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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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作者:木之羽

    第8节

    文霁风面露惊骇之色,用右手死死按住,左手指尖已经冒出微微蓝光,手背上青筋毕露。有暗色的纹路在文霁风的手背上蔓延开,蓝光过后,原本十指细长,骨节分明的手上,多了许多荼白鳞片。

    文霁风体内灵气错乱,不仅手背冒出这些诡异的鳞片,一直幽黑细长的凤眼中,眼瞳也生出了些许变化,深色的瞳眸颜色变浅,瞳仁变得细长直竖,如同兽瞳一般。文霁风口中尝到淡淡的血腥味,身体摇摇欲坠,跪倒在了地上。

    “疼得话,为什么不叫出来呢?”九婴笑嘻嘻地走近。文霁风的唇边已经流出一道细细的血痕,气息急促,却没有发出声音,变作青蓝色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他。

    九婴轻轻拍了拍胸口,装出一副瑟缩的模样:“道长叔叔,你这样看着我,我会害怕的。呵呵,呵呵……”装模作样到一半,九婴便自己笑起来,“什么道长叔叔,不过是半人半妖的怪物罢了。”

    孩童眼中闪过一丝轻蔑:“若是血脉纯净的虺龙,我还会忌惮几分,可你不过是人妖结合生出的怪物,还妄想将我斩杀,真是不自量力。”

    孩童靠近了文霁风两步,身上的气势压得文霁风闷哼了一声。

    微微探下身,九婴轻声道:“你说,要是你成了一条爬虫,你师兄再知道了你那些肮脏的心思,他还会像从前那样,将你当成最亲厚的师弟吗?”

    “啊不对,你是半妖呀,说不定原身只是全身覆满鳞片的怪人。”九婴做出嫌弃厌恶的模样,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他说出的话字字如针,刺得文霁风心口生疼,紧握成拳的手中,覆满荼白蛇鳞的掌心,被坚硬的长甲刺的一片模糊。

    “嘿嘿,特别难过是不是。别怕,我给你施个咒术,你只需无知无觉地睡一觉。一觉醒来,你便知道你师兄见到你是什么模样了!”九婴嬉笑着便伸手往文霁风的头上伸过去,文霁风喉中滚动发出一声长蛇一般的嘶鸣,弹身而起,龙爪状的手,如今已经是他最尖锐的利器。

    文霁风现在的情状,灵气乱窜犹如烈火焚心,九婴没想到他还能突然攻来。未防此招,他虽然仓促避过,脸上却被文霁风划出三道血痕。

    双手一翻,九婴怒极的劲气将文霁风击倒在地。文霁风狼狈得在地上翻滚了几圈之后,撞在廊前的石阶上,才停住了去势。将自己半撑起来,文霁风张口便又是一口血。

    九婴摸了一把脸,手心一片血红:“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身体,你居然抓花了他的脸!”

    文霁风嗤笑一声,声音嘶哑道:“你若还有上古凶兽的几分气性,便杀了我。”

    九婴眯了眯眼,尖声道:“那我便成全你!”烈焰包夹着九婴丝毫没有留手的妖力而来,带着他想将文霁风置之死地的决心。

    文霁风嘴角微微抿出一个笑,面对这凌厉攻击丝毫不露惧色。若是这幅模样落去师兄眼中,倒不如米分身碎骨了干净。

    烈火鼓起阵阵热浪,文霁风已经闭目就死,火焰却迟迟没有落在他身上。

    一道泛着青光的禁制将文霁风护佑在内。文霁风被热风带得扬起的发间,一道白影跌落在他身前。白玉的簪身不堪碰撞断成了两截,玉簪微微发亮,正是这道禁制的阵眼。

    师兄……文霁风怔了怔,当初在锦源城中,师兄胡搅蛮缠似的给他戴上的簪子,不曾想,还有禁制藏匿其中。

    ——“师弟你就是思虑太重,心中才会有这么多杂念。”

    文霁风脑海中闪过师兄曾经说过的这句话,还未来得及多想,头便疼起来。九婴尖啸一声,文霁风头痛欲裂,手上的鳞片继续蔓延开,四肢百骸之中,血液都仿佛沸腾起来。玉簪中窜出一道白光落入文霁风眉心,文霁风眼前一亮便陷入了迷蒙昏睡。

    九婴冷哼了一声:“还以为我真的治不了你!”收了烈焰,九婴走到文霁风身前一丈处,冷冷地看着他身前还闪现着微弱光亮的云纹玉簪。方才他的妖力已经消磨了玉簪中蕴存的灵力,这道禁制已经变得不堪一击。

    “那些臭道士,竟然愿意在他身上花费这么多心思……”或许留下威胁他们会更好?九婴暗忖。

    他低头看着已经昏迷过去的文霁风,眼中有些踌躇。被这么个血统驳杂的半妖挑衅,轻易放过他,以九婴心高气傲,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但若杀了他,那个臭道士要是发起疯来……说来,九婴还从未见过他怒发冲冠的模样。

    手心窜出一团火焰,九婴低声自语道:“横竖已经不死不休,也叫他尝尝这种滋味!”

    下定了决心,九婴刚扬起手,一道银光便朝他穿刺而来。那银光来的太快,九婴只觉得胸前一凉,胸膛上便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血口子。

    后知后觉地扭过头,偷袭他的兵器透心而下,大半刺入地下,只露出半截银色手柄,殷红的血迹从尾部的白玉上顺着银色柄身蜿蜒而下。

    九婴瑟缩了一下,这柄拂尘他不是不认识……

    脚步声中带着铠甲的沉重,虚青从廊后缓步走出。乌云微散,透出一丝月光,照得虚青神色严峻。

    虚青一步步仿佛踩在九婴心上,只是随着他越来越近,九婴心中的慌忙却渐渐散了。

    “嘻嘻,没想到不可一世的云磡真人,如今居然会喜欢上一个不人不妖的怪物。”九婴尖锐地嘲笑虚青,心中却十分冷静地思索,待他怒极出手,一定能找到逃脱的时机。如今敌方不动,他若是先漏了怯,定然会失了先机。

    “不曾想,你不过相柳一抹残魂,在这长乘幻境中浸淫千年,竟然也通悟了几分兵法门道。”虚青啧啧称奇。

    九婴反唇相讥:“还不是拜你所赐!若不是当初你将我困囿于此,我早就将尊上救出来!你这背信弃义的小人!”

    虚青低笑两声,对九婴的讥讽不置可否。

    九婴当初被云磡困在这幻境之中,想尽办法不得出,积蓄千年的愤懑在见到虚青之后,悉数喷薄而出。

    他冷笑一声:“既然今日出现在我面前,你欠下我的东西,便先由你师弟偿还些利息!”

    顺着他便要往文霁风抓去,失血苍白的脸显出几分狰狞!

    “噗”的一声轻响,九婴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些什么,便被一口长剑钉在了地上。而这口长剑正控于虚青之手。

    “当初究竟是我将你困在这里,还是你尾随我试图做些什么反而被困,个中缘由咱们心中都一清二楚。”虚青笑道,“我也不在乎你跳梁小丑似的报复。只是你最不该做的,便是想动我师弟!”

    长剑一凝,黑色的魔火缠绕着剑身,从伤口一路焚入九婴身体里。暗夜之中女孩的尖叫啼哭分外刺耳。九婴之中,男童控水,女童控火,这一只虽然附身于男童,妖魂却是个女童。

    虚青眼中不带丝毫怜惜神色。

    烈火焚身的痛楚,九婴赋予师弟,他还给九婴,很公平。

    ☆、第44章 岂曰无衣·其八

    九婴的惨叫声在魔火销蚀下渐渐微弱下去。被她附体的男童化作了一片灰烬,而九婴的妖魂,化作数缕红光四处逃窜。

    收剑回鞘,虚青眯了眯眼睛,被他这么收拾过一顿的九婴,想来这些时日里,应当都没有了兴风作浪的本事,便没有再追上去赶尽杀绝。

    现下,他还有更要紧的事。

    虚青转身,身后文霁风原本昏迷躺着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身衣物,和一条长蛇。虺龙虽然承袭了龙族的血脉,在化蛟以前,却没有如龙般的利爪,更像是一条漂亮的蛇。

    文霁风化作的兽形有一丈多长,浑身布满了荼白的蛇鳞,隐隐泛着月白之色。虚青蹲下来,摸了摸他,入手是细腻微凉的触感。爬虫一类的妖兽,本应是没有体温的,不知是不是身上还有一半人之血脉的缘故,文霁风的蛇鳞之下透出微微的暖意。

    虚青想了想,将昏迷之中的虺龙抱起来,柔软的蛇身自发地便缠上了虚青的腰,蛇首靠在虚青的肩膀上,吐出的信子扫过虚青的后颈。微微的痒意让虚青轻笑出声。

    摸了摸师弟的头,手下似乎有两个不明显的凸起,虚青低声自语道:“莫不是要化蛟了吧。”扶了扶蛇身,虚青拾起地上的衣物,随手一招,嵌入土中的断红尘便落进了他怀里。虚青又施了个法术,将院中打斗的痕迹悉数抹去,这才满意地回了房。

    文霁风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身处房间之中,桌上的蜡烛点着,已经烧了半截。他体内原本四处流窜的灵力已经安分下来,平和地运行于经脉周天之中。

    “醒了?”含着笑意的熟悉声音自耳边响起,文霁风的身子一僵。

    虚青一直没有睡去,看着缠在身上的长蛇,慢悠悠的竖起了半个身子打量四处,愣是没发现身下垫着一个热烘烘的人肉垫子。听到他的声音之后,文霁风僵着柔软蛇身,扭着蛇首就是不看他,仿佛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叫虚青心底隐隐发笑。

    紧缠着他的蛇身微微松开了一些,虚青连忙伸手按住他。

    “你这条大蛇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么冷的天,我将你从门外救回来,还用体温暖和你,是不是应当表示表示?”虚青语中带着戏谑,文霁风有一阵愣神,转头看着一脸笑意的师兄。

    莫不是师兄回来前他已经化作了原型,师兄只是将他当成了一条普通的蛇。文霁风心中暗忖,若是这样,倒不如趁着师兄不注意的时候逃走,寻个师兄看不见的地方变回人形更好。

    面前的白蛇吐着信子,显然是无视了他的问话,陷入了沉思了之中,虚青乘着蛇信吐出来时候,眼疾手快地将红绳似的信子抓在手中:“你不会是想着还要逃走吧?好歹我救了你,若是你身无长物,那便不如留在我身边给我暖床罢了。”虚青憋着笑,摸了摸白蛇的鳞片,“冬天凉了些,夏天我最是怕热,抱着睡正好。”

    文霁风被扯住了信子,转了转,却没能从虚青手中挣脱出来。虚青看来没有认出更没有厌恶他的兽形,文霁风心中还是有几分高兴的,只是如今这近乎调戏的语调,却叫文霁风有些恼怒。

    蛇吻一张,文霁风将虚青揪住他的手吞了嘴里,却小心地收好自己尖锐的牙齿。以示惩戒便算了,师兄的手昨日才受过伤。

    细长的信子微微摆动,手心发痒,虚青如何不知道师弟在想些什么。丝毫不担忧师弟会将自己的手咬下来,虚青抚了抚蛇首,轻声问:“能变回来么?若是天亮还不能回复原样,恐怕得给你找些缘由搪塞将军府里的人了。”

    这回,连摆动的信子都僵得硬邦邦的,虚青笑道:“师弟,你总不会觉得,你失踪了几个时辰杳无音讯,我还能如此安生地等着一条不相干的虺龙醒来吧?”

    蛇吻微微张开,虚青也自然松手,看着文霁风微微后退,转动的蛇眸盯着他看。

    虚青轻拍了两下:“能变回来,便快些,师弟你有些沉。”

    若文霁风现在还是人形模样,耳根定然又要发红,只是师兄催促着,文霁风又不敢耽搁。及冠之后,他便能够控制住自己的二者转变了,只是临下山前他心中不安,才向师父求了一道控制兽形的禁制。

    月白灵光自文霁风身上泛起,不过倏忽功夫,缠在虚青身上的虺龙,便化回了他熟悉的那个青年。

    虚青呼吸一滞,文霁风察觉到师兄的目光,微微垂下眼,抿唇不知道应该同师兄说些什么。

    师弟半垂着头的时候,眼睫会落下两道阴影,显得格外细密好看。平日里规整束起的长发散落下来,青丝如瀑,衬得师弟常年不见天日的肤色更为白皙,却不显得女气。师弟常年修炼剑法,身上骨肉匀停,腰身柔韧,如今不着一缕地跨坐在虚青身上。虚青半支着身|下床板的手臂微微晃了晃,很快便又稳住。

    虚青的眸色变得有些晦暗深沉,文霁风半撑了一下师兄的胸口,想借力站起身,骨节分明的手,却忽然被师兄握住。

    “师弟……”虚青半坐起来,直起了上身,二人的脸,便靠得极近。呼吸交错,虚青额上落下的一缕碎发划过文霁风的脸,有些发痒,呼吸吐纳拂在脸上,莫名添了些许暧昧。

    “师……”文霁风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虚青衔入唇齿。唇舌交缠,虚青的温热气息毫无征兆地便占据了文霁风的口中,长舌舔舐过柔软的上颚,师弟平整的齿列也没有被虚青放过。

    一吻终了,二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虚青看着师弟微微发红的俊脸,下颌的弧度俊秀美好,轻笑出声。

    伸手抹去师弟唇边的微微湿意,虚青低声道:“师兄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还望师弟不要嫌弃师兄做得不好。”

    文霁风有些发懵,神智有些混沌地应了虚青一声道:“不……不嫌弃……”

    文霁风的手还放在虚青的胸口,手下的胸膛微微震动,虚青闷笑的声音带着些微情|欲的沙哑。

    文霁风尴尬得想要收回手,气血止不住上涌,却被虚青一个翻身,轻巧利落地压在了身|下。虚青凑近他的唇道:“我想了想,叫师弟总说这样违心的话不好,还是师兄多多练习勤修吧。”

    说着,文霁风唇上一软,入眼只剩细微烛光下,师兄温柔深邃的眸子。

    文霁风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腰后有些酸胀,还未睁眼,便皱起来眉头。一双温热的手掌覆上他腰后的几个穴道,揉按的酸胀之感中,腰间的酸痛舒缓了许多。

    “师弟是觉得哪里不适?”虚青的声音离得很近。微微喑哑的声音,叫文霁风瞬时便想起昨夜那些不可言说之事。

    虚青看着师弟泛红的耳根,手上却忙着给师弟揉按穴道,不假思索地含住师弟的耳垂含混道:“师弟若总是这么羞涩,会让我忍不住想欺负你的。”

    文霁风抿了抿唇,他晓得自己一出声定然是同虚青如出一辙的嘶哑。虚青也不介意师弟不搭话,自顾自道:“军医的膏药不错,师弟身上也没有见红,若是还有什么不适,记得早些告诉我。”

    想了想,虚青微微往前探过身,看着师弟的眼睛有些期待地问道:“师弟昨晚,可觉得快活?”

    文霁风只觉得一股热气猛地涌上头,一把推开虚青,拿被子把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

    虚青见师弟的脸皮这么薄,便立刻止住了话头。只是文霁风身上的被褥怎么都扯不下来,若是太用力了,他又怕伤到师弟,只能哭笑不得地暗骂自己得了便宜还卖乖。

    等虚青将文霁风从被子里哄出来,日头已经升到了正中。虚青早就觊觎着什么时候能亲手给师弟穿衣洗漱,昨晚将师弟吃干抹净之后,这点愿望自然也理所应当得实现了。

    他给文霁风做的那个云纹发簪昨夜断了,束发的时候,却又不知道从何处寻了一根一模一样的过来给师弟戴上。

    “师兄可是在这发簪上施了追踪术?”饮了一杯热茶,文霁风的声音听来只是比寻常低沉了几分。

    虚青丝毫没有隐瞒:“当初不过是怕横生什么枝节,我又不能时时守在你身边保护与你,只能选了这么个法子。”

    文霁风仔细想了想,这枚簪子在他们遇到傅丹生之前,虚青便已经交给了他:“师叔同那蛇妖一事,师兄是一早便知道隐情吗?”

    给师弟整理衣襟的手停了停,虚青笑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事事都知道。”

    “那师兄是一早便知道,我是半人半妖的怪物。是吗?”文霁风直直地盯着虚青,不容许他有半点躲避。

    虚青皱眉,叹了口气对师弟说道:“你如今还觉得我介意你身上的血脉?”

    文霁风一愣,虚青微微低头,烙了个轻巧的吻在师弟唇边:“不论是人妖鬼神都好,你就是我师弟啊。”

    ☆、第45章 岂曰无衣·其九

    不过短短一句话,仿佛能够戳进心窝里,然后开出一朵漂亮的花来。

    文霁风有些恍惚,他同虚青相处这么多年,却从未看清过师兄的真心实意;反倒是自己,以为掩藏住了自己的秘密,落在师兄眼中,却洞若观火。

    虚青拉着师弟坐下,揽着师弟的腰靠在师弟肩上:“我尚在襁褓是时候便被师父捡回来,除了冲明师叔同我年纪算不得相差太远,师叔他们全是死板无趣的老头子。所以我从小就期盼着能够有个年岁差不多的玩伴。”

    那年,冲阳子应邀下山赴了一场法会,回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米分雕玉琢的小童,正是文霁风。将师弟带回来之后,冲阳子并未同其他人解释太多,只说自己偶然捡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看着资质不错,便带回来收做弟子。

    彼时上一代掌门仙逝不久,玄冲观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眼看着第三代弟子只有冲阳子门下的一根独苗,虚青又是个跳脱的性子,文霁风从小沉稳冷静的性子得了师叔们不少青眼。只是不管几个师叔同冲阳子怎么旁敲侧击,冲阳子打定了主意,就是不将文霁风分给他们。师叔们甚至私下谈论过,莫不是虚青太过顽劣,冲阳子未雨绸缪,要将文霁风当成下一任掌门教诲。

    师叔们谈论这档子事只是躲着冲阳子,面对还是孩童的虚青和文霁风,当着面说也是肆无忌惮。

    “我还以为,师兄会因此讨厌我。”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文霁风自小心思通透,而虚青那时虽然年纪虽然不大,也已经到了知事的年纪。

    虚青朗笑道:“师父在下山之前,为了摆脱我的纠缠,答应过给我带十串糖葫芦。结果回来的时候,糖葫芦的影子没见到,只带回来一个白玉团子。”说着虚青揉了揉文霁风的耳朵,“我只当你便是那十串糖葫芦的抵偿,哪里会因为这些事不喜欢你。”

    况且文霁风小的时候,虽然总是板着一张尚且稚嫩的脸,却还是会哭会笑的。更为重要的是,师弟总是对他言听计从。有这么听话漂亮的小跟班,虚青喜欢还来不及。至于这种喜欢,何时变成了如今这样割舍难断,言语难言的爱慕,却是虚青也想不清的事情了。

    “我身上的虺龙血脉来自我娘,她修炼成人不久便入了俗世,爱上了我父亲。我父亲不过是一个富家纨绔,身后的风流韵事不知多少,我娘却被他骗得团团转。她稀里糊涂地做了父亲的外室,拼着修为生下我,也不过是为了父亲说的,只要剩下男孩,便抬她入门。”虚青的话,叫文霁风也想起了他从未同旁人提起过的上山前的曾经。

    虚青微微低下头问道:“后来呢,你父亲可履行了承诺?“

    文霁风点点头:“这件事上,他倒是没有蒙骗我母亲。只是他原本就有妻室,家中的妾室通房更是数不胜数。失了新鲜之后,我娘也就只是他众多侍妾里普通的一个。”文霁风对父亲的记忆分外淡薄,幼年时只能从母亲化出的水镜中熟悉父亲的面容。

    他母亲虽然不经世事,却也不像谌家的花妖那样偏执癫狂,日子久了,看穿了那些镜花水月,便也凉了心。只是母性使然,为了抚育文霁风,他母亲还是安安生生地留在了府中,没有抛下他不管。若不是文霁风五岁的时候,他父亲不知道怎么又想起了他母亲,春风一度珠胎暗结,文霁风应该会安安稳稳地长大成人。

    文霁风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娘身为龙妖,育养子嗣的时日要比普通妇人怀胎十月更长一些。生我的时候她还不在父亲府中,很轻易地便糊弄了过去。只是这一胎不单日日被人窥视,有人还在我娘的汤药里动了手脚,未足月便生了一个死胎。”文霁风还记得母亲小产的时候,整夜整夜地哀嚎,府中灯火通明地忙碌了一夜,最后却生下了一个满身鳞片的死胎。

    生出这么一个怪胎,府中人自是慌了手脚,没人注意到文霁风是什么时候溜进了产房里,看到那个和他一母同胞的弟弟。浑身沾满血的龙胎,一度在文霁风脑中挥之不去。

    生下死胎之后,他们母子便被丢出了文府,还有文霁风还未出世便夭折的弟弟。他娘虽然是妖,和人生下子嗣却是逆天而行,很快便奄奄一息。若不是遇上了下山赴会的冲阳子,文霁风不知会流落到哪里。

    “我一生试尽痴缠悲苦,不期望这孩子有什么大的造化,只愿他一世平安,还望道长成全。”这是他娘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让你一世顺遂,恐怕是我才能做到的事,你娘求错人了呀。”虚青叹息了一声,受了一记文霁风的白眼。

    不过文霁风紧皱的眉头也因着虚青的话松开了些许。

    虚青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师兄此生,定然不会负你,如若不然,神魂具散。”言语间,虚青用指甲划开了指尖,点在文霁风掌心。

    一道温热的灵力顺着血迹窜入文霁风的掌心融入经脉之中,这是一道血咒,虚青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给文霁风,便轻易许下。

    若不是午饭时见他们二人还不从房中出来,裴凯风特地来提醒。虚青大约能就这么抱着师弟黏糊到明天。

    见二人从房中出来,虚青还拉着文霁风的手不肯放,裴凯风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一声道:“别让别人瞧见了。”

    文霁风立刻将手抽了回来,虚青寂寞地收回手,虽然不太甘心,却还知道轻重。

    一旦出了门,虚青便得带上元婺的面具。昨夜击退了西戎的队伍之后,他感应到师弟身边的危险,是快马加鞭抛下了军队回来的,现在需要他处理的军务如同一团乱麻。

    不过他硬是将想避开的文霁风留了下来,日理万机时还能看一眼心上人,虚青甘之如饴。

    这些情状,虽然二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知道内情陪在一旁的裴凯风看入眼中,却有些黯然。倘若有朝一日,将军有了心头所爱,大抵也是这副模样吧。当初大军压境,将军负伤之时,他一时好勇而狂,和将军剖白了心意。谁知不过第二日,将军便被虚青顶替了身份。

    也不知将军若是还留在此处,是否会接受他的心意……

    “裴将军……裴将军?”裴凯风回过神,吴集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担忧与关心。

    无视了周围一圈的目光,裴凯风道:“抱歉,走神了,方才说到什么?”

    虚青没有太在意,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决定:“如今我们的兵力有限,哨岗与坤城还有一些距离,救援不便,我打算撤回哨岗的人,退守坤城之内,裴将军以为如何?”

    这两处哨岗,无异于坤城的一双眼睛,虚青的决定虽然有他的缘由,可是没了哨岗的坤城,受到战报的速度会大受影响,同瞎子没什么两样。

    裴凯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虚青道:“如今坤城四面楚歌,便是收到了战报,也只能做同样的布置,语气如此,还不如背水一战。”

    裴凯风一怔,他倒是忘了,在雁鸣村之后,坤城之外的村庄,再无人烟,这些哨岗的本意是想早一步知道战况后,能够将村民们提早撤离,现在也的确没了什么留存的意义。

    “那便照着将军的意思吧。”

    有了定夺,虚青很快便将事宜有条不紊地布置了下去。如今驻扎于坤城的玄铁军除去伤患,满打满算也不到四千五百人,史书上所载的六千人不过是一个大而空的虚数。所有士兵分成三批日夜布防,坤城虽然不大,还是让虚青觉得有些吃紧。

    此时,一直没有在他们商讨时出声的文霁风,突然同虚青道:“师兄能否抽调一百人与我。”

    虚青有些奇怪,问道:“你要他们做什么?”倒不是他不愿给,只是众目睽睽师弟总得给个缘由。

    文霁风没有说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好的白纸递给虚青。

    虚青将白纸铺开,周围的几个副将裨将都十分好奇地凑过来。白纸上密密麻麻得画着纵横交错的墨线,几个武将除了勉强认出几个八卦图一般的图样,愣是没看懂文霁风所图。

    一个副将直接问道:“文道长,你这些东西怎么用?难不成叫一百个将士画出来当护身符?”

    文霁风摇头,虚青琢磨了一阵,笑着问道:“离坤城最近的山多远?需树林茂密的。”

    那副将想了想道:“离哨岗不远就有两处山岗,不过树林虽然茂密,上边的树却都很矮小,城西还有一篇银杏林。”答完后,副将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晓得大将军同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道长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银杏?”虚青的眼睛微微亮了亮。银杏寿龄极长,其中蕴藏的生气也较之别的树更多些,用做八门阵的阵眼再好不过,“既然如此,谭副将你率一百将士随我师弟去伐木,需要做些什么,只需听我师弟调配便可。”

    “末将领命!”

    “师兄没有将八门阵同他们细说,是信不过他们?”众人散了之后,文霁风询问道。

    虚青还在看他画的阵图,琢磨着在上边改了几笔。听到师弟的问话,随口答道:“师弟可是我留下的一枚杀手锏,自然是要保密才能更显得师弟你神通广大。”

    文霁风颇为无奈,虚青停下笔,似是想起了什么,同文霁风说笑道:“算起来,藩王的叛军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开始围攻洛都了,也不知传说中那神通广大的国师,现在是不是正站在城门上作法。”

    史书记载,国师长垣于都城危难之时,孤勇挺身,龙脉为引,天地为之震动,力挽洛都之劫。硬是拖到了次年开春,这洛都才被攻破。

    文霁风道:“若是知道长垣用得是什么阵法,于坤城一役或许还有些用处。”

    虚青笑着摇摇头,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修改着手下的阵图。

    要他说,长垣使得那阵法,根本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备受称颂的国师远远不及他师弟聪慧。

    ☆、第46章 岂曰无衣·其十

    听得虚青的话,文霁风只当他是同自己玩笑,便也没在意,带着谭副将和虚青抽调给他的一百名将士去了城西伐木。

    此后三日,文霁风忙得脚不沾地,除却三餐,有时连夜里也只是同几个轮换的将士们在城外将就一宿。虚青心中自然是有些许怨言的,只是他掐指算了算,心疼师弟的话没有说出口。

    其实不光是文霁风,虚青留守在将军府也不像从前那么清闲。

    史书上只说坤城被西戎的马蹄踏破,却并未细说是何日何时。毕竟城破之时,西戎兵马虽然没有再攻入洛朝疆土之内的兵力,却为了泄愤屠了整座城。世人只知知节将军战死牺牲,却不知玄铁军的这些孤勇之士死后还被那些蛮人鞭尸,待来年开春时,新朝前来收敛将士的军队只瞧见一座座立好的坟茔,领头的便是怀化大将军元婺之墓。

    朔风猎猎,虚青同文霁风几人站在城门上远眺,兵临城下。整了整铁质的护腕,虚青看着西戎排列整齐的骑兵,和一众攻城器械,嘴角一贯的笑意都带上了几分凝重。

    “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师兄不必担心。”文霁风低声同虚青说道,即便他一向心性淡泊,今日同这些铁衣肃杀的战士们站在一处,心中也生出了几分浩荡澎湃。

    有响亮的烟火升空之声传来,略带阴霾的坤城上空炸开了几处灿烂的烟火,这是虚青同分散在城门另几处的将士定下的暗号。

    “果然如师兄所说,西戎分了多处进攻坤城。”

    虚青道:“此次西戎倾全族之力,自然不是入以往那样小打小闹。他们乘着这个时候,定然是要从洛朝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冲锋的号角不一刻便被吹响。西戎领兵的可汗是同元婺打交道惯了的,没有浪费多余的精力在叫阵上,元婺手下的玄铁军比西戎草原上的狼骨头还要硬。只是当他们最强盛的骑兵们冲锋的时候,站在城门上的元婺却纹丝不动的模样,叫可汗心中生出几分怒火,他们草原上的勇士,再厚的城墙也能践踏于铁蹄之下,他心中自然也生出些许疑窦,即便他不得不承认元婺用兵如神,却也不应该是这样气定神闲的模样。

    果然,骑兵还未靠近城门,坤城城门外原本没有的几棵枯木就突然生出了变化。可汗自然早就收到了城中暗桩的消息,元婺听信了一个道士的话,领着一群士兵在外边布置了奇怪的阵法。而城中之人,除了点拨出去的百人,所有人都不得出城门,更不可靠近这些阵法。可汗不屑一顾,他可不信这阵法能有多大的能耐。

    城门外,文霁风照着阵法安置的银杏木像是忽然从酣梦中醒来,抽根发芽,长出折扇似的银杏叶片刻便由绿变黄。骑兵飞跃入阵中,银杏四周几丈仿佛被放置了无形的壁垒,将人马都困于其中。叶片旋转,自枝头上飘零而下,如万千飞花,落在战马和骑兵身上,却成了收割性命的杀气。看起来轻飘飘得银杏叶片,划过裸|露的皮肤便刻出深深的血痕,若是划过了柔软的颈项,便是见血封喉。

    一时之间人号马嘶,西戎军队之中方寸大乱,骑兵引以为傲的速度如今却成了他们的催命符,更为奇怪的是,困于阵中的这些骑兵不论怎么挣扎着想出来,都只是在原地转圈,阵外想将他们用长矛拉出来的将士更是直接被扯入阵中。

    纷纷扬扬的金叶,很快便在地上积成一片,带着血色和肃杀之气。

    西戎可汗也不是蠢人,折损了数百人马之后,便勒令所有将士停下,更是不许他们入阵救人。城墙上,即便是玄铁军自己的人,见到这副场景也是惊骇不已。他们之中,不少人之前对文霁风还存着几分轻蔑,如今看他的眼色带上了几分敬畏。

    “师兄将这些阵法串了起来,不单生门与死门相连,叫他们不能出来,阵法的灵力也相互衔接,不需要太多催发。”文霁风瞧着下面的修罗场,心中颇为感慨。他从前总是操心师兄不够用心,每次考校总是和虚彤一块垫底。现在想来,师兄早就显露过自己的灵力深厚,从前那些,都是他杞人忧天了。

    虚青瞧了他一眼,笑道:“若不是师弟想出这个阵法,我也无可串联。西戎退去之后,师弟定然是要记上头功的。”

    文霁风随着虚青的目光看向城下,万马齐喑。阵法中的人已经不多了,一个个倒下之后被金色的叶片掩埋,遮住一地的血腥。而这些人的同胞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足们被阵法吞噬,无法可想。

    或许这个阵法带来的绝望与悲愤,才是虚青真的想要的。

    待最后一片树叶落下,虚青瞧着差不多了,同身边守卫的将士道:“这些人想攻破城门大抵还需要一些时候,银杏林什么时候开始烧起来,再来禀报。”

    将士连忙领命,目送虚青师兄弟二人离开的眼中满是敬意,大将军果然不负战神之名。

    “不观测阵法吗?”文霁风问道。

    虚青扬扬眉:“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有什么好看的,若是想看,师弟不如多看看我。”说着虚青还朝文霁风耳边吹了口气,人后变回了一副万事不关心的模样。

    “看来师兄已经处置好了。”文霁风猜测。

    虚青见师弟有些不依不饶的模样,心中好笑,揉了揉他的鬓发道:“是了,这个阵法一旦催动,不到灵力耗尽便不会停下,你选的银杏又是有生气积存的,只需在焚尽以前回来便可。至于现下,将军府中大约还有许多人等着我们呢。”也不知是不是解了心结的缘故,师弟近日活泼了许多。

    虚青拉着文霁风,二人合骑一匹战马回府。果然,入了府中他们便被裴凯风、吴集等人团团围住。

    吴集啧啧称奇:“文道长的阵法不免太骇人听闻了些,那些西戎蛮人冲入了阵中之后竟然跟没断奶的羊似的,难怪当初将军不让他人出入城门。”想起他之前看到的场景,吴集还忍不住有些发抖,带着些许兴奋。

    裴凯风倒是难得睁眼看了文霁风,关心道:“这么强的阵法,于文道长而言,会不会太过吃力?末将听闻,这些玄门法术越是强大,于施术者损耗会越大。更有甚者会累及阳寿。”

    文霁风摇摇头,即便要救这坤城一城人命,他也不是普度众生的圣人,至多只会抽干自己体内的灵力。何况有虚青在,也不会叫师弟做出自损之事。

    吴集欣喜过后,又开始发愁,“这阵法总有停止的时候,文道长可有什么把握?等到阵法停下了,又当如何?”若是此役胜了,他们定然还是要在坤城内外往来的,吴集十分笃定这阵法可以停下。外边的西戎人也不是傻子,若是同他们耗上,定是玄铁军吃亏。

    文霁风答道:“这些阵法中的生灵死绝之后便会停下。死在里面的人和马也会给阵法添上一份灵力,至少也可撑到明日。”

    裴凯风心中讶然,不禁暗忖,若是文霁风二人是现在西戎那边的,坤城恐怕连一个时辰都撑不住。

    “那他们要是围而不攻呢?”吴集又问。

    “两军尚未交战便死了这么多人,你若是西戎,你肯这么退去吗?”虚青反问。

    吴集语塞。虚青心有成竹,早就做了考量,如今的西戎已是进退维谷。即便西戎可汗肯退,他手下的那些士兵也未必愿意听他的话。与其这样,倒不如一鼓作气。好勇善战可以是伤人的刀子,也可以是自残的凶物。

    屋外喊杀声重了起来,夹杂着号角和战鼓声。吴集担忧地走到房门外张望了两眼,心中还是有些不安。毕竟虚青这个主将,给下的命令不过是监察各方战况,除却等着烈火为讯,什么布置都没有传下。

    “他们开始投石了!”吴集喊了一声。

    虚青坐在议事厅的主位之上,漫不经心道:“无妨,阵法自可抵挡。”

    虚青话音刚落,吴集看见一枚巨石未撞上什么,便被弹射回去。这八门阵首尾联环,成阵后便是一座死阵,仅凭这凡人之力,若是不用人命去填,决计无法攻破。

    长桌之后,虚青转着自己腕上的铁制护腕,心中暗道:我做的这一番布置,元将军可还满意?

    护腕上闪过一丝暗芒,只有虚青才能听到的浑厚之声响起:若是当初有你们助阵,我的这些弟兄也不必折损于此。

    虚青扬唇,不置可否。裴凯风方才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这么大的阵法怎么可能轻易使出。若非他们现在身处幻境,便是十个文霁风用自己的精血祭阵,也无法催动这么强悍的阵法。

    至于远在几千里外,那个在洛都同样使出这个法阵的蠢笨国师,虚青只能叹一句心怀苍生,却生不出多少敬佩。

    长垣修炼多年,传闻灵力更是不逊于地神散仙,却将自己的寿数耗在了天下苍生上,平白耗尽了自己的修为。

    你不也是以一己之力封印了魔尊,还了天下一个清明安定?那个声音同虚青说道。

    那时我也是蠢得不可救药么,如若不然,也不会重入轮回了。虚青无声而笑,眼中闪过一丝邪肆。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师弟身上,如今这么蠢得事情,却还需得为师弟再做上一次了。

    那声音不再言语。

    虚青忽然想到了什么,敲了敲护腕道:横竖我是来满足你的遗愿的,你不妨告诉我,你对这裴凯风裴将军,到底是不好推脱,还是心中喜欢?

    那声音久久未答,等到虚青以为他不会再说其他时,却忽听得一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虚青似有所悟,抬头看了一眼师弟。文霁风坐在下首,正在修炼心法,察觉了虚青的视线,便抬头回视他。

    虚青张口,无声同他说了句话。文霁风皱了皱眉,辨明了师兄的话便扭过头去,脸隐隐有些发红。

    虚青低声笑了两声,师弟的脸皮也未免太薄了些。真想早日摆脱这些东西,早早带师弟回仙室山去。而后——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47章 岂曰无衣·十一

    无论城门外,西戎的攻打多么来势汹汹,坤城之内除了轮值的将士,其余的人却都闲适得仿佛只是在看一场热闹。即便已经反复查看过多次,文霁风对自己的阵法还却是不太放心,执意要去城门上观战。虚青劝了两句没劝住,只好由着师弟去了。

    这样的阵法,出了这幻境,恐怕也难得几回见,权当是放师弟去长长见识,虚青心中这样想着。不过他却没有同师弟一块去,只是嘱咐了师弟一句,待西戎的攻势微弱下来后,便可放出他之前便安排好的几个叫阵将士。这些人都是虚青特地于坤城所有的将士之中精挑细选的,个个嗓门大如虎啸,到时候保管能给陷入疲软的西戎军队上一剂猛药。

    至于他自己,则是拉着一众将官们强行回去补觉,只需回去做个黄粱美梦,待一觉醒来阵法失效,便是他们出力的时候。

    然而身处长乘野幻境之中的师兄弟二人却不知,因损耗过重被玄冲观列为禁术的八门阵,此时被正摆在玄冲观的三清大殿之前,压阵之人正是他们的师父冲阳子。

    玄冲观中|共有三名长老,为玄冲观初代弟子,加之以掌教冲阳子为首的二代弟子六人,此时九人以身为祭,各占一方,周身灵力蕴出白光,交相呼应。无数剑影由灵力催出,盘桓于八门阵中,剑鸣铮铮。

    而引得玄冲观严阵以待的敌手,却不过将将两人。身穿灰袍的青年站得略路靠前,披散的长发随着灵力鼓动肆意纷飞,眉眼间尽是漠然。另一人看来是少年模样,身上的黑衣绣着火焰纹路,神情僵硬如木偶一般,眼中更是如同一潭死水。

    “螳臂当车,你们若是跪下求饶,尊上或许还会饶你们一命。”开口说话的是那个黑袍少年,他的声音十分奇异,带着微微重鸣。

    八门阵中,九人听得他的话,面上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动摇。冲阳子厉声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要我玄冲观存在一日,便要困你们一日,不死不休!”

    少年讥笑道:“迂腐!”话音刚落,少年上前一步,一线赤火朝八门剑阵直冲而去。剑阵之中,八人轻叱,剑影流窜,片刻将火焰绞碎。少年见一击不成右手一扬,五指之中吐出五股水流,盘旋拧成一股水龙,朝着剑阵猛扑过去。

    “相柳生于弱水,喷吐之水含有剧毒,诸位小心!”阵中一位须发皆白的道人扬声提点。九人齐念法诀,合力引着剑影幻化出一道剑墙,将嘶鸣的水龙抵挡回去。水龙于剑墙上拍乱飞溅,所到之处草枯花谢,一片焦土。九人合力支撑的剑墙也被这水龙消磨了不少剑气。

    少年扬起衣袖,于周身划出一个禁制,没让一点水珠溅到身边的灰袍人身上。几个不过修炼了几十年的凡人便拦下了他的水火,少年僵硬的脸上透出一丝不满。他冷哼了一声,扬手又要攻将过去,却听得身边的灰袍人开口道:“以一敌九?”

    少年的动作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神采,年少清朗的嗓音颇为开心道:“回禀尊上,以九敌九。”说完,少年身上便窜出数道黑红魔光,立时化成了八个身着黑红衣衫的童子。五男三女,俱是一般无二的面容,只是男童着黑袍,女童着红衫。分出这数道灵光之后,原本站着的少年便软软倒了下去。灰袍人衣袖一挥,一团魔气将少年包裹于内,悬浮于身后。

    八个童子团团围住了剑阵中的九人,虽为相柳一人所化,这八个童子却各有情态,有哭有笑。一个身着红衫的女童颇为生气道:“还有一个怎么还不回来,害得我们只能夺了一个凡人的躯壳用,真是麻烦透顶。”

    另一个身着黑袍的男童却说道:“你忘了她当初执意追着云磡那个臭道士去了。说是要为尊上报仇,却是以卵击石,如今恐怕是再也无法回来咯。”明明是九位一体的分|身,却不见这男童有丝毫担忧,倒是幸灾乐祸得很。

    女童苦闷道:“可你找的这具躯壳未免也太差劲了些,呆在里边浑身都觉得不舒坦!”

    另一男童嗤嗤笑道:“既然如此,那便破了这个剑阵好了,这些臭道士虽然长得难看,根骨却一定不差,咱们一人占一个,绝对不会挤得慌。”

    七个孩童嬉笑着齐声应道:“说得是!”

    水火交杂,从八方朝八门阵袭来,阵中人以指引剑,纷涌而出的剑影将剑阵围成一个铁桶,不肯将这些水火放入丝毫点滴。

    九人之中以冲明的修为最为薄弱,冲阳子于阵眼中压阵,均衡灵力之时自然要帮上冲明一二。相柳化九婴,这些攻势分散后虽然弱了不少,却也渐弱了剑阵的威力。冲阳子除了看护冲明,还要随时防备灰衣男子出手。九婴只剩余八个都如此难缠,那面前这个潜心花费了千年破阵而出的魔头,该有多大的威能?而他积蓄千年的怒气,是如今的玄冲观可以承受的吗?

    冲阳子只是想着,心中便是一阵沉重。但即便如此,冲阳子心中也没有丝毫动摇这魔头再难缠,他们也决计不能轻易将他放下山去。心中有了决断,冲阳子以指为剑,手心中落下殷红血液,融入脚下阵法,催出的剑影都隐隐带上了一层血光。

    “掌教师侄?”一位长老低唤了一声,他和另两个师兄弟修为更深,原本三人争执想做压阵之人,却被冲阳子以掌教的身份压下。现下的状况,还未到要靠血祭维持阵法的时候,冲阳子却早早便以精血催阵,看来是早就存了死志。

    只是即便看出了冲阳子的意图,他们也无法阻止他,便是他们自己争抢阵眼,不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另一长老开口道:“转守为攻吧。”先前那位长老担忧地看了冲阳子一眼,冲阳子却十分坚定地朝他颔首。

    盘旋的剑影忽而一转,剑影朝八方激射而出,除冲阳子外的八个道人,无需言语便有无声默契,一人攻向了一个孩童。至于原本困扰着他们的水火则被一层暗红光幕抵挡,无法入侵。

    见此情状,灰袍人一直垂于身侧的右手动了动,剑阵中的冲阳子目不斜视,死死盯着灰袍人。只是那人抬手后,却并未有什么举动,只是朝着自己张开了掌心。

    灰袍人右掌的掌心之中,有一道暗青色的符文。这符文如同被风霜剥蚀过一般,残缺不全。灰袍人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恨声道:“云磡,你已死了千年了,还不肯放过我!”

    手心符文忽闪,发出浅薄的白光,仿佛在嘲笑灰袍人,他捏紧了手掌,愤恨却无可发泄。

    “不过没关系,即便我不能对你的徒子徒孙动手,我也能让相柳,将他们一个一个送下去陪你!”

    几百道剑影刺穿一个男童的身躯,九婴尖啸一声,溃散成数道红影。阵中一位长老张口喷出一口血。

    灰袍人眉头皱了皱,伸手一招,将红影纳入袖中。他方往前了半步,便突然想到了身边被九婴弃下的少年。灰袍人冷笑一声,闭上了眼睛,片刻后,被藏于魔气之中的少年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长乘野幻境。

    文霁风正神色淡然地看着城门下前仆后继送死的西戎士兵。他身边站着几个普通士兵,此时正声如洪钟地说着些不堪入耳的话。城下的西戎兵虽然各个勇猛无匹,却也不是不知死活的莽夫。接连用了那么多方法攻城,于坤城却没有丝毫的损害,待热血上头的狂怒退下去之后,他们便一个个清醒过来。

    围而不攻。

    这样的状况,虚青一早便料到了。只是虚青更明白,这围而不攻只是暂时,坤城于西戎而言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又不得不攻。西戎缺衣少食,若是打不下坤城,莫说是足以挨过冬季的粮草,便是绕过坤城赶到下一个城池的粮草,他们也拿不出来。这些事,西戎可汗应当心中十分清楚,虚青派人过来叫骂,除却是为了引得西戎士兵丧失理智,更是要给西戎可汗一个台阶。

    早早了结了这战事,无论于虚青还是于西戎都是一件好事。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身后传来一个高声叫喊。文霁风回过头,却见一个身着玄铁军衣的士兵骑马狂奔而来。那士兵下了马后,一面疾跑,一面大声呼号:“文道长!大将军临阵逃脱,军中如今群龙无首了!”

    文霁风心中一惊,电光火石间拔出手中佩剑,朝那士兵身上飞剑刺去!

    文霁风的动作突然,这士兵呼号的嘴还未闭上,便一脸惊诧得仰面倒在了石阶之上。身边守城的将士起了些许骚动,文霁风冷声对停下了骂阵的士兵道:“停下做什么!继续执行军令!”

    几个士兵如梦方醒,朝着下边的西戎兵破口大骂。文霁风神色淡然地从尸体上拔下自己的长剑,朝着城墙上其他的将士高声说道:“不过是西戎奸细动摇军心的假话罢了,领着你们上阵杀敌的元大将军,会是逃跑的孬种吗?”

    心有疑虑的将士们被文霁风的话一震,即刻醒悟过来,他们的将军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不需要旁人来告诉他们。一时之间,城墙上的叫骂声纷杂强盛起来,这些守卫士兵们纷纷痛斥西戎无耻下流,企图用这么拙劣的谎话妄图抹黑将军。

    文霁风将剑收回剑鞘之中,一片雪花落在他的手背上。他低了低手腕,袖子掩住他微微发抖的手。方才法阵略有震动,确是有什么人从坤城中出去了。他心知却不能说出口。

    不过倘若那人是师兄,便定然还会回来。

    ☆、第48章 岂曰无衣·十二

    安生地在自己的房中睡觉,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呆在了荒郊野外,虚青看着身边点燃的火堆,笑容无奈:“多亏了仁兄生火,只是将我带出来,为何不顺便夹带条棉被?天寒地冻的,我若是一不小心冻死了,您不是白忙活一场?”

    与虚青隔着一个火堆的树下,正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青年男子,星目剑眉,长发以金冠高束,素色衣衫上金丝银线交织成祥瑞图案,瞧着瑞气千条的模样。虚青遮了遮明晃晃的人影,啧声道:“长垣道友身为国师,不好好地呆在京城抵御叛军,怎么来了坤城?若是来帮忙的,快些将末将带回去,阵法快要撑不住了。”虚青拂去身上薄雪站起来,此处离坤城不远,他们正在一座背风的山坡上。虚青远眺,能够隐隐看到坤城处的冲天火光。

    “坤城外的那个八门阵是你布下的?”长垣言语时下颌微抬,分明同虚青的身量相仿,目光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

    虚青瞥了他一眼:“是有如何?”

    “你身为主阵之人,为何安然无恙?”长垣问道。

    虚青察觉到周身灵气一凝,面上却不显。这位国师,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他于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反问长垣道:“阁下不也是施了阵后安然无恙么?还能日行千里从洛都行到坤城。”

    二人目光相交,长垣眼中飞快闪过一丝诧异,片刻后恢复平静。虚青懒得和他打哈哈:“道友有什么话便直说吧,于我二人都方便。”

    长垣闻言,果然单刀直入道:“我要镇魂剑。”

    虚青扬眉道:“不是已经在道友手中了吗?”他努努嘴,当初裴凯风扔给他的元婺佩剑,此时正被长垣持于手中。

    裴凯风来的很快,文霁风站在城门之上等着,见他下马快跑过来,便往上城门的石梯边上挪了两步,同身边的将士们拉开点距离。

    凛冽寒风吹得文霁风袖口猎猎作响,裴凯风见到他仙风道骨的模样,心中安定了几分,停在他身边还未开口,文霁风便先问道:“师兄怎么了?”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裴凯风也同样压低声音后应道:“不知去了何处。巡逻的将士听到响动,等我们进入将军房中,他已经不知所踪。”

    文霁风蹙眉:“房中情状如何?”

    裴凯风道:“床铺凌乱,不过并没有打斗的痕迹。”

    文霁风不语,师兄虽然为人懒散,却极为机敏,房中没有打斗痕迹,那便是说明师兄并未反抗,或是,还未来得及反抗便被带走了。文霁风立即便想起了那晚混入府中的九婴。这些时日的忙碌,他尚未来问师兄,那日九婴是怎么离开的,一时之间,心绪有些不宁。

    “他总有自己的考量,文道长不必担忧。”裴凯风看出他的郁郁,拍了拍文霁风的肩膀,文霁风愣了愣。裴凯风话中似乎有深意,带着些许自己并不明白的心绪。

    “不论如何,先撑到师兄回来再说,贫道不懂兵法,还需裴将军指点了。”文霁风将袖中的虎符交到裴凯风手中。那日虚青将这枚虎符交给他之后,便一直也没问他拿回去。裴凯风神色动了动,伸手将虎符接过来。

    文霁风转头看向城门之外。方才他虽然砍杀了那个奸细,城下西戎军队的攻势却变得愈发猛烈起来。西戎可汗心知,用人命消磨阵法已经是唯一的办法,而元婺疑似身亡的消息,正是他们最好的机会。八门阵中,银杏树叶片片凋零,金叶血染,焚起的熊熊火光染红文霁风的眉眼。

    坤城外的无名山坡上,也同样打得不可开交,一片刀光剑影。虚青一个驴打滚躲开了一道灵光。灵气一闪没入他身后的巨石,石块瞬间炸碎成了齑米分。

    虚青躲避的姿态颇为狼狈,只得边躲边说道:“我只见过这一把镇魂剑,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若是非要将我赶尽杀绝未免太过分了些!”

    长垣长袖一招,端得是姿态高华,又是三道灵气封住虚青的去路。虚青堪堪站在山坡边上,一个不小心便可能从山坡上滚落下去。长垣道:“要么将镇魂剑交出来,要么便陪葬。你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陪葬?”虚青灵光一现,“给谁陪葬?国师莫不是想用这把辟邪名剑救治什么人吧?”元婺手中的镇魂剑乃是元家家传的一口宝剑,不但是上阵杀敌的利器,传闻此剑更是有镇魂破邪的效用。

    长垣停下手,道:“是又如何,你若是有什么条件,尽可开出来。”

    虚青心中苦笑,他又拿不出长垣想要的东西,便是他有什么条件也没法开。不过——

    “国师是想救那个解了洛都‘国都之围’的义士?”虚青再问。这一回,长垣没有回答,也没有再和他动手,虚青原本只是探探虚实,现下心中却有了几分把握。洛都的那座八门阵竟然不是长垣的手笔。

    “若是在下没猜错,现下那个人正被你用什么秘法吊着命,魂魄却将散不散,对否?”虚青问道。

    长垣颔首,虚青心中了然,难怪一副天崩地裂的模样,方才还对坤城的八门阵如此上心。

    “镇魂剑可镇魂安神不假,只是国师莫不是忘了,这是件尝尽血气的凶物?那位义士魂魄都要散了,你还要用镇魂剑镇魂,莫不是嫌他活得太长了?”虚青哭笑不得道。话还未说完,他便感受到一股凛冽的杀气。眼前,国师长垣的目光比寒风更为刺骨三分。

    “你有何法?”

    只要不是寻镇魂剑,他自然有办法:“荣山荣水,黄鸟玄蛇,帝药八斋。还需在下说得更清楚些吗?”

    长垣眉头动了动,将手中的镇魂剑丢给虚青:“多谢。”

    虚青拱拱手:“客气客气。”

    不过说话间的功夫,长垣便失了踪迹。虚青摇了摇头,难怪当年洛都沦陷之后,国师不知所踪,那位顶替他的名号击退叛军之人,恐怕和他关系匪浅。千年前没有他的提点,关心则乱的国师长垣,也不知是花费了多少心血,才能救活那人。

    正这么想着,虚青手上的玄铁护腕隐隐发热,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从未有过的急切:“快些回去!要来不及了!”

    虚青疑惑:“什么来不及了?”

    男人道:“西戎马上要攻破坤城了!”

    师弟!虚青心中一紧,抽出镇魂剑,以灵力催动,便御剑往坤城而去。

    火光渐渐委顿下来,文霁风沉声道:“要开始了。”

    裴凯风点头,扬手道:“弓箭手准备!”

    火中西戎士兵的尸体已经堆成了一座尸山,西戎可汗眼看时机已到,大喊道:“攻城!”火势渐渐微弱下来,西戎士兵推着一直未派上用场的攻城木和投石车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西戎的人已经死伤惨重,火势小了下去城门却还炙热,暂时不能打城墙的主意,西戎可汗只能将赌注压在了攻克城门之上。

    “放箭!”一阵箭雨遮天蔽日。西戎可汗虽然对坤城志在必得,却并不冒进,派了许多步兵在攻城兵身边保护,帮他们挡住这些羽箭,其余之人则是停在了射程之外。

    裴凯风蹙眉,西戎可汗这是吃准了自己的兵力要比玄铁军强,想来他也知晓了坤城中的兵力不足六千人,而即便是现在的西戎军队,也有三万人以上。

    只是射箭抵挡,坤城的军备及不上西戎,裴凯风当机立断:“传令下去,令谭副将和吴先生一人带一支千人队伍包抄围攻!先将另几处的散兵剿灭!”

    将士很快领了军令,驾马往他处奔去。西戎的人数不多,虽然民风剽悍,编整的军队却不会超过六万人,另几处攻城的队伍,大约也不剩下多少了。

    果然不出裴凯风所料,不到半个时辰后,另几处城门便炸开了通讯的烟火。只需在撑一会,弟兄们便可在西戎全面攻城以前过来了,裴凯风这样想着,城墙外又响起了西戎冲锋的号角声。

    “加强城墙防御,大石滚木预备!”裴凯风继续下令。

    文霁风站在他身后两步远处,并未潜心于战局,只是暗自掐诀,试图寻出师兄的方位来。只是虚青的修为要高于他,他一时又拿不出什么虚青的物什,怎么都探查不到。只是冥冥之中,文霁风有预感,虚青马上便要回来了。

    “文道长,可否拜托你一件事?”裴凯风转身对文霁风道。

    文霁风点头,等着裴凯风嘱咐。

    第8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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