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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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作者:木之羽

    第13节

    他还是虚青在幻境之中见到的模样,金冠素衫,气质高华。虚青细瞧了瞧,岁月仿佛真的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有的只是周身气质变得更为内敛,原本张狂孤傲的棱角被打磨得圆润光滑,周身灵韵变得更为沉凝。

    长垣十分警觉,几人还未靠近他十尺,他便睁开了眼,一时间锋芒毕露,几人俱是被他的气势一震,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长垣的眼光扫过师兄弟四人,并未多做停留,只是在看到虚青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而后他便站起来,朝皇羽同墨辰颔首问道:“你们来是有什么事?”

    皇羽虽然仙阶不高,好歹算是个天神,长垣这般不卑不亢的态度,显得有些失礼。

    墨辰立马便跳了起来道:“你这是什么话,荣山本就是我二人在看守,我们就不兴兴致上来了散散步吗?”

    长垣神色不变,点点头道:“自便。”说完,他便又闭上了眼睛开始修炼。

    长垣不理会,墨辰心中愤愤却也只能将话往肚子里吞。虚青观察着眼前的光景,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的神色。

    长垣这般态度,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也就只有墨辰的这种性子,才能见着他之后,回回同他斗嘴——而且往往都是墨辰吃瘪。皇羽对此不以为意,只同虚青几人道:“帝药阵的入口便在此处,你也不是第一次破阵了,旁的也不需我多说。好自为之吧。”

    虚青自然是笑着应下了,只是想起几位师弟,突然萌生出一个疑问来:“你知道我从前是一人闯阵,如今我还要带上几个师弟,入阵之后,可会被阵法分开?”

    皇羽摇头道:“你们若是同时入阵,自然不会。”

    虚青扬扬眉:“那若是闯阵的带了一支军队进来,岂不是轻易就会将这阵法破解?”

    墨辰撇撇嘴:“哪里这么容易,你是孤身一人的时候,帝药阵的阵法便是对付一人的难度,你若是带了一支军队进去,那自然便是一支军队的难度,便是一个九霄神雷当头砸下来也不无可能。想得未免也太过天真了。”

    虚青不置可否,笑盈盈地斜了墨辰一眼,墨辰身上的鳞片都快炸起来了,忙往皇羽背后躲了躲。

    虚青摆摆手道:“那就没什么事了,你们该守阵的守阵,该回去守门的便回去守门,等我们师兄弟几个准备好了,自然会入阵一试的。”

    皇羽点了点头,一道缃色的仙光闪过,连同墨辰的身影便不知所踪。

    虚青舒展了一下身体,虚彤左右张望了一会,便急冲冲地凑到虚青身边问道:“大师兄,咱们现在就要进去破阵吗?”

    虚青敲了一下他的头道:“自然不是。”说着虚青便往长垣的方向走去。虚彤不明所以想跟上去,却被虚檀拉住,虚檀摇了摇头,目光看着长垣颇为忌惮。

    虚青径自走向了长垣,而后停在了他身边不远处,也没同长垣打什么招呼,便伸手……自他头上的那处桃枝上摘下来两个硕大通红的桃子。

    虚青在自己的袖子上随意擦了擦,咬了一口,此处的桃子一如既往的甜美多汁,入口即化。虚青手腕一动,将另一个桃子丢给文霁风。

    “师弟尝尝?”

    文霁风伸手拦下,也学着虚青的样子咬了一口。虚彤眼中透出几分渴望,嘴唇动了动,却还是将话咽了回去。虚青好笑地拍拍树杆道:“想吃便自己过来摘。这些桃子虽然不是什么仙桃,却也是荣山此处的灵气孕养,别的地方可吃不到的。”

    虚彤两眼精光大放,这回虚檀是怎么拦都拦他不住了。一整片的桃林,虚彤也没有离开太远,就着虚青身边的这棵桃树开始摘桃子。

    这摘桃子的手一多,树枝未免摇晃,纷纷扬扬的碧叶便全落在了正在打坐的长垣头上。

    长垣兀自屹然不动,哪怕这些叶子在他头上堆成了一顶特殊的帽子,他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虚青心中叹了一声,长垣的坚韧果然名不虚传。虚青好心操纵起一阵微风,将长垣头上的叶子吹下来。大约是灵力涌动引起了长垣注意,长垣睁眼,冷冷地盯着虚青。

    回想起他们在长乘野幻境的交锋,没想到没有自己的指点,长垣还是找到了此处,虽然个中多了些坎坷,花费了八百多年的时间。虚青咬了口桃子润润喉道:“这位……道友?”没有当初那星点的交情,虚青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长垣道:“何事?”

    文霁风看着自家师兄蹲在白衣人身边,神情中带着点不容易辨出的熟稔。

    虚青揉了揉鼻尖道:“听闻道友已经在此阵阵前消磨了数百年的时间,此番有什么打算?”

    长垣淡然道:“破阵为止。”这般毫不动摇的语气,叫身边几人俱生出了几分震撼之感。这不是他闯阵的第一日,而是千百次地败在统一道关卡前,仍能不负初心。

    虚青想起那日长垣提起的那位顶替他守卫洛都的人,眼中有不容置疑的温柔。也不知道是情深几许,才叫他这么念念不忘。

    叹了口气,虚青开始游说长垣:“道友的执着委实叫人钦佩,只是你如此耿介地闯关,却始终败于一处。只能说此关于你真的是不可逾越的天堑。”虚青话还没说完,长垣身上便涌现出了一阵杀气!

    虚青忙道:“道友不必发怒,在下的本意并不是奚落你,只是这我从前曾闯过此阵,最后一关于我而言轻而易举;而你几乎体会过这帝药阵中的每一道关卡,连墨辰都说,你恐怕能将阵法内的奥秘如数家珍,各中定有你自己的体悟。若是我们二人加起来,岂不是珠联璧合,所向披靡?”

    虚彤抱着一怀的桃子同虚檀低语道:“师兄还真是不放过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机会。”

    虚檀聪明得没有答话。虚青甚至不需要回头,笑眯眯地将手中的桃核反手丢出去。“嘚”的一声,正中虚彤的脑门。

    长垣微斜着眼审视虚青,似乎在估量着他的能力。虚青也不忌讳,朝虚彤勾了勾手。虚彤顶着红艳艳的脑门,颇为委屈地将手中的一个桃子丢给虚青。

    虚青接下,从善如流地朝师弟道了声多谢。

    “我观你形容至多不过而立,而我在此已是百年有余,何故诓我?”长垣幻声道。此番话说得长了,虚青才察觉,长垣仿佛许久未同旁人说过话,声音带着些许生涩。

    虚青笑着拱拱手道:“此事在下自然有一番解释。我同阁下不是初次认识了,千年前,国师大人,还替我看过根骨。”

    长垣皱眉,似乎有些困惑。虚青笑着答疑道:“贫道道号虚青,前世乃是玄冲观第一任掌门,云磡。”

    虚彤将桃子凑到嘴边准备咬第一口的动作顿了顿,圆滚滚的桃子滴溜溜地滚到了树下的草地上。

    “是你。”长垣这才想起了他,“如今你失了天生灵体,没想到修为仍旧是一日千里。”即便虚青带着前世记忆,比起旁人知晓更多的修炼法门,资质便是资质,不是有了这些便能改变的。长垣自是不知,虚青身上的这些修为,都是从前世传承而来。

    虚青嘴上谦虚了几句:“国师谬赞了。”

    长垣淡淡道:“洛朝已灭,我早已不是什么国师了。你只需称我长垣便是。”

    虚青点点头道:“长垣,我的提议,不知道你作何考量?”

    长垣一直不露声色的面容上终于显出几分思索,眼光不断从三个师弟身上扫过,估量着能否带得了他们。心魔关心魔关,天下最可怕的对手便是自己,便是心魔。

    良久,长垣似是下定了决心,郑重道:“既然阁下有意邀约,自当无妨。”

    虚青心中只觉得自己得了大便宜。

    “只是我有伤在身,只能麻烦诸位等候一日,明日再入阵闯关。”

    虚青笑道:“何必这么麻烦,”说着他将手中的桃子递给长垣,“桃子补身,长垣道友只需多吃几个便是。”

    长垣微微有些惊讶,以他的修为,自然是早已辟谷,很早便不再吃这些俗物。却不曾想,帝药阵前的这些桃树并不是摆着好看,而是有助于伤势恢复的。

    服了两枚桃子,长垣又开始打坐调息,长垣关系到他们能否破阵,虚青带着三个师弟坐的远远的,桃核已经被他们丢了一地。

    虚青弹了一颗桃核到虚彤的脑门上,不偏不倚,正好压住他额头鼓出的上一个包,虚彤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虚青懒洋洋地将自己半个身子靠在文霁风身上,此处常年四季如春,微微细风尤其惬意。虚青开口问道:“从方才起,虚彤你小子便一直愁眉苦脸的,还老是偷看我。难不成,你是第一日发现你师兄长得英明神武?”

    小动作被发现的虚彤自然有些尴尬,咳了两声道:“大师兄,听你方才说,你是咱们玄冲观开山始祖的转世?”

    虚青点点头,应得干脆利落。

    虚彤苦恼地挠挠头问道:“那咱们是应该叫你祖师爷呢,还是继续叫你大师兄啊?”这突然窜出来的辈分,叫虚彤百思不得其解。

    “哈哈哈哈。”虚青大笑出声,“你乐意叫祖师便叫祖师,你想叫师兄便叫师兄呗。”

    虚彤眨了眨眼:“那还是叫大师兄吧,叫了这么多年,都已经改不过来了。”虚青但笑不语。

    一截白色衣摆出现在四人眼前,四人抬头,长垣已经休整好了自身,同他们道:“入阵吧。”

    ☆、第69章 黄鸟伺蛇·其四

    踏入石壁之后,五人眼前的场景便陡然一变,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晃动。众人往后看去,身后的那处入口便消失了,变成一堵覆满了杂草青藤的崖壁。虚檀谨慎地拍了拍崖壁,格外坚硬,即便这只是阵法形成的幻境,也极为真实。

    虚青道:“进来了除非被阵法弹出去,否则不能后退。咱们……”他的话还未说完,眼角便闪过数到绿光。虚青忙道了一声“小心”,众人还未来得及防备,身体便陡然失重,离地数丈。

    “哇!”虚彤惊叫了一声,双手被缚在了身后,整个人在半空之中晃成了一架竹青色的秋千。虚青自然也同他一样被吊了起来,只是出了虚彤之外,旁的几个都显得极为镇定。虚青正对着的是师弟虚檀。他们大约被挂在了一课树上,眼角可以扫到青翠的树叶和树杆的一部分。只见一根二指粗细的青藤在虚檀身后缠着他,他面上带着微微错愕,身体却已经舒缓开,摇晃的弧度也没有虚彤那么夸张。

    虚青心念一动,手指掐成剑诀,锋锐的剑气扫过,青藤瞬间便松开了。虚青有所准备,飘然落地的姿势极为潇洒。虚青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师弟的位置,想将文霁风先放下来,还被吊在树上的长垣,神色却陡然一变。

    一阵银光闪过,也不知长垣是如何做到的,所有的青藤统统断开。四人齐齐下落,虚青连忙上前扶住文霁风的腰身,将他手上的青藤先解开。一旁虚檀跌了两步,虚彤却是没有这么好运气,在地上还滚了两遭。

    “快退开!”长垣来不及多说什么,只是两手一左一右,捡起虚彤,拉着虚檀的后领便朝前边飞掠而去。虚青虽不知长垣在忌惮什么,却也不是胡搅蛮缠的性子,带着师弟便跟着他跑出去。

    一路跑出了近两里路,长垣才停下步伐。虚彤被随手丢在了虚檀身上,手上缠着的青藤还未被解开。

    虚青这才有机会询问道:“长垣道友方才是担心什么?”

    长垣冷声道:“这株巨树乃是这巨树关的阵眼,一旦被闯阵之人损伤,便会发狂,直到将闯阵之人踢出帝药阵为止。”帝药阵虽然不会致人死地,阵中所受的伤却也不是小打小闹。当初长垣身上断的那几根骨头,足足休养了三月有余。

    虚青不曾闯过此处,自然不知道个中奥妙,道歉颇为诚恳道:“是我唐突了,应该先问过道友的。”

    长垣摇了摇头,这也怪不得虚情,毕竟常人被突然困住,大多也是他的这副反应。一心闯关之人,总不可能就这么束手就擒。

    文霁风接口问道:“闯关之法?”

    长垣道:“巨树树根树杆交接之处,有一个一尺左右的圆洞,须得用那边山崖上的红果填满,方可过此关。”长垣扬起手臂,指了指他们面前不远处的山坡,山坡上有些不知名的果树,光秃秃的树枝上挂了不少红通通拳头大小的果子。

    虚青摸了摸下巴,扬眉问道:“这么简单?”

    长垣摇头道:“此果离开树枝一盏茶的光景便会腐烂干瘪。届时再投入树洞之中就没了效用。”

    这长了红果的山坡,离着那颗巨树约莫有两三米路,一盏茶的时间赶过去,并不算太难。

    文霁风却注意到一些细微之处:“这些果子,是不是无法用法术收拢?”

    长垣点头,不单如此,他从前将树洞填满,用了两三百颗果子,即便东用灵力,往返二三百趟也是极为吃力的一件事。

    听了长垣的解释,文霁风皱眉道“墨辰说过,帝药阵的威能会因为闯阵人数的增加变动,若一人是三百颗,我们加在一起便要一千五百颗,说不定还要更多。”

    虚彤幽幽接了一句:“这还没算上师兄惹怒了那棵巨树,咱们能不能在一盏茶的时限内靠近树洞都是未知。”

    虚青干咳了一声:“先不说这些,咱们反正也已经跑到了这里,不妨先带些果子过去,会会那棵巨树。”

    虚青这般提议,众人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只是采摘果子的时候,虚彤颠着果子嘟哝了一句:“也不知这红果味道如何。”

    虚檀提点道:“阵法之中不比外边,这果子长得好看,你可别轻易拿性命开玩笑。”

    虚彤应了声。五人并未多做停留,一人带着五枚果子便往巨树的方向赶去。时不我待,诸人心照不宣地动用了灵力,速度远比他们过来时快了很多。

    正是这加快的速度,叫虚青险些吃了大亏。他同长垣的修为最高,自然跑得快些。来前虚青便问明白了长垣,一人闯阵时,靠近这巨树一丈以内,这树便会暴动起来。谁知虚青虽多留了个心眼,靠近这棵树不到十丈处,脚下的地面便陡然一动,涌起了一道道地龙。泥土翻飞,瞬间便有数十道黑褐树根自四面八方朝虚青抽打而来。

    几人想要上前帮忙,虚青大喝一声:“你们都退开!”自己窜得远了些,这些树根也如同认人似的跟着虚青便追了过去。

    虚青哭笑不得,反手抽出了长剑抵挡,这树地面上不过几丈高,不曾想树下的根系竟然绵延这么远。这些树根极为柔韧,抽下来的力道又极为狠辣,不多时,虚青手中的剑便多了好几道豁口。

    文霁风瞧见师兄被围攻,自然是内心焦急。只是虚青不让他们出手,文霁风也隐约能猜到虚青心中的考量。

    正这么想着,文霁风便瞧见虚青在抵挡树根的抽击之余,朝长垣挥了挥手。长垣乃是他们剩下四人中修为最高的,由他去试探最佳。长垣也没有多做推脱,看了一眼虚青的状况,便身形一晃,朝着巨树冲去。只是他们都仿佛忘了一件事。

    虚彤提醒道:“文师兄,咱们几个,好似是长垣前辈放下来的。”话音还未落,长垣面前也有数十道黑影拔地而起。文霁风额角一抽。

    “你们好生待在此处,我去看看。”文霁风嘱咐了师弟二人一句,便大义凛然地朝巨树过去。未免万一,他直接化成了银龙,身形矫健瞬间便窜到了树下。银龙绕了一圈,巨树仿佛没在意他的靠近,文霁风这才变回人形,随手将手中的红果投入了发现的树洞之中。

    朝师弟二人颔首,虚彤和虚檀这才快速跑过来,将身上的红果丢到树洞之中。

    只是他们虽然已经丢入了十五枚红果,现在便可往红果林去,虚青和长垣二人却被这树根缠住,一时半会并不能脱身。

    “文师兄,我们应当怎么做?”虚檀询问文霁风的意思。

    文霁风也在等虚青的话,这树洞吞食红果也不知有没有时限,他们实在耗不得。正想开口说他们三人先行,虚青那厢却是剑光大放。

    虚青使了一招万象归一,硬是从树根的包围之中逃了出来。顺手施了一个驭火术,火光一燎围着长垣的树根便四散开。虚青给长垣搭了把手的功夫,身上的红果便掉了一个下来。眼见着长垣已经自那树根围攻脱身,而脚下似乎又有树根窜起的势头。虚青弯腰捡起红果,二人连忙脚底抹油跑开数丈。

    大概是巨树鞭长莫及,虚青和长垣总算能松口气。见到三个师弟朝他们跑来,虚青想开口说什么,指尖却蓦然一烫。他低头看着手中拾起来的红果,也不知是慌乱之中被树根抽到,或是在地上磕破,这红果上的果皮少了一块,鲜红的汁液正粘在他手上。忙将手上的汁液擦干,擦过的衣摆上瞬间便焚出了一个黑色的焦孔。虚青眉头一跳。

    “师兄没事吧?”文霁风低声问。

    虚青抬头笑道:“几条树根罢了,算不得什么,不过师弟……”虚青颇为可怜地摊开自己的右手。除却灼痛的指尖,虚青的掌心上也落了几滴汁液,起了几个不大不小的燎泡。

    文霁风避开他的伤口捏住虚青的手,急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手上的动作利落,文霁风施了个寒冰诀,掌心凝出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薄薄冰片。冰片敷在虚青手上,自是一片沁凉。

    虚青道:“师弟你看。”右手发力,手中早有破损的红果被虚青砸在了身边一颗茶杯口子粗细的小树上。虚青用了巧力,这红果直接嵌进了树干之中。不过片刻功夫,有些许汁液渗出了边角的树干,霎时间一道火光骤然腾起。这棵小树在五人眼前便化成了一个偌大的火炬。

    虚彤惊叹不已,虚檀在思索了片刻后,突然便明白过来虚青的意思。

    “师兄是想,直接用驭火术纵火烧树?”

    虚青笑眯眯地点头:“若是这红果用处,是焚烧这棵巨树方可通过关卡,那么我们用带火的法术轰击,定然不会徒劳无功。”

    听得虚青的推测,几人面上多少显露出几分喜色。如虚青所想的这样,他们通关的速度便会快上许多。

    只是一直没有开口的长垣打破了他们做的美梦:“无用的,想要焚烧这棵巨树,只得用红果所带的灵火。”

    当初他一人闯阵之时,阴差阳错也发现了红果的秘密,只是他用遍了自己的法术,都无法用法术之火点燃巨树。

    ☆、第70章 黄鸟伺蛇·其五

    因着长垣从一开始时便显得十分熟稔的态度,虚青也隐隐猜到了这种可能。是以听到长垣这番话的时候,他并未有多少惊讶。

    虚青颇为遗憾道:“那还真是时运不济。我还以为这么绝妙的法子只有我一人想到呢。”众人均是一笑。

    这个办法不奏效,他们便也只能按着最朴实的方法来。虚青和长垣现下都不能靠近巨树,几人凑在一起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他们先是砍了不少木条,粗粗做了个简易的篮子,身上的外袍往篮子下边一垫,便可用来装红果。

    几人中文霁风化龙后的速度极快,能携带的红果也多,虚青并着长垣虚彤三人采摘,文霁风将这些篮子送过来,最后由最为稳重的虚檀将这些果子都倒进这深不见底的树洞之中。

    这活不算太难,几人稍微磨合往返了数次之后便养出了些许默契。不过一个时辰,文霁风便送了八|九趟。丢进那树洞之中的果子,少说也有五百个。因着红果之中蕴含灵火,未免汁液烧坏篮子,三人摘得都十分小心,速度并不算很快。

    “哎,这可比跟着师父背经书枯燥多了。”虚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倒不是摘果子有多累人,只是不停重复同一个动作,难免让人心生焦躁,虚彤望了望天色,“这还好这幻境中是阴天,如若没有这些挡着的白云,阳光照下来定然更加燥热。”

    巨树关中的天色不算好,云层遮天蔽日,却片片雪白。一边摘果子,一边心中还对投机取巧并未完全放弃的虚青,听到虚彤的话后忽然愣了愣,眼中光芒一闪,扬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虚彤不过随意抱怨一句,不曾想引得大师兄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只得硬着头皮将自己方才的话重新说了一次:“我说……若是没有这些挡着的白云,阳光照下来会更加燥热啊……”

    虚青低声虚彤的话重复了一边,眉头轻动之间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笑意。虚彤好奇问道:“师兄,你笑什么?”

    虚青抿着唇摇摇头道:“没什么,等会……你先好好摘果子!”心中有了些许计量,只等师弟送完这趟回来将自己的谋算偷偷告诉他。

    不多时,虚青手上并不算太大的篮子被红色的果子装满,估摸着这时候文霁风也该将空篮子送回来了。虚青刚将自己收拢的几篮果子摆到一处,便看到远处有一条骁勇的银龙驾云而来。并非是将天上的云层牵扯下来,而是文霁风自身灵力流转之时,便可看到有隐隐的云雾出现于周身。

    随着修炼精进,文霁风身上属于虺龙的那一部分血脉便会愈发纯净,待他身上极为细微的上古龙神血脉被灵力唤醒之时,便也是他青云直上位列仙班的时候。虚青微笑,在文霁风将身上的空篮子投放下来,重新带着他们摘好的果子离开之前,虚青却叫住了他。

    灵光作用之下,文霁风变回虚青熟悉的那个银袍青年。虚青不顾虚彤的眼光,极为亲昵地将文霁风往旁边拉了拉。虚彤张望了一会,虚青却特地避开了他,只能隐约听到“让虚檀去”、“如若不行还可换上虚彤”之类的话。

    “大师兄莫不是又在算计我们二人吧……”虚彤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那厢文霁风已经听明白了虚青的意思,十分郑重地同师兄颔首应下:“等会我便叫虚檀试试,师兄说的那些我会试一试。”

    虚青满意地拍拍师弟的肩膀,带着一丝关心说道:“师弟可得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了。”文霁风没有多做停留,这些红果已经摘下来好一会了,容不得消耗。

    看着师弟的身影消失,虚青提起一个空篮子准备继续摘些果子备用,丝毫没有理会虚彤目光灼灼的“偷看”。

    另一边,文霁风将果篮放下,等候多时的虚檀便已经迎上来,拿起一篮子红果往那树洞中倾泻而去。若是虚彤在此处,定是又要埋怨,他们已经丢进去这么多红果,树洞的洞口望进去却还是黑漆漆的一片,仿佛一个无底洞。

    拿起第二个篮子轮换的时候,虚檀颇为惊讶,师兄竟然还没离开,反而是化成了人形站在他身后。

    “文师兄?”虚檀问道,“是大师兄有什么事要嘱咐我?”按着文霁风的性子,他也只能做出这种猜测。

    文霁风点点头,也从地上提起一个篮子,帮着虚檀倒进洞中:“先将这些东西都丢进去再说。”

    “大师兄,你同文师兄说了什么啊?”虚彤有些担忧道,也不能怪他着急,按着文霁风的速度,此时应该已经回来了,只是现下却连个影子都没看到。虚青袖着手道:“只需按耐住等他们消息便是。”他心中其实也没什么底,只是忽然想到之后,便让师弟试一试。

    话音刚落,巨树的方向便传来一声悠长的龙吟声。虚青眼神一凛,镇魂剑已经自发出鞘,没有拉下篮子,虚青提着虚彤跳上去道:“走!”身后的长垣自然不必他这般照顾。

    三人御剑飞速赶到的时候,文霁风持着佩剑正同一团绿影缠斗。虚檀站在树洞边上,一旦那绿影往树洞靠过去,他便使出一道火诀,将那绿影阻挡在外。

    文霁风眼神沉凝,手中的长剑快得如同一道虚无的白虹。不时有凌厉的剑气窜出,逼得那绿影尖叫。剑影封锁了绿影所有的退路,文霁风眼神一凛抓住了绿影逃窜的一处破绽,长剑透身而过。

    这绿影的速度极快,缠斗之时看起来就是一道模糊的影子,此时被文霁风的长剑钉住,这才显露出它真正的模样。

    绿色的小东西不过四尺长短,细长条的身形只看到一双狭长的眼睛。被文霁风钉住的位置此时如同人一样流出液体,不过并非鲜红的血液,而是淡绿色如同树汁一般的透明液体。

    虚青扬声道:“师弟可千万别松手!”眼前这绿色的东西,正是他们面前这棵巨树所生的树精。偌大的巨树,又能够认出谁伤过他,谁和它有仇,说是没有灵智,虚青半点不相信。

    只是直到方才听到虚彤说出那句不经意的话,虚青才灵光一现地响起上古流传下来的一个传说。传说山中有一种“云阳”巨树能噬人,而之所以称这巨树云阳,并非这巨树树名如此,乃是巨树树精已经修炼出形状。传闻只需叫对这树精的名字,便可收服树精,它栖身的古木也会直接枯萎。

    他们自然不知道巨树树精叫什么,只是虚青却猜测,这个树洞便是可以通往找到树精的地方。树精胆小,将它从这棵树中逼出来,或收服或击杀,这巨树关便不攻自破了。

    至于怎么将树精逼出,虚青晓得,师弟定然有办法。

    虚青带着虚彤落地,文霁风闻声回头刚想应答,便见异状突发!

    树精狭长的眼睛下边突然如同撕裂一般出现一张长满利齿的大口,碧绿的嘴巴完全张开足足有脸盆大小,仿佛要一鼓作气,将文霁风持剑的整条手臂都吞进去!

    虚青反手将一颗红果抛出,正好丢进树精口中。树精的脖子太过细长,红果正好卡在大约喉咙处,从外边可以清楚瞧见那红果的轮廓,透过碧色甚至能看到一抹遮不住的赤红。

    树精扑向文霁风的动作因着虚青丢的红果的缘故凝滞了几分,下一刻便瞧见有黑影自红果的位置透出来。文霁风早已反应过来,虚青上前覆住师弟的手,替他将剑拔|出|来。

    温热呼吸吹在耳边,虚青低声道:“这个时候便还是自己要紧,师弟别这么死板。”尾音微微上翘,带着几分笑意。文霁风还未想好如何作答,面前的树精痛苦地在地上翻滚了两下,身上便冒起了火焰。

    “吱呀——”树精尖锐地哀嚎,吓得虚彤忙往后退了两步。虚青却是浑然不在意地转身问长垣道:“这声音可是过关之时长垣道友听到的?”

    长垣没想到虚青居然真的找到了捷径,眼中的惊讶被掩去之后,长垣朝虚青点头,示意他猜测不假。

    虚青拍了拍手道:“既然如此,咱们杀了这树精之后,便可过关了。”

    他们御剑而来并未多花费多少时间,除却还在守着树洞的虚檀,他们四人一人一篮子红果。也不需要如何做法,直接将红果投在树精身上便是。

    也不知是不是这红果和树精天生相克,又或是什么别的缘故,即便红果只是在树精身上蹭过一下,便会黏在他身上,然后便是艳红炽热的火焰。

    瞧着树精在赤红火焰中激烈地挣扎,虚青长垣自然不会生出多少心境变化。至于文霁风,一向内敛,心中却对方才树精的偷袭,还带着些恼火。唯独虚彤多少生出了几分怜悯。

    渐渐地,虚彤连丢红果的速度都慢了下来。虚青发现后扬眉道:“虚彤?”

    虚彤犹豫着问:“大师兄,这树妖如此凄惨……咱们是不是稍微,手下留情?”

    虚青轻笑,还未说话,这树精忽然尖啸一声,往虚彤冲来。虚彤一惊,身边三人立刻往他身边偏了偏,谁知术法还未出手,这树精长身一扭,往虚檀的方向冲去。

    虚青眉头一皱,立刻便明白过来,这树精声东击西,是想乘着他们都注意着虚彤时偷袭虚檀。只要回到树中,他们要想再将它引出来,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那厢虚檀握紧了手中的剑,怀中文霁风给的几枚符咒也被他扣在掌心。火光之中,树精尖啸着朝虚檀扑过去,长满利齿的嘴巴再一次张开!

    “如意葫芦,收!”只听得一声厉喝,树精便感觉到身后由于一股力量拉扯着它,不管它如何挣扎,都无法阻止自己往后倒退。

    只见原本急速前冲的绿影突然凝滞住,而后变成了一道绿光,被收入了小小的葫芦口中。虚彤的脸色还有些许苍白,给葫芦口塞上盖子的动作却极为利落,仿佛练习过几百次一般。

    等收好了葫芦,虚彤这才发现,其余四人,八道目光都十分诡异地直直盯着他看。

    憨直地挠挠头发,虚彤解释道:“师父送给我护身的法宝,我还是第一次对妖精用。”

    ☆、第71章 黄鸟伺蛇·其六

    冲和子的这个如意葫芦,原本是他最合用的法器之一,虚青也不知道这法器有多少能耐,不过从前冲虚观但凡需要采买大量物资的时候,都是请这位师叔出手,不论他们在山下带回来多少东西,冲和子一个如意葫芦都能装得下。

    没想到,这如意葫芦还有收妖的效用。

    虚青啧啧两声道:“没想到这葫芦还有这么好的用处,等会若是再遇上什么难缠的妖怪,还得师弟多多出力啊。”

    虚彤红着脸挠了挠头应下了。虚青目光一转,问虚檀道:“师弟,师叔有没有给你添件别的法器,咱们通个气,也好有个准备。”

    虚檀稍微回想了一下,同虚青摇了摇头。虚青叹了口气,不免有些失望,不过照顾着虚檀的情绪,便没怎么表露。

    众人不过说话间,背后的巨树便渐渐凋零枯萎。偌大参天的树木消融破碎,原本的树根处缓缓升起一道绿色的光点,在半空之中震荡扩散成了一面一人高的光门。文霁风注意到之后,转头问道:“长垣前辈,这边是下一个关卡的入口?”

    长垣颔首,反问他们:“我们是现在便过去,还是你们需要休整?”

    此趟还算顺利,虚青手掌上那几颗还未消下去的燎泡,算是他们五人众仅有的负伤。几人没怎么耽搁,便先后入了这面光门。

    光门背后,乃是另一个幻境。虚青打头,长垣殿后。五人悉数进来之后,身后的光门便溃散成了点点星光,消失不见。

    他们落脚的地方,乃是一处山坡,山坡上郁郁葱葱。虚青已经走到了山坡边沿,看着山坡下的场面,若有所思。其余几人跟着围上来,虚青回头问长垣道:“长垣道友可认识下边的阵法?”

    长垣闻言上前了两步,同看下去。这山坡之下,乃是一条浩浩汤汤的大河,河中并排放着数十只战船。战船面前还有排列成圆弧状的战车包围,战车圈内则是整齐有序的骑兵与长矛步兵。

    这显然是一个军阵,虚青虽然熟悉道家阵法,于长乘野幻境之中时也偶尔会得元婺点拨,对这兵阵却并不熟悉。不过即便他并不这兵阵是什么,也能略窥其精锐。

    长垣沉吟一二,他从前是洛朝国师,因着一些缘故,也曾带领着洛朝的兵马上过战场。这兵阵他未曾见过,却并不是不知出处。步兵排列如月弦,又是水军、步兵、骑兵构成的阵法,除了“却月阵”不作他想。

    “此阵名为却月,乃是兵书上的一类奇阵。史书有载,推演此阵的帝王曾以不到三千的兵力破敌军三万重骑兵。”长垣缓缓道,语气之中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沉重。

    文霁风心思缜密,询问道:“长垣前辈可知此处的通关之处在哪里?”

    长垣摇摇头,虚青看得心下一沉。墨辰说过,长垣几乎试遍了帝药阵中所有的幻境,却还是有几道关卡是没有碰到过的。不曾想,巨树关打通如此容易,如今他们的好运气却这么快便用完了。

    “连前辈都不曾经历过的关卡,不知这幻境的出口在何处。贸然对上一支军队,与我们并无好处。”文霁风道。

    虚青点头称是:“这通关之处同这军队没有关系亦未可知。”虚青从前便遇上过一个分外糟心的阵法,在他眼里,帝药阵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虚彤在自己的眉骨处搭了个凉棚远眺:“只是这条河长的见不到首尾,偌大的幻境,也不知哪里是个头。”

    文霁风提议道:“如若不然,我们五人分头寻找?”

    长垣却不认可道:“既然入口在此处,出口便不会太远。”他的语气极为肯定,摸索过成千上万个关卡之后,他早已有了结论。在这关卡之中也有日升月落,幻境几乎无边无际,只是子时一过,不论闯阵之人走到多远,都会回到原地。通关之处,也只会在原地附近。

    闻言,师兄弟四人俱是陷入了一阵沉思,虚青皱眉道:“难不成我们五人,真的要一战这千人兵阵?”

    且不说单打独斗要花费多久,对方有阵法更是叫两方力量悬殊起来。虚青似是想起了什么,取出一枚黑白圆珠道:“或许我可以试试。”

    虚青眼前一亮,道:“怎么试?”

    虚檀轻声念动咒语,手中黑白相间的圆珠滴溜溜转了一圈之后,幻化出一面罗盘。甲乙丙丁,乾坤震坎,黑底金字。虚檀掐了个法诀,将灵力注入其中道:“这是从前修习阵法的时候,师父给的阵盘。那时我忘了还回去,这次出来的时候顺手带上了,不曾想,也许帮的上忙。”

    只见这阵盘之中,生出一个金色的光罩,阵盘中间射出一线金光,遥遥连通到那却月阵中,最大的那只战船桅杆之上。

    “此幻境的阵眼,应当是在那战船之上。”虚檀确信道。

    虚青看着那厢战船,眼中带着些许惊讶。他自然没有怀疑这阵盘的卜算,只是——

    “你们看那阵里是不是有人出来了?”虚青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肃杀。

    众人精神一凛,果然看到那却月阵的月弦断开,阵中出来一支骑兵,数着人头,居然有近百人。过来的方向真是他们这处。

    虚青苦笑道:“我原以为他们只是一令一动的木偶人,瞧他们这状况,似乎这些幻象还有意识?”

    虚青这句话,叫众人心中都沉重了几分,没有意识的幻象同有意识的幻象当然是不同的,没有意识,便有规律可循,若是他们有自己的思考,战局便会愈发得变幻莫测起来。

    虚青当机立断:“御剑,咱们上船!”

    其实此时让文霁风化作龙形,载着他们往船上去更能节省灵力,文霁风还能入水搅动这江水,破坏兵阵的阵型。只是虚青不知道这阵中是否有弓箭,龙形巨大,在弓箭面前,无异于是一个靶子。

    师兄弟四人俱是催动佩剑,而长垣看着身无长物,却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柄白色的玉剑,灵光一闪,便御剑而起。五人飞快地朝着江中主船俯冲而去。

    五人如同是无知大鸟一般朝着却月阵冲去,那些士兵们也不是等着他们动作的提线木偶。阵法微微变动,下一刻便有成百上千的羽箭朝他们飞射而来。好在脚下的剑身在灵力催动之下能够遮住他们的身形,两旁带起的疾风能将近身的箭雨吹开方向。五人都分外小心,没有一个受伤的。

    他们心知,等遇上了船上水军贴身而战,那才是真的棘手的时候。陆上有弓箭手,船上却也不缺,也不知岸上的那些是什么弓箭,他们落在了船上之后也没有停下来。临近船舷的时候,虚青和长垣二人已经以灵力制出了一道防护的灵墙,否则光靠着飞剑的疾风,他们大约得变成五只扎满箭头的刺猬。

    安生落到船板上,几人还没来得及喘息,便有一群水军冲上来。这些战船极大,每艘战船上少说也有百余人。这些人手拿刀枪剑戟,将五人堵在船头。文霁风手中剑光疾闪,瞬间便砍翻了三四人,平日里的剑法没有白练。

    虚青将面前一个士兵踹回去之后,扬声道:“虚檀你先后退,在细察一下出口。说着虚青左手抽出拂尘一转,身后便出现一道禁制,自岸上来的那些羽箭射在上边纷纷落入江中。虚檀后退,他身边的虚青和文霁风便凑拢了些,免得面前出现太大的空隙。

    长垣手中的玉剑长约三尺,上边细腻的花纹叫这柄剑像是文人雅客身上的配饰。只是落在长垣手中,却成了一柄无往不利的利器。他本是五人中修为最高的一个,此时却忌惮着战船脆弱,无法使出过分强大的术法,颇为掣肘。

    罗盘上的金线连往战船最高的那处桅杆顶上,虚青眯着眼看去,桅杆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金光照的熠熠生辉。虚青皱眉道:“那桅杆上有东西,长垣道友,还要劳烦你上去取一下了。”

    这桅杆高耸,派师弟去,虚青有些不放心;而自己上去,瞧着长垣略带顾忌的动作,虚青隐隐有些不安起来。原因无他,几个师弟同长垣并不熟悉,突然并肩作战总会有些不协调。

    长垣没有推脱,反手持剑,身姿如同一只轻盈的白鹤,转瞬间便凑近了桅杆,远处虚青的禁制当不到的地方,飞箭还未近长垣的身,便被他护体的罡气弹开。

    虚青施了个小小的定身法,长垣本要面对的那群士兵被他定住身形。后边的士兵想要推挤上来,前边被定身的却成了一堵肉墙。虚青小小利用了他们的意识,既然有心智,自然免不了七情六欲,要他们踩着兄弟的身体过去,定然是做不到的。

    不过既然是阵法中的士兵,定然不能按照常人推断,虚青也没指望自己的定身法能坚持多久。不过短短的几息之间,他们便又恢复了动作。不过此时,虚檀不需虚青吩咐,便已经自发顶了上来,替了长垣的位置。

    桅杆上镶了一颗雪白的珍珠。这当然不是普通的珍珠,正是虚檀寻到的阵眼,。长垣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用灵力想将这颗珍珠取出来,珍珠却纹丝不动。玉剑砍在桅杆顶端那一块木头上,蕴含灵气的剑刃碰撞,发出了金铁之声。

    ☆、第72章 黄鸟伺蛇·其七

    师兄弟那厢还在拼死搏斗。虚彤一个不小心便被对面的士兵一刀砍在手臂上,若不是文霁风在他身侧护佑,指不定被其他士兵围攻。虚彤给自己点了穴道,汩汩往外流的血这才停下来。染红了一片。

    文霁风嘴上不说,看到师弟受了伤,心中燃起一丝怒火,对着士兵下手自然更加不留情面。虚彤也没有偷懒,手上的不是右手,他很快又提剑上前,来不及用剑刺杀的便径自踢下船,一时间扑通扑通的落水声犹如炸开的油锅一般。

    下边正热火朝天地厮杀着,虚青也没忘竖着耳朵听长垣那边的动静。倒不是猜忌他出工不出力,而是忧心他有什么困难。众人忽然听见一声重击,还未来得及分辨这声音从而来,虚青几个便瞧见一片黑影朝着他们倒过来。

    虚青眼神一凛:“桅杆断了,退!”

    最高的那根桅杆被长垣砍断,带着还未放下来的船帆压盖了一群士兵。有些逃脱不及的更是直接被压中要害,一时间红红白白一片血腥。

    长垣翩然而至,玉剑一甩便化成几丈宽,直插|入船体之中,将船分成了两段。隔开的那半边船身,留在那处的将士再不能冲杀过来。

    虚青几人已经围在了这桅杆尖处,他们自然也发现了桅杆上那颗不同寻常的珍珠。

    文霁风面色肃然问道:“师兄,这颗珠子应当如何是好?”

    虚青也没什么主意,只等长垣过来,想询问一二。谁知长垣还未靠近他们,脚下的船板便陡然一晃。虚青顺手便扶住文霁风,警惕地看着周围。

    虚檀和虚彤相互扶持,虚彤白着脸问道:“大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脚下的船板沉凝了几分,有水流涌动的力量带着船板左右波动。虚青皱眉,对长垣的做法有些不满:“这船应该是被长垣的剑捅漏了。”战船巨大,倒是不怕一时半会便沉下去,只是他们现下还未找到通过的办法。

    船身下沉的感觉分外鲜明,清楚的灌水声叫几人心底都多了几分沉重。

    长垣砍断桅杆之后,瞧见几人后退便顺手用玉剑阻拦了一下,却忘记了此处不是平实的陆地,而是脆弱的木船,心中有些许尴尬歉意,脸上却并未显露。

    文霁风一手撑着师兄,二人的站姿相较虚彤他们更稳当些。虚青用剑尖剜了剜,珍珠纹丝不动,圆润的表面上连一丝划痕的都没有留下。半截船身越来越低,自他们这处看出去,近处的水面已经渐渐可见。

    虚青此处毫无进展,身边人都没有催,几人手上却都捏了一把汗。

    船头如此危险的时候,还有两边岸上的弓箭手朝他们放箭。虚青设下的禁制闪烁着浅光,仿佛慢慢薄弱起来。

    “这可怎么办,若是珍珠不能拿出来,要不要注入灵力试试,看看能不能催动?”虚檀提议。

    长垣却道:“方才我已经试过了。这颗珍珠会吸纳灵力,却并没有什么用处。”

    文霁风皱眉,脑海中各种猜测飞快略过,最后仿若灵光一闪说道:“会不会要集合众人之力?”阵法因为他们的人数变得更为困难,那么闯关的条件,也有可能同人数搭上联系。

    长垣和虚青齐齐点头,文霁风的这个猜测不无道理。

    “横竖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便现在试一试!“虚青说着,正要往那珍珠上注入灵力,却听得文霁风惊呼一声!

    “师兄!”同文霁风的声音一样快的是他手中的剑,虚青许久未和师弟切磋过了,剑锋扑来,只觉得师弟的剑法比起从前凌厉了不知凡几。

    金铁入肉之声,身后传来一个闷哼的声音,一个黑衣人全身失力,软软地倒了下去。

    不知何时,有一些浑身湿透的黑衣人靠近了他们身边,这些人身后都拖着长长的水迹,竟是这却月阵的水鬼!

    也不知这些人是如何训练,行动之间全然无声,更没有什么压迫之感传来。船板上的黑衣人霎时已经出现了十几个人。对付他们倒不算太大的麻烦,只是那些水鬼手中的刀刃上泛着蓝汪汪的毒光。

    “当心有毒。”虚青提醒完后,便一转剑身,长剑幻化成剑影带着破碎虚空之力,瞬间便洞穿了面前三个黑衣人的多处要害。血花飞溅,如同一场血腥的舞,虚青眼睫移动,突然便想到了什么。剑诀一掐,长剑折身而来,残留的斑斑血痕落在珍珠上。纯白无暇的珍珠泛开层层红晕。

    还不够,虚青眼神一凛道:“注入灵力。”

    虚青如此大的动作,身旁几人自然看在眼中,文霁风第一个相应,灵力自掌心溢出,往珍珠上涌去。其余几人的动作也不慢,不多时,这染成血色的珍珠之上便泛起了五彩斑斓的灵力光芒。

    荡开的彩光仿佛带着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将身边的场景全部凝固。时间都仿佛在同一时被凝固,脚下的船身不再下沉,没入的江水停在了船头处不再上升,被虚青的禁制挡住,大约高出一寸。

    身边还未赶尽杀绝的黑衣人也被这奇异术法控住了身形。虚青暗暗松了口气,面前的红色光晕不散,渐渐凝聚成了一面和巨树关相似的光门。虚青道:“咱们先过去。”

    虚檀虚彤二人连忙点头,不等虚青,便先往那光门内进去了。

    虚青同文霁风对视一眼,心中有些奇怪地问道:“他们两个怎么了?”

    文霁风皱眉道:“或许是晕船?”

    帝药阵外的一处静室之中,皇羽正端坐在石床上闭目打坐,一旁的墨辰一手持着一面铜镜,背靠石床坐在地上。他仰头盯着面前不远处的墙壁,墙壁上有一个巨大的石盘。

    一枚金色的长针朝上,石盘分成九圈,此时石盘正悄然无声地转动起来,九个圆圈有快有慢,毫无规律可循,更是互不相干。

    墨辰手中的那面铜镜上,闯关的那五人正好自却月关出来,进了那光门之中。石盘已经停了下来,墨辰颇为沮丧地将铜镜往身后随手一丢,气哼哼地说:“怎么又不是我,瞧他们打得开心,无趣死了。”

    皇羽睁眼,低头看向背对他的墨辰。墨辰挠了挠头,扎得乱糟糟的头上翘起一小缕头发,有些可笑,亦有些可爱。皇羽摸了摸墨辰的头道:“此次有云磡相助,那长垣应当能从阵中闯出了。没了闯阵之人,我可带你去凡间游玩几日。

    墨辰眼前一亮,闪着光似的盯着皇羽:“此话当真?”

    皇羽眯了眯眼,绽出一个清雅的笑容来,迷得墨辰眼花:“我何时骗过你?”

    墨辰支吾了一阵,莫名得害起了臊,扒拉起被自己丢开的铜镜道:“我要一步不离地盯着他们,真希望他们能一路顺利通关才好!”他才不关心帝药斋的花草会被他们要去哪棵,只有自己出去玩才是正经。

    皇羽看着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墨辰的性子几千年未曾改变,只想着逃离荣山。不知何时才能叫他诚心留下来。

    墨辰自是看不出他心中所想,看着铜镜中的场景,奇怪地咦了一声。

    如今虚青他们已经入了帝药阵中的第三关,关卡中的布置是什么,他们尚且不知道,只瞧见云磡的那两个师弟,对着一棵大树,吐得不可开交。

    虚青抱臂站在虚彤和虚檀身后,将想要靠近的文霁风赶得远了些,不时拍拍两个师弟的背,免得他们吐岔了气。过了光门之后,二人便飞似的先后吐出来,虚青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两人是第一次杀人。即便砍杀的只是阵法之中的幻象,那飞溅的血液和狰狞的死相也是实打实的冲击。

    虚青自腰上解下一个水囊给虚檀虚彤二人,脑中开始回想,师弟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当初入义庄探查尸首,文霁风脸上就没有显露过半点为难。入了长乘野幻境中,对那些西戎之人更是半点没有手下留情过。有文霁风“珠玉在前”,虚青自然也没能一开始便想到,这两个师弟对杀人有如此抵触。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嗜杀残忍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虚青后知后觉得想到,如今两个师弟手上已然沾上了血。

    虚彤和虚檀二人将肚子里的存货都吐了个干净之后,五脏六腑纠结成一团的感觉才有所缓解。喝了虚青给的水漱口,二人苍白的脸色倒叫虚青这个师兄生出些照顾不周的自责来。

    虚檀察觉到了他的心思便主动道:“师兄不必担心,我们吐完便好了。”

    虚青也再多帮不上什么忙,欣慰地拍了拍师弟的肩膀,往文霁风那边走去。

    虚青的脚步略有些急促,原因无他,他们吐出来那堆秽物,散发的味道总归不会太美妙。

    文霁风听得他的脚步声,回头问道:“师兄会下棋吗?”

    虚青眨了眨眼笑道:“师弟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兄我就是个臭棋篓子。”

    文霁风蹙眉道:“若是这样,咱们恐怕会有些许麻烦了。”

    虚青顺着文霁风方才看的方向望过去,之间一副石质桌椅,桌上摆满了黑白棋子,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虚青勾了勾唇道:“师弟,事情应当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

    ☆、第73章 黄鸟伺蛇·其八

    能出现在帝药阵中的棋局自然不会太容易。虚青从前却恰好破过此局。彼时他于棋术虽然涉猎一二,却也没比今世强上多少。这围棋关较之其他打打杀杀的关卡,最不必担忧的便是受伤。珍珑棋局一旦败事已定,便会自行变化成新的棋局,同之前走错的那个全然不同。运气不好的,便只能从头再来。

    文霁风问道:“那当初师兄是怎么破开此局的?”

    虚青拿起两枚棋子相互敲了敲,道:“当初我下棋下得不耐烦了,便将桌上的棋子用灵力全部碾碎了。”虚青嘴角携起一抹笑道,“也算是吉人天相?”

    说着,虚青便运力于掌心,双手在石盘上轻拍,所有的棋子便全数浮空而起。虚青一声轻喝,黑白棋子化作齑米分。其余四人目光灼灼地盯着棋盘,等着之前那样的光门出现——

    只是这回虚青似乎失了算,面前非但没有光门出现,落在棋盘上的棋子灰相互吸引着自发变回了原本的模样,棋子运动,棋面同方才有所不同。

    透过铜镜注视他们的皇羽嘴角透出一股笑意,墨辰道:“还以为咱们的阵法千年不改不成,千年前被他投机取巧了去,现下还想依样画葫芦。”

    幻境之中,虚青颇为尴尬,摸着鼻子不知该如何面对师弟们原本钦慕信任的眼光。皇羽的声音自虚空中传来:“切莫耍小聪明,挑衅天地威严。”

    虚青脸色黑了下来,师弟们见他脸上阴云阵阵,自然不敢多言,长垣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上前坐下,执了黑子先行。虚青老实巴交地站在旁边探头探脑。长垣执子的手骨肉匀停,食指和中指夹着乌黑温润的棋子,很像是这么一回事。

    四人两左两右,看着长垣大发神威。棋局的白子并没有人执掌,不过在长垣落子之后,便会有一枚白子泛着白光,自己落在棋盘上。一来二去,下手如神。这棋局精妙,看得久了,连虚青这原本不喜欢下棋的人,都看出了几分个中精妙来,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围棋关自然不是没有限制的,棋盘旁有一根细长的香,等它完全烧尽之后,如果还没破了棋局,便会被阵法驱逐出去。虽然长垣落子的速度不慢,一炷香的时间却也马上要过去了。长垣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

    “啪嗒”一声,落子的力道有些大,仿佛是一锤定音一般,旁边的香已经焚烧到了最后。尘埃落定,面前的棋盘化作细细的光晕,棋面消失,他们期待已久的那个光门总算是出现了。

    虚青拍了拍长垣的肩膀道:“多亏了长垣道友,不过若是再迟一点,恐怕咱们几个也都要被弹出帝药阵,从头再来了。”

    长垣淡然道:“侥幸而已。”围棋关极为麻烦,长垣虽然通过几次,每次面对的棋局却完全不同,所以在虚青说“不用担心”时,他还暗暗期盼过虚青能有什么特殊的办法。

    “走罢,前边还有许多关卡等着我们呢。”虚青开口道。

    “这是什么状况?”虚彤奇怪地问道。此时离他们出围棋关已经过了许久,几人进入这个环境之中时,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漫无边际的葱郁树木。吓得虚彤以为他们又是回到了巨树关中。

    他们一路往前穿行,除了树,还是说,莫说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除了树之外,什么都没有。好不容易他们从那树丛之中走出来,面前却出现了一条几丈宽的河。静水流深,这条河流动得悄无声息,加之上边薄薄的一层绿色瘴气,叫人不禁怀疑这是一条死水。

    “瘴气有毒。”文霁风的嗅觉敏锐,这绿色的瘴气除了腐臭之外,还有带着一股辛辣。

    “显而易见。”虚青指了指一路茂盛的树林,靠近河边的位置却突兀得空出了一丈左右的不毛之地。

    虚彤犹豫着说了一句道:“只是我们也不能不过去啊。”

    这条河无处不透露古怪,五人却避无可避,原因无他,通过此关的光门就在对岸,散发着金红的光,显眼的很。而眼前这条河不见头尾,想要绕过去都不能。

    虚青拔剑,准备施个御剑术道:“只得飞得高些躲过去了。”只盼望这瘴气不高,否则他们还得往回跑一点。

    长垣却止住了他的动作道:“等等,我们晚上渡河。”

    “晚上?”虚青不解,此时真是日薄西山,何必再等到晚上?长垣不语,虚青皱了皱眉,决定听从他的意见,几人原地休整一番。虚青暗中观察着长垣,只见他一边修炼一边关注着天色,等到夜幕全然降临,伸手不见五指之时,长垣才道:“走吧。”

    师兄弟四人早已整装待发,只等他一句话便各个持剑起身。长垣特地嘱咐了一声,御剑术要远着点用,虚青手中闪过一丝暗光,手中长剑剑身变宽,目光看向那黑黢黢的河中,若有所思。这河里究竟藏了什么东西,能叫长垣都如此忌惮?

    第1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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