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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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可欺,军师不可欺 作者:鱼尤

    第14节

    “知道了,小姐您回去吧,不碍事的。”

    顾流觞见她们嬉笑玩闹着,应该是真的没什么事,就放心的走了回去。

    等等……是了,拔刺,不正是拔刺吗?借着敌人的手来拔除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远比自己动手来得干净漂亮。

    虽然顾长青权势足以一手遮天,可仍有不少反对他的人。而崔广胜就更不必说了,自己手上的兵权不多,兵马和功勋基本都在几个结拜兄弟的身上,焉能高枕无忧?

    是而朝廷方面尚有风骨的良官,义军这边功勋卓著的猛将,都成了这场阴谋的牺牲品。

    顾长青和崔广胜二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算想要和谈,条件也不可能在一时半会间就谈妥。所以之前所谓的和谈不过是一种试探,通过这种试探先将不服从的人一一除掉。于是在短短数月内逼反萧凌云,暗杀葛天辉……下一个,又会是谁?

    顾流觞回想起当日在骧城,沈离央在崔广胜面前的那一番慷慨陈词,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暮色西斜,冬日的天光总是暗得特别快,一不留神间,太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灰暗消沉的阴影。

    沈离央从营里回到将军府,特地命人不必通传,打算给顾流觞一个惊喜,谁知走到门前,掀开晃动的水晶帘,却看见顾流觞一动不动的坐在窗前。

    屋里一片昏暗,她纤细的背影显得分外单薄,像是就要被黑暗吞噬了一样。

    “怎么也不让人点灯?”

    沈离央走过去,俯身轻柔的揽住她。将那瘦弱的肩膀按在怀里,硌得人的心里一阵阵生疼。

    顾流觞这才如梦初醒,勉强笑笑,“坐着坐着竟忘了时辰。”

    她的体温几乎感受不到,像一尊石雕一样寒凉。

    “窗也不关,着凉了怎好?”沈离央放开她,起身把窗关上,又点上灯,屋内霎时灯火通明,才让人的心稍安了些。

    沈离央把外袍脱了挂在架子上,走回来拉着顾流觞坐到温暖的铺着虎皮的榻上。

    “晚上想吃什么?”

    “敢情我成天就只记挂着吃么?”

    沈离央把她冰凉的手放到自己的手心里暖着,“我情愿你每天就只吃好睡好,别为着些什么事情费神。”

    顾流觞仰头,看见沈离央满含深情的一双眼眸,不由也有些动情,单手勾住她的脖子,“吻我。”

    她难得主动,沈离央自然也不是不解风情的人,从善如流的俯身贴上那双薄唇,深情款款。

    一吻罢,顾流觞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血色,低头替她整了整被自己揪乱的领子。

    沈离央还有些依依不舍,蹭了蹭她微红的鼻尖,叹道:“若能每天都如此该有多好?我是哪儿也不愿去的。”

    顾流觞的手猛地一顿,“你要去哪?”

    “哦,忘了和你说了。”沈离央一脸认真,“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去打肃城,灭了那铁弓营替二哥报仇。”

    “你疯了?”顾流觞只觉浑身冰冷,定定的看着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是认真的。”沈离央还没有意识到问题,自顾自的说,“你的病才好,不适合长途奔波,就留在这等我。”

    “你……你难道不知道,无谕发兵,等同叛变吗?”顾流觞的声音发着抖。

    “叛变?”沈离央不以为意,“我与大哥,天大的事不过是一句话,叛的又是哪门子的变?”

    “可……可你们毕竟是君臣啊。”

    沈离央的脸色变了变。“就算是君臣,我替二哥报仇,为义军收复失地,天经地义,难道他还会真治我什么罪不成?”

    治罪?顾流觞摇摇头,表情苦涩。

    到那时就不是治罪能解决的问题了,只怕他要的……是你的命。多少同胞手足为了权力刀刃相见,更何况是这异姓兄妹?

    顾流觞张了张嘴,还要再说什么,就听沈离央一脸不悦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大哥,但这种话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说了。”

    顾流觞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敢情你们兄妹情深,我倒成了挑拨离间的小人么?

    是了,就像肃城城防泄露一事,她暴跳如雷的跑来质问自己,可却从来没有怀疑过崔广胜——布兵设防之事,有谁能比他这个总领全局的天王更清楚?

    沈离央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太重了,便和缓了神色,道:“你和我大哥,是这个世界上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这种心情你能明白么?”

    顾流觞的目光游离,似乎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半晌才淡淡说:“我知道了。”

    沈离央没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又兴致勃勃的说起了这些天对战局的研究,以及出征前的准备。顾流觞默默听着,间或应她一两句,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

    晚间沈离央自然是宿在这了。

    虽然心痒难耐,可顾忌着顾流觞的身子,也只是浅尝辄止,亲昵一番后就各自睡下了。

    沈离央这些天都睡得迟,此时让她早睡也睡不着,正躺在床上出神间,忽然听见身旁传来一声细弱含糊的梦呓。

    沈离央愣了愣,在黑暗中无声的睁眼,侧身看着睡在身畔的顾流觞。只见她呼吸均匀,双目紧闭,似乎是睡得很沉了。只那脸色发白,眼睛在眼皮底下不住转动,却是在做着恶梦。

    沈离央撑起身子,默默看着她。为什么即使在睡梦中,也这样紧紧的皱着眉?是不是我待你哪里不好,我还要怎么待你呢?

    沈离央伸出手,想抚平她蹙起的眉。手伸到半空中,却突然僵住了。

    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间,终于听得一声真切。

    “清哥哥……”

    ?

    ☆、决裂

    ?  随着一声令下,全军紧锣密鼓的备战起来,预备兵发肃城。

    这天是出征前的最后一次演练,沈离央正全副戎装坐在高台上看着下面的情况,只见一个士兵匆忙的向这边跑来,在远处被拦住了。

    沈离央本来不甚在意,仔细一想,那人似乎是将军府的守卫。顿时脸色一沉,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那守卫急急的过来,在沈离央耳边说了几句话。沈离央的手在衣侧紧紧的攥成拳头又松开,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她猛的站起身,脸色就像是暴雨前的天空一样阴沉得可怕。

    留城城外。

    沈离央撇下了所有事情,甩掉一干亲卫,纵马飞驰数里,终于是追上了出城的顾流觞。

    顾流觞独自一人骑着马,身边只跟着一个冷彻,再无他人,就像初来时一样。

    沈离央勒马停下,朝她遥遥的伸出手。“出来散心,怎么走得这么远?来,跟我回去。”

    顾流觞闻声也停了下来,回头定定的望着她,不说话。一双似水的眸子里是令人陌生的情绪。

    歉疚,还有怜悯。

    被那种眼神注视着,沈离央只觉得心里有如天崩地裂。她忍着那种几乎要从马背上摔下的晕眩感,直直的看着顾流觞,连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正在发抖。

    “怎么了?快过来,跟我回去……是不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你告诉我,我改就是了。”

    顾流觞眼中的怜悯之色更甚,她的唇动了动,轻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什么了?”沈离央近乎哀求的看着她,假装没有看见她收拾好的行装,假装不知道这个方向,是朝廷驻军的方向。“跟我回去,所有的事情,我都当作没有发生。”

    顾流觞回头看了冷彻一眼,冷彻会意的远远退开了。

    “放我走吧,我……我发现,我真正爱的人是……”

    “别说,我不想听!”沈离央想起她睡在自己的身旁,却还梦呓着那个男人的名字的场景。捂着耳朵,痛苦的低下头,再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你爱的是他,那我呢?我又是什么?”

    顾流觞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却令沈离央的心中更加刺痛。

    “我和清哥哥一起长大,早有婚约在先,当初也是恼他总是拈花惹草,才会赌气出走。”顾流觞顿了顿,又说:“至于你,不过是我想找个人来气气他,让他能在乎我多一点。想着都是女子,也不至于太吃亏,没想到还是……”她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唇角,“也罢,就算是对你的补偿吧。”

    沈离央看着那曾经给予过无数芳香甜蜜的双唇,只觉从中吐露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尖刀一样,狠狠的凌迟着自己的心脏。不仅是心痛,就连尊严也被无情的踩在了脚下。

    “我……我就那么不如他么?”

    “他知道我最喜欢京城醉霄楼的点心,只穿云秀坊制的衣裳,喝明前采的龙井。知道送蟠云阁的奇书最合我心意,知道宴会时我爱听哪一折子曲。”

    顾流觞看着沈离央的神色一点一点黯淡下去,所有的神采都消失殆尽。这每一句都伤她至深,可是自己的心里又几曾好受?

    她深吸了口气,终于将最残忍的一句说了出来。“可是你呢,除了一个随口编造的名字,你又知道我几分?你知道太尉府的门前,有几只石狮子么?”

    沈离央抱着头,像一只斗败的兽一样满面懊丧。她赤红着眼,一步步朝顾流觞走去。伸出手,扼住了她洁白细弱的颈项,然后一点一点的收紧。

    真好,这样的话,就不会听见那些令人烦躁的话语了。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顾流觞的脸色因缺氧而变得潮红,眉头紧皱,双手也无力的挣扎着,心里竟生出几分残忍的快意。

    沈离央的目光下移,无意间扫过她的锁骨,却突然愣住了。那上面有一个暗红色的痕迹,她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是当日两相缱绻时,自己亲口种下的痕迹。

    那些柔情蜜意历历在目。犹记得那时自己满心爱怜,暗自发誓要一辈子珍惜她对她好,可如今呢?就因为她不爱自己了,就想杀了她么?

    沈离央失魂落魄的松了手,踉跄的后退几步,摇头道:“也许从最开始,我就不该留下你。”

    顾流觞听了这话,终于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幸而此时仓惶狼狈,还可掩饰过去。

    沈离央看着她惊惧的眼神,果然以为是被自己吓着了。她无声的叹了口气,负手走了回去,翻身上马。

    “我可以放你走,只是前面没有我的手令,你过不去。”沈离央的目光漂浮,越过顾流觞的头顶看着前方,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我还是写封信,让你的,未婚夫婿,自己派人来接吧。”

    顾流觞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强忍着心头的悲伤,努力作出欢喜的样子。

    “既然将军愿意成全,那这信还须我来写的好。清哥哥熟悉我的笔迹,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怀疑。”

    沈离央就算心里还有什么,至此也都凉了个透彻。她自嘲的笑,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横插一足的第三者,

    “那你就,写吧。”

    顾流觞从包袱里拿出纸笔,倚在马背上写了起来。该写什么,是早就想好的,也花费不了太多时间。其实余清又怎会熟知她的笔迹呢?更何况,这份信的内容正是必须让他认不出来才好。

    为了不让沈离央起疑,顾流觞又拖延了些时间,装作冥思苦想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把信吹干,放进信封里,递给沈离央。

    沈离央接过,正要拿出来看,就听见顾流觞语带嘲讽的说:“我与郎君倾诉衷肠之语,将军也有兴趣看么?”

    沈离央触电一样的缩回手,把信装回去,直接封上了。她始终是骄傲的,不可能在这样的羞辱之下还能保持从容和冷静。

    两人回城后,沈离央即刻命人把信送了出去。奇怪的是,一直等到出征那天,余清那边都还没有回应。

    沈离央心神疲惫,也不知道要怎么再面对顾流觞,只对留下来守城的心腹草草交待了几句,让他们放人即可,不可声张,就匆匆带兵出征了。

    才行了大约两日的路途,就有信使来传急报。

    沈离央正在河边饮马,还以为是崔广胜这么快就得了消息,派人制止她来了。于是头也不抬的问:“什么事?”

    “禀报将军,朝廷那边发了布告文书,承认肃城之战是他们的人先动的手,已将破坏和议的罪魁,铁弓营共一百二十人送到了留城,等候天王发落。”

    “什么?”沈离央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朝廷怎么可能会做出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除非……

    她想到了那封信,不由恨得咬牙切齿。

    “你已经欺骗了我,竟还要这样来羞辱我吗?”

    灭杀铁弓营替葛天辉报仇,对于她来说是费尽心力也不一定能办到的事,可是对于余清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而已。

    在那些贵族的眼里,就算是再大的功臣,一旦有需要,也只不过是过河的卒子,随手就可以舍弃。

    等到沈离央率军匆匆赶回留城,在城楼下,对着忙不迭出来迎接的心腹问道:“朝廷的人来过了么?”

    那人看出她脸色不好,忙道:“都按将军您的吩咐办好了,已经走了有两日了。”

    沈离央怔怔立了半晌,抬头不知看见了什么,忽然愤愤的从身后拔出一支箭,弯弓射在了那牌匾上。

    “连个人都留不住,还叫什么留城!”?

    ☆、暗流

    ?  是年十二月,天王崔广胜以重犯不容有失为由,命沈离央亲自将铁弓营押解入骧。

    其时,有传沈离央于萧凌云故里为其私设陵寝。天王闻之大怒,下令将造谣者当场杖杀。

    数日后,沈离央一行抵达骧城,天王率百官于城门外亲迎,以示荣宠。而后又设宴于流花江畔,为随行诸将接风洗尘。夫人刘氏与爱妾梅氏亦一同到场,与崔沈二人一齐设座于高台之上。

    江边清风徐徐,虽是寒冬腊月,江面却未曾结冰。此时自然是没有落花的,只漂浮着轻纱一般的一层雾气,如梦似幻。

    即使不至冰冻,这种阴冷的天气也足以冷得让人牙齿打战。天气是冷的,可将士们的心却是火热的。对他们来说,能够这么近距离的一睹天王圣颜,是无比幸福和荣耀的事情。

    崔广胜还是那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在高台上面对底下诸将士,先是痛陈了一番失去义弟的悲愤,说到动情处,竟潸然落泪。接着又感念起众人为自己出生入死的情谊,承诺会论功行赏,绝不亏待任何一个人。

    一席话说完,他又走下高台,接受众人的参拜和敬酒。

    “今日也算是庆功酒,沈将军怎么却好像不大高兴呢?”见沈离央一直低头喝着闷酒,坐在身旁的梅夫人笑着问。

    “庆功?”沈离央自嘲的勾起嘴角。难道要她庆贺兄弟五人只余三,庆贺自己竟将心爱之人拱手相让么?

    她从刚才对着崔广胜就没多少好脸色,是而梅夫人也没计较,自顾自的说:“今日的天倒是冷,怎么也没多穿件衣裳?……我瞧前阵子那件白狐披风现在穿,就再合适不过了。”

    梅夫人素来不是个絮叨的人,忽然间关心起她的衣着,难免让沈离央觉得有些异样。

    她抬头看着梅夫人,发现她也正瞧着自己。那目光很是复杂,似乎有着不忍,同情,还有警示。

    沈离央心里一紧,难道梅夫人是在提醒她什么?与那件披风有关的,就只能是……

    正凝神思虑间,崔广胜回来了。

    他放下酒杯,满面笑容的问:“在说什么呢?”问话时,眼神却是看向了刚才并没有说话的刘桂香。

    梅夫人含笑低头不语,刘桂香倒有些莫名其妙,也只得答道:“我们在说这天冷,妹妹穿这么点太单薄了。”

    “嗯,的确。”崔广胜看了沈离央一点,道:“这江边不比府里,风大的很。刚才若麒吵着要跟来,我忧心他的病,就没答应,还跟我闹呢。”

    听到最疼爱的侄儿的名字,沈离央也不禁有些动容。

    “若麒病了?”

    “晚上睡觉踢被子,着凉了。现在的孩子太金贵,动不动就生病,哪像我们那时候。”

    “我们那时候……他怎么能跟我们比。”

    当初谋生艰难,一文钱要掰成两半花。世道又混乱,粮食和药材被黑商垄断在手里,一天一个价,普通人根本就病不起。

    崔广胜想起当年,也有些唏嘘。“记得有次我发烧,几天不见退,以为快死了,都嘱咐让你把我埋山后了。后来你不知从哪采了一把草药,吃下去竟好了。”

    沈离央神情淡淡,“大哥洪福齐天,是要成大事的人,那点小病小痛算得什么呢。”

    “你总说大哥待你好,可你待大哥的好,大哥也是知道的。”崔广胜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那时你才约莫七八岁的年纪,哪识得什么是草药?不过自己在旁边一棵棵的试,感觉没毒的才塞进我嘴里。后来我没事了,你倒是病了好几天。”

    “大概我也是命硬,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

    崔广胜拍了拍沈离央的肩。“为着不让你出兵的事,还在生大哥的气么?”

    沈离央低头不语。

    “二弟什么都好,就是太冲动了。那件事,我们本来就不占理,要是再大举出兵,岂不是有损义军长久以来积攒的声誉?天下间的百姓又会怎么看我们?”

    “可是那是我们的手足啊……难道还比不上那所谓的声誉?”沈离央情绪有些激动起来,“从前我们没有能力,只好忍气吞声,难道现在还是只能不了了之吗?”

    崔广胜叹了口气,说:“你还年轻,有些事不明白。”

    沈离央冷笑,“我什么都明白,就是有些不明白大哥你了。”

    “你!”听了这话,一贯亲和的崔广胜也难免有些动气,刘桂香连忙给他抚背顺气。

    沉默了一阵,崔广胜才重又开口,“上回跟着你来的那位顾姑娘,这次没一起来么?”

    沈离央听他提起顾流觞,心中更是奇怪。当初担心他对顾流觞不利,所以她并没有将顾流觞的真实身份报上来。后面与朝廷所作的交易一事,也用其他理由搪塞过去。

    “这天寒地冻的,她体弱多病,自然不好随我来回奔波。”

    “上次见着,倒真是弱不经风的样子。”崔广胜摸了摸下巴上齐整的短须。“顾姑娘那见识谈吐,恐怕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吧?”

    沈离央的脸色微变,“不过是个地方小官的女儿罢了。”

    “原来如此。”崔广胜的手在腿上敲了几下,“只不知是哪个地方呢?”

    沈离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大约是宛城一带的吧,别人家破人亡流落在外,我也不好细问。”

    “嗯。”崔广胜点点头,也不再问。拿起筷子随意的吃了几筷子菜,又论了一会儿政事。许是觉得乏味了,侧身对刘桂香说:“你前些日子不是说酿了几坛葡萄酒么?正好今天妹妹也在,还不让人去拿来尝尝。”

    ——————————

    京城,太尉府。

    顾流觞坐在案前,看着那些熟悉的摆设,心中感慨万千。

    这雕梁画栋,香闺软枕,就是她的家么?不,这里不是。有那个人的地方,才是自己的家啊。

    她伸手抚着桌上一个温润的砚台,只觉触手冰凉一片,心中亦是空荡荡的一片寒凉。

    “小姐,老爷来了。”丫鬟在帘外恭敬道。

    “知道了。”顾流觞收敛了神色,缓步向外走去。

    顾长青身着朱红色的朝服,面容冷峻的坐在椅子上,捧着茶盏悠悠的喝了一口。

    “你如今的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顾流觞知道顶撞他对于自己没有半分好处,却也丝毫不示弱,抬起头不偏不倚的和他对视着。

    “你和余世侄的婚事,准备在下个月办了,你好好准备,到时别丢了我顾家的脸面。”

    “父亲大人。”顾流觞低眉垂目,语气恭顺,“余家的退婚函,大概很快就会送来了。”

    “什么?”顾长青脸色一变,狐疑的看着她。

    “我已非清白之身,又怎可嫁入公侯之家?”

    “你!”顾长青霍的站起来,挥袖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我顾长青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顾流觞捂着脸倒在地上,凄然一笑,“说到底,我不是您的女儿,而是一个工具罢了。从前我敬重您,以为您是贤臣良佐,可到了外面,才知道人们是怎么说您的。乱臣贼子,祸国殃民,若论不知廉耻,我又怎么及得上您半分?”

    “好,好,好。”顾长青气得牙齿发抖,反手又给了她一巴掌。“看来你真是被那些贱民给迷了心窍了。”

    顾流觞擦了擦唇角溢出的鲜血,默不作声。

    当日她故意让余清看见身上的吻痕,又装模作样的哭诉了一番被流民欺辱的惊恐——当然是说在被义军搭救之前发生的。

    流民这个词的意思太广,就算余清窝了一肚子火也不知道把账算在谁的头上。

    按他的性格,绝对无法容忍自己的妻子遭遇这种事。所以退婚是必然的。而被国公府退婚的女子,别说京城了,就是整个韶国又有谁家敢娶?

    就算不能和心爱之人相守,她也不会轻易屈从,让顾长青的算盘打得太称心如意。

    然而她还是太低估了顾长青。

    只见顾长青沉吟片刻,忽然冷笑道:“就算余清退婚,你以为我就没有别的办法么?”

    他拂袖起身,不屑的哼了一下。“你现在这样,和那个妓女的儿子倒是般配得很。”

    顾流觞想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谁。

    “余逍此时也是炙手可热,你这样就不怕开罪他?”

    “他哥哥拣剩下的,给他都算抬举了。我再去请一道圣旨,谁又敢说半句不是?”顾长青冷酷的笑,“你就等着远嫁边关吧,如今翅膀硬了,我倒要看看没了我,你活不活得下去!”

    ?

    ☆、毒酒

    ?  派去取酒的人还没回来,梅夫人就推说身上不适,又记挂幼子,想先行回去。

    她一贯如此,崔广胜也没怎么挽留,派了队亲卫护送着回府了。

    过了一会儿,青梅酒便呈了上来,揭开坛封,香气四溢。除却酒香之外,还有一种清醇甜蜜的梅子香味,倒是别有风味。

    崔广胜挥退侍者,亲自拿过酒杯倒了一杯,递给沈离央。

    “来,尝尝你嫂子的手艺。”

    沈离央接过那个青铜酒杯,晃了晃杯中的酒液,那色泽透明,鲜艳得甚至有些妖冶。

    “多谢大哥,多谢嫂子。青梅竹马故人情,这酒现在喝,就再合适不过了。”

    “呵呵。”崔广胜笑了笑,目光游移了一下,然后停留在她端着酒的右手上。

    沈离央把酒放到唇边,似要倒入口中,又忽然顿住。

    “我想起,二哥也请我喝过一坛酒,那是一个喜欢他的女孩子酿的,名字叫海珠,大哥还记得么?”

    崔广胜摸了摸下巴,似在努力回想。“本来不记得,不过被你一说倒是有点印象。”

    “是吗?我还以为你应该印象深刻呢。”

    “我每日忙得焦头烂额的,哪会记得这些琐事。”

    “噢。”沈离央仍旧握着酒杯,在手中轻轻转动。既不喝,也不放下。“嫂子一番心意,大哥怎么不喝?”

    “我方才在底下被灌了许多,再喝就真要醉了。”崔广胜摸了摸自己的短须,可能是剪得太短了,有些扎手。

    “大哥你知道吗?你每次对我说谎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的摸下巴。”沈离央晃了晃杯中酒液,微醉的眼中透着清醒。“今日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是吗?可能是晨间刮胡子时弄破了皮,有些痒。”

    沈离央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嘴角渐渐浮现起一个凄凉的笑。

    “这酒里有毒,对吗?”

    崔广胜脸色微变,瞧了刘桂香一眼,刘桂香也是满脸惊恐茫然。

    “你大嫂亲手酿的酒,怎么可能会有毒呢?”

    刘桂香也忙道:“是啊,妹妹怕是多心了。”

    “你们知我认杯,又知道我为什么每次都要认自己的杯子吗?”沈离央扯了扯嘴角,“因为我既多疑又怕死,在杯底镀了一层银,遇毒则变黑,就像这样。”

    崔广胜的脸上终于显出一丝心虚,但他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反应过来,侧身怒问刘桂香:“你不是说这酒是你亲自酿的,没有经过他人之手,这又是怎么回事?”

    刘桂香满面惊惶,她还没说话,沈离央却开口了。

    “够了。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我之间,也有需要做戏的时候。”沈离央站起来,用力闭了闭眼,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她对崔广胜太熟悉了,熟悉他说谎的样子,心虚的样子,动了杀心的样子。两个人亲得就像是一个人一样,又是怎么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的呢?

    沈离央哽咽着,把杯子放到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妹妹!”刘桂香见状大骇,要去阻止已经来不及。而崔广胜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沈离央捂着已经开始灼痛的脏腑,艰难的挪动步子,走到栏杆边上。冷冽的江风迎面吹来,刮得人满面生疼。

    “我只想知道,二哥三哥的死,是不是都和你有关?”

    见崔广胜低头不言,沈离央的心里一片冰凉。可笑她从来不轻信,却还是落得这众叛亲离的下场。

    眼前景物恍惚,她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些穷困潦倒露宿街头的夜晚。他背着她在河边走着,月光那么凉,影子那么长。好像永远没有尽头,永远不会分开。

    “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现在还给你。二十年风风雨雨相依为命,就此,两清吧。”

    说罢,沈离央纵身一跃,落入了流花江中。被湍急的江水一卷,瞬间不见了踪影。

    崔广胜猛的站起来,又重重跌坐在椅子上。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终于也是泛起了些水光。

    “我也给过你机会的,可你为什么要三番两次为了那个女人欺瞒我!”他一拳砸在桌子上,坐在那里一直颤抖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

    早年生活的艰辛让他少年老成,心也冷硬如铁。对他来说,兄弟不过是用来相互利用的,娇妻爱妾,也只是像件漂亮衣服一样,用来撑撑场面。能够真正与他同患难共富贵的,始终只有这个一起长大的妹妹。

    他崔广胜的妹妹,爱男人也好,爱女人也罢,可是她带着那个女人来到自己面前,还紧紧牵着她的手,眼睛全是她。甚至后来还为了她忤逆欺瞒自己,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爱愈深刻,恨就愈加深切。

    高台下的众人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听见了方才落水的动静,引发了一阵喧哗。

    刘桂香满头冷汗的过来拉着崔广胜的袖子,“天王,现下可怎么办?”

    崔广胜抬头,冷冷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赶紧救人了。”

    刘桂香连连点头,转身正要去喊人,就听崔广胜凉凉开口。

    “听说你弟弟因为上回的事,现在已经成了个废人了?”

    刘桂香脸色一白。

    刘宝金挨了中秋夜那顿板子,身上的伤情倒是没大碍,只是在某方面留下了难以启齿的病症——成了个无法生育的废人。

    “因此而怀恨在心,下毒谋害叶王,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崔广胜凉薄的瞥了她一眼,“你和你弟弟,自己选一个吧。”

    刘桂香闻言脚下一软,竟是昏了过去。她的确是因为那件事怀恨在心,所以暗中派人为萧凌云私设陵寝,再嫁祸到沈离央头上,蓄意让他二人兄妹不合,没想到却引火烧身。当真是弄巧成拙,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

    黑暗,无边的黑暗。

    在冰冷和灼烧的反复煎熬间沉沉浮浮,感觉自己深陷在一片泥泞般的梦境中,被张牙舞爪的藤蔓纠缠着,无法脱离,无法醒来。

    原来死,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吗?

    沈离央不断挣扎着,直到所有的力气消失殆尽,像火把燃烧到了尽头,只留下一点火星,只需要一丝风或者一滴水,就能够把她击溃。

    她张开双臂,正准备沉睡,眼前忽然浮现一张明丽的面容。

    “你若敢死,我定再觅良人,过得幸福美满,让你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生。”

    沈离央苦笑,我如今还没死,你不是也已经不要我了吗?

    眼前的人一转身,却是披上了一身大红的嫁衣,依偎在那个玉树临风的男子怀中。

    “我真正爱的人,是清哥哥……除了那个随口编造的名字,你又知道我几分?”

    是啊,他是世家公子,我是乡野贱民,烂命一条。如今连大哥都抛弃我了,又拿什么去和他比呢?

    往事一件件浮现起来,沈离央只觉心如刀割。她感觉自己的眼眶干涸,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了。

    安静的雅间内,两个女子站在床边,默默看着床上面白如纸的人。

    阿曼看着沈离央眼角不断渗出的泪水,疑惑的问:“主人,她怎么一点知觉都没有,却还在哭呢?”

    “弱者除了哭,还能做什么?”莎蓝淡淡说着,拿出一块手帕轻轻将她的眼泪拭干。

    “您既然知道那个人要害她,为什么不早些提醒她呢?”阿曼忧愁的探了探沈离央的脉搏,“也亏是她运气好,灌进的江水把毒释了些出来,不然这条命可就交待了。”

    “提醒她也不见得有用啊。”莎蓝目光通透,轻轻笑。

    “更何况,我就是要等她众叛亲离,一无所有,才能一心一意的为我所用。”

    ?

    ☆、合作

    ?  “主人,还是那样,送去的饭菜一口都没动。”

    “嗯。”莎蓝怀抱着一只通体纯白的波斯猫,正专心致志的在喂它喝水。“其他呢,可有什么异样?”

    “没有,还是那样一动也不动的坐在墙边,跟个死人一样。”

    自从那日醒来以后,沈离央就一直采取着不合作也不抵抗的态度,每天就像个雕塑一样坐在墙边。要不是之前灌了许多珍贵药材做底子,现在恐怕早就虚弱致死了。

    莎蓝在那猫头顶柔顺的毛上亲了一口,猫儿发出了享受的喵呜声,乖巧的从她怀里跳下地面。

    “走吧,去看看她。”

    空旷的房间里几乎什么也没有,只有窗边挂着一个风铃,随着微风吹过叮叮当当的响着,清脆悦耳。

    莎蓝轻挪脚步,走到墙角那个瘦削的背影旁。

    沈离央仿佛没有察觉她的走近一样,仍是一动不动的坐着,眼里像是贮着一潭死水,无论多大的风浪也激不起一丝涟漪。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沈离央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我就先说好消息来高兴一下吧。” 莎蓝早预料到她这样的反应,自顾自的玩着自己新染的指甲。“你那个义兄,死了。”

    沈离央的睫毛轻轻抖了抖。

    莎蓝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惨白的脸色,“你不想知道是谁做的吗?”

    等不到询问,莎蓝耸了耸肩,道:“是那位梅夫人。听说是收了朝廷的好处,又有人说她其实是萧凌云的人……事发后不知所踪,也无从对质,总之是计划精妙,手段一流。”

    沈离央木然坐着,眼神愈发空洞,好像越过了墙壁,看见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莎蓝知道她这是在逃避,逃避所有,然后等死,可她又哪能让她轻易如愿。

    “还有一个坏消息,想必你也一定很感兴趣。那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位顾小姐就要出嫁了,你猜新郎是谁?”

    她的声音轻松愉悦,好像正在说着什么有趣的事,却刺得沈离央的耳膜一阵生疼。

    “是余家二公子,余逍,想必你对这个名字也不陌生。”不知为什么,莎蓝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不过那也只是转瞬即逝的。

    她心里不痛快,于是说出来的话也就更加刻薄残忍。“听说这位二公子可不像他哥哥那么的怜香惜玉,边境又荒芜苦寒,也不知道娇弱的官家小姐受不受的住?……哦,对了,沈将军你中毒身死的消息大概也已经传遍了,想起往日情谊,她应该还会为你掉几滴眼泪吧?”

    满意的看到沈离央死水一样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些情绪,阴沉而冷酷,就像是一只负伤垂死的兽扬起了它的爪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救我?”

    莎蓝伸手将那个晃动的风铃摘了下来,漫不经心的说:“我们见过的。”

    “我当然记得,一次在骧城,一次是在肃城,可这绝对不是你救我的理由。”

    “嗯哼,我可是很喜欢你呢……”莎蓝闷闷的笑,故意用手去摸她的脸颊。“那会儿我特地去留城看你,还送了你一份礼物,可是你似乎不太领情。”

    “什么时候的事?”沈离央皱眉,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个情景,弹着琵琶的魅惑女子,似乎是叫……清月?也正是那天,在迷香的作用下,她第一次知道了自己觊觎已久的那双唇是什么滋味……

    沈离央看着眼前这个异邦女子,心里有些无语。看来北蛮果真是民风开放,听说他们的上层阶级比韶国贵族还要生活放浪,府中养着众多美貌的男女做宠,有时还会相互赠送,以此为趣。

    “在想什么?”莎蓝察觉到她突如其来的厌恶,有些好笑,“虽然我是有不少情人,可暂时还没打算把你纳入那个范畴。”她的手恶意的在她干涩的嘴唇上划过,“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是乐意至极的。”

    沈离央嫌恶的躲了躲,冷冷的说:“如今我义……天王不在了,幼王年纪尚小,群龙无首,你是想利用我来控制安乐军,对吧?”

    “果然聪明,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你为何不去找煦王?难道他还比不过我一个死人不成?”

    “你我都明白,若是煦王真有取而代之之心,又哪还活得到现在?”

    沈离央沉默了一阵,问:“你想要什么?”

    “我可以帮你夺回一切,助你登上皇位,只是事成之后,韶国需对北炎称臣,也就是成为我族的附属国。”

    炎即北蛮的国名,只是韶国人出于轻视,一直称之为北方蛮族。

    而附属国是什么概念?任人践踏,毫无尊严。只要稍微有点骨气的人都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可是如今的沈离央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满口生民大义的沈离央了——所谓正义,于上是阴谋和权术,于下则更是赤裸裸的掠夺,一直在傻傻坚持着的,似乎只有她一个。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夺位并非易事,仅凭一面之词,我要怎么相信你有那个能力帮我?”

    “你该不会以为我在韶国直出直入这么多回,甚至在天王的眼皮底下把人救走,靠的都是运气吧?”莎蓝放声大笑,“我族用了十年的时间,在韶国布下了无数的暗桩,若不是北关实在难以攻破,整个韶国早已是我的囊中之物,又何须等到现在?”

    沈离央眉间的褶皱随着她的话而越来越深,最后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惊愕。

    “你究竟是谁?”

    莎蓝扬眉,周身似笼罩了一层光芒,展露与生俱来的矜傲。

    “弧乃北炎国主,塔莎。”

    ——————————————

    北关大帐。

    第1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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