一声,心道都是一窝的,难道他还不知道么。

    韩文听他这一哼,倒是有些摸不准这人究竟是个什么心态,他原以为他这么说了,这老将军就会因抓不住把柄就算了,但现下摆明了这位老将军是打算跟他摊开来算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王伯山说道:“既是抓小贼,又何须动用到禁军,你自己带个几十人马过去还怕抓不到区区两个小贼,分明做贼心虚。”

    “老将军何出此言?你这话可是污蔑朝廷命官啊?”自持是有后台的,韩文其实压根不怕这位老将军,只不过是还在他的地盘上,方才稍稍给他点面子罢了,没成想这人还摸杆子往上爬了。

    “休得威胁本将军,本将军又岂会被你这话吓到?”王伯山不打算跟他在绕弯弯,挑明了说道,“是孙睿派你去得码头?既然如此,抓得何人你会不知?”

    “下官的确不知老将军所谓何事?”韩文装傻道。

    “不知所谓何事?需要我请码头的那些士兵与百姓过来与你对峙么?”王伯山重重地拍了下桌面,“砰——”一声气势十足,吓得那韩文一个哆嗦,那脑袋垂得更低了。王伯山见此,更大声地喝问:“分明是仗着权势行自己的方便,你以为可以瞒天过海,皇上刚把缉捕令撤消了,你后脚带着人去抓捕,是个什么意思?无视圣旨?”

    “老将军,这话可不能乱说啊。”韩文“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声音颤抖着,却是抵死不认的架势。

    “还跟我狡辩,你既然说他们是小贼,今日才得知的此事,是何缘由你一见其中一人就指着他说‘就是此人’?还是孙将军吩咐要将与他一起的那人一起抓了?若非另有目的,那本将军也只好认为你胡乱指认,打算草菅人命了。”

    “这……下官……”韩文一时想不出辩解的话来,两边都是错,只好垂着头,继续跪在地上。

    “正好,朕也想听听你的解释?”

    说话间,外头走进一人,身着一身紫袍,上有九龙腾云,边缘则是祥云连绵,光瞧这一身行头就能让人知晓这人的身份,而方才说话的便是此人。

    王伯山没料到皇上会出现在这里,微微愣了下后,便向这人行了一礼。

    “老将军平身,朕这次微服私访,虚礼就免了。”这人声音温和,虚扶了王伯山一把,回头又看向仍跪在地上的韩文。他没说话,倒是站在他边上的太监,瞧着这人极是不顺眼,尖着嗓子喊道:“大胆,见到圣上还不行礼?”

    韩文被这一声鸭公嗓惊醒,猛地抬起头来,却见面前这人面容清秀干净,五官虽不如何突出,却透着一股王者之气,一股帝王的威压,仿佛与生俱来一般,这让他连仰望都不敢,速速低下脑袋,拜见这位他仅远远见过一面的君王。

    南梁国姓为姬,姬裴轩则是当今圣上的名字。

    与对待王老将军完全不同,姬裴轩近乎冷淡地扫了眼韩文,随即自然地坐到主位上,继续俯视这人,良久他才说道:“继续说吧,刚不是话才说到一半么?正好让朕也听听你的解释。”

    面对这位王者,韩文哪里还敢胡乱说话,启唇“这……”了半天,就是没有下文。

    姬裴轩也不着急,慢悠悠地接过身边得力太监递上来的热茶,抿了口,问道:“怎么?还没想好要怎么说么?”

    “不,是臣思虑不周,急着抓捕到小贼,所以才会随便指认两个人。”韩文左右衡量一番,最终觉得比起违抗圣旨,显然草菅人命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那两人还没死呢。

    “哦,这么巧,你这随便抓两个,其中一个便是镇北侯,这要你下次再随便指认一个,指不定是哪个朝廷命官?”姬裴轩说得不紧不慢,声线平和,然后一字一句却都压得那韩文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心惊胆战地听完了,却又被一个“镇北侯”惊得差点咬到舌头。

    镇北侯是谁?当年于正泽收复溯北二州,并建关于千和城,取名镇北关。自那后,先帝便赐当时的于正泽为镇北侯,可世袭。等于正泽战死后,于狁理所当然继承了镇北侯的位置。

    四年前,于狁因有罪在身,官职爵位一并被除去了。然而就在前些日子,皇帝撤销缉捕令的同时,也一并恢复了于狁的爵位。即是说,于狁眼下并非平民百姓,更不是戴罪之身,而是南梁的镇北侯。

    这件事还没来得及昭告天下,是以知道这件事的除了皇帝贴身的几个太监,便只有中书省部分官员知道了。

    韩文自然是不晓得这事的,眼下听这皇帝这么一说,顿时脑子一片空白。

    凌深也听到这“镇北侯”三个字了,他是知道这曾经的镇北侯是谁的,当下偏头瞧了一眼身边的于狁。

    “你这位竹马还挺有心的呢。”他无声地张嘴说了句,却见身边这人面容也有些无奈,似乎并没有因恢复这爵位而感到丝毫的开心。

    外间,韩文沉默了一会儿,连忙向面前这位帝王叩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臣真不知其中一人是镇北侯啊。”

    姬裴轩将茶杯往桌上一扣,眯着眼睛说道:“看来是不打算说实话喽?”

    韩文有些紧张,却还是坚定地摇摇头:“臣已将该说的都说了。”

    “是么?”姬裴轩反问。

    正这时,外头走进来个小太监,在那大太监而便低语了几句,那大太监很快走到姬裴轩身边,耳语了几句。

    姬裴轩一挑眉,便与韩文说道:“若你所言属实,朕自会还你公道,但若让朕知道其中有半句假话,便休怪朕翻脸无情。。”

    韩文是真怕了,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应道:“臣、臣知道了。”

    姬裴轩又与王伯山交代了两句,这才撩袍往外走去。

    王伯山是知道这位帝王去干么的,刚才门房那边传来消息,外头孙将军拜访,怕是这位孙将军是受人所托过来的,只是那孙睿是万万不会想到皇帝竟然也会在这里吧。

    韩文却一直心惊胆战着,因为他并不知道接下来等着自己的是什么。

    没一会儿,那姬裴轩又从外头走了进来,一进来,甩手将一封信砸到了韩文脸上。

    韩文本是垂着头的,却还是被这轻飘飘的信封砸了个正着,随后那封信飘飘摇摇,最终落到了他自个面前。

    “看看吧,等看完这封信,你再想想自个要领个什么惩罚?”姬裴轩说得不轻不重,但语调压得很低,却极其淡然的样子。

    韩文心里一突,有些摸不准这信上是什么,但还是摊开这信看了起来。

    ☆、第八十四章 认罪书

    这与其说是一封信,不如说是一份认罪书。

    韩文是抖着手指看完上面的内容的,原本便有些混沌的大脑此刻更是和浆糊差不多,想要努力思考都无法转动那浆化的思绪。这份认罪书不是别人的,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孙睿的,而作为他的副官,韩文怎么也想不出有什么能替自己脱罪的理由。

    原先他的手只是颤抖着,但在意识到自己即将走到尽头的这一刻,他的手忽得不抖了,就这么缓缓垂了下来。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姬裴轩轻轻抬起一边的眉,继续用他特有的不紧不慢地口吻说道:“还有什么可说的么?朕给你一次机会,让你逐一辩解一下?”

    韩文哪里还有什么要说的,这份认罪书条理清晰地仿佛是在陈述别人的事一样,完全无法想象这是在罗列自己的罪名。而这并非最让他绝望的,最绝望的莫过于这上面连四年前的事都没放过。

    若说韩文这辈子还有什么事是让他胆怯的、后悔的,大约便是四年前看到那满地尸体的那一刻了。

    韩文最初也只是个小兵,摸爬打滚好几年也就混到个指挥。那时候他是跟着孙睿的,所以对那位只能远远瞧上一眼的主帅,反倒没有孙睿来得亲近。他也一直以为自己会停留在指挥这个位置上直到战死沙场,却不曾料想到在大胜得归的那一天,一块馅饼从天而降就这么砸到了他头上。

    韩文自认和别的士兵并无不同,若一定要找出他与别人不同的地方,便是他比别人多一个本领,或者说多一门外语——回岐的阿纳族语。这件事极少有人知道,就连孙睿也不知道,至于找上他的人是怎么知道的,韩文就不得而知了。

    说起这阿纳族,不得不提的便是他们的毒以及巫术了。而他们常年待在沙漠中,据说竟是跟着那移动的绿洲一起迁徙奔走的,但事实如何,却是无人知晓。

    不过也是巧的,那人找上韩文的时候,这阿纳族正巧迁徙到了镇北大军扎寨安营的附近,往西一天的脚程便能赶到。

    那时韩文也是鬼迷了心窍,竟然就真得同意帮他们的忙,找上那阿纳族,花言巧语地连哄带骗地将他们引致到镇北大军必经的官道上。一个部落几路大军就这么在官道上相遇了,原本是没什么事的,可也不知是哪个没长眼的,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砍伤了别人部族里的人。

    作为一个本就人少的部族,阿纳族是个极负同胞爱的,见自己人受伤了,哪里还有坐以待毙的道理?即便对方是大军,那也要拼死一搏才行。

    许是无巧不成书,又许是这一切都是韩文和孙睿设计好的,那时候于狁所率领的主力部队早绕过他们去了前方,落在后方的多是些受伤及腿脚不便的老弱残兵,另外便是负责看顾他们的几位长官所率领的各路小队了。

    原本管事的长官并未有开打的打算,可对方哪里听得进去,一来一往间,这群血气方刚的青年终于都被惹毛了,一时间纷纷把看家本领都使了出来。

    这双方一交战,作为人少的一方,阿纳族竟也没落下风。且因他们常年与自然打交道,那时候竟是借风散播毒粉,使得那一片人都没了力气,只能任人宰割。

    于是,等前方的部队往回寻人,就见该是跟着自己的大部队,多数都躺在了血泊中。而那穿着奇装异服的部落族人,竟还在砍杀自己的兄弟。这种画面任谁见了都会怒意上涌,更遑论还是一群正值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在他们看来,这分明是外族人欺凌他们自己人来着,也不等长官下令,纷纷抽出武器就上前宰人去了。

    没一会儿,这地方就犹如修罗场一般,人人都杀红了眼,到了最后仿佛连最初的本意都忘了,徘徊在他们脑海中的就只有“杀!杀!杀”了。

    也不知杀了多久,又或者只是短短一会儿,等主力部队接到消息往回赶到的时候,这地方已没有阿纳族这个部族了,他们全躺下了,躺在这一方被血染红的土地上。

    韩文初看到这一幕时,整个人都怔住了。满地的血,以及血泊上承载的尸体,不管是躺在血泊中的弟兄们也好,亦或是已死去的外族,他们本不该丧命于此,然而却因他一时利欲熏心,就都死了。

    或许是没料到最终会变成这样吧,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后悔得就差没抱头蹲在地上痛哭忏悔了。最后他的确也哭了,后悔哭的,只是大伙儿都只以为他是替死去的兄弟们哭的。

    韩文后悔过,可没用,发生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

    而那之后,不知从何处有谣言传出,此次镇北关大战之所以能大获全胜,是因为主帅用了巫蛊之术,也有人传用了诅咒之类的,总之都是千奇百怪的法子,虽听着每样都像是天方夜谭,却也有不少人觉得是空穴来风,一定有其原因的。

    果然不久之后,就如同平地一声雷,一夜之间仿佛所有人都知道那天的事情——镇北几路大军凯旋途中,遇到回岐一个小部族的人,不知为何发生争执,最终竟将那小部族的人残杀至尽。

    有了前不久的谣言,以及这之后所发生的惨案,有心人一联系,立即延伸出了无数种可能,而归根结底这次的胜利来得太快、也太过蹊跷,此间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再后来,朝堂中的势力变化也跟着谣言一样,整个一边倒向了他们这边。

    韩文并不清楚期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晓得最后罪名定下来了,但他们那位主帅并没有被处死,反而在发配南境的时候被人救走了。而孙睿如愿取代了他们主帅的位置,但因战事已歇,只封他做了个守关大将,而他也从一个指挥一跃成了副将,从此以后,在军中横行无阻。

    “若你没有再要辩解的,便也将这认罪书抄录一份吧。”姬裴轩给了韩文思考辩解的时间,见他始终不吭声,知道他没什么可说的,嘴角赫然勾起一抹冷笑,抬手便让人取来笔墨。

    韩文收回思绪,一低头间瞧见摆在地上的白纸与笔墨,心性沉寂,仿若死海,一切都显得了无生意。他拿起笔,几乎是照着边上孙睿的那份照抄了一遍,一字不差,只不过孙睿的“被怂恿”变成了他的“怂恿”罢了。

    等韩文写完了,大太监自然拿了他这一份给皇上去看。

    姬裴轩一目十行,最后问道:“你可还记得,四年前是谁找上你的?”

    韩文此刻心如死灰,即便听到问话,也不过摇摇头。

    大太监细眉一拧,骂道:“大胆韩文,皇上问话呢?”

    韩文一个激灵,下意识回道:“回皇上,罪臣确实不知,那人并没自报身份,况,即便臣还记得,怕这人也早已不在世上了。”

    这话并非全然胡诌的。姬裴轩也知道仅凭这一点想要顺藤摸瓜摸上去,那是不可能的事,即便他早已明了从中作梗的人是谁也一样。他暗叹了口气,面上却毫无显露,抬手间他依旧是掌管生杀大权的帝王,他让人将此人连带这一纸认罪书一起交由大理寺处置。

    看着那原先还很神气的副将此时被一声不吭的带走,凌深挑了挑眉,用胳膊肘撞了撞于狁:“说好的让我打一顿呢?”

    “没了。”于狁无声地给了他两个字。而这回答显然让凌深感到不满,不过他这不满也是过眼云烟,下一刻他转而又问起那封信的事儿。

    “你说那封信当真是姓孙的那孙子写的?”凌深凑到于狁耳边,低低的问道。

    方才,凌深有偷偷看外间的情况,倒是正好瞧见因韩文垂下手而面向他这边的那一封信,虽然看不清上面洋洋洒洒、分条呈列的内容是什么,却是将左下角那“孙睿”二字看得清楚,再联系后来那姬裴轩说得话,不难想象那一纸是什么东西。

    于狁沉吟了片刻,摇头。

    “那就是仿的喽?”仿的竟然也信,只能说坏事做多了,心虚!

    就在凌深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还不知道自己被利用的孙睿这会儿也终于等得不耐烦,从门房让人带他去的偏厅走了出来,只是好巧不巧,又或者也是特意安排的,孙睿一眼瞧见被人押解着出来的韩文。

    “这是……”孙睿注意到了站在边上的太监,便一脸茫然地走了过去。他不解地看了韩文一眼,却见他脸色一阵惨白,眸光一闪后终于又一次沉寂下来,仿佛领悟了一个事实,却发现这个事实可悲地令人心生绝望。

    孙睿不明所以,就听那太监笑嘻嘻地说道:“哦,孙将军啊,巧了,皇上刚想找你过去呢。”

    “皇上?”孙睿一惊,不明白这么一位大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哎呀,看孙将军你吓的,皇上只是找你聊聊,顺便说说你这位韩副将的一些事情。”

    听到这话,孙睿只觉心中一声“嘎达”,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并迅速浸满了他整个胸口。

    ☆、第八十五章 墙壁另一边

    第二日,从镇北关回朝的孙睿孙将军及其副将被收押进大理寺的消息不胫而走,满朝文武百官纷纷猜测两人所犯何事。又听闻是皇帝陛下亲自让人送去大理寺的,一时也有疑惑这二人是如何惹怒龙颜的。

    百官之首何海走在最前面,不时便有人上来搭话,多是询问这件事儿的。何相虽比这些人早一步得知这消息,但除却这二人是被皇上抓了把柄,把这几年来干得龌龊事都认了一遍,其余也没比别人知道得多。

    身后又传来那些官员的问话声,不过这次并非是问他的,而是问那位上任不到两年的大理寺卿。

    说起这位大理寺卿,何海却是不待见他的,盖因前不久这人将他那当穆州州府的女婿给判了,顺道还从他手上夺了两个肥差去。

    何海愤愤地想着,却不料这位大理寺卿竟然主动上来跟他打了声招呼。

    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吧。何海有些不敢置信地朝天望了眼,确定这太阳还在东边只露出半张脸来,这才惊疑未定地看向眼前这位年轻人。

    眼下朝堂上年轻人并不多,几位年轻才俊中,有小半数是他的这一派的,另半数或中立或独立,而这位年轻的大理寺卿或许就是独立的那一位吧。这种人心中只会效忠处于权力巅峰的那一位,便是当朝天子了。

    何海也曾旁敲侧击地与他交好,却被他不冷不热地拒绝了;也曾试图让众官员排挤他,却发现这人不为所动;还想拉他下去,却发现压根找不到他半点把柄;甚至为他派出过几个杀手,然而这人不仅能力出众,据说自身也有武学傍身,虽从未见他使过,但事实证明那几个杀手根本奈何不了他。

    最后,何海放弃了,在那之后,他就是每日见着这人也全当自己没看到,不然他严重怀疑自己有天会不会被这人给气死了。

    今日也一样,何海在看了这位年轻人一会儿后,最后决定无视这人,只是在他转身之际,这人越发笑得阳光明媚。这让他更为疑惑,不过也只是在心里嘀咕了一会儿,便径直往殿上走去。

    这次的朝议和往常差不多了,往常有事的上奏,没事的话,皇上心情好跟你们侃侃大山,心情不好直接退朝。今儿个恰好碰上皇上有事,就镇北关守将关押一事解释了两句,无外乎这两年四年前干了件龌龊事儿,昨儿个终于被揭发了,这也证明了原镇北主帅是无辜的,是冤枉的,但因此事牵连甚广之类的,此事还需再查,两人便暂时关押收监,至于镇北关也不可一日无帅,于是便让王老将军代为看守。

    何海听着皇帝身边那大太监宣读这些个旨意,一边听着,心里还有些慌慌的,全因之前那位大理寺卿对他笑了。结果一直等大太监宣读完了旨意,何海都没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到。

    看来这次没他什么事情。何海心里一松,等下了朝,回过味来才发觉自己这是被人玩了,那位大理寺卿今日肯定站在他背后笑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样子来着。

    何海气得一甩袖,抬眼便瞧见前面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中郎将侯月滨,另一个人则是近年入朝的,在兵部谋事,两人皆是朝中处中立派别的。

    眼下朝中势力分布越来越散,其实何海何尝不知道这是上面那位蓄意削弱他在朝中的势力,只是因根基深,是以还不敢动他。他知晓这点,所以这一两年来他也尽量收敛羽翼,不再锋芒毕露,只是这次孙睿的事情的确是一记警钟,让他知道皇帝要开始查四年前的事了……

    早上朝议时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因王老将军年迈,对外声称时有旧疾,皇帝念及他的功劳,特赦他在京不必上朝。此次情况特殊,故只好劳烦老将军去镇北关镇守一阵子了。

    王伯山在昨日知道夏国的阴谋后,便想着要请旨出兵镇北,不料才过了一天,竟是让他如愿以偿了,自然高兴得不得了。同样知道此事的,还有凌深与于狁,两人都是暂住在王老将军的将军府的,自然也第一时间知晓了此消息。

    一时间,三人又围聚在书房中谈起之后的行动。

    “这次我去镇北关,会多多留意夏国的行动,至于你们就留在上京……”王伯山说道这里,欲言又止地看了于狁一眼:“昨日皇上临走之前,还说想见见你,你也别躲着他了……”

    凌深却一笑:“老爷子,你还是别劝了,又不是阿狁躲着他,不过是他自己不肯屈尊降贵罢了。”

    “胡说,”王伯山瞪了凌深一眼,但显然他并没有真得生气,这话过后,他自己绷不住先笑了出来。笑了一会儿,他又叹道,“皇上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只是觉得对不住云旌。”

    “既然如此,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见。”凌深理所当然地建议道。

    王伯山瞧了一眼理直气壮的凌深,也不恼,笑骂道:“你啊,看不出来还真是只醋罐子。”

    凌深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于狁瞧着面前这两人毫无芥蒂的模样,倒是有些恍然,这两人从昨日到今日,统共聊了不过两三个时辰,眼下相处起来却跟深交几年似的。这也让原是担心两人相处不融洽的于狁悄悄松了口气,早先他还担心凌深会被嫌弃来着,现在看来挺好的呀。

    三人说着,又说起那位在南梁却始终未曾露面的夏国九皇子。

    王伯山瞧了眼于狁,说道:“若是你担心屠戈,你换个容貌,我让人举荐你去天牢那边待段时间。”

    于狁犹豫了下,心想这样也好,便点点头应了下来。

    “至于你,”王伯山看向凌深,神色间颇有些无奈,“你么,待会我派个人带你去上京走走,听云旌说你还从未来过上京。”

    “……确实没来过。”凌深抽了抽嘴角,为什么要用类似怜悯的口气说这话呢?没来过上京难道是很丢脸的事么?

    凌深的内心活动王伯山自然是不可能知晓的,王老将军只是点点头,便开始思量着找谁当地陪了。

    当晚,王老将军稍加整理了一番,第二日就带军出发了。

    于狁的新身份在第三日才下来,安排职务的事情自然也稍加推迟了一点。正好凌深也不怎么喜欢王老将军安排的陪同,自然拖着于狁去逛这南梁都城。

    凌深还是之前那副打扮,好在认得他的几个人中,两个已被关进了大理寺,剩下不是码头的盘查兵,便是侯月滨手底下的人。据说这次于狁的新职务就是侯月滨在办理,身份这种事情自然也没对他保密的必要了。

    八月的上京素有火炉的称谓,眼下只是七月,这天却已有奔着火炉去的趋势了。此时正值正午,街上赶集的人都早早回去了,只剩下几家酒店开着。然而凌深却对这些地方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拽着于狁躲到一边的树下乘凉。

    “我们得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凌深靠着粗壮的树干,一旦身体有了支撑,竟是不想再动了。

    “不会太久的。”于狁侧头去瞧凌深,却发现树荫底下,这人的脸却还是红扑扑的,他笑了下,问道:“觉得热了?”

    凌深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懒懒地说道:“是啊,你要不要委屈一下自己,给我降降温。”

    于狁起初没理解他的意思,等明白过来,又觉得着实无语:“……能正经点说话么?”

    “我很正经啊。”凌深眨了眨眼睛,满眼里都是真诚。

    于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凌深不为所动,耸耸肩又问:“那你说的不会太久是多久?”

    于狁一时回答不上来,只好寻着另一句话说道:“不说这个,我带你去个地方。”说完,拉着凌深沿着城墙往另一条街走去。

    城南靠近内城门的地方,曾经有一座大宅,这宅子那时候可谓风光一时,并有钦赐“镇北侯府”四个大字。但因后来这宅子的主人犯了罪,而被削去了当时的所有官位爵位,以至于这宅子也被封掉了,渐渐也就变得落魄了。

    凌深跟着于狁来到这侯府大门口,并没见到那钦赐的匾额,高大巍峨的门楣上空空如也。凌深并不清楚自己所到何处,却仿佛从于狁那饱含感情的一眼中看出了什么,不过他并未说什么,而是静静地站在他边上。

    “这边走。”于狁看了一会儿,随即朝凌深招招手。

    两人沿着这侯府墙根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总算走到了拐弯处,于狁又拽着凌深走到一处墙壁前站定。这墙壁乍一看并没有什么特色,然而仔细瞧了,却能发现这连绵的墙壁只在这里有点下凹,往常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

    凌深瞧了眼这墙壁,又瞧了眼于狁:“别告诉我你准备翻墙。”

    于狁却是一挑眉,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了,他正是打算翻墙来的。

    凌深稍退两步,就见于狁同样往后退了两步,再往前冲时便不再停歇,而是一口气蹬上了墙壁,右手借力,一个极其利落的空翻后,他已经跳到了墙的另一端。

    凌深抬了抬眉眼,下一刻他重复了一遍于狁的动作,同样利落地翻了进去。落地以后,凌深并未急着抬头,而是伸手弹去了衣袖处沾染上的灰尘,只是还未做完这个动作,园内异样的氛围便引起了他的警惕。

    照理说,这院子里不应该有除他们以外的人,然而他俩面前却足足站了七个人,这七个人分成五个和两个这么站着,在他们未到之前,这些个人似乎正发生非一般的冲突,只是因着他们突然出现,反倒打搅了这些个人的事。

    而这几个人中,凌深竟还发现有不少认识的,其中便有他极度不想让于狁去见的那位竹马皇帝。

    ☆、第八十六章 物是人非

    其实凌深就躲在屏风后面见过这人一眼,虽没怎么瞧清楚他的样貌,却也足以令他在面对面时一眼认出这人来。大约但凡帝王都有些与别不同的气度,即便混在人群中也能区别于凡人吧。

    凌深这次仔细瞧了两眼这位年轻的帝王,此人容貌清秀,但也仅能算清秀罢了,五官并无特别突出或独特之处,光就长相来说,并无凌深想象中那般有气势,只是他看过来时的眼神中,自有股不怒自威的上位者之气,而他又嘴唇紧抿,嘴角拉平,紧绷的那一张脸却是有几分肃穆在里面。

    察觉到和这人眼神对上了,凌深也极是淡定,轻笑一下,微微点了下头,便转而看向另一边的五人。

    那五人中为首的两人凌深也是见过的,其中一个人不止见过,还颇为熟悉,可不就是前不久还对他百般献殷勤的九皇子,站在九皇子边上的则是他之前一直带在身边的那个小厮。

    凌深看向九皇子的时候,九皇子一双眼睛自然也牢牢地望着他,分明是连一丝一毫的注视都懒得吝啬于他身边的于狁。当然,于狁此刻并非原先的样貌,便是后来他刮了胡子的样子,九皇子也是没见过的,更别说眼下的容貌就是与前两天也大不相同了。

    第1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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