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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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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大王的压寨夫人 作者:湖蓝阁

    第16节

    没等那人说完了,凌深没憋住“噗”一声。那侍卫疑惑地瞅了凌深一眼,接着就听他问道:“你们没把他怎么样吧?”

    那侍卫一听这问话,即刻明白那“可疑人”可能没说谎,赶忙摇头:“属下只是先将他关起来了,并没有将他怎么样?”

    没怎么样就好!凌深和于狁同时松了口气,于狁本想让人将沈奇带上来的,但凌深主动要求去接那小子,毕竟这小子年纪也不大,万一吓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呦,大当家的还指望这小子替他管生意呢,然后自己也好去外面的世界潇洒潇洒。

    于狁倒是没反对,凌深就跟着人去了关押那小子的地方。

    沈奇是被关在一座铁笼子里头,这铁笼子有一人多高,而且很大,此时就关着那小子一个人。凌深走近的时候,就见那小子垂头丧气地盘坐在地上,听到动静,猛一抬头,原先毫无亮光的眸子“蹭”的就亮起来。

    沈奇张了张嘴,也不知是激动地失声了还是怎么着的,一时间竟没发出声音来。凌深冲他摆摆手,让他别着急,边让一边看守的人放他出来。

    “大、大当家的。”沈奇到了凌深身边,才沙哑着嗓子喊道,他声音都带上哭腔了,听着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

    凌深也是奇怪,偏头瞧了他一眼,问:“怎么?竟然还突然过来?出事了?”

    “可不是么?出大事了……”沈奇一脸哭丧的表情,不过说起事儿的时候倒也警惕,左右瞧了瞧附近的士兵,确定他们听不到他得说话声,这才将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说了遍。

    原来,青峰寨是替镇北军望风报信的,三天前还帮忙将夏军分股涌进的情报传递给了赵云洲。当日,在狠挫了夏军锐气后,青峰寨就暂且鸣金收兵,都回山寨躲风头去了。可没想到的是,当晚凌晨,夏军竟派人将青峰山给团团包围了,山脚处全是夏军,之前青峰寨负责山脚放哨的人也被夏军狠揍了一顿,还让他们传话上来,说是让他们乖乖待在山上不准出去。

    当时孟春和一听这话,就差没直接冲下去找人拼命了,还是底下的人拼命拦着,才让激动的先生暂且消停了。

    最初那天倒也没事儿,只是晚上有人溜去相邻的青岭山查探,一不小心,竟然让他听到了夏军的目的。

    夏军的目的是什么?不用猜,肯定是想拿青峰寨来威胁于狁了,这种理由还真见怪不怪,当初屠戈也曾这么干过,不过他是单纯围山,并没有干出不是人干的事儿。可这次派人围山的是翁岩嶙,这老头奸诈无比,还卑鄙无耻得很,估计没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这不,他竟是让人在山脚直到人能上去的缓坡上,全浇上了火油,只要谈判一失败,便让人放火烧山。

    得了这消息的青峰寨众人,只觉得这老头忒不是人的,和他一比,那屠戈简直就跟小绵羊差不多了。

    先生当时就书信一封,让专门传递消息的信鸽送信到镇北驻地去。之后,这信鸽是飞了,只是没飞多久就被射下来了,孟春和亲眼看着那信鸽胸前一支箭,晃晃悠悠地从空中掉下来,一如他当时的心,“哐啷”一声就掉到谷底了。

    孟春和当场就懵了,先生自认为这辈子没干过什么傻缺的事儿,可唯独这次,他觉得自己二了,不止二,脑子肯定还被门板挤了,竟然没用暗语。

    先生那个后悔啊,可后悔显然是没什么用的,最后只好找个机灵点亲自下山送信。

    这差事着实有些难办,闹不好就要送命的,孟春和左看右看始终拿不准主意。沈奇看先生纠结的,简直要把头发都给拔光了,便自告奉勇接了这活儿。

    这不,他才偷偷从紧邻青峰山的青岭山下来,随后一路南下,直奔镇北驻地来了。

    凌深听完了事情的经过,眼睛都眯成条缝了,正好两人走到主营里头,于狁一抬头就瞧见神情极度不爽的凌深,当下一个怔愣,就问:“谁惹你了?”又越过凌深去看跟进来的沈奇,确定这小子没缺胳膊断腿的,只是稍微有点脏罢了,便越发不解了。只是这不解才升起来,便见那小子眼眶一红,跟什么似的,于狁心下一惊,心道这是怎么了,跟着微微皱起了眉。

    沈奇红了眼眶,刚要开口将事情再说一遍,走在他前头的凌深就像是察觉到一样,抬手打断他开口,自己则简单利索地解释道:“那个姓翁的老头围了青峰山,浇了火油,打算火烧山头来威胁你。”

    “又来?”于狁俨然也想起上次屠戈围山的事儿,双眸一眯,眼神看起来危险极了。

    “你没在山寨附近安置眼线?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报上来?”凌深这会儿心头冒火,上前两步坐到一边的杌子上。

    于狁拧着眉,似乎在想自己在附近安置的眼线,想了片刻,他忽然叫外面的人去找赵云洲过来。

    赵云洲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就过来,营帐内也无人说话,沈奇看着两位当家的心情比自己还糟糕,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把先生的事说上一说,只好乖乖地站在一边没动。

    倒是于狁丢了被他错手捏断的一面小旗,去看安静站着的沈奇,问他:“那先生怎么样了?”

    沈奇刚还想孟春和的事儿,听于狁这一问,敢情好了,正好把先生干得蠢事也一并说了。

    话说先生干什么蠢事了?当然不止是飞鸽传书没用暗语这一茬。或者该说他也是闲着无聊蛋疼的,就在夏军围山的那天,先生觉得目前便是危及存亡的关头了,于是便卜了一挂。而自从那次卜卦卜来个大当家后,先生就对自己的卜卦深信不疑,这次也不例外,当他得知三天后会有天雷降下,而且不是普通的天雷后,便马不停蹄地拟了书信就让飞鸽送去给于狁。

    当然啦,书信自然是没到于狁手上,而是中途拦截到了翁岩嶙那边了。于是乎,这翁岩嶙算是知道三日后溯北会有天雷降落了,这会子估计努力在想打雷和他们打仗有什么关系来着,可把这位老人家给愁的,

    凌深和于狁听完这茬,嘴角就一抽,原先围绕在两人周身的低气压也跟着稍微散去了点。

    “你说打雷?先生卜卦卜出来的。”于狁可不像先生那般相信他自己的卜卦,这位当初可是把洪涝卜成了大旱来着,不过都有灾情这点倒是真的,不过也可能只是赶巧的。

    沈奇没于狁想得那么多,反正先生是这么说的,他就点点头,算是回答了。

    于狁看了凌深一眼,凌深也正好瞧他,两人一对眼,还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可不是么?这打雷和他们打仗有什么关系,就是这雷比较大,难不成还能把夏军的大本营给打没了不成。于狁倒还多想了一点,就怕这翁老头子再卑鄙点,利用这打雷整出什么新花样来。

    “对了,有具体的时辰么?”于狁低头看着沙盘问沈奇。

    沈奇一愣,但转而就明白于狁的意思了,他点点头,道:“有,因为就八月十一,所以连时辰都卜出来了。”

    凌深挑了眉,瞬间也懂了,“你不会是想……”

    没等凌深说完,于狁轻笑了下:“就来个将计就计,既然是打雷,那老头一定会来个偷袭。我前头安置了个先锋营,这消息也一定会有人偷偷告诉他,不过那老头跟只黄鼠狼一样,八成会觉得这是个陷阱,况且他的目标肯定也不会是这个先锋营,所以……”

    “他会声东击西,假装偷袭先锋营,实际上是引大军出关?”

    于狁别有深意地瞧了接话的凌深一眼,赞了句:“这几天兵书没白看。”

    凌深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别把我归到白痴这一路,你都说到这份上了,只要理解没问题,总能懂的。”

    于狁不以为意,还冲一旁茫然眨眼的沈奇努努嘴,意思是这里就有个没理解的人呢。

    凌深有些无奈地瞅了沈奇一眼。被看的沈奇则更是茫然,只觉得许久不见,两位当家似乎更默契了。

    ☆、第九十二章

    赵云洲来了以后,三人针对青峰山再度被围的事情深刻讨论了一番,反正救肯定是要救的,关键是怎么救。

    于狁目前作为镇北军的主帅,不管翁岩嶙那老头那青峰寨威胁他做什么,他必定都不能答应。这不仅仅是立场问题,更关乎这数十万士兵及整个镇北关的存亡,他势必不能为了一座山寨而做出任何妥协。恐怕就是派出一支军队去救援,也会导致军心涣散,更遑论能不能从夏军手中夺回青峰山都还成问题。

    面对这老问题,凌深虽有些气愤,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再者他现在就闲人一个,也无事可做,便主动要求带些人去救援。只是他说完了,于狁却没回答,而是盯着沙盘静默了半响。

    凌深偏头疑惑地瞧着于狁,可巧这身边的人也转头看向他,两人这一对上,凌深愣了下,倒是于狁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若有所思。

    “怎么了?”凌深低声问他。

    于狁朝他勾勾手指,凌深眨了眨眼睛凑过去,之后就见于狁在凌深耳边说着什么。

    两人叽噜咕噜旁若无人地说着悄悄话,一旁的沈奇瞧瞧他们,眨眨眼睛,接着又扭头去看站在他左手边的赵云洲。赵云洲之前正好去了校场巡视,身上还穿着一身盔甲并未换下,沈奇这一看,不知怎么竟产生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沧桑感——上个月,这个人还是他们山寨的赵总管,转眼就成了镇北军的副将,不止如此,别人一早以前就担任这职务来着。

    沈奇暗暗叹了口气,刚收回思绪,一抬头,便对上凌深看过来的目光。

    沈奇:“……”

    “明天你跟我回青峰寨去。”凌深一说完,沈奇立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们大当家的。

    “我没听错?”沈奇依旧瞪着眼睛。

    “你耳朵好得很,自然没听错。”凌深挑了挑眉,抬手指指自己,再指指对面的沈奇,“就你跟我两个人回去,你带路,我跟着。”

    这次不止沈奇,赵云洲也微愣了下,抬眸看向于狁,不用想,这种事儿肯定是他们主帅想出来的,至于为什么,这个估计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了。这要换做沈奇,八成又得问东问西,但赵云洲和他不同,素来沉默寡言的他对于狁的命令也向来秉持只做不问的态度,这次也不例外,在看了于狁一眼后,他便又垂下了眸子。

    果然,沈奇在怔了片刻后,嘴巴张得老大地问了个:“为什么?”

    凌深顿时眉眼一弯,笑了下,还是那种张扬的笑,耀眼得仿似能把天上的太阳都比下去。沈奇很久没见过他们大当家的这么笑了,一时竟有些挪不开眼了,就这么呆呆地望着他,似乎连自己刚问了什么都给忘了。

    凌深动了动唇,说了句话,声音并不是很响,但也不轻。一直望着他的沈奇听到了,整个人随之一怔,倒不是他们大当家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儿,可就是他什么都没说,落了句“回去再说”的话儿才让他有些郁闷来着。

    沈奇原是想再问问的,但看着他们大当家那一副不爱搭理他的样子,也知道这时候问了那就是自讨没趣,他搔搔脑袋,转而也不看面前好似在秀恩爱给他看的两人,而是去看赵云洲。

    赵副将被这小子看了半会,终于暗叹了声,带着他去了别的营帐暂作休息。

    待两人走后,留在营帐内的于狁和凌深自然又是一番商量,商量什么?可不就是明日回青峰寨后所要做的事情么。

    住在青峰寨里的人大都知道,青峰山四面遍布机关,旁人若想强行上山,只会迷失在山坡的树林里。这是初建山寨时,为了避世,防外人打扰而设的机关,但除却这个,青峰山内其实还隐藏着不少能要人命的机关陷阱,只是这些机关陷阱极少被用到,若不是这一次两次总有人喜欢围山甚至还想烧山来逼迫他们,于狁根本不会去想开启这些机关,但事已至此,使用这些机关陷阱势在必行,这不仅仅是为了解决这次麻烦,更重要的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免得总有人惦念着他这座青峰山,还不辞辛劳地跑来作死。

    于狁将山上的机关仔细说了下,凌深则把该记得都记了,就早早跑去休息了,毕竟明日还得早起赶回山寨呢。两人本都不是矫情的人,又许是彼此都深信对方有化险为夷的能力,对于即将分开的事儿也就没多说什么了。

    第二日,没等天亮凌深便把还瘫在床上的沈奇挖了起来,拽着他出城去了。

    来送他们的只有于狁和赵云洲,大约除了守城的将士,就没别的人知道他们打算去青峰寨的吧。早在昨晚于狁就知会了今早守关口和内城城门的侍卫,若是有人问起他房里人的去向,只说进了内城,别的便是一概不知了。

    凌深自然知道于狁的顾虑,怕是军中奸细传递情报出去,这要是夏军在青峰山寨附近设个埋伏之类的,别说他们能不能摸到山脚,怕是还没到就没命了,这才让眼前这人如此紧张,还特意换了拨信得过的侍卫,就连巡防的人都被他支开了。他扫了眼城门口那几个目不斜视的士兵,又瞧了眼面前这人,自从他在上京披上战甲后,他那身银色的战袍似乎就未曾离开过他,而本该是戾气的玩意儿,此时在火光的映照下竟泛着暖暖的光。

    凌深恍惚了下,一时倒有些后悔昨日那么快答应回青峰寨的事儿了。他早就打算跟着这人一起打仗来着,他还从未瞧过这人打仗的模样,只听底下的一些人说过,他们主帅打仗的时候堪比战神,可英武帅气了……

    可惜他看不到喽。

    凌深暗叹了口气,本还打算说什么,最后也只道一句:“那……我走了。”

    于狁点点头,看凌深似还有话要说,便等着他开口。只是他等了一会儿,也只见对面的人摇摇头,拽着还有些迷糊的沈奇转身走了。

    他们是简装出行的,不说行李什么的,就连马匹也没带,更别说原先死活要黏着凌深一起走的大猫仔了,最后还是被于狁死拽着,才没让它撒泼打滚都要跟去的行为得逞。

    两人出了城,并未沿着官道前行,而是根据赵云洲所画的地图,沿着边郊的山路赶往青峰山的。这山路知晓的人本就不多,更别说那些完全不熟悉这边地形的夏军了,路上自然不会遇到什么麻烦。凌深走得倒是轻松了,只苦了这两天都没怎么休息的沈奇,本来之前他赶路就赶得挺辛苦的,结果都没怎么休息就又被他们大当家的拖出来赶路了。

    沈奇几乎是迷迷糊糊地跟了半路,要不是这次事关青峰山寨,又关乎山寨里大大小小数百口人,他早就瘫地上不肯起来了,这会儿还能跟上凌深的脚步,已实属不易。

    “等一下。”

    朦胧间听到这一声,原先还有些困意的沈奇忙不迭醒了醒神,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走在他前头的凌深,就见他们大当家的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侧耳似乎听着什么。

    沈奇自然不敢打扰,片刻又见他们大当家的回头瞧了他一眼,问道:“有听到声音么?”

    “没……”沈奇本想摇头,不过刚说了个字,他有些不确定地凝神听了听,还别说,他这一凝神静下心来倾听,果然听到风中传来的些微声音,不过与其说那是声音,倒更像是震动。

    沈奇这一怔愣,那边凌深也不等他,环顾一圈,发现不远处向西的山坡并不抖,赶忙攀着凸起的石块爬了上去。等沈奇回过神来,那边凌深已经上了那一斜坡,还回首向他招了招手。

    沈奇也要爬坡,只是他的动作比不得凌深,自然要慢上几分,好在凌深也不急,一直到这小子爬到他边上了,他才指了指山下。原来,这山靠近官道,此时此刻,距离他们这地方不到百米的地方,有百来人所组成的马队正急速奔向南方。凌深毕竟眼神不好,一时倒也分不清那些人身上所着的盔甲,只是见太阳照着他们身上的甲胄折射出几分锋芒来,才道是哪边的兵士。

    “是夏兵,那是夏军的装束……”沈奇眯着眼睛,又仔细分辨了一会儿,直到那些人都跑远了,他才收回视线,“我刚看了,跑在最前面的那个没穿盔甲,身后跟着的那些夏兵也像是保护那人。”说到这里,沈奇顿了下,接着试探性地问道,“他们像是去镇北关的,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去跟当家的谈判的啊?”

    凌深倒是浑不在意,拍了沈奇的脑袋一下,道:“管他的,你以为你们当家的是吃素的啊,保不准还让他们有去无回呢。”

    沈奇这会儿是真得清醒了,稍稍一想这些人的目的,大约也猜到这会儿夏军若真派了使者去找他们当家的谈判,八成也是为了青峰寨的事情了——拿青峰寨威胁当家的?想到这里,沈奇摇了摇头,低头瞧了眼仿佛完全不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的大当家的,直觉他们早已有对策了,于是一边小心翼翼地跟着爬下去,一边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当家的,这次回去准备怎么干?”

    凌深听到了,不过还是老话,他压根没打算现在透露,一句“回去你就知道了”,便也打发了身后那小子。

    沈奇吃了个闭门羹,倒也不见沮丧,反倒对他们大当家那信誓旦旦的模样儿充满了好奇,这一定是有什么绝对的把握来对付守山的夏军吧,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那群夏军吃瘪的模样了。

    ☆、第九十三章

    青峰寨内,孟春和正围着大厅转圈子,少说已经转了五六圈了。站在门口的大汉盯着他,眼珠子都快成蚊香了。

    “先生,咱不转圈了成么?”那大汉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珠子,讨饶道。

    孟春和脚步滞了下,却依旧没有停下来,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你说沈奇那小子都去了一天多了,到底有没有见到当家的……还有啊,也不知道当家的怎么样了?”

    大汉嘴角一抽,刚准备说些什么,不成想外头忽得跑来两个人,挺急切的模样儿。大汉心里“嘎达”一声,心想不会又出事了吧。眼见一弟兄踢着门槛跌进来了,他上前一步,眼疾手快地扶住那人。

    “这是又怎么了?”大汉眉头一皱,语气焦躁地问道。

    “小……小……”

    见那人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大汉眉头皱地更紧了,心里虽然很急,但还是说道:“喘口气再说。”

    孟春和终于停下转圈的步子,一双眸子尽显急切地望着还在努力喘大气的人,竖着耳朵,就怕漏了什么。

    下一刻,果然就听那人道:“是、是小奇子回来了,还有……”

    “沈奇回来了?在哪?”没等人说完话,孟春和上前一步,颤着双手捏着那人的肩膀。他的手还有些颤抖,但十根手指却死死捏着那人肩膀,仿佛要将全身力气都落在上面一样。

    那人似乎被捏疼了,又似乎被这样的先生给吓到了,连原先还未说完的话也给忘了,只愣愣地张嘴道:“在、在西山坡。”

    “西山坡?”孟春和侧头呢喃一句,没多想就出了前厅。

    青峰山的西边紧邻青岭山,在这种非常时刻,想要出入青峰山大抵也只有无法做到全面防守的青岭山还有可能了。孟春和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去往西山坡的步子从未停过,不过未等他抵达西山坡,迎面就见沈奇那小子风尘仆仆地朝他这边小跑了过来,而他的身后则是……

    “大当家的?”孟春和脚步一顿,显然不能相信这人会跟着回来。

    凌深看到孟春和也没惊讶,打了招呼就与他一同走了回去。只是凌深并没有往前院而去,挑了条小路就径直走向山顶。

    “怎么回来了?”孟春和莫名其妙,却还是一步不离地跟着凌深。原先落后他们一步的沈奇,在路过前院的时候被人给拖走了,目前就只有他们两个。

    凌深偏头瞧了孟春和一眼,道:“回来救你们啊。”

    “你一个人?要怎么救?”孟春和眨眨眼睛,丝毫没有要隐藏自己那满心疑惑的打算。

    “要怎么救啊……”凌深一耸肩,“其实我也不清楚。”

    “……”孟春和瞅了他一眼,心下虽有些无语,不过也知道他肯定是有打算的,否则也不会一回来就往山顶跑。

    山顶?孟春和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一看,就见通往山顶的小路边上竖着一块石碑,上面赫然写着“禁止入内”四个字,这意味着从此地开始,往后便都是青峰寨的禁地了,其中包括山顶的那一座出云塔。

    孟春和以往也从未越过这一条界限,一来是没有得到允许,二来是前面机关重重,没事他可不愿进去当靶子……

    “到了。”

    这突然的一声打断了孟春和的思绪,眼见凌深停下脚步,他自然跟着打住了。看着距离界碑没差两步的自己,孟春和知道往后的路自己不好再跟了,便主动往后退了两步。

    凌深心思没落在身后的先生身上,自然也没注意他的小动作,只两步走到界碑边上,蹲下|身子,开始研究这块看似平凡,实际上隐藏着重大秘密的界碑。

    于狁之前说过,这界碑上有机关,可以关掉山顶那些个机关陷阱。

    凌深开始折腾这块界碑,孟春和站在后面,就看着他们大当家的对着这石碑又敲又打的,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就听山顶处传来“嘎啦嘎啦”的奇怪声响。

    孟春和一愣,没等他回过神来,凌深已经一跃而起,径直进了陷阱区。

    这可把先生吓了一跳,猛抽了一口气就想喊住那人,但他张着嘴,半天也没发出声音来。他原以为他们大当家的会被射成个马蜂窝,再不济也该摔个鼻青脸肿,但事实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比如一脚踩上去会出现个地道,或是某块地面会射出箭矢什么的,所有可能的机关都没被启动。

    一直到凌深再度蹲下|身,从地上掀起一块石板来,早先提起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孟春和霎时松了口气,紧接着就听不远处的凌深喊道:“我下去看看,很快上来。”

    孟春和来不及回话,他们大当家的已经迫不及待地下去了。

    石板掀开来是一条向下的阶梯,凌深才走了几步阶梯,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竟然忘带照明工具了,但看里头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昏暗,他犹豫了下,还是迈着步子继续往下走去。

    这条向下的阶梯大约有五六十米长,每隔一段距离的石壁上会有一盏长明灯,淡淡的白月光似的光芒晕染开来,使得本该阴森的地道变得明亮不少。走到尽头,是一座石室,方形的石室四周同样悬挂着长明灯,所不同的这些长明灯并没起到照明作用,至少在这个时间看来它的存在着实有些多余了,近乎敞亮的石室根本不需要这些长明灯作陪。

    凌深下了阶梯,仰头瞧了眼,果然瞧见镂空的石壁,阳光便是从那些拳头大的洞眼中投射下来的。

    光源充足,使得整间石室如同沐浴在阳光中,凌深看了一会儿,就将眼前林林总总的东西看了个大概。石室左手边的墙壁上已被机关开关占满了,中间则多是牵引机关,不远处的角落则闲置着众多别样的武器,凌深眯着眼睛瞧了瞧,一眼便瞧见这其中竟混着几个火铳和一架铁炮。

    凌深顿时眼前一亮,他小心避过中间的牵引机关,近了才发现这两样还是个半成品,根本没法用。有些可惜地叹口气,他又翻了翻里面的其他东西,倒是被他发现几样有趣的。

    当天,凌深就窝在石室里头研究机关和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孟春和还站在界碑前等着,结果等了半天不见人,急得他在原地猛转圈子,一直到沈奇上来喊他吃饭,先生所关注的重点终于从大当家是不是出事了,变成了大当家的就是没事,待会儿也会不会饿晕过去之类的。索性孟春和虽然担心,倒也不至于慌了神,和沈奇晃回去吃了午饭,才又拎着食盒上了山顶。

    青峰山下虽被夏军围着,但他们一时半会也无法上山,这让青峰山上的每一日仿佛都和往日没什么差别,除了不能下山这一点。而相对青峰山的安宁,另一边的镇北驻地可算是翻天了,百来人的夏军小队竟打着谈判的名头直奔镇北驻地,别说驻地的士兵被吓了一跳,就是安札在远处的先锋营的人也是惊到了。

    夏军小队这是干嘛来了?不消说自然是冲着于狁来的。

    夏军那位翁岩嶙翁老将军在派兵包围了青峰山后,便一直想找机会让他这行动发挥出至关重要的作用,事实上在他拦截了那只从山寨里飞出去的信鸽,看到里面的内容后,他终于发现自己找到最恰当的时机了。

    三日后溯北会降天雷……

    当然,翁岩嶙不是没怀疑过这句话,但正因为他性子多疑,反倒增加了这话的可信度。

    于是,在可能打雷的前一天,在即将来场大战的前一天,翁岩嶙终于派出使臣去了镇北驻地,打算拿青峰山寨来威胁威胁这位年轻人——你不做出相应的牺牲,譬如投降,或故意打输之类的,这座山可就没了……

    于狁在知道这老头派人围了青峰山后就知道会有这么一茬,只是没料到这些人会来得这么快,好在他也早有准备,根本没多理会夏军的使臣,更甚至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将夏军使臣草草打发走了。

    而对于对方如此轻易的放行举动,夏军使臣倒也没多想,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话在不知不觉中早已成了战时的一个规则,更何况对方的主帅本就是个不轻易动杀念的人,他们能安然无恙离开镇北驻地一早就在他们的计算内。

    夏兵骑马离开的时候,于狁就站在城墙上,冷眼看着那些夏兵绝尘而去。

    不多时,赵云洲也上来了,于狁并未太过出神,听到动静,也猜到此时上到城墙上的人是谁。

    “查到了?”于狁没有回头,他只是望着底下飞扬而起的灰尘,仿佛出神一般。

    赵云洲应了声,说道:“一共三人,其中两人分别是两年前进来的,另外一人则是禁军的,属下已经飞鸽传书确认这人的身份了,过不了两天应该就会来消息。”

    于狁依旧没有回头,光是点了点头没说话。

    赵云洲站在他身后,抬眸扫了他一眼,只见他头微微偏了下,幅度很小,若不细心根本发现不了。赵云洲垂着眸子,以他对溯北了解,不用看也知道他们主帅是在看哪里了。

    “也不知青峰山那边怎么样了?”赵云洲也没多想,头一次不过大脑来了一句。

    于狁怔了下,显然是听到赵云洲的话了,然而他却迟迟没有说话。

    这种时候,自己只要退下就可以了。赵云洲向来也是这么做的,不过这次没等他转身离开,沉默已久的人却忽得开口了。

    “有时候我总有种他不是这地方的人的感觉,或许跟那位祖宗才是一个地方的,所以总觉得如果是他的话,应该没问题……”他说得很轻,又站在城墙之上,风一吹仿佛就能吹散这话似的。赵云洲却还是将这话听了个大概,转身之际他回头瞅了一眼他们这位当家的,猜不准他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估计……是在安慰自己吧。

    ☆、第九十四章

    夏军使臣离开后,却并未回夏军军营,而是趁人不备兵分两路,一拨绕了个圈,最终潜入镇北关城门西北的山谷中,另一拨则继续向西北行进,最终埋伏于一处山脚下,而山脚迎面所对的便是镇北先锋营。

    镇北先锋营的士兵仿佛没有察觉到这队多出来的人马,这让夏军很是得意,就这么毫无顾忌地潜伏于此了。

    这一潜伏便是一宿,待金星升起之时,北部马蹄铮铮,伴随着闪雷般的轰鸣声,就见千军万马以奔腾的江流之势直冲而下。

    埋伏于此的夏军见骑兵已至,迅速整装待发,试图配合骑兵的攻势,给镇北先锋营以致命一击。

    原来,翁岩嶙早已料到了这情况,分散了兵力最终在昨日汇合于溯北一处高地上,又借着高地势猛,待消息一传递过来,便挥军直取镇北先锋营。

    早先潜伏于一旁的夏军早已严阵以待,就等主力杀入先锋营,乱了先锋营的阵脚后,再将他们一举歼灭。

    事实上这群看似无人能挡的铁骑也的确不负众望,在漫天飞舞的尘埃中一下踏入先锋营腹地,为首的几位将领更是横扫先锋营,彻底打乱了先锋营的排兵布阵。

    就见被冲散的先锋营士兵且战且退,形貌狼狈不堪,这看在夏军眼里,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鼓励了,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不已,就连潜伏于一旁的夏军见此也颇为兴奋,摩拳擦掌地随时准备跃跃欲试。

    这一刻,数千人乃至近万的士兵竟无一人有所怀疑,所有骑兵只是盲目地追逐着近在咫尺的猎物,而不远处埋伏的士兵也只是等着猎物到来。

    眼看着猎物就要到眼前了,夏军却发现这些本还四处逃窜的士兵突然不动了,不,与其说不动,更确切来说他们有了除了逃和砍杀以外的动作,一些人开始向后方射箭,所不同的这些箭都是火箭,也有人蹲下|身子,也不知在鼓捣什么。

    “不好,快逃——”终于有人意识到己方中了埋伏,可惜为时已晚。伴随着地动山摇般的震动,本该驻满帐篷的地方赫然被夷为一片平地,而之前或骑在马上或站着的士兵纷纷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剩下没受到波及的主力步兵,及埋伏于一旁的夏军皆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未等他们有所反应,本还看起来狼狈不堪的镇北军竟迅速向他们袭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巳时刚过,镇北关城门大开,于狁领着数万兵马出关营救被围困的先锋营。

    早先埋伏在附近的夏军见此都有些兴奋,觉得他们将军简直料事如神,说了这个时辰镇北军会出关,没成想还真就出来了。

    等时机差不多了,有人放出信号弹,没一会儿,响彻云霄的号角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迅速将镇北军围困了起来。

    眼见包围圈快形成了,为首的夏军将领自得不已,只是未等他下达迎战的命令,原本缓慢移动的镇北军忽得快速动了起来,且整齐划一地破开夏军两头的包围。

    夏军虽有所防备,却仍旧不敌这些骑兵的迅猛,竟被他们在前后破开了防御。与此同时,又不知从何处冒出一匹弓箭手,井然有序地不断朝夏军放箭。

    夏军将领一时懵了,还未反应过来,一迎头却瞧见一身银铠一闪而过。他知道此人便是几年前名扬一时的于家少将军,素闻此人勇猛非凡,果见护在他身边的几个将士纷纷被他挑落马下,他心里一紧,刚准备抬手迎敌,却不觉勃颈处一疼,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眼眸处只来得及映出逐渐飘来黑云的天。

    将领一死,夏军群龙无首,一时坚持战斗得有,四处逃窜得亦有,卸甲投降得更不再少数。

    镇北军绑了投降的人,却并未对四处逃窜的人加以追击,而是押解着战犯又回了镇北关。

    这行动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至少在暗处盯梢的人不明所以,而当他将消息送回夏军军营时,看了战况的翁岩嶙却是被气得不轻,原先以为他才是掌握先机的人,没想到被人算计了一番,赔了夫人又折兵。

    翁岩嶙气归气,脑袋倒是未被烧糊涂,他瞅了眼外边越加阴沉的天,心想青峰山上的那人果然料事如神,这天真像要打雷下雨的样子。

    翁岩嶙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下了决心,只见他手一挥,道:“动手。”

    手下得令,而后迅速将命令传达了下去,不多时,就见夏军军营冲出两匹快马,一匹向西南行进,另一匹则直奔东面而去。

    另一边的镇北军驻地处同样有人察觉到了越加阴沉的天,不知□□士兵以为又要下雨了,知道□□的人此刻也没得停歇,安置了战犯后就迅速领着几位将领进了主营商议军事。

    商讨没多久,外头就又有来报,先锋营已拔寨返回,不时就会抵达。

    众将士听闻后纷纷赞叹主帅英明,原是想拍拍马屁来着,却不料上首的人明显露出不悦地神情看着他们,这群人都是会看眼色的,自然停了恭维又回到正题上。

    几人原是在讨论何时和夏军正面交锋,毕竟至今他们的几次交战都不怎么能上台面,今日过后,知晓自己暗算不成的夏军必定不会再坐以待毙。

    若夏军全面出击,他们镇北军的胜算又如何?

    其中几位将领依旧面不改色,但也有不少心里没底的,面面相觑,最终将目光投注到上首的人身上。

    于狁被众人盯着,却无动于衷,他只是极淡定地重新分配了下职务,随后便将众人遣散了。

    等众人走了,赵云洲出外巡视了一遍,又让人在外面守着,复又回了营帐,只是在撩开帐门之时,他又回头瞧了眼头顶的天,接着便听人问道:“你说这次先生的卜卦会准么?”

    不知何时,于狁也站到了门边,抬头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那样子就像随时会压下来似的。

    赵云洲几乎想没想脱口而出道:“不会。”

    于狁一愣,回过神来却是一笑:“你对他还真没信心,小心回去先生抽你。”

    赵云洲抽了抽嘴角,没回答,心里却想着,若真被那位知道他这么说过,抽估计不会抽,把算盘子、龟壳往他脸上砸倒是真有可能。

    见赵云洲没回话,于狁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扫了眼镇北关西面的山,随后转身往里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目前他们有消息传来么?”

    赵云洲知道于狁口中的他们是指谁,就在昨日夏军离开之前,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调了几人进夏军小队,等他们走后那几个人自然跟着小队行动,其中两人随着去埋伏先锋营,另外四人便跟着剩下的一小拨去了镇北关西面的山上。

    这一去也一天有余,却无消息往来,自是不知那边的情况如何。

    赵云洲老实答道:“那边人少盯得紧。”

    于狁了然,之后又想起还留在西北边境处的杨普,今早他又来过消息,夏军在西北边境吃了几次败仗后,终于放弃与回岐联手,执意撤军,此时已准备向都城返还,而他们行动迅捷,一点不似战败而归,倒有些像要干大事的样子。

    于狁自然料到他们此去何为,但他拿不准该不该帮那位九皇子扫清这个路障,毕竟这并不在他们的约定之内,更遑论这人还窥觑着他的人。不过考虑到夏国内政,夏皇估计熬不到今年年底,储君势必在五公主和九皇子中决出。现在他所要考虑的,仅仅只是一个五公主当政的夏国与一个九皇子当政的夏国,哪个更有利于南梁罢了。

    他想了下,正要说话,偏头瞧见趴在毛毯上的大猫仔无聊地打了个滚,它浑身懒洋洋的,就跟好些天没吃饭似的,总提不起劲。

    眼见大猫仔张大了嘴,似要怒吼出声,但实际上只是打个哈欠,于狁忽得一个激灵——大猫仔毕竟是大猫仔,就算多么惫懒也无法否定它老虎的身份,一如那位九皇子,不管现在看起来多么无害,终究是只猛虎,可即便如此,比起不明真身的五公主,他更愿与这只猛虎打交道。

    想到此,于狁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牌,拿在手里把玩,边示意赵云洲撩开帐门。

    赵云洲在看到玉牌的瞬间,便明了于狁的目的了,这是想让西北地的藩王帮忙拦阻回去的夏军。

    说来这玉牌曾是梁国皇室和西北等地藩王的信物,自夏国占去溯北后,朝廷与西北地藩王失去联系,但先帝却悄悄将此信物交于于正泽,可作为战时关键。事实上,四年前那场收尾战,便是靠着藩兵才取得最终胜利,只是藩王藩兵皆数都在溯北靠近夏国的地方,暴露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有关这事就被封锁起来,知道内情的无外乎他们几个自己人,这也是当初胜利来得迅捷而又莫名的原因。

    赵云洲撩开帐门,随着一声口哨响起,没一会儿,一只白隼俯冲进了营帐,它扑腾着羽翅,最终停在于狁面前的案桌上。

    瞧着歪头打量四周的蜃楼,于狁轻笑着拍了拍它的脑袋,随后将玉牌连同一封信都塞进一个锦囊中,挂于蜃楼的爪子上。

    “又要麻烦你跑一趟了。”于狁顺势又摸了摸它的脑袋。

    蜃楼就仿佛听懂了他的话,拿着脑袋去蹭他的掌心,随后张开翅膀,只是它似乎也不急着飞出去,而是直直飞向大猫仔。

    大猫仔本是趴在地上的,就是见着自己的小伙伴进来了,也只是抬抬眼皮,算是打过招呼了。但令它没想到的是,它家小伙伴振翅飞起来后,竟也不急着离开,低空盘旋一下落到了它脑袋上,抓着他头顶的毛就不放了。

    大猫仔就觉得头顶那两撮毛被揪得生疼,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啄击。疼啊!大猫仔猛地蹦了起来,只是未等它有所动作,察觉它企图的白隼竟然飞走了。

    大猫仔只来得及听到一声鹰啸,回头就见白隼拍着翅膀一溜烟出了营帐。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地嘲笑啊,大猫仔一爪子拍在地上,伴着细微的灰尘飘起,一声怒吼紧随而至……

    守在外面的兵士听闻这声虎啸,面面相觑:这是打架了么?

    ☆、第九十五章

    蜃楼飞走没多久,本就阴沉的天终于有所变化,只见天上的黑云越积越厚,恍若下一秒就会塌下来。

    外头巡逻的士兵瞧着这天,只觉轮到今日执勤可真倒霉,不过未等他们感叹完了,一丝冷风从北面袭来灌进领口,瞬间便令他们习惯了夏日的身体狠颤了下。

    营帐里,在送走蜃楼后,赵云洲撩着帐门的手并没急着垂下来,他站在营帐门口,望着外面的天,忽得道:“起风了。”

    于狁站在沙盘前,视线却也望着外头,淡然的眉紧蹙了下:“似乎降温了。”语毕,转向赵云洲,问:“你觉得这天会打雷?”

    “倒像是暴风雨。”赵云洲接了话,便垂手掩好帐门。

    这个时候,怕是不少人在议论这鬼天气了,毕竟晨间还好好的,这才过晌午就变天了,又非六月,哪来这般快得变化。

    于狁想了下,还是觉得不放心,让赵云洲传他口令,叮嘱下面的人注意天气变化,一旦有所变动,立刻来通知他。

    赵云洲得令,也不再营帐内停留,领了命就下去了。

    没一会儿,营帐内就只剩下于狁及又恢复懒猫状态的大猫仔了。

    营帐内多个人或少个人,对大猫仔而言似乎并不受影响,它继续趴在地上,约莫连被抓乱顶毛的事儿也给忘了。于狁上前两步走至它身边,抬手揉了揉大猫仔还有些凌乱的脑袋,大猫仔被揉得舒服了,喉间发出舒服得咕哝声,还拿脑袋用力蹭了蹭于狁的掌心。只是此刻于狁却没心情回应他,满心思都飞到距离这里几百里远的青峰山了,心想那边也不知怎么样了。

    而就在于狁担心青峰寨的时候,青峰寨上下倒是一片欢腾,至于为什么,还得从昨日傍晚说起——

    凌深本在石室里研究里面那些新奇的玩意儿,直到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了,才意识到自己午饭还未吃。他抬头望了眼头顶的石壁,就见那镂空的石孔中打下微微泛红的霞光,他愣了下,心想:得!这不止是午饭没吃,差点连晚饭也错过了。

    不过凌深并不急着出去,又环视一圈,确定自己没有遗漏,这才出了这石洞。

    那时候孟春和和沈奇还在外头等着,只是正值八月,这午后的日光实在毒辣,不得已找了棵大树躲着。一直到夕阳西斜,坡道附近才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两人一时兴奋,倒也顾不得什么便迎了上去。

    和两人打了招呼,凌深却没急着将石洞中的事儿说出来,倒不是顾忌,只是这会儿他一门心思都落在“吃”上头了,自然不急着说这种事儿了。当晚凌深好好补了一觉,待第二日天将亮就将二人带进了石洞中。

    孟春和早先也只是猜测有这么一处地方,却未曾想到这地方不仅隐蔽,附近也是机关重重,难怪这地儿被他们当家的当成禁地拦着。沈奇更是不曾料想青峰山上竟还有这么处隐秘之地,刚一入内,就被四周那些新奇的东西吸引去了注意力,只是初时就听他们大当家的说了,这里多是机关,手痒乱碰指不定就触发了哪处陷阱,可不是开玩笑的。

    晨曦的光从洞孔中落下来,斜斜的几束却是将整个石洞照得透亮,这左边是一座机关墙,中间还有好多奇奇怪怪的物件,而角落更是堆放了不少从未见过的稀奇玩意。沈奇左看右顾,只觉得两只眼睛根本不够使,不过下一刻,耳旁忽得传来他们大当家的话音。

    沈奇只专注着看,所以并未听清楚凌深的话,他一偏头,双眼略显茫然地望过去,就见他们大当家的嘴角微翘,一双桃花眼儿含着几分揶揄地看着他。

    看到沈奇眼中几分不解,凌深不以为意,抬手一指,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若有兴趣,不妨转一下你手边那麒麟镇石。”

    沈奇愣了下,顺着那手指方向侧头看去,果然瞧见一雕刻精细的麒麟威风凌凌地蹲在那白玉柱上。这麒麟也是白玉所雕而成,就两拳大小,沈奇实在不知道转动这镇石有什么作用,但既然他们大当家的开口了,他带着分犹豫还是握住了那麒麟镇石。不过他并未急着转,复又抬头瞧了眼凌深,见他点头了,这才用力转动手中的白玉麒麟。

    孟春和站在一边,同样搞不明白他们大当家的用意,只是凑巧瞧见凌深眼底那一抹狡黠,料想定不是什么好差事,便闭上嘴乖乖站在一边看着。

    只是说来也怪,沈奇转动那白玉麒麟后,收回手,却见那白玉麒麟在转了一圈后,俨然又回到了原来位置,头朝东而蹲,似乎并无任何变化。

    沈奇等啊等,却始终不见有什么后续发展。作为当事人,他确定自己的确转了,手感还残留着呢,可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难不成这机关太久没用,坏了不成?

    不止沈奇疑惑,孟春和同样觉得奇怪,只是他并未像沈奇那般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白玉麒麟,而是偏头看着凌深,他们大当家依旧那副淡定的模样,嘴角微微翘着,眼中赫然是一切竟在掌握的神采。

    因着无人说话,石洞中悄然无声,静得仿佛连外头风吹过洞孔的声音都能听到,恰在这份静寂中,忽有“咔擦咔擦”的奇怪声响传来。

    沈奇听到了,疑惑之余偏头更是仔细聆听,可这声音却是由近及远,到最后竟小得跟根针磨着石头似的。

    孟春和见着沈奇的模样,料想是有什么动静,可等他侧耳倾听时,那声响已然飘远了。先生有些郁闷,还想着是不是沈奇这小子幻听了,可就在他拧眉,越发竖起耳朵去听,外头却是传来震耳欲聋的冲天响声,伴随着这声响,地面也是一阵摇晃。

    “怎么了?”先生一惊,还以为是外头的夏军终于耐不住了,千军万马地企图压平山寨来了,急得赶紧就要往外跑。

    “啊?”沈奇也适时发出一声怪叫,猛地抬头望向凌深,只这位眼中泛着笑意,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一瞬间沈奇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虽然他不清楚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清楚知道方才的动静必定是自己刚才那一转造成的。

    被沈奇那声怪叫吸引,孟春和也不再兴起去外头的心思,而是跟着看向凌深。大当家的被这两人齐齐看着,便是一笑,主动往外头走去。

    两人跟着到了外头,仍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山腰处人声嘈杂,该是发生了大事才会如此。

    “你们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么?看看对面山头。”凌深说完,视线也就落在对面山头上,但实际上就他的视力是看不到对面具体情况的,两山毕竟隔得远,何况中间还隔了条峡道,更是拉大了两边的距离。

    沈奇却是素来眼神好的,被这么一提醒,再看的时候还真被他发现了与往常不同的地方。

    “那山顶是不是变矮了?”他眯着眼睛仔细瞧了又瞧,还拽着孟春和一起瞅着,怕他家先生看错方向,手指戳着那山顶就没放下过。

    “变平了?”孟春和也看到了,话一出口就不再看那山,转而看向凌深。

    说来那山之前还有个稍显圆润的顶,眼下确实有如刀削般平整了。

    “是这样么?”凌深低喃了声,察觉到孟春和的视线,他轻笑了下,道,“其实具体我也不清楚,只是刚好有机关图纸,这才晓得刚那麒麟镇石能开启对面那座山的机关。”

    “是怎么样的机关?”孟春和忽然有些小激动,能不激动么?看看两山距离,相隔这么远竟然还能控制,简直鬼斧神工。

    凌深这次也不卖关子,倚着一边的大树,慢悠悠地说道:“不过是对面山顶搁了块巨石,机关一启动,那石头顺势滚入山下的峡道,正好把路给堵死了。”

    “堵死了?”孟春和茫然地重复了遍,待反应过来,眼睛瞬间一亮。

    青峰山东北两面,一方峭壁,一方紧靠红河支流,然支流是从左前方的河道直冲而下,来势极猛,人一落水瞬间会被冲往下游,便是船只也无法行走于这急流中。又因西邻青岭山,若没个熟悉的人上山也只会迷路,是以整座山只有一处入口,便是前方的那处峡道了。

    眼下峡道被巨石堵住了,山下的夏军与外界的联系可算是切断了,而留守的士兵并不多,再者山上机关重重,还怕他们整出什么幺蛾子不成。至于尚留在青岭山的,只需派上百个熟悉地形又惯于狩猎的,还怕搞不定那几个士兵?

    孟春和脑子这么一转,整个人豁然开朗,眼睛简直发亮似地望向凌深:“要展开反击了么?”

    先生夜夜做梦都梦到把山下夏军打得满地找牙,这下可算要梦想成真了。

    凌深眼睛微眯,笑得有些危险,道:“这是自然。”

    一旁沈奇瞅瞅孟春和,又瞧瞧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凌深,只觉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他本是打算细问,可没等他开口,山腰处忽得跑上来一人,那人跑得急了,却还是兴奋地挥舞手,喊道:“大当家的,先生,不好……不,太好了,峡道被石头堵上了。”

    孟春和眼睛一亮,觉得青峰寨大展身手的时刻总算来临了。反倒沈奇听罢脸色一黑,跟着双眸幽怨地瞟向凌深,总觉得自己这是被利用了,转了那个镇石的后果,不管好坏都得他自个来承担啊,不是坑人么。

    凌深却是不管沈奇那小子的那点小心思,站直了身子,冲来人点了下头,示意知晓了,便领着那几个人往前院走去。

    当日正午,当夏军的传讯官从营寨奔走抵达青峰山附近,却与一众原本驻守于此的夏军一同被拦在一块巨石外。

    剩下的夏军并不多,传讯官拧着眉却还是传达了翁岩嶙的意思,大意是不必在对青峰寨客气,即便山上的人不下来又如何,直接放火烧山。

    可刚等传讯官把话传完,忽而有滚石沿着山坡滚落下来,瞬时将夏军的排阵给打乱了,还有好些人给直接压死了。不仅如此,就在他们唯一撤退的后方,不知何时又有火箭袭来,彻底封死了他们出逃的路径,也将他们唯一的生路给活活掐灭了。

    历时两个时辰,山下的夏军被彻底歼灭,而消息没一会儿就传上来了。

    凌深本是有意向亲自上阵的,奈何他对隔壁那山实在不熟,手下的人便也没人愿意带他这个拖后腿的。消息上来的时候,他正学着先生那般淡定的品茶,乍一听胜利的消息,他手上一斜,险些将手里的茶给撒了,不过知晓这事暂时告一段落了,心底到底松了口气。

    凌深听闻还留了活口,那活口还被人带了上来,此刻便在前院,就带着先生去看那夏军活口。

    刚出了前厅,外头便袭来一股冷风,凌深被冻得猛一个哆嗦,仰头望一眼天空,顿觉这天仿佛要塌下来了。

    “转凉了……”他拧着眉,回头看向孟春和,问他:“你确定是打雷?而不是下冰珠子?”

    先生:“……”

    ☆、第九十六章

    质疑先生的卜卦是不是很严重?因着先生并未对大当家的做什么,大当家的并不清楚,但先生的卜卦与现实的差距有多大,大当家的在当日晚上却又一次深刻体会到了。

    当日在解决了留守的夏军之后,青峰寨的人便都收队回窝了,最后也只剩下两个放哨的站在哨台上看着。

    凌深见天气越发差了,也不在外逗留,天未黑透就回了自己那院落休息。沈奇自然是跟着他的,当初这小子就是来照顾他的,这会子自然巴巴地跟着他进了角山院。

    只有两人的院子有些冷清,也衬得这天气越发糟糕了。

    凌深去年就对这里的冬季深有感悟,只觉得此刻冷冷清清的院子也犹如去年冬日,直冷得那些花草树木下一秒就能冻成冰似的。他皱着眉,犹豫了下,还是让沈奇去知会放哨的那些人,让他们注意保暖。

    也不知是一语成谶还是这天真反常了,等沈奇去了又回,刚进院子,黑沉沉的天就飘下白白的雪花。北风刮着雪花,飘得满院子疯飞,沈奇吓了一跳,忙不迭以手挡风,往屋子里赶。

    凌深是一早就回屋子里了,又觉得太冷了,哪里有八月的天的样子,就厚着脸皮烧起了地龙。等听到外头的动静,出门一瞅,吼~外头的景色没差把大当家的吓得反手甩上门,就见外头雪花纷飞,夹杂着透明晶莹的冰珠子从上面砸下来,仿若珠落玉盘般发出噼啪噼啪的脆响。

    之前虽也说过这天像要下冰珠子,但大当家的却不曾想这八月竟还真能飘下雪花、下起冰珠子来,此刻瞅着外头的天,震惊之余也觉情绪复杂。想来翁岩嶙那老家伙一定没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在外扎营的他们必定会冻上这么一晚,或许会有不少冻死的也说不定;再者那老家伙心心念念的不是打雷么,现在雷没了,只有雪花冰珠子,料他本事再大也难翻天。不过这不表示就没什么忧心的事了,天冷这一点对夏军有致命作用的同时,对镇北军影响也很大,同样的对青峰寨也不是毫无影响。

    凌深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事情,但最终也只是问了沈奇两句话便早早睡了。

    当晚因烧着地龙,大当家的倒也不觉得冷,只是终究担心在镇北驻地的于狁,这一觉睡得也不安生。

    第二日,凌深是在底下的人的大喊大叫中醒过来的,意识回笼后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大当家的,不好了~”,凌深觉得即便今天他本来是好的,眼下也该变糟了。

    凌深还未出门前,沈奇就在他房外提醒他要注意保暖。

    凌深特意多穿了件衣服,哪想光一件衣服根本抵不出外头的寒气,只见满山满树都是冰渣子,这哪里还有八月的样貌,跟一年到头最冷那几日差不多了,若非凌深清楚记得自己只睡了一晚,保不准就以为自个不知不觉睡过去好几月了。

    过来喊话的人一直在边上跟他说事情糟糕了,原是昨日将来往青峰山的路给堵绝了,仅剩青岭山这一条道,大概也只有自己人才知晓怎么上山,可眼下呢?因着昨日那一冻,竟是把东边那条急湍给冻上了。

    凌深跟人到了河边,远远就瞧见好几个弟兄站在那河面上,显然这条河流是冻得死死的,冰面上都已经可以走人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凌深皱着眉,偏头问沈奇:“附近的夏军都清光了?”

    听凌深问得小声,沈奇也配合地凑过头去,低声回道:“没了,尸体现在还埋在青岭山下呢。”大当家的没说话,沈奇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瞧了他一眼,补上一句,“再说了,昨晚多冷的天啊,就是有人在这边守着,估摸着也冻死了,待会儿让弟兄们再去搜下山,指不定还能找到一两个冻死鬼哩。”

    等沈奇说完了,凌深略有所思瞧了他一眼,他嘴角微微有些上扬,似笑非笑的。沈奇被他这么瞧着,浑身不自在,便扯着有些僵硬的嘴角,道:“大当家的,有什么吩咐?”

    凌深这才收回视线,摇头:“没,就按你刚说的派人去山里找找看……记住,连只老鼠都不要放跑了。”

    “晓得了。”沈奇嘻嘻一笑,转身往回走去。

    凌深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盯着眼前这冰面,不过一瞬,脑中忽得闪过一个念头。

    “等等。”凌深赶紧回头叫住沈奇,就见那小子一听叫唤,立马狗腿地贴了上来。他嘴角一勾,抬手冲他勾了勾手指,那小子也是眼力尖的,赶紧凑到他边上聆听指示。

    凌深这次的命令相当简单,不过是让他将寨子里颇有战力的人全集中到前厅,待会他有事儿要宣布。

    待沈奇走后,凌深也不再停留,派了几个人守着,自己则迅速回了山寨。

    今日依旧没有太阳,整个溯北的天空依旧阴沉沉的,凌深刚进了前厅,就见孟春和手上捧着只鸽子,正着手拆着系在鸽子脚上的小竹筒。

    “那边来信了?”凌深出声问道,语气却是理所当然得很。

    倒是孟春和许久没见到信鸽了,显得有些激动。

    “昨日刚解决了那些夏军,今日信鸽就来了……”先生解下竹筒,转念一想道:“你们是说好的吧,时辰掌握得刚好。”

    “这是自然。”凌深文绉绉来了这么一句,顺手结果那一枚小竹筒,去了蜡封将里头的东西扯了出来。

    “写了什么?”孟春和并没凑过去看,而是显得本分地站在原地问他。

    第1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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