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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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史+陆小凤传奇]九五至尊 作者:芙蓉姥姥

    第13节

    他左支右拙,一不留神脸颊被掠过的箭支划出了一道血口子,罗超趁逼近皇帝,连忙拉满弓弦,张弓引箭向朱翊钧瞄准,朱翊钧一见用尽全力一蹬,结果内力岔了气,竟然腿一软,摔到了地上。流星赶月的一箭‘嗖’地射至,那箭刺穿他的衣服钉到了草地上。

    又是‘嗖’的一声,那小李子三箭连发,两箭直射为朱翊钧挡箭的侍卫身上,而最后一箭却落到了朱翊钧的胸口上,不过瞬息他就连中数箭。

    戚继光策马已至,身型如矫健游龙,大喝一声,抡起钢刀就朝罗超砍去。

    电光火石的一瞬,罗超见皇帝身重数箭,尸体瘫倒在地。惊愕狂喜之色凝固于脸上,颈中突然喷出漫天鲜血,一颗头在半空中拖出红线,落在了平原上。

    主将死了,剩下的士兵杀的杀,投降的投降,最后活下来的叛军不足五十人。

    小李子是副将,他见皇帝死了,又见罗超死了和拿出长绳准备活捉自己的禁军,叹息一声,横刀自刎。而离他最近魏子云,先前被他在肩上开了一刀,则不客气的一刀砍下他的头,晦气地吐了口唾沫,提了他的头拿在手上,罗超的头也被捡了回来,凡是有些等级的军官都被唰唰的砍了,准备等等去领赏。

    戚继光快步走到朱翊钧面前,单膝跪下:“臣叩见皇上,救驾来迟望皇上恕罪。”

    周围的禁军看着皇帝的‘尸体’面面相觑,具都跪下行礼,而朱翊钧则在士兵们目瞪口呆中站了起来,挥手除去了身上的箭矢。

    笑道:“张先生说,君子不立危墙,不悬一线,但略施小计还是可以的。”

    朱翊钧亲手将戚继光扶了起来。骄阳下,银色的盔甲折射出点点橘红色的光,他的盔甲,都已经被血染红。朱翊钧也是一身血迹。

    戚继光一听,眼中的肃杀之气淡去了些,染上了点点不忍哀伤,道:“皇上,还是快快回京吧!”

    “张居正死了?”

    他的眼神既像风刀霜刃般的寒凛,又像古树盘根般坚定。

    戚继光没有接话,只是递过了乌雪雅。

    一阵夏风吹过,吹荡了漫天血气,话语也在风中飘荡。

    花玉楼出了京城就直奔山东找戚继光,而戚继光一旦杀光了郑州兵变,花玉楼就稳住了河南。回京的路上有戚继光开路明显顺利了许多,连日连夜的赶路,把文弱的花本士折腾够呛,连吐带泻,最后索性就晕过去了。

    第三十七章

    在评价个人的社会活动时会发生的真正问题是:在什么条件下可以保证这种活动得到成功?有什么东西能担保这种活动不致成为孤立的行动而沉没于相反行动的汪洋大海中呢?

    ——列宁

    井儿胡同有处私宅,那是冯保提督东厂第二年买下的,至今已十五个年头儿了。

    他接到朱翊钧到京的消息,连杯茶都来不及喝,就径直跑到皇宫向太后禀报。

    “咱们就没过几天消停日子,他待张先生亲厚,火急火燎的赶回来能见上一面也是好事。”慈圣太后靠在软榻上,手里拿着菩提达摩佛珠,面容消瘦苍白。

    “张先生现在情况怎么样?”

    “哎,恐不久于人世。”冯保瞅了眼眼神空洞的慈圣太后,心酸地说,“看张先生那样子,随时都有可能咽气儿。”

    “竟是这么严重了吗?”

    “生死攸关的大事,老奴怎敢打诳语。”

    话到这份上了,慈圣太后也不再说什么,闭上了眼。

    半晌,又嘲道:“这才多久的功夫,他就病成这个样子。原先总以为患的不是绝症,只道天一暖和,就会慢慢好起来,谁知竟会走到了黄泉路口上……他若真的撒手一走,这一团乱麻似的国事,该托付给谁呀!”

    这一句道出了她的惶恐和愧疚,张居正能有今日的结局,慈圣太后难辞其咎,到此又忍不住红了眼。

    冯保抚膝一叹,禀道:“娘娘,皇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慈圣太后怅然若失,颤声道:“把这屏风撤了,给送他府邸去。”

    “哀家不要了。”

    冯保离去的身形一顿,沉默不答,再次踱步离了慈宁宫。

    慈圣太后看着空荡荡的宫殿,流下了两道清泪。恍然看到多年前,娇蛮泼辣的少女怒瞪尊贵的王爷,走进了另一片天地。又见云台后的匆匆一面,英挺永隽的男子,陷入了道德伦理的泥潭。

    张居正的府邸,在京城人士中颇有些名气。‘几个楼台游不尽,一条流水乱相缠’说的便是他家的后园,循廊渡水,一步一景;景随人意,动静适宜,浑然天成的苏派叠石技巧,着实让人叹为观止。

    初夏日照煦暖,满园芍药开处,近旁荷塘内飘着片片浮萍。

    雪荷亭内,张居正背靠黄梨花玫瑰椅,好心情的来后园赏花。苏玉娘笑盈盈的坐在一旁,素手煮着他以往最喜欢的密云龙茶。

    她是张居正的红颜知己,有恩有情。自从张居正病了她每日都前来探望,悲戚藏在温情中。

    朱翊钧赶到时苏玉娘已经离开了,他远远见张居正躺在靠椅上。眼窝深陷,面色焦黑,往日那般伟岸的身躯,竟萎缩成一块片儿柴似的,像是飘在池沼中的一根芦苇。

    他抑忍了多日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算起来也才一个月没有见面,没想到张居正五形全改,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朱翊钧快步向前,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张居正的手,竟像攥着一块冰。

    大约是受到了扰动,眯着眼晒太阳的张居正眼皮子动了一下,张开了眼。

    “老师!”

    这声音太熟悉,张居正身子一震,看清来人,平日浑浊的眼中,带上了少有的清明。

    他想挣开起身行礼,却被朱翊钧禁锢在躺椅上,挣不脱没两下就累得心虚了。

    “莫哭莫哭,作甚么小女儿姿态。”张居正苦笑的摇了摇头,他已是勉力支撑,精神委顿,哪还有往日赫赫威势震群臣的模样。

    朱翊钧握着他干瘪若骨的手,背过脸去拭了把泪。

    “皇上能来看我,已经很满足了。”

    又接道:“这样也好,老臣在夺情一事上,到底是太过了,终日梗塞于心。生前不能尽孝,如今奉侍老父于九泉之下,算是一了夙愿。”

    夺情,是指事出紧急,等皇帝批准能不用离开岗位。当年张父死了,按常理是要歇下一切职务,回乡守孝三年,而当时万历新政热火朝天,张居正迟迟不归,自然成了众矢之的。

    朱翊钧抑泪,宽慰道:“老师,夺情之事若论有过,我也是有一份的,当初是我不让你走的。”

    羽翼未丰,不能高飞。

    实力未存,不能图霸。

    他能当着‘不孝之子’十恶不赦的大罪人,被百官群起而攻之抵不上一纸皇谕。

    世上本无双全法,自古忠孝皆难全。

    经过几个月的病痛折磨,张居正对自己的生死已经漠然,最后一个月他几乎都躺在床上,有时稀里糊涂,有时又神智清晰。他揣摩很久,想了很多,让他牵挂的事情太多了,最让他放心不下的,还是皇帝朱翊钧。

    古语有言:伴君如伴虎,明朝皇帝更甚,都是翻脸不认人的□□者。

    有人说张居正工于谋国,拙于谋身。

    ‘当家三年狗都嫌’的道理谁都懂,但他知道,这句话不会落在他身上。

    因为他太了解朱翊钧了。

    “你可知我为何现在将戚继光、殷正茂调回。”

    朱翊钧想了想,才回道:“戚继光是大将,你担心言官反角,让他来帮我掠阵。”

    这是下下策。朱翊钧不是永乐帝,不需要用屠杀来泯灭别人的声音。

    张居正闻言,想到什么。死死的看着他,喘起了粗气,才痛苦地说道:“倘若万历新政不能继续,老臣纵是在九泉之下,也誓难瞑目啊!”

    张居正一说到新政,眼神中带着生气,面色竟有些容光焕发之色。

    晚明满是疮疾,神运鬼输,亦难为谋。张居正变法像是最后的一抹阳光,力挽狂澜,起衰振隳,把直坡下滑的明国狠狠的向上推了一把。

    听这话间,又有不吉之兆,朱翊钧暗惊张居正煞是气色好了许多。

    他见张居正有些接不上力,连忙端起石桌上一碗酽酽的参汤,扶着张居正喂了几口。温热的参汤引起张居正一阵呛咳,抬手抵开了汤碗。

    他知道张居正有话对自己说,像是在安排后事,心下凄凉。

    张居正努力思索,脑海中不断闪过几个人名,说道:“申时行保守,做事太过优柔寡断。张四维沉稳练达,但过于圆滑,潘晟虽有些小毛病,却也可堪大用,余有丁……”

    “我若去了,皇上准备让谁接替首辅的位置。”

    他一口气报了十几个人名,具是资历够支持新政的朝臣,张居正喘粗出气的点儿,朱翊钧略略思考,才开口道:“老师看申时行如何,他资历最深,在改革上也是多多贡献,而且……”

    “而且,他性格软绵,太好拿捏,一片叶子掉头上都惊得发抖。以后皇上若是想干什么事他也必定不敢阻拦,你说是也不是。”张居正来精神,没好气的接过话头道。

    又道:“若他日文官骚动攻讦,皇上也只能失望了。”

    朱翊钧干笑几声,被一语戳破,有些哭笑不得,张居正这么一说搞得他像不想干正事一样。

    张居正双眸浮光一闪,快的让人察觉不到。别看他命若游丝神情恍惚,其实心里头一点也不糊涂,他闭目凝神了一会儿,才幽幽说道:“我心底有一人,他怕是最合适的。”

    “谁?”

    “礼部尚书,于慎行。”

    朱翊钧一怔,点头应了。于慎行是张居正最赏识的学生之一,可是自从夺情一事后,他俩就崩盘了,没想到先生会荐他。

    “我死后,张盘凤必会更改新政,你不可让他再进一步。”

    朱翊钧喉咙有些干涩,点头应了。

    张居正目中微有笑意,说道:“你心中藏了不少事,却从不开口,张盘凤大才却保守固执,罔顾国是。”

    张四维担任阁臣期间,一直是张居正的心腹股肱。但朱翊钧却是知道张四维曾出现在高拱的名单上,他自始都是高拱的人。

    “皇上不是学武的料子。我也不喜你把时间浪费在练武上,你不需要有多好的功夫,身为皇帝几乎用不上什么武功,你的战场是在面对朝政,党争,敌国,剩下的事自然有臣子为你解决。”

    “你性格一曝,喜好玩物。我死后,需要更加勤于朝政,勉励自省,成为太平盛世的明君。如此,我则九泉之下,亦当含笑。”

    莫哭,莫哭。

    “我早说过你性子不好,你是皇帝,天下生杀予夺大权,都在你手,不可偏信,不可慈悲,你要是个好皇帝。”

    张居正顿了一顿,像是还有话没说完,吐字竟愈来愈清晰起来,成篇讲话,要把能说的都交待完。

    “春三月叫花子闹事,户部赈济各府州县,你不能只听各府衙门的奏折,如今的官员,弄虚头说假话的太多,应该让吏部与户部,会同通政司三个衙门,委派官员下去查访。”

    “半个月前我曾见过督查御史的奏章,弹劾大明、真定两个府的知府欺瞒朝廷压榨百姓,建议将他们拘谳问罪。我因病重不能拟票,只口头表达同意,皇上回宫就责令有司立即将这两名知府押解来京专案审理吧。”

    “西北破坏严重,王宏上疏拨款重建民舍,他能力不错就是有些不够实诚,以后但凡他向朝廷伸手要钱,需折上一折,这次他要四十万两,咱就给拨二十万两吧。”

    “戚继光是虎将之才,等朝廷安定了就将他放回蓟州,永震边境才能让他发挥所长。”

    ……

    大限临头心里还想着国事,满朝大臣,除了眼前的张居正.还能有谁?

    枯槁的声音从喉咙哽出,像是刺骨的冷风,吹的人胸骨发冷。朱翊钧悲不自胜,听的用心,每个字都牢牢记在心底。想着此刻就是诀别,鼻子一酸,眼泪簌簌往下掉。

    又想到哭了先生会不高兴,死命的眨巴眼睛,不让它掉下来。

    此时,张居正表面上平平静静,神采奕奕,但内心深处已倒海翻江。

    只见他凸起的喉节滑动了几下,吁了口气,道:“我这个顾命大臣,已是当到头了。执政十年,为朝廷社稷,为天下苍生,不知得罪了多少簪缨世胄,势豪大户。如今我已是油干灯尽,也许要不了几天,我就人土为安了,那些仇视我的人,便会伺机反扑,但我已是毁誉不计……”

    “高胡子能舍下一身剐,我又怎能输给他。等我死后这把老骨头皇上就拿去罢,只是家中80多岁的老母和不成年的幼子,望予皇上照顾了。”言外之意,他为了成全朱翊钧连抄家灭族的事都认了。

    朱翊钧闻言心中一颤,压下心底骇异,扯嘴干笑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有我在,那些浅滩里的虾子,怎么翻得起浪来。”又忙打趣道:“你又乱小瞧人了,我可是张太岳的徒弟,厉害着呢。保证让那些文官们统统闭嘴,乖乖听话。”

    张居正眼角俱进浑浊,眼神也黯淡许多,脑子已经晕眩,连朱翊钧的话都有些听不清了。

    朱翊钧眼神空洞,想说些什么,道:“秦孝公有商鞅,刘后主有诸葛亮,宋神宗有王安石,我有张居正,先生做的这么好,宰相之杰,当之无愧。”

    这个评价不低。可以说是,自春秋以后,直至今日没有一个人超过他张居正。他也觉得自己干的很成功,但得到了皇帝的认可,莫大的委屈也值了。

    “老臣……愿辅佐……圣明天子于……复来世余年。”张居正缓缓说道,闭上双眼,枯槁的眼眶流出了热泪。

    朱翊钧笑道:“好极!好极!咱们来创个太平盛世。”

    “老师?”朱翊钧轻声唤了句。

    摇了摇张居正。

    莫哭,莫哭。

    柳絮纷飞处处,夏风轻轻拂过,漫天飞花的浪漫情景,落了谁的肩头,粘上谁家衣。

    第三十八章

    万历十年,六月二十日,被病痛折磨近半年之久的张居正,终于带着无尽的忧患和未竞的事业,怆然离开了人世。

    文武百官停朝一月,谕示礼部设九坛制祭——国葬规格。

    张居正辞世后的第二天,朱翊钧又敕命给他赠官上柱国,赐谥“文正”。

    于七月初移榇南归,棺盖在如山成海的哭声中送离了北京城,数以万计百姓跪地痛哭,满城皆恸。

    “冯保又跑到白云观去了?让他没事少喝那些劳什子的神仙汤。你看,如今先生的灵柩一走,他就病倒了。”

    “皇后身子不好,朕最近事多,她得自己多注意。”

    “刘大刀要回来了。这一仗打得可真够久,可惜先生看不到了。”

    “潘晟入阁被弹劾了。这事儿内阁先拟票,于慎行当首辅也半月了,怎么还要问朕。”

    “辽王妃上书伸冤,辽王府抄家产无数,据查全入张家。”

    “这是今早送来的?”

    梁永点头道:“是。”

    朱翊钧两指轻点眉心,御案上摆放很多奏章,多数是绿皮小本。

    从前内阁张居正一人说了算,凡遇大事找他商议。如今内阁三人决议,难免踌躇不定,于慎行空降首辅,根基未稳,还不敢擅权自用。张四维久居次辅,虽羽翼丰满却不可越俎代庖。申时行铁锅顶头,窥测风向从不妄言而近日上疏的奏章却也是不好决议。

    “这是什么?”

    梁永笑道:“皇后娘娘着人送来的雪梨汤,特地吩咐奴婢记得让您尝尝。”

    朱翊钧头也不抬,本就烦躁的心情,闻言更是头疼不已。那一堆的奏章中有不少是再行选秀立妃,帝后成婚三年,到如今尚无子嗣,他不着急,多的是人坐不住。首当其冲的便是后宫的两位太后,他们太想抱孙子了。

    少顷,朱翊钧对着看不完的文书,眼目间带着几丝疲惫。手中的金笔带着浓厚的墨香迟迟不曾落下,叹了口气,啪的合上连同邸报放置一边。

    一眼扫过那些奏疏,眼神闪烁。暗暗下定决心,新政绝不能废。大臣们弹劾的奏章,自己如果留中不发,显然有损帝王的形象,但是如果加以批注,又趁了他们的意,势必会愈加得寸进尺,到时候,该如何挡。

    梁永在一旁连忙整理好御案上的邸报和奏章,见朱翊钧没反应才抱了出去。这些都是要退回内阁的。

    三日后,那些被打退的奏章再次被炮制一番送到了东阁。

    云南道御史羊可立弹劾张构陷辽王,其家产不知所踪,请旨都察院彻查。

    江西道御史李植上疏弹劾冯保十二大罪状。

    广西道御史杨寅秋上疏吏部尚书王国光六条罪状。

    兵科给事中顾允上疏蓟镇总兵事权之重,为天下总兵之首。戚继光将官久任理应调配他处。

    ……

    张居正柄政十年,几乎所有衙门中的重要职位都有他的亲信,而最得他青睐的却只有戚继光与王国光二人。正如他说言得罪了太多的簪缨世胄,势豪大户。

    事情发生变化,不是张居正的掌控力不行,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需求。即使是国家法令,传到地方上也常会发生改变,他的意志不能挡了别人财路。

    两日后,羊可立杨寅秋等人接连被罢黜,戚继光被留京城,任职的旨意迟迟未下,官场中人一时还看不清皇上的真实目时,随着吴中行、张翰、邱橓、邹元标、沈思孝、艾穆等人的再度起复,其中最为张居正所厌的邱橓,提拔为了都察院副使。

    在这个时期,京城各大衙门人心惶惶,几乎所有官员,都在密切注视着皇上的一举一动。而旧党和反张人士似乎达到了某种默契,弹劾折子是一道一道的来,而只要经过都察院审核确认无误的折子皇帝来一道准一道。

    他们打算像这样一个一个的挪开张居正留下的‘基石’。

    新政仍在继续。

    短短的半月后,徘徊在宫门外的官员日渐增多,近日妄想击鼓闹事的言官也被锦衣卫拿下。 自张居正去世,朱翊钧亲政之后,慈圣太后呆在慈宁宫里已经很少过问国事了,朱翊钧批览奏折也不再需要向她请示。

    而当朱翊钧大张阔斧调动官员时,慈圣太后只让邱得用捎了句饶有深意的话。

    “皇上,凡事都要多多琢磨。”

    再过几日,又一个爆炸性新闻在京城传开:大太监冯保请旨回南京守孝陵。

    在这个非常时期,最能从种种细微末节处感受到祸机四伏的人,当还是冯保。这位数十年来在大内争斗中一直游刃有余的老公公,这一下算是真切地感到了大限临头。他稍想后,便明白了:皇上动作这么大。原来目标还是他,最后就这么生吞活剥收拾他。

    冯保的心头若惊雷炸响,脑子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念头,想到张居正临终前的极度忧虑,想到幽居深宫的慈圣太后,想到隆庆七年被百官弹劾的情景。

    刹那间,他仿佛什么都明白了。

    他猜到了结局,但做不来张居正。不甘心就这么任人摆布束手待毙。想在皇上还没下旨拿他时不妨放手一搏,然后……

    然后他就该死了。

    冯保叹了口气,看了眼富丽堂皇的冯府,才离了府邸慢吞吞的朝乾清宫走去。

    那天午后,天空中乌云密布,几声雷响过之后,雨便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风力牵扯着,雨点拍打着紫禁城各个宫殿的砖瓦琉璃,仿佛雨水也看不惯这些楼阁上日积月累的污垢,有心要将它们好好清洗一番。

    申时行撑着一把油纸伞,进了午门,来到内阁衙门前。内阁中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申时行有些不习惯,他是来早了。有些怔怔地看着屋中的几张空椅,长叹了一口气。

    内阁案桌之上,摆放着很多奏章,边上还有用笔砚压着的一张邸报,是六科刚刚抄送上来的,申时行拿起一看,顿时大惊失色,邸报上抄了好几份奏章,居然清一色都是弹劾张居正的:

    工科都给事中沈有愈上疏,弹劾张居正专政擅权、扰乱朝纲、颠覆祖制,说他欺上瞒下,箝制言官,朝廷上下早已怨声载道。

    户科给事中汪培上疏,弹劾张居正仗着自己的权力,让多名亲戚门生当上高官,甚至连他老家的家奴游七,也捐钱当上了兴都留守司都事。

    吏科都给事中葛缙上疏,举报张居正生活糜烂无度,天天锦衣玉食,其中蓟州总兵戚继光就曾一次赠给他五名美貌女子。

    吏科给事中徐长缜上疏,举报张居正生活奢侈,出门乘坐一座三十二人抬的大轿,名曰“如意斋”,上面有客厅、卧室、茅厕、走廊,甚至还配有专门的两个仆人伺候。

    ……

    申时行看完,额头上冒出了冷汗,这么多言官一起上疏弹劾,定然是有所预谋的。于慎行是张居正的学生他不好说些什么,张四维向来反对新政必定会大肆运作,自己身为阁臣,要不要做些什么,这么多奏章该给皇上什么建议。

    他还在思索时,就听屋外有人高呼:“皇上驾到——”申时行一愣,连忙跪下行礼。

    朱翊钧进了内阁衙门,看了看四周才坐下,道:“朕闲来看看,没想到内阁中只有申爱卿一人。”

    申时行不明所以,遂道:“是臣今日来早了。”说到这,停了一下,又说:“皇上亲自来此,不知可有什么要事? ”朱翊钧很少来内阁,以往有事都是在云台商量解决。

    朱翊钧看了眼满桌的奏章,笑道:“近日的奏章想必申爱卿已经看过了,朕心有疑惑,不知想如何批解。”

    他说的意有所指,申时行蹙着眉头,犹豫了良久,终于还是低眉顺眼地说道:“微臣不敢妄言……”

    朱翊钧一听有些失望,果然是张先生说对了申时行过于谨慎保守,让他出头办事畏首畏尾。

    最近几天,他就接到了这些意料中的奏章,所列的冯保张居正罪状之多,简直是骇人听闻,而谁都知道,这些罪状大多是真的,都察院已经考核落实,皇帝留中不发那些意图不轨的人蠢蠢欲动。

    人无完人的道理谁都懂,张居正再厉害也有缺点,独断专行,待人不善,生活奢侈,表里不一,是个道德并不高尚的人。朱翊钧也曾失望过,厉害如张居正毕竟不是孔明,他也有着历代官僚的恶习通病。他或许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坏人,只是个复杂的人,而古代对人的评价标准,历来都是把道德评判放在第一位。

    “张先生是先皇留给朕的顾命大臣,又是朕的老师,尽心辅佐朕多年,已是劳苦功高。如今他刚病逝,就有人来弹劾。朕觉得定是有人背后作祟,意图不轨,这些奏章……”朱翊钧语气平稳,看着申时行,瞥了眼满桌的奏疏,沉声说道:“若真要评判张太岳,当以事之功过置第一位。”

    朱翊钧身为皇帝,并不适合出面参与朝堂斗争,必须物色一个有能力的大臣,他首先想到了花玉楼,可惜太年轻了。而大多与张居正冯保有牵连有地位的朝臣都被弹劾,如今最合适的便是申时行,不过令他失望的是,尽管自己暗示得这么明显,但看申时行的意思,似乎并没有挺身而出的想法。

    “申卿,朕希望过几日能有一人可以……”

    “皇上”申时行没等朱翊钧说完,插口道:“张大人为朝廷鞠躬尽瘁多年,如今我大明能四海生平、国库充盈,张大人功不可没。倘若百官欲治罪于张大人,微臣定会进言,为张大人申辩。”

    朱翊钧一诧,申时行态度变的太快,还是接口说:“有卿这句话朕就放心了,朕相信张先生的功过,时候不早了,朕就先回去了。”

    “恭送皇上!”

    朱翊钧出了内阁,坐着龙辇,陷入了苦思,在他心中申时行并不是最佳的人选,而锦衣卫刚得到消息,张四维的爹死了,内阁又要大洗牌,还有……

    他这么想着就见乾清宫内跪着一人,远远看去那人缩成一小团,脊梁骨却依旧挺得笔直,以往的骄奢富贵之气被风霜疲倦代去,周围的内侍俱都守着门外,没人敢入殿。

    “皇上,是冯公公。”梁永出声道。

    *

    朱翊钧加快脚步,上前伸出双手将他扶起,冯保年迈也不知跪了多久,双腿颤巍巍地站不起来,朱翊钧不忍,吩咐梁永道:“还不给冯公公赐坐。”

    “谢皇上。”冯保微微躬身,小心的扶着矮椅,虚坐半张未敢实坐。

    朱翊钧瞥见他苍白如纸,一双眼泡儿亮晃晃的,似乎有些浮肿,病态样十足。忍不住问道:“公公的病好了么?”

    “启禀皇上,老奴的病早好了。”

    朱翊钧听出冯保这是在要强,快八十的老头被折腾成这样,不禁沉声道:“朕若今日不回乾清宫你莫不是要跪上一天!你大病初愈,腿脚向来不好,七十五岁的人了凡事多看顾着自己的身子。”

    冯保听了这一番体恤话儿,眼角潮润,道:“这双腿废了也是它的福分。今后老奴却是没这个福气了。”

    朱翊钧坐在御座上,闻言心头一动。朱翊钧小时候的身子并不好,闹百日咳或惊梦便打嗝不止夜夜不能眠。那时冯保就把他背在背上,一夜夜地在地上转圈儿,膝盖都磨出了血。久而久之就落下病根了。

    朱翊钧想到什么,温声道:“先生一走,你也病了。最近朝中事多,朕倒忘了去看你。”

    这时,梁永接过内侍煮好的茶,捧了杯递给冯保,是密云龙茶。

    冯保轻嗅,上回喝这茶还是在张居正的府上,心下百感交汇。少顷,叹道:“皇上体贴,老奴感恩不尽。也不瞒皇上说,老奴年岁大了,常常犯迷糊,想想有些事干的自己真成为皇上的累赘了。”

    他说的哀拗,瘦弱的身子一颤一颤,想再次跪倒在地上,却被梁永支住了身子。

    朱翊钧双眸一闪,有些吃不准冯保的意思,这时候来找他是真话还是试探。

    “大伴,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帮朕看顾好了司礼监。”

    冯保看了眼皇帝,摇了摇头,苦笑道:“那些奏章想必皇上已经看过了,如今用不着麻烦都察院,老奴认了。”

    他又道:“老奴自知愧对皇上,愿回南京为先帝爷看守孝陵。”说完,身子像脱了力的芦苇杆依靠在梁永的身上。

    朱翊钧见了心头一突,有些说不清的滋味。他以为冯保是来跟自己解释的,没有想到开口要求革职回南京。朱翊钧二十郎当岁初掌权柄,要想树立威信必要杀鸡儆猴拿人开刀。

    清算张居正,他不会。那么就剩下冯保了,万历十年权望极高的二人。

    “大伴……”

    冯保逮着话缝,不待朱翊钧开口,说道:“皇上,此乃老奴的肺腑之言,大伴老了,年岁比张先生都大。前个月大病了一场,体力也大不如前,处置些许杂事就乏累得很。张先生去了,咱这心里就空落落的,去了南京守着先帝爷不给皇上添麻烦。”

    冯保说完抬头看着朱翊钧,忍不住红了眼眶,眼泪唰唰的落下。他一辈子都呆着皇宫里,伺候了几代皇帝,朱翊钧更是他一手带大的。若张居正是当朝第一人,冯保当得上这第二人的位置。

    他不是张居正,他怕死,但他更怕皇帝。

    帝威难测。他怕哪天朱翊钧真的容不下他了,那就是生不如死。

    果然,朱翊钧看着他老泪纵横,俯跪在地上,心里头酸酸的却也暗暗地松了口气。

    东墙角处有一株正在盛开的嫣红的月季,朱翊钧双目清澈,似有水光,强自微笑,恍然说道:“张先生去了,如今连大伴儿也要走了。”

    他这一番贴心话,冯保悲欣交集,没有接话岔。半晌才哽咽道:“老奴在南京一样守着皇上。”

    朱翊钧不再说话,闭着眼,不看他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硬声道:“今日起,免司礼监掌印,即赴江南闲住,终身不得回京。”

    冯保闻言一顿,身子一倒,跪拜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皇上哟,老奴与张先生教你那么多话,怎的就忘了呢,老奴还记得张先生在万历五年曾与你说过。

    他说,当一代明主,切不可有妇人之仁!

    去江南闲住和回南京种菜,我的皇上啊。

    他知道,这个皇帝与嘉靖帝、与隆庆帝不同,冯保很想继续留在皇宫,看着这个自己教过的年轻皇帝如何富国强民,如何缔造‘万历盛世’……

    若是在三个月前,他能轻而易举的捏死弹劾他的官员,现在不行了,他甚至要千方百计的为自己谋生路了。

    冯保又向皇帝鞠了一躬,算是告别了朱翊钧,退出殿外,退出了这个自己拼搏一辈子的“黄金殿”,也退出了他的学生、当今皇帝的视线。

    次日,冯保就走了,什么行李也没带,就带着几个家仆乘船去了江南。

    他走的匆忙,甚至无人知晓相送,更不敢进宫去给慈圣太后辞别。

    他知道主仆恩情数十年,这一去骸骨难归,若要道别再见慈圣太后必定不会放他离去。

    第三十九章

    自冯保走后,梁永掌了司礼监大权,朱翊钧取消了司礼监的诸多特权,其中包括内侍代行批红一项,就让人精神一震。

    京城内风向一下子变的难以言语。冯保一走,官员落马的人就少了,但皇上的心思就不好琢磨了,你说皇上偏袒张居正吧,与他私交最好的冯保却被贬了。要说皇上想拿张居正吧,张居正的大儿子考状元被弹劾作弊,上疏的人被罢黜了,张敬修官升一级但他的主考官吕调阳却辞职回乡了。

    这一变故给某些人带来了无尽的勇气,扒拉下张居正是越挫越勇。奏疏像雪花一样哗啦啦的落到了朱翊钧的御案上。

    皇帝留中不发,激了纷怒。于慎行尊敬张居正却也不喜他的行为,论此事闭口不言。张四维已知自己将走,三年一变天,就想在临行前拉下张居正,大肆鼓动群众。

    朱翊钧这几天等啊等,等啊等都没等到申时行的进言,心情本不是很好,没想到一大早会收到杨博的上折奏疏,要知道杨博当着兵部尚书却也已经沉寂很久了。

    等打开一看,顿时火冒三丈。

    过几日,有胡乱揣测张居正死因,实为纵欲过度的张士贞被贬黜处分。

    杨博的折子留中,没被打回内阁而是直接被梁永销毁。

    第二日第三日如此,一日一封,直到写了第四道,内容一道比一道哀切,原意仍是年事已高,愿以告老还乡。

    “梁永,这是杨博第几道辞官的折子了?”

    “回皇上,第五道。”

    朱翊钧沉吟一声,继续看手中的奏章。梁永捉摸着皇帝的心情,愤怒是愤怒,但更多的怕是难过。

    这时,门外的内侍进来通传道:“皇上,杨太师求见。”

    朱翊钧执笔的手一顿,头也不抬,沉声道:“不见!”

    侍卫习以为常,恭敬的告退出门回复。

    少顷,杨博出现在了乾清宫,他已经老迈,让人欣慰的是步伐仍旧稳健。

    “老臣叩见皇上,臣有要事相商,擅闯乾清宫还请皇上恕罪。”他这么说着,跪在地上半天不见起。

    朱翊钧不高兴但也没敢让他多跪,让梁永搬了把椅子给他坐下。

    杨博的年岁比冯保还大,胡须与眉毛均是花白,面色却极好,面带血色神采奕奕,颇有点得道高人的面相。

    “太师有要事?”

    杨博拈须一笑,答道:“十万火急!”

    朱翊钧闻言,冷哼一声,道:“若还是辞官还乡一说,便不用提了。”

    杨博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今日不为此时。”

    又道:“只为皇上的烦心事。”

    朱翊钧挑眉,若有所思的听着,他话里有话,闹他心的事多了就不知杨博指的是哪件。

    杨博倒也干脆,这回没卖关子,直接道:“老臣前来上疏为张阁老进言,张阁老劳苦功高, 鞠躬尽瘁,如今能四海生平张太岳功不可没。”

    说完,递上了一封折子,梁永接过转手给朱翊钧。

    当张居正在权力顶峰的时候,满朝没一个人敢说他的坏话。现在张居正人死了,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他的好话。奏章很短但字里行间都是对他十年执政的肯定。

    朱翊钧看完,合上放到一边,有些意外地笑道:“申时行来找太师了?”

    杨博拈须笑了笑,不予置答。

    他不说答案分明,申时行自己不敢来但却能说动杨博也算是干了不少事。

    朱翊钧眉开眼笑,心情不错,奇道:“他怎的找到太师了,连朕都没把握的事,他倒有些能耐。”

    他这话说的不假,杨博的性子便从不管闲事,他与张居正的私交不算好,对新政也不是完全赞同,张四维更是同他沾亲带故,没站在反张派便不错了,能请动他来出头,申时行不知用了什么法子。

    杨博不答,反说道:“老臣虽不为顾命大臣,但却是帝师,对皇上最后的建言,比之他人更为慎重,哪怕做个样子给天下人看,朝臣也会如数接纳。”他这么说完,起身跪在地上,头也不抬了。

    他话才说完,朱翊钧心中一突,脸色不可谓不难看,眉头紧蹙,眼神冷凝。

    乾清宫的内侍早已退了出去,唯有梁永还留在其中。局面一时僵了下来,梁永大气也不敢喘的站在一边。

    “现在人人都等不及的想走,吕调阳辞了,王国光也退了,原来朕是这般的容不得人。”

    杨博俯在地上没敢接话,朱翊钧意识到自己语调不对,竭力控制情绪。

    不知静默了多久。朱翊钧才再开口道:“张先生最后瘦脱了人形,说走便走了。冯保的身子也大不好了,朕真怕。”

    杨博眼皮一跳,淡然道:“这就叫人生一世,命由天定,生死必然。”

    “杨廷保今年多大了?”

    “只比皇上大两岁,二又二。”

    “老师傅该抱曾孙哩,过把月等他回来,朕把永宁许给他。”

    “唉,傻小子没尚公主的福分,老夫怕会折了他的福寿咯。”

    “不怕,朕把他放到李成梁手下,到时煞气蕴身看哪路神仙折他寿元。”

    ……

    杨博看了眼皇帝。李成梁是有名的横人,与他素来不对盘,把他的傻孙子放李成梁手下,再出个二横子。这是膈应谁?

    “太师,听说朕赐你的紫茶壶碎了。”朱翊钧冷不丁又问了一句。

    “皇上恕罪啊!人老了,眼花手抖一不留神就给摔了。”

    “没事,朕不介意,等你寿辰到了朕再送你一副。”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杨博没再接话茬子,长叹了口气,站起身子。

    “老夫今年八十有三,已是行将就木之人,悟出人生第一至理便迫不及待的前来告诉皇上!”他这么说着,到最后忍不住打趣道。

    “吃粥是福呀!”

    朱翊钧心念一转,强笑的扯着嘴,道:“《煮粥诗》么?太师来迟了,朕早几年就听说了,太师的诗词在士林中颇为流行的。”

    杨博笑道:“哪里哪里,穷聊几句顺口溜而已。”他说的很谦虚,却怎么听都像在自鸣自得。

    “莫言淡薄少滋味,淡薄之中滋味长。”

    “皇上,臣再进一言,身处高居显位者当别有襟抱,长保食粥心境。以往您听人咳嗽一声,就得喘上几口粗气,该改该改咯。”

    杨博说话向来这么光明磊落,有时比之张居正还来得大胆放纵,朱翊钧总气他当面拆台子,却又舍不得身边没了他。

    他这么说着又在暗示归意,淡薄于田园间。

    朱翊钧闻言,眸中一闪,双眼如一泓静水,许久后缓缓道:“先生去了,冯保也走了。朕就剩下太师了。”

    听到这话,杨博略侧过头,神情微移,只是一瞬,却又恢复如常。

    “如今太师也想走,连个说话的人都不给了。”

    他说的动情,神态更是寂寞,黯然伤神地让人不忍直视。可惜,杨博垂着眸子,对他的表情视若不见,径自道:“论寻乐子讨享受,天底下没人比得上您。”

    “臣年纪大了,一生无所求。只愿皇上早赐骸骨,生还乡里,了却残生。”

    朱翊钧见自己的苦肉计不成功,杨博说的甚是决绝,心里委实难过,恼火之余更多的是无可奈何,想走的留不住。

    “那就等杨廷保回来再说吧。”朱翊钧退后了一步。

    杨博叹了口气:“老臣怕是等不了了。”

    朱翊钧愕然,看着杨博,见他还是那份淡然样,却也难掩其中的迫不及待,让他原有的不愉快更起了无名火。

    “如今正处多事之秋,杨廷保不月将归,杨太师还是再等上几日。到时朕亲自备车送你还乡,现在不要提,不准提。朕不会同意。”他没好气的说着,到后面两句,语气变得有些严厉,不容更改。

    杨博张了张口,欲语又止最终只留一叹,拖着步子离开了乾清宫。

    皇上哟,还是这般任性。

    *

    人要是倒霉起来喝口水都塞牙缝,陆小凤前一刻还在荒野小店同丹凤公主调情暧昧,你摸我的,我摸你的,后一刻就差点被霹雳弹烧成陆光蛋。

    悦来客栈

    “司空摘星不见了!”丹凤公主恨恨的说道。她还是一袭黑色卷纱裙,脸白的通透,缥缈似仙。

    陆小凤靠在窗边,懒洋洋的支着手:“他早走了。”

    上官丹凤走上前,瞪着他,忽然道:“你怎么不拦着他。你们不是好朋友,怎么没问他究竟是谁要偷我。”

    陆小凤摇了摇头,端起一旁的酒杯,悠然道:“他不会说的,干他这行的若是泄露了主顾的秘密,下次还有谁敢上他的门?”

    第1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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