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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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蔓 作者:桃心
第22节
赵桐不喜欢这种有隔阂的感觉，但是赵显绎不愿意跟他亲自交流，赵桐没有办法，只能通过卓瑜。
赵显绎坐了当天的飞机回到s城。
赵杼懂事了很多，他已经快要小学毕业了，知道赵显绎从法国看望了赵桐回来，他坐上车去机场接赵显绎回家。
见到赵显绎走出来，他才立刻跑上去叫赵显绎，赵显绎面带疲态，对他只是笑了笑，就吩咐开车回家。
赵杼坐在车上告诉他，“爸爸，樊青叔叔找过你，我说你去法国了，他就说等你回来再找你。”
赵显绎听到他的话，正在车上闭目养神。
听到赵杼的话，他也只是随意地答应了一声，显得不感兴趣的样子。
赵杼茫茫然，为了谈些让他有兴趣的话题，只能小心翼翼地问，“爸爸，哥哥他，还好吗？”
说起了赵桐来，赵显绎总算是能提起一点精神，他睁开了眼，坐直了身体，说道，“嗯，好，他好起来了，没有病严重，这就很好。”
赵杼记得一年前赵桐突然被父亲逐出家门，原因是为什么至今他都不知道。
赵显绎闭口不谈的事情，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把他的嘴撬开。
面对赵显绎的威严，赵杼也只能谨守本分，做一个好儿子。
他试图劝说赵显绎，“爸爸，既然你那么担心哥哥在外的健康，不如让哥哥回来吧？哥哥一个人在国外没人照顾也很不方便，不如让他回来怎么样？”
赵杼原本以为这番话会打动赵显绎，但是没想到赵显绎摇摇头说，“算了，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现在已经升入了大学，就让他好好在那边读书吧，以后等他毕业了，再说其他的事。”
这个回答无疑让赵杼有些失望，一是他思念赵桐，但是却无法跟他联系上，那是自己的哥哥，但是却无法跟他打电话。二是他从这番话里面听出了赵显绎仍然不愿意有任何人联系上赵桐，父亲这样禁锢着哥哥，赵杼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杼虽然知道赵桐就在法国，但是赵显绎不让任何人跟他有联系，家里人都是通过自己的嘴才知道赵桐已经被送去了法国的。
赵杼对一年前发生的事情还记忆犹新，时至今日仍然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父亲会发了那么大的火才把哥哥送走的。
他不敢窥探其中缘由，但是知道那必定是个很严重的缘由，才会让父亲不得不这样做。
只是不管什么缘由，到底有多严重，父亲在心底来说都放不下哥哥。
如果他的气还没有消，怎么会哥哥只是感冒发烧父亲就要急着赶过去？
赵杼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已经原谅一年前的事情了，却仍然父亲不让哥哥回家。
车子平稳顺利地回到家，赵显绎上楼去洗了澡，换了一身新衣服，没想到就接到樊青打来的电话。
赵显绎接起来问，“到底是什么事？听说你之前找我，不过我没在家。”
樊青自从知道他把赵桐送去法国之后，也一直困惑不解怎么会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然。
他说，“也没有特别的事，就是听说赵桐病了，你去法国看望他？”
赵显绎，“是，现在已经好了，没有大碍，多谢关心。”
樊青，“我倒不是关心他，反倒是关心你，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初一声不响就突然把他送走，现在他去了那边你又担心他，实在是这样就把他接回来又怎么样？”
赵显绎不愿意多提这个，简短说道，“不是你想得那样，送他走了也好，迟早也要走的。”
樊青不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我问你这么多次，你都不肯告诉我，难道真的是你和他之间反目成仇了不能？”
赵显绎精疲力竭，已经是无力解释，“仇倒是不上，但是恨是有的。毕竟我瞒了他这么多年，他恨我，也有他的缘由。”
樊青听了这话，有些能体会赵显绎的无奈和难过，毕竟那是自己多年一手养育大的儿子，这么多年的感情，因为一个秘密，也是说没有就没有了。
樊青看在眼里，难过在心里，不是因为赵桐记恨赵显绎这件事，而是因为赵显绎和赵桐遇到这样的事情，并非能怪谁，只能说造化弄人。
他打电话来本来是问候赵桐近况如何的，但是到了最后却变成了安慰赵显绎。
挂上电话之前，他说，“你不要为赵桐的事太伤怀了，事情总会发生变化，他一时想不开要避开你一段时间，是好的，过些年他成年了懂事了，就会回到你身边了，你要给他时间，桐儿是个好孩子，我看着他长大，知道他的心性的。”
赵显绎没说赵桐到底是被自己赶走的，樊青等一众亲戚朋友都以为是赵桐要升大学了才去了法国。
他“嗯嗯”几声，应付了事，然后就挂上了电话。
家里面静静的，一点人的声音都没有。
时间匆匆而去，匆匆又来。
去年此时的时候，赵桐还未离开家，那个时候，赵显绎还不知道一年后的今天赵桐已经不再家了。
他坐了长途飞机回来，人很疲倦，也很累了，但是却怎么都睡不着。
洗漱干净了在床上躺着，闭上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翻来覆去全是赵桐的影子。
都是他小时候的模样，然后稍微变了变，又是他长大后的模样。
长得很漂亮，眼睛很大，眼若秋水，总含着情，他不喜欢笑，但是笑起来势必是眼睛里面装满了星星，像是盛满了星辰月辉的光彩一般。
说实话他现在倒是想不太起来刘雯雯长什么样了。
这个名字在记忆里面淡出，变得遥远又模糊。
仿佛是上辈子的记忆。
但是有关赵桐的点点滴滴却鲜活灵动。
每一个关于他的画面都牢牢刻在脑海里。
赵显绎躺在床上，睡不着，坐起来靠在沙发上，像一个老去的人。
只能追忆过去。
他心里很明白赵桐对自己的感情，赵桐那么小，那么不顾一切，却飞蛾扑火一般爱着自己，赵显绎心里为这份感情难受，也承受着煎熬。
他撑着头想不明白，自己从来只对赵桐怀有的是舐犊之情，但是为什么会最终让他爱上了自己。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才会变成这样。
这个问题反反复复困扰了他很久很久，让他这一年多来的时间里从未安生地睡过一个好觉，做过一个好梦。
梦里，他总是梦到有人站在自己的房门外，他刚想要打开门，那个人就不见了。
他知道那个人就是赵桐，他想进自己的房间里来，但是自己不给他开门，他就进来不了。
有一天他在梦中终于给赵桐打开了门，但是打开门之后，他却永远都见不到赵桐了。
从此之后，赵桐连他的梦都不入。
这让赵显绎干脆失眠。
他从睡不好，到失眠，最后他只能整夜整夜地盼望赵桐能够回来，回到梦中来，这样他就能有一夜好眠，能够安心地睡着。
可是这样简单的愿望竟然也达不到。
赵桐不愿意见他，赵显绎备受煎熬，最后只能飞去法国见他。
赵显绎坐在沙发上细想过去这十几年间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那么平淡无奇，但是却又记忆犹新。
每每回忆起来，他仿佛就看见赵桐在自己身边对自己笑，对自己说话，对自己吵吵闹闹。
他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竟然一个人笑出声来。
好像他的回忆不是假的，全然是真的，是可以看见，可以触碰到的现实一样。
赵杼推开他的房门看见他出神地对着空气发笑，他吸了一口气说，“爸爸，吃晚饭吧，哥哥不回来了，我们自己用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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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梧桐深深
? 第三十六章想
自从赵桐离开家后，赵显绎常常会延迟晚饭时间，直到赵杼饿得不行了，才去叫他。
这样才让他想起来，赵桐已经不在家了，已经去了法国。
赵显绎被赵杼打断了思路，他抬起头来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他一样，赵杼又说，“爸爸，晚饭时间到了，哥哥在法国，你不是才去看了他回来吗？你忘记了？”
赵显绎眼神清明了一些，回想起来，对，赵桐被他送走了，现在就算再等，又如何等得到。
他摇摇头说，“不用了，你吃吧，我吃不下。”
赵杼看他这幅模样，想要再劝劝，但是话到嘴边，又卡住了。
他默默退了出去，关上门，不再打扰父亲。
赵显绎又陷入一个人的世界里，那里没有人干扰他，也没有人妨碍他，他可以想自己愿意想的一切。
他想起樊青的话来，樊青说赵桐只是一时想不开，以后时间过去，慢慢想开了，那就会好了。
赵显绎倒是真希望一切能够随着时间过去，时间过去之后心结解开，那么他和赵桐之间的关系又会恢复到了从前的模样。
但是一切到底还能回到以前的模样吗？
旁人不知道他和赵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作为当事人，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赵桐这个小家伙说爱他，这可让他如何是好。
这番急促坦诚的表白几乎把赵显绎烫的双手都要受不住一样，赵桐的这番话比烫手的山芋还要烫人。
他每每在深夜想起，就彻夜难眠，他是赵桐的父亲，赵桐是自己的儿子，就算没有血缘，但是两个人也是父子关系，赵桐他怎么能，怎么就可以爱上自己。
这是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赵桐和赵杼手心手背，都是他手上的肉，割舍哪一方都不好，让他在伦理纲常和自由意志之间做出抉择，未免对他现在来说太难了一些。赵显绎跟赵桐不一样，因为有赵杼，这是担有一份责任，还有一个家庭，要他抛下这一切，只为了一个赵桐，或者为了一份爱，那样对他未免太严苛了些。
人人都有自己放不下的东西，赵桐是赵显绎放不下的其中之一，但是却不是全部。
要让对方放弃所有来爱的爱显得过于沉重了，更何况赵显绎经历了两次的人生失败才有了今日的赵杼，要让他放弃赵杼，家族的继承人，作为一个成年的人，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赵显绎往往陷入赵桐的这一份感情煎熬得反反复复，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他的黑眼圈和快就有了，头发也开始长白头发。
深夜失眠的赵显绎他甚至有时心底会生出一丝责备来，责备赵桐的这份不合时宜的爱，这份爱多么像是一把斧子，斩断了两人之间的牵绊，反倒是在两人之间逾越了一条鸿沟一般。
没有这条鸿沟的话，一切多么完美，多么祥和，不是吗？
但是赵显绎的这丝责备又是带有亲昵和厚爱，还有甜蜜的。
他能够多多少少体会到赵桐的这份爱。这份爱他不能理解，但是能够体会得到。
赵桐那么小巧可爱的一个小家伙，居然说爱着自己，这让赵显绎内心甜蜜，又幸福。
这多么让人高兴呵，赵桐那么一丁点儿大的时候，自己就将他捧在双手里，慢慢看着他长大，一天一天，最终长成了一个漂亮的小王子模样，眼睛大而亮，清悠悠的，任凭看谁一眼，都很难控制住不被他的模样吸引，让人过目难忘。
这样的孩子多么好，他爱着自己，这份爱让赵显绎骄傲。
这是一个父亲骄傲，他想着自己有这样出色的孩子，理应为他骄傲的。
不管赵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是出于什么动机爱着自己，这份爱是什么样子，赵显绎都仍然感到幸福和高兴，能有这样的儿子，是值得任何人欣慰。
赵显绎承担着赵桐带给他与人为父的快乐幸福同时，也被他尖锐执着偏激的爱意灼烧着，煎熬着，甜蜜和痛苦双重折磨，常常扰得他在深夜无法安宁，长夜无法入睡。
他想起赵桐的爱，烫得他几乎睡不住，内心像是要被滚滚岩浆烫化了一般。
他从生而为人开始，还从未接触过如此沸腾的感情，如此高温，如此持续蔓延不退。
让人好像发了疟疾，在深夜反复高烧，就是不肯退去。
他心里多少是明白的，与其说自己是不敢接受赵桐热切又炽烈的表白，倒毋宁说是他无法接受自己跨越那条伦理的界限。
这条界限的跨越对于他和赵桐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比赵桐更清楚一些，所以也比赵桐的顾忌更多一些。
他爱赵桐，毋庸置疑，但是却不是赵桐想象的那种爱意。
他给不了赵桐想要的感情，是因为给不起。
害怕一旦给了，后果堪羮，又谁来负责？
他这个做监护人的，做家长的，做父亲的，孩子犯了错，走了歪路，总要反省是不是自身出了问题，才会导致了孩子走到这条道路上来。
赵桐显然误解了他的爱和爱的方式，赵显绎追悔莫及，所以才不敢一错再错，继续放任下去。
赵显绎试图想明白，如果早些告诉赵桐一切的真相呢？
他还会不会因此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亲生与否就像一根刺一样插在赵桐的心里，这么多年来让他一直饱受折磨，备受煎熬，就跟如今自己的状态一模一样。
是自己没有过早意识到这一点，赵显绎非常愧疚难过。
只是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他无法给予成长中的赵桐足够的爱和安全感，让他最终对自己产生了不该产生的情愫，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原因造成的，自己种下的因，要自己承担结果。
赵显绎早就不怪赵桐做出的那些偏激行为了，他年纪尚小，自己又教导无方，怎么能够完全怪赵桐。
他是那么好，那样可爱的一个孩子。
千错万错，也都该是自己的错。
将赵桐送走，不是不心痛，不难受，但是又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难道是要他看着两个人都堕入万丈无人的深渊而万劫不复吗。
赵显绎期盼着，时间过去，赵桐长大一些，也许就能放下这段感情，放下过去，能够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以另外一种方式，而不是现在这样的感情，他这样期盼着，但是又担忧未来并不太可能像自己所想象的这样。
赵桐这边已经开始了全新的大学生活。
他每天吃过早餐从家出发去学校，走过十五分钟的路程，就到达画室开始作画。
因为是五年制的课程，并没有太多可以教授的东西，美院的同学大多自己练习绘画技巧，有公共课程的时候才会去上课。
这里优秀的资源和同学太多，赵桐无法忍受自己落后别人一截，他勤奋异常，为了不落后太多，并且每天还要花很多时间在学习语言上。
卓瑜见识了他拼命的程度，几乎不敢相信他的精力居然如此充沛。
他甚至劝赵桐，“我念研究生也没有你这样忙碌，你这样休息时间够吗？”
赵桐说实话并没有太多可以和卓瑜分享的东西，尤其是在艺术上，他关心和讨论的话题更加是一般人不能涉猎。
但是赵桐对卓瑜很客气，那种带着陌生人的生疏和尊重，他几乎不在乎他来监视还是作为赵显绎的传声筒，只是说，“我不觉得自己很忙，学校里面人人自危，还有人比我更加努力，我这种程度只能算是普通。”
卓瑜担心他再病倒了，那到时候可能赵显绎就要解雇自己了，所以他只能叹了口气说，“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了很多了，但是看到你，我才知道自己做得远远不够。”
赵桐耸耸肩，觉得自己面对的事情富有挑战又有趣，怎么会觉得忙碌而想要回家去睡大觉，他不把卓瑜的叮嘱放在心上，依然我行我素。
直到他一个周末放学回家，突然在街头看见一个背影，那个身影像极了赵显绎，赵桐几乎是想都没有想就立刻跟着那个人追了上去。
那个人走得很快，几乎是脚步生风，赵桐来了巴黎这么久还从未见到过一个人如此赶路的。都说欧洲人的生活节奏较慢，赵桐来到了欧洲之后，才发现他们确实是一天只要做好一件事情就很满足的名族。
赵桐舍不得就让对方这样走掉，他跑不上去跟着对方，想要在赵显绎消失之前拦住他。
赵显绎不闻不问他的追赶，只是越走越快，越走越远，赵桐几乎要赶不上他了，慌乱之中他叫出声来，“爸爸！”
那个人依然没有回应赵桐的喊声。
赵桐在十字路口被撞倒了，他带着的画笔和图纸掉了一地，周围行人匆匆，几乎没有人愿意停下来帮助他。
他抬起头来看远方的背影，才发现赵显绎早就被淹没在人群之中了，他把赵显绎跟丢了。
这时候卓瑜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神情焦急地问他，“赵桐，你怎么了？摔倒了吗？我扶你起来。”
赵桐瞬间泪涌了出来，哭着对卓瑜说，“我看到爸爸了，但是我跟丢了他，怎么办，我找不到他了。”
卓瑜瞪大了眼睛想，赵先生不是在国内吗，怎么可能出现在巴黎的街头。
他扶起了赵桐，对他说，“我们赶快回家去，别在街上说话。”
赵桐被他带回家，还有他画笔和图纸，进了家门，卓瑜才松一口气，道，“刚才那地方是拉美人区，你去哪里很危险知道吗？你爸爸没有来法国，他来了一定会告诉你的，怎么会让你找不到他。”
赵桐却陷在赵显绎走掉的那一幕里面走不出来，依然哭着道，“不，我是看见了爸爸的，我把他跟丢了，再也找不到他了。”
卓瑜盯着赵桐的眼睛对他强调，“桐桐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很想赵先生，但是他现在不在法国，你明白吗？他已经回家了，你生病的时候他来看过你，但是现在他已经回家了，你要明白，他不在这里！”
赵桐泪流满面，置若茫然地说，“我把他跟丢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为了报复他让他抛弃了我，我找不到他了，他不要我了。”
赵显绎消失在街头的那一幕深深刺激了赵桐。
他几乎不会辨认出那个背影根本就不是赵显绎本人，而只是一个跟他相似的人而已。
卓瑜倒吸了一口气，再一次强调道说，“赵桐，你听我说，事情不是这样的，赵先生现在还爱着你，他一直都爱着你，只是你不理解他的用心，他会在家等着你的，哪也不去，你不用担心他抛弃你。”
赵桐稍微被这番话打动了一些，他停止了哭泣，将信将疑地问卓瑜，“你说真的？”
卓瑜点头说，“是的，如果你愿意，可以回去见他。”
赵桐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卓瑜等了很久，才吐出一口气说，“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给你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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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梧桐深深
? 第三十七章 避
卓瑜劝赵桐回到房间休息之后，他在厨房里一边做饭，一边回忆刚才的一幕。
赵桐说他看到了赵显绎，真是活见鬼了。
赵显绎怎么可能这时候在这里出现。
卓瑜削着马铃薯皮，因为专注不了精力，他不得不停下来呼吸一口气。
他认为，赵桐那是出现了幻觉。
对于这种情况的发生，他感到棘手，又感到害怕。
赵显绎叫他照顾好赵桐，结果呢？
赵桐现在这样子如何能够称之为好。
让人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卓瑜思量着如何告诉赵显绎这一切，最终他没有了心思做饭，走到电话机旁，那部专门拨回国内的连线电话，卓瑜拿起来，拨通了赵家的电话。
电话才刚刚拨通，几乎是同时，赵显绎就接了起来。
中国和法国相差七个小时的时差呢，现在还是冬季时，完全是颠倒了昼夜，赵显绎却仍然还是立刻接起来了电话。
卓瑜听得他的声音带着期待，又混杂着疲惫，赵显绎说，“喂？桐桐？”
卓瑜呼出一口气来，他如何能够听不出赵显绎这是彻夜未眠，一直守在电话旁的期待声音。
他干涩的喉咙好不容易发出声，说，“喂，先生，是我，卓瑜，不是赵桐。”
赵显绎显然是糊涂了，并且一直盼望着赵桐能给他打电话。
但是赵桐却永远都不会给他打的。
赵桐和他之间现在隔着几万公里，中间还隔着一个卓瑜，赵桐如何能给他打电话。
赵显绎听到卓瑜的声音，慢慢恢复了理智，他知道这是卓瑜，而不是赵桐，电话里说，“哦，是你”，声音明显没有了刚才的期待和紧张，卓瑜咽了口唾沫，他觉得自己口渴，但是却喝不下水。
他是干涩。
并非口渴。
他如何对赵显绎谈起赵桐今天下午的情况呢。
赵显绎那么期望盼望赵桐一切都好好的，他在家为他彻夜不眠，都是因为思念和牵挂，还有放不下，但是赵桐却平白无故出现了幻觉，卓瑜觉得太难开口了，太难对赵显绎讲起今下午刚刚发生的一切。如果让他知道，他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卓瑜不敢想象，他深呼吸一口气，试图给自己力量和勇气，慢慢说道，“赵先生，赵桐他”
赵显绎突然打断了他，似乎是想到了很重要的事那样，口吻略微急切地说道，“卓瑜，你知道吗？我今天梦到了桐桐，他仍然在我的梦中，只是不肯进我的房间里来，我把门打开，他就转身跑了，我追出去，想要抓住他，让他不要跑远，对他说，‘桐儿，回来，我是爸爸，你不认识我了吗？’他回头来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跑，就站定在那里了，我也停了下来，看着他，没有走上前去，他没有消失，也没有走远，我们两个这样站着，互相看了好久卓瑜，你看，桐桐他还是会回到我的身边的对不对？你说呢，这个梦是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也许赵显绎不知道，卓瑜要费好大的劲，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的正常。
他对赵显绎说，“嗯，是的先生，现在你那边应该很晚了吧，你注意休息，不要太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了，如果睡不着，叫医生开些药也是好的啊。”
赵显绎笑了起来，仿佛今天小憩的时候，梦到了赵桐比什么都值得开心。
他也不在乎自己睡眠好不好，质量高不高了，只是能够在梦里见到赵桐，这就一切都值了。
即便只是那样小和虚无的一小段时间，也让他开心无比。
他说，“没关系，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倒是你在国外，和赵桐一起，你要多照顾他，他对我不像以前的时候了，什么的粘我，贴着我，不愿意让我离开，如今他连面都不愿意和我见上一次，我不怪他，他在我梦中还是小时候的模样，那么小，就是以前我给你看的他的照片上的模样，哈哈，你说是不是很可爱。”
赵显绎这是得了失心疯似的，凌晨做梦醒来再也睡不着，反倒是对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拼命回忆过去的种种美好。这种大抵都是老年人才做的事情，因为人生不长，大限将至，没有多少美好的人生愿景可以仰望了，索性看看自己这辈子发生过的好事，这样一看，才发现原来人生全然都是好事，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过。
卓瑜听着他忆苦思甜，只想哭，又不能哭。
赵显绎对他讲起赵桐小时候的那种口吻，多么像一位慈父，像一个爱极了自己孩子的父亲。
但是自己不能说，不能告诉他赵桐的近况。
赵显绎说道最后，又不免叮嘱说，“你要好好替我照顾他，他是我的心肝宝贝，我把他托付给你了，你不要辜负了我，我会记得你的好的。”
这颇有白帝托孤的意思，卓瑜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终于哭了出来。
好在是赵显绎沉浸在自己一片遐想的美好的世界中，并未觉察到他的声音的不对劲。
他说，“我知道了，先生，请您放心，我不会辜负您的。”
赵显绎很满意自己找到一个负责任，诚实可靠的人照顾赵桐，他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也没问起到底是何事让卓瑜凌晨时分会打电话回来，他彻底忘了这件事，已经被那个和赵桐在同一个梦境中见面的梦迷住了。
卓瑜挂上了电话这才能彻底哭出来。
他咬住牙齿，呜呜哭泣，就像是某种犬科动物一样的呜鸣。
他双膝跪在地上，俨然是给赵显绎磕头谢罪一般。
可惜赵显绎看不到，但是他也仍然长跪不起。
赵显绎那种在电话里头诉说对赵桐的期许，对儿子小时候的追忆，如此种种，虽然如浮云掠影，惊鸿一瞥，早已过去，但是赵显绎如今多么可笑，却紧紧把这些拽在手里，认为这些才是自己拥有的，虽然失去，但是好过无法拥有，赵桐现在离开了他，留给他的，只能是曾经的点滴。
这样让人发笑，可笑，但是又因为可笑，让人觉得分外心酸，难过，煎熬。
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才会让一个人甘愿守着记忆过活，而不愿走出来面对现实。
也许是现实太过残忍，所以宁可自欺欺人，也不要看见现实的真面目。
赵显绎这么大的一个人了，不可能不懂这一切。
但是正因为懂，太懂了，所以才知道哄骗着自己的好，的重要性，和必要。
不然他可能真的没办法开心愉快起来，一直郁郁寡欢，这一年来让他的白发已经多了不少。
赵桐回到自己房间之后渐渐听得有人哭泣哀鸣的声音。
他放下画笔，打开门一探究竟。
这才从二楼的走廊上看到是卓瑜跪在地上，抱着头哭泣，他无法理解卓瑜为何这般做，但是他那样悲痛绝望的模样，让赵桐深深地铭记在了心里，他极其擅长捕捉人的这种内心释放时刻，那种人性的纠缠和沉沦让人沉迷，又让人警醒。
赵桐因此一个晚上没有吃饭，只能吞了一些干面包作为充饥之物。
他仍然是学校勤奋努力的好学生，老师和同学都被他身上体现出来的天赋所折服。
在他精神饱受折磨的一年多时间里，他居然能够被评选为学校最优秀的学子之一，学校举办一年一度的展览，展出学校最优秀学生作品集，赵桐一口气拿出了十多幅油画作品来，这几乎是别人五年毕业作品的总量，这其中便有那一幅关于卓瑜跪在电话机旁哭的画作。
并且这幅画获了奖，赵桐因此被评为学院最有潜力的学生。
校长专程为此次展出做演讲，赵桐收获了他来到法国的第一份成功。
与此同时，赵显绎闻讯也赶了来，他站在星期一下午的校园广场上，看着赵桐站在讲台上致辞，那一刻他觉得内心很平静，仿佛好久都未见到过这样的赵桐了，但是又仿佛，是夜夜梦里都见到他。
赵桐作为最有潜力的学院新人发完言，就把话筒递交给了身边的校务处主任。
很多人为赵桐的成功表示祝贺。
大家送他鲜花，礼物，巧克力，还有书籍。
赵桐都道谢收下。
卓瑜等人群散去来到他的身边，对他说，“恭喜你，如果赵先生能看到你今天的样子，一定会替你骄傲自豪。”
赵桐难得一笑，语气黯然，说，“可是他看不到，不是吗？他不愿意见我，把我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还有你作为中间的传话人，我做什么他都不在乎对不对。”
卓瑜眼睛闪了闪，里面带着悲伤，说，“你为什么会这样想赵先生，他很爱你，一直都爱你，只是你们之间存在误会，所以他才无法见你，你不知道你不在家的时候他为你操了多少心”
赵桐安静地听卓瑜讲完，卓瑜说了一半，才想起这是赵显绎叮嘱过自己不要跟赵桐讲的。
但是他已经说了。
他放弃似的松下了肩，低着头说，“赵先生也来了，他知道你要获奖，很高兴，忍不住想要来看你，没有经过你的允许，他很抱歉，但是他已经来了，就在广场的那边，如果你愿意，想要见见他吗？”
卓瑜作为赵显绎的代表，一直陪在赵桐身边，赵桐并不知道他会来。
听到卓瑜这般小心翼翼地询问，他才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卓瑜身后的赵显绎。
他几乎是没怎么变，但是却又变了很多了。
他的法令纹加深了，还有他额头的皱纹，仿佛也深刻了很多。
他英俊的面庞倒是没怎么被岁月抹去魅力，依然还是让人心动的模样，不少欧美的小姑娘看到他，还会为他议论纷纷。
赵显绎看到赵桐首先打招呼说，“桐儿，好久不见了。”
赵桐从未想到两个人时隔两年的见面是如此的平淡无奇，甚至充满了平静的。
他自己也心里毫无波澜，说，“爸爸好，没想到你会为了恭喜我而来，我很高兴，谢谢你。”
卓瑜这时候已经走远了，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赵显绎微微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很迷人，平添了岁月的魅力和沉稳，但是赵桐却心里难过起来，他知道，以前那个年轻的父亲不是这样的，他不会这样好脾气的笑，也不会这样客气疏远地跟自己说话。
时间把他们两个人终究改变了。
却没有人可以抗拒。
赵桐心里突然就难受起来，他更加难过的是自己居然就如此若无其事地接受这一切了，甚至也想反抗，抵抗什么。
这让他越发悲伤，为赵显绎的老去，也为时间的无情。
赵显绎穿着笔挺好看的风衣走过来，抚摸着他的头发，说，“你现在出息了，能看到你取得这样的成果，我很开心，也很高兴，你长大了，爸爸却老了。”
这是全天下所有父母都会说的话。
如果赵桐跟他关系再亲近一点儿，或者时间再倒回去一点儿，赵桐肯定会抱住他腰说，“不，我不要你老，我也不会离开你。”
但是如今他变了，变得沉默且寡言，很多感情在胸中翻滚，也不会对赵显绎说了。
他低着头，不好意思直视赵显绎温柔的眼神，说道，“没有，我还差得远呢，等我将来真正出息了，一定好好孝敬您。”
赵桐无意之间对赵显绎称呼了“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会这样，赵显绎听到他的话，又是满意地笑了笑，不甚在意道，“好了，看到你好，我一切也就放心了。以前是我过于冲动，把你突然之间送往法国，并不是想要惩罚你。桐儿，你现在长大，爸爸可以安心地离开，你要明白很多道理，不用爸爸教你，你都可以做得很好，这样，我离开你也就无憾了。今后的路你都要一个人走，爸爸不能陪你，虽然有很多遗憾，但是看到你能过得开心快乐，这就是做父亲的最大的心愿了。”
赵显绎这番话说得朴实无华，却硬生生把赵桐的眼眶逼出眼泪来。
他要努力忍住，才不在赵显绎面前哭出来。
赵显绎看他如今芝兰玉树一般，出类拔萃，心生快慰，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一件事了。
他对不起赵桐的地方很多，但是时光无路可回，让他只能放手，让这个孩子去寻找自己的天空。
他这个做父亲的老了，尽了该尽的义务，那就该是对孩子放手的时候了。
赵显绎给赵桐准备了一笔钱，然后给他在塞纳河边买下了现在他居住的那栋小房子，赵桐将来认不认他这个父亲都无所谓了。
时间久了，他也几就想明白了。
本来赵桐就不是自己的儿子，还要一再挽留他作什么。
难道还要用以前对他的好来道德捆绑他吗？
赵显绎不想的，所以他给赵桐自由，想让他离开自己以后比在自己身边过得更好更快乐更自由。
赵桐还不知道他所做的这一切，在学校的展览会上见到赵显绎这就已经是出乎意料的事情了，赵显绎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要不为之动容也很难。
他想要尽量装作得体大方的样子，感谢赵显绎这些年的照顾之恩，想要感谢他太多太多，感谢他今天的到来，但是情感那么多，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谢谢你，爸爸，我有今天，都是因为有你。”
赵显绎笑起来，笑得有点痴和傻。
他说道，“傻孩子。”
赵桐看着他离开，他的车子就在马路对面等着他。
赵桐有些难过和失落能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总是那么短，那么短。
好像从小时候开始，就从来没有满足过和父亲呆在一起的时间。
只要和父亲呆在一起，时间就好像被狡猾的小偷偷走了，不知不觉变少了好多好多。
赵显绎的身影转身离去，一阵风吹过广场，赵桐立刻迷了眼，趁此机会转过身，正好，可以不用看见赵显绎最后离开自己的那一幕。
他拼命装作十分镇定平静的样子，想要不在乎刚才赵显绎说过的那一番话，每一个字，每一音节。
他心里一遍一遍默念，再见了爸爸，再见，爸爸我爱你。
他多么想留住赵显绎，让他留下来陪自己，不要在离开自己啊。
分离了两年那么长的时间难道还不够吗？
还要让这段时间更长，距离更遥远吗？
他每一次忍住要回头去张望的冲动，最为害怕自己转过头，就看见赵显绎也看着自己，那样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行为来。
感情在心里压抑了两年的时间，再次见到那个人，却还是立刻就全数瓦解，溃不成军。
赵桐见到赵显绎的时候比不见他的时候更为想他，爱他。
因为不见的时候可以骗自己，麻痹自己。
但是见到了他本人，却没有任何借口再骗自己了。
他害怕自己一回头，就又回到两年前的那个节点，让赵显绎为难，两人的关系依然是进退维谷。
所以他只能拼命忍住不让自己回头，不让赵显绎回头，不给他一个留下来的借口。
差一点儿他就几乎成功了。
就在他料想自己等待了足够长的时间之后，料定赵显绎此时已经坐上了汽车离开广场，去往机场的路上了。
此时整个广场的人都莫名骚动了起来。
他莫名其妙地看见人群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动，那些黑压压得人头攒动，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好奇地围着同一个地方。
卓瑜早就吓傻了，不要命地跑了过去，赵桐不明所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陷入一片像是全世界的天都要塌了的恐慌之中。
等到他走到了街边，走到赵显绎的汽车旁，这才发现他原来并没有坐上车离开。
他躺在那里，好像不是他本人一样，赵桐不敢相信，这个长得如此像赵显绎的人，怎么可能是赵显绎。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你们不留言的话，我就?
☆、第三十八章 梧桐深深
? 第三十八章兄长
赵桐从未知道自己如此害怕失去赵显绎，他的反应几乎是本能地，自发地，冲动地，就惊慌失措起来，叫喊着，求救着，生怕赵显绎因此死去。
他跪在赵显绎的身边哭叫，所有人都无法拦住他的激动，旁人眼神里面流露出叹息和难过，车祸这种事情发生在谁身上都令人侧目。
但是谁也不愿上前帮他，医护人员及时赶到把他从赵显绎的身边硬生生扯走，卓瑜为了制止住情绪失控中的他，不得不将他拦腰抱走。最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赵桐按住带上了车，匆匆赶往医院，两人等在抢救室外。
等待的时间是那么长，漫长到赵桐几乎以为赵显绎已经死了，是因为他死了，所以没能救活他的医生才不敢出来见自己。赵桐陷入在这种焦虑和恐慌中，身体不断发抖，到了最后他才发现，原来那不是发抖，而是发冷。
他不停地假设如果赵显绎死了的话自己怎么办，自己该怎办，自己会不会也去死，但是万幸的消息是最后赵显绎没死，他被抢救活了，只是未能醒过来，需要送往重症监护室留院观察。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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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赵桐不喜欢这种有隔阂的感觉，但是赵显绎不愿意跟他亲自交流，赵桐没有办法，只能通过卓瑜。
赵显绎坐了当天的飞机回到s城。
赵杼懂事了很多，他已经快要小学毕业了，知道赵显绎从法国看望了赵桐回来，他坐上车去机场接赵显绎回家。
见到赵显绎走出来，他才立刻跑上去叫赵显绎，赵显绎面带疲态，对他只是笑了笑，就吩咐开车回家。
赵杼坐在车上告诉他，“爸爸，樊青叔叔找过你，我说你去法国了，他就说等你回来再找你。”
赵显绎听到他的话，正在车上闭目养神。
听到赵杼的话，他也只是随意地答应了一声，显得不感兴趣的样子。
赵杼茫茫然，为了谈些让他有兴趣的话题，只能小心翼翼地问，“爸爸，哥哥他，还好吗？”
说起了赵桐来，赵显绎总算是能提起一点精神，他睁开了眼，坐直了身体，说道，“嗯，好，他好起来了，没有病严重，这就很好。”
赵杼记得一年前赵桐突然被父亲逐出家门，原因是为什么至今他都不知道。
赵显绎闭口不谈的事情，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把他的嘴撬开。
面对赵显绎的威严，赵杼也只能谨守本分，做一个好儿子。
他试图劝说赵显绎，“爸爸，既然你那么担心哥哥在外的健康，不如让哥哥回来吧？哥哥一个人在国外没人照顾也很不方便，不如让他回来怎么样？”
赵杼原本以为这番话会打动赵显绎，但是没想到赵显绎摇摇头说，“算了，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现在已经升入了大学，就让他好好在那边读书吧，以后等他毕业了，再说其他的事。”
这个回答无疑让赵杼有些失望，一是他思念赵桐，但是却无法跟他联系上，那是自己的哥哥，但是却无法跟他打电话。二是他从这番话里面听出了赵显绎仍然不愿意有任何人联系上赵桐，父亲这样禁锢着哥哥，赵杼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杼虽然知道赵桐就在法国，但是赵显绎不让任何人跟他有联系，家里人都是通过自己的嘴才知道赵桐已经被送去了法国的。
赵杼对一年前发生的事情还记忆犹新，时至今日仍然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父亲会发了那么大的火才把哥哥送走的。
他不敢窥探其中缘由，但是知道那必定是个很严重的缘由，才会让父亲不得不这样做。
只是不管什么缘由，到底有多严重，父亲在心底来说都放不下哥哥。
如果他的气还没有消，怎么会哥哥只是感冒发烧父亲就要急着赶过去？
赵杼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已经原谅一年前的事情了，却仍然父亲不让哥哥回家。
车子平稳顺利地回到家，赵显绎上楼去洗了澡，换了一身新衣服，没想到就接到樊青打来的电话。
赵显绎接起来问，“到底是什么事？听说你之前找我，不过我没在家。”
樊青自从知道他把赵桐送去法国之后，也一直困惑不解怎么会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然。
他说，“也没有特别的事，就是听说赵桐病了，你去法国看望他？”
赵显绎，“是，现在已经好了，没有大碍，多谢关心。”
樊青，“我倒不是关心他，反倒是关心你，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初一声不响就突然把他送走，现在他去了那边你又担心他，实在是这样就把他接回来又怎么样？”
赵显绎不愿意多提这个，简短说道，“不是你想得那样，送他走了也好，迟早也要走的。”
樊青不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我问你这么多次，你都不肯告诉我，难道真的是你和他之间反目成仇了不能？”
赵显绎精疲力竭，已经是无力解释，“仇倒是不上，但是恨是有的。毕竟我瞒了他这么多年，他恨我，也有他的缘由。”
樊青听了这话，有些能体会赵显绎的无奈和难过，毕竟那是自己多年一手养育大的儿子，这么多年的感情，因为一个秘密，也是说没有就没有了。
樊青看在眼里，难过在心里，不是因为赵桐记恨赵显绎这件事，而是因为赵显绎和赵桐遇到这样的事情，并非能怪谁，只能说造化弄人。
他打电话来本来是问候赵桐近况如何的，但是到了最后却变成了安慰赵显绎。
挂上电话之前，他说，“你不要为赵桐的事太伤怀了，事情总会发生变化，他一时想不开要避开你一段时间，是好的，过些年他成年了懂事了，就会回到你身边了，你要给他时间，桐儿是个好孩子，我看着他长大，知道他的心性的。”
赵显绎没说赵桐到底是被自己赶走的，樊青等一众亲戚朋友都以为是赵桐要升大学了才去了法国。
他“嗯嗯”几声，应付了事，然后就挂上了电话。
家里面静静的，一点人的声音都没有。
时间匆匆而去，匆匆又来。
去年此时的时候，赵桐还未离开家，那个时候，赵显绎还不知道一年后的今天赵桐已经不再家了。
他坐了长途飞机回来，人很疲倦，也很累了，但是却怎么都睡不着。
洗漱干净了在床上躺着，闭上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翻来覆去全是赵桐的影子。
都是他小时候的模样，然后稍微变了变，又是他长大后的模样。
长得很漂亮，眼睛很大，眼若秋水，总含着情，他不喜欢笑，但是笑起来势必是眼睛里面装满了星星，像是盛满了星辰月辉的光彩一般。
说实话他现在倒是想不太起来刘雯雯长什么样了。
这个名字在记忆里面淡出，变得遥远又模糊。
仿佛是上辈子的记忆。
但是有关赵桐的点点滴滴却鲜活灵动。
每一个关于他的画面都牢牢刻在脑海里。
赵显绎躺在床上，睡不着，坐起来靠在沙发上，像一个老去的人。
只能追忆过去。
他心里很明白赵桐对自己的感情，赵桐那么小，那么不顾一切，却飞蛾扑火一般爱着自己，赵显绎心里为这份感情难受，也承受着煎熬。
他撑着头想不明白，自己从来只对赵桐怀有的是舐犊之情，但是为什么会最终让他爱上了自己。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才会变成这样。
这个问题反反复复困扰了他很久很久，让他这一年多来的时间里从未安生地睡过一个好觉，做过一个好梦。
梦里，他总是梦到有人站在自己的房门外，他刚想要打开门，那个人就不见了。
他知道那个人就是赵桐，他想进自己的房间里来，但是自己不给他开门，他就进来不了。
有一天他在梦中终于给赵桐打开了门，但是打开门之后，他却永远都见不到赵桐了。
从此之后，赵桐连他的梦都不入。
这让赵显绎干脆失眠。
他从睡不好，到失眠，最后他只能整夜整夜地盼望赵桐能够回来，回到梦中来，这样他就能有一夜好眠，能够安心地睡着。
可是这样简单的愿望竟然也达不到。
赵桐不愿意见他，赵显绎备受煎熬，最后只能飞去法国见他。
赵显绎坐在沙发上细想过去这十几年间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那么平淡无奇，但是却又记忆犹新。
每每回忆起来，他仿佛就看见赵桐在自己身边对自己笑，对自己说话，对自己吵吵闹闹。
他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竟然一个人笑出声来。
好像他的回忆不是假的，全然是真的，是可以看见，可以触碰到的现实一样。
赵杼推开他的房门看见他出神地对着空气发笑，他吸了一口气说，“爸爸，吃晚饭吧，哥哥不回来了，我们自己用餐吧。”
?
☆、第三十六章 梧桐深深
? 第三十六章想
自从赵桐离开家后，赵显绎常常会延迟晚饭时间，直到赵杼饿得不行了，才去叫他。
这样才让他想起来，赵桐已经不在家了，已经去了法国。
赵显绎被赵杼打断了思路，他抬起头来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他一样，赵杼又说，“爸爸，晚饭时间到了，哥哥在法国，你不是才去看了他回来吗？你忘记了？”
赵显绎眼神清明了一些，回想起来，对，赵桐被他送走了，现在就算再等，又如何等得到。
他摇摇头说，“不用了，你吃吧，我吃不下。”
赵杼看他这幅模样，想要再劝劝，但是话到嘴边，又卡住了。
他默默退了出去，关上门，不再打扰父亲。
赵显绎又陷入一个人的世界里，那里没有人干扰他，也没有人妨碍他，他可以想自己愿意想的一切。
他想起樊青的话来，樊青说赵桐只是一时想不开，以后时间过去，慢慢想开了，那就会好了。
赵显绎倒是真希望一切能够随着时间过去，时间过去之后心结解开，那么他和赵桐之间的关系又会恢复到了从前的模样。
但是一切到底还能回到以前的模样吗？
旁人不知道他和赵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作为当事人，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赵桐这个小家伙说爱他，这可让他如何是好。
这番急促坦诚的表白几乎把赵显绎烫的双手都要受不住一样，赵桐的这番话比烫手的山芋还要烫人。
他每每在深夜想起，就彻夜难眠，他是赵桐的父亲，赵桐是自己的儿子，就算没有血缘，但是两个人也是父子关系，赵桐他怎么能，怎么就可以爱上自己。
这是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赵桐和赵杼手心手背，都是他手上的肉，割舍哪一方都不好，让他在伦理纲常和自由意志之间做出抉择，未免对他现在来说太难了一些。赵显绎跟赵桐不一样，因为有赵杼，这是担有一份责任，还有一个家庭，要他抛下这一切，只为了一个赵桐，或者为了一份爱，那样对他未免太严苛了些。
人人都有自己放不下的东西，赵桐是赵显绎放不下的其中之一，但是却不是全部。
要让对方放弃所有来爱的爱显得过于沉重了，更何况赵显绎经历了两次的人生失败才有了今日的赵杼，要让他放弃赵杼，家族的继承人，作为一个成年的人，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赵显绎往往陷入赵桐的这一份感情煎熬得反反复复，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他的黑眼圈和快就有了，头发也开始长白头发。
深夜失眠的赵显绎他甚至有时心底会生出一丝责备来，责备赵桐的这份不合时宜的爱，这份爱多么像是一把斧子，斩断了两人之间的牵绊，反倒是在两人之间逾越了一条鸿沟一般。
没有这条鸿沟的话，一切多么完美，多么祥和，不是吗？
但是赵显绎的这丝责备又是带有亲昵和厚爱，还有甜蜜的。
他能够多多少少体会到赵桐的这份爱。这份爱他不能理解，但是能够体会得到。
赵桐那么小巧可爱的一个小家伙，居然说爱着自己，这让赵显绎内心甜蜜，又幸福。
这多么让人高兴呵，赵桐那么一丁点儿大的时候，自己就将他捧在双手里，慢慢看着他长大，一天一天，最终长成了一个漂亮的小王子模样，眼睛大而亮，清悠悠的，任凭看谁一眼，都很难控制住不被他的模样吸引，让人过目难忘。
这样的孩子多么好，他爱着自己，这份爱让赵显绎骄傲。
这是一个父亲骄傲，他想着自己有这样出色的孩子，理应为他骄傲的。
不管赵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是出于什么动机爱着自己，这份爱是什么样子，赵显绎都仍然感到幸福和高兴，能有这样的儿子，是值得任何人欣慰。
赵显绎承担着赵桐带给他与人为父的快乐幸福同时，也被他尖锐执着偏激的爱意灼烧着，煎熬着，甜蜜和痛苦双重折磨，常常扰得他在深夜无法安宁，长夜无法入睡。
他想起赵桐的爱，烫得他几乎睡不住，内心像是要被滚滚岩浆烫化了一般。
他从生而为人开始，还从未接触过如此沸腾的感情，如此高温，如此持续蔓延不退。
让人好像发了疟疾，在深夜反复高烧，就是不肯退去。
他心里多少是明白的，与其说自己是不敢接受赵桐热切又炽烈的表白，倒毋宁说是他无法接受自己跨越那条伦理的界限。
这条界限的跨越对于他和赵桐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比赵桐更清楚一些，所以也比赵桐的顾忌更多一些。
他爱赵桐，毋庸置疑，但是却不是赵桐想象的那种爱意。
他给不了赵桐想要的感情，是因为给不起。
害怕一旦给了，后果堪羮，又谁来负责？
他这个做监护人的，做家长的，做父亲的，孩子犯了错，走了歪路，总要反省是不是自身出了问题，才会导致了孩子走到这条道路上来。
赵桐显然误解了他的爱和爱的方式，赵显绎追悔莫及，所以才不敢一错再错，继续放任下去。
赵显绎试图想明白，如果早些告诉赵桐一切的真相呢？
他还会不会因此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亲生与否就像一根刺一样插在赵桐的心里，这么多年来让他一直饱受折磨，备受煎熬，就跟如今自己的状态一模一样。
是自己没有过早意识到这一点，赵显绎非常愧疚难过。
只是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他无法给予成长中的赵桐足够的爱和安全感，让他最终对自己产生了不该产生的情愫，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原因造成的，自己种下的因，要自己承担结果。
赵显绎早就不怪赵桐做出的那些偏激行为了，他年纪尚小，自己又教导无方，怎么能够完全怪赵桐。
他是那么好，那样可爱的一个孩子。
千错万错，也都该是自己的错。
将赵桐送走，不是不心痛，不难受，但是又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难道是要他看着两个人都堕入万丈无人的深渊而万劫不复吗。
赵显绎期盼着，时间过去，赵桐长大一些，也许就能放下这段感情，放下过去，能够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以另外一种方式，而不是现在这样的感情，他这样期盼着，但是又担忧未来并不太可能像自己所想象的这样。
赵桐这边已经开始了全新的大学生活。
他每天吃过早餐从家出发去学校，走过十五分钟的路程，就到达画室开始作画。
因为是五年制的课程，并没有太多可以教授的东西，美院的同学大多自己练习绘画技巧，有公共课程的时候才会去上课。
这里优秀的资源和同学太多，赵桐无法忍受自己落后别人一截，他勤奋异常，为了不落后太多，并且每天还要花很多时间在学习语言上。
卓瑜见识了他拼命的程度，几乎不敢相信他的精力居然如此充沛。
他甚至劝赵桐，“我念研究生也没有你这样忙碌，你这样休息时间够吗？”
赵桐说实话并没有太多可以和卓瑜分享的东西，尤其是在艺术上，他关心和讨论的话题更加是一般人不能涉猎。
但是赵桐对卓瑜很客气，那种带着陌生人的生疏和尊重，他几乎不在乎他来监视还是作为赵显绎的传声筒，只是说，“我不觉得自己很忙，学校里面人人自危，还有人比我更加努力，我这种程度只能算是普通。”
卓瑜担心他再病倒了，那到时候可能赵显绎就要解雇自己了，所以他只能叹了口气说，“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了很多了，但是看到你，我才知道自己做得远远不够。”
赵桐耸耸肩，觉得自己面对的事情富有挑战又有趣，怎么会觉得忙碌而想要回家去睡大觉，他不把卓瑜的叮嘱放在心上，依然我行我素。
直到他一个周末放学回家，突然在街头看见一个背影，那个身影像极了赵显绎，赵桐几乎是想都没有想就立刻跟着那个人追了上去。
那个人走得很快，几乎是脚步生风，赵桐来了巴黎这么久还从未见到过一个人如此赶路的。都说欧洲人的生活节奏较慢，赵桐来到了欧洲之后，才发现他们确实是一天只要做好一件事情就很满足的名族。
赵桐舍不得就让对方这样走掉，他跑不上去跟着对方，想要在赵显绎消失之前拦住他。
赵显绎不闻不问他的追赶，只是越走越快，越走越远，赵桐几乎要赶不上他了，慌乱之中他叫出声来，“爸爸！”
那个人依然没有回应赵桐的喊声。
赵桐在十字路口被撞倒了，他带着的画笔和图纸掉了一地，周围行人匆匆，几乎没有人愿意停下来帮助他。
他抬起头来看远方的背影，才发现赵显绎早就被淹没在人群之中了，他把赵显绎跟丢了。
这时候卓瑜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神情焦急地问他，“赵桐，你怎么了？摔倒了吗？我扶你起来。”
赵桐瞬间泪涌了出来，哭着对卓瑜说，“我看到爸爸了，但是我跟丢了他，怎么办，我找不到他了。”
卓瑜瞪大了眼睛想，赵先生不是在国内吗，怎么可能出现在巴黎的街头。
他扶起了赵桐，对他说，“我们赶快回家去，别在街上说话。”
赵桐被他带回家，还有他画笔和图纸，进了家门，卓瑜才松一口气，道，“刚才那地方是拉美人区，你去哪里很危险知道吗？你爸爸没有来法国，他来了一定会告诉你的，怎么会让你找不到他。”
赵桐却陷在赵显绎走掉的那一幕里面走不出来，依然哭着道，“不，我是看见了爸爸的，我把他跟丢了，再也找不到他了。”
卓瑜盯着赵桐的眼睛对他强调，“桐桐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很想赵先生，但是他现在不在法国，你明白吗？他已经回家了，你生病的时候他来看过你，但是现在他已经回家了，你要明白，他不在这里！”
赵桐泪流满面，置若茫然地说，“我把他跟丢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为了报复他让他抛弃了我，我找不到他了，他不要我了。”
赵显绎消失在街头的那一幕深深刺激了赵桐。
他几乎不会辨认出那个背影根本就不是赵显绎本人，而只是一个跟他相似的人而已。
卓瑜倒吸了一口气，再一次强调道说，“赵桐，你听我说，事情不是这样的，赵先生现在还爱着你，他一直都爱着你，只是你不理解他的用心，他会在家等着你的，哪也不去，你不用担心他抛弃你。”
赵桐稍微被这番话打动了一些，他停止了哭泣，将信将疑地问卓瑜，“你说真的？”
卓瑜点头说，“是的，如果你愿意，可以回去见他。”
赵桐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卓瑜等了很久，才吐出一口气说，“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给你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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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梧桐深深
? 第三十七章 避
卓瑜劝赵桐回到房间休息之后，他在厨房里一边做饭，一边回忆刚才的一幕。
赵桐说他看到了赵显绎，真是活见鬼了。
赵显绎怎么可能这时候在这里出现。
卓瑜削着马铃薯皮，因为专注不了精力，他不得不停下来呼吸一口气。
他认为，赵桐那是出现了幻觉。
对于这种情况的发生，他感到棘手，又感到害怕。
赵显绎叫他照顾好赵桐，结果呢？
赵桐现在这样子如何能够称之为好。
让人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卓瑜思量着如何告诉赵显绎这一切，最终他没有了心思做饭，走到电话机旁，那部专门拨回国内的连线电话，卓瑜拿起来，拨通了赵家的电话。
电话才刚刚拨通，几乎是同时，赵显绎就接了起来。
中国和法国相差七个小时的时差呢，现在还是冬季时，完全是颠倒了昼夜，赵显绎却仍然还是立刻接起来了电话。
卓瑜听得他的声音带着期待，又混杂着疲惫，赵显绎说，“喂？桐桐？”
卓瑜呼出一口气来，他如何能够听不出赵显绎这是彻夜未眠，一直守在电话旁的期待声音。
他干涩的喉咙好不容易发出声，说，“喂，先生，是我，卓瑜，不是赵桐。”
赵显绎显然是糊涂了，并且一直盼望着赵桐能给他打电话。
但是赵桐却永远都不会给他打的。
赵桐和他之间现在隔着几万公里，中间还隔着一个卓瑜，赵桐如何能给他打电话。
赵显绎听到卓瑜的声音，慢慢恢复了理智，他知道这是卓瑜，而不是赵桐，电话里说，“哦，是你”，声音明显没有了刚才的期待和紧张，卓瑜咽了口唾沫，他觉得自己口渴，但是却喝不下水。
他是干涩。
并非口渴。
他如何对赵显绎谈起赵桐今天下午的情况呢。
赵显绎那么期望盼望赵桐一切都好好的，他在家为他彻夜不眠，都是因为思念和牵挂，还有放不下，但是赵桐却平白无故出现了幻觉，卓瑜觉得太难开口了，太难对赵显绎讲起今下午刚刚发生的一切。如果让他知道，他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卓瑜不敢想象，他深呼吸一口气，试图给自己力量和勇气，慢慢说道，“赵先生，赵桐他”
赵显绎突然打断了他，似乎是想到了很重要的事那样，口吻略微急切地说道，“卓瑜，你知道吗？我今天梦到了桐桐，他仍然在我的梦中，只是不肯进我的房间里来，我把门打开，他就转身跑了，我追出去，想要抓住他，让他不要跑远，对他说，‘桐儿，回来，我是爸爸，你不认识我了吗？’他回头来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跑，就站定在那里了，我也停了下来，看着他，没有走上前去，他没有消失，也没有走远，我们两个这样站着，互相看了好久卓瑜，你看，桐桐他还是会回到我的身边的对不对？你说呢，这个梦是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也许赵显绎不知道，卓瑜要费好大的劲，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的正常。
他对赵显绎说，“嗯，是的先生，现在你那边应该很晚了吧，你注意休息，不要太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了，如果睡不着，叫医生开些药也是好的啊。”
赵显绎笑了起来，仿佛今天小憩的时候，梦到了赵桐比什么都值得开心。
他也不在乎自己睡眠好不好，质量高不高了，只是能够在梦里见到赵桐，这就一切都值了。
即便只是那样小和虚无的一小段时间，也让他开心无比。
他说，“没关系，我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倒是你在国外，和赵桐一起，你要多照顾他，他对我不像以前的时候了，什么的粘我，贴着我，不愿意让我离开，如今他连面都不愿意和我见上一次，我不怪他，他在我梦中还是小时候的模样，那么小，就是以前我给你看的他的照片上的模样，哈哈，你说是不是很可爱。”
赵显绎这是得了失心疯似的，凌晨做梦醒来再也睡不着，反倒是对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拼命回忆过去的种种美好。这种大抵都是老年人才做的事情，因为人生不长，大限将至，没有多少美好的人生愿景可以仰望了，索性看看自己这辈子发生过的好事，这样一看，才发现原来人生全然都是好事，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过。
卓瑜听着他忆苦思甜，只想哭，又不能哭。
赵显绎对他讲起赵桐小时候的那种口吻，多么像一位慈父，像一个爱极了自己孩子的父亲。
但是自己不能说，不能告诉他赵桐的近况。
赵显绎说道最后，又不免叮嘱说，“你要好好替我照顾他，他是我的心肝宝贝，我把他托付给你了，你不要辜负了我，我会记得你的好的。”
这颇有白帝托孤的意思，卓瑜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终于哭了出来。
好在是赵显绎沉浸在自己一片遐想的美好的世界中，并未觉察到他的声音的不对劲。
他说，“我知道了，先生，请您放心，我不会辜负您的。”
赵显绎很满意自己找到一个负责任，诚实可靠的人照顾赵桐，他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也没问起到底是何事让卓瑜凌晨时分会打电话回来，他彻底忘了这件事，已经被那个和赵桐在同一个梦境中见面的梦迷住了。
卓瑜挂上了电话这才能彻底哭出来。
他咬住牙齿，呜呜哭泣，就像是某种犬科动物一样的呜鸣。
他双膝跪在地上，俨然是给赵显绎磕头谢罪一般。
可惜赵显绎看不到，但是他也仍然长跪不起。
赵显绎那种在电话里头诉说对赵桐的期许，对儿子小时候的追忆，如此种种，虽然如浮云掠影，惊鸿一瞥，早已过去，但是赵显绎如今多么可笑，却紧紧把这些拽在手里，认为这些才是自己拥有的，虽然失去，但是好过无法拥有，赵桐现在离开了他，留给他的，只能是曾经的点滴。
这样让人发笑，可笑，但是又因为可笑，让人觉得分外心酸，难过，煎熬。
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才会让一个人甘愿守着记忆过活，而不愿走出来面对现实。
也许是现实太过残忍，所以宁可自欺欺人，也不要看见现实的真面目。
赵显绎这么大的一个人了，不可能不懂这一切。
但是正因为懂，太懂了，所以才知道哄骗着自己的好，的重要性，和必要。
不然他可能真的没办法开心愉快起来，一直郁郁寡欢，这一年来让他的白发已经多了不少。
赵桐回到自己房间之后渐渐听得有人哭泣哀鸣的声音。
他放下画笔，打开门一探究竟。
这才从二楼的走廊上看到是卓瑜跪在地上，抱着头哭泣，他无法理解卓瑜为何这般做，但是他那样悲痛绝望的模样，让赵桐深深地铭记在了心里，他极其擅长捕捉人的这种内心释放时刻，那种人性的纠缠和沉沦让人沉迷，又让人警醒。
赵桐因此一个晚上没有吃饭，只能吞了一些干面包作为充饥之物。
他仍然是学校勤奋努力的好学生，老师和同学都被他身上体现出来的天赋所折服。
在他精神饱受折磨的一年多时间里，他居然能够被评选为学校最优秀的学子之一，学校举办一年一度的展览，展出学校最优秀学生作品集，赵桐一口气拿出了十多幅油画作品来，这几乎是别人五年毕业作品的总量，这其中便有那一幅关于卓瑜跪在电话机旁哭的画作。
并且这幅画获了奖，赵桐因此被评为学院最有潜力的学生。
校长专程为此次展出做演讲，赵桐收获了他来到法国的第一份成功。
与此同时，赵显绎闻讯也赶了来，他站在星期一下午的校园广场上，看着赵桐站在讲台上致辞，那一刻他觉得内心很平静，仿佛好久都未见到过这样的赵桐了，但是又仿佛，是夜夜梦里都见到他。
赵桐作为最有潜力的学院新人发完言，就把话筒递交给了身边的校务处主任。
很多人为赵桐的成功表示祝贺。
大家送他鲜花，礼物，巧克力，还有书籍。
赵桐都道谢收下。
卓瑜等人群散去来到他的身边，对他说，“恭喜你，如果赵先生能看到你今天的样子，一定会替你骄傲自豪。”
赵桐难得一笑，语气黯然，说，“可是他看不到，不是吗？他不愿意见我，把我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还有你作为中间的传话人，我做什么他都不在乎对不对。”
卓瑜眼睛闪了闪，里面带着悲伤，说，“你为什么会这样想赵先生，他很爱你，一直都爱你，只是你们之间存在误会，所以他才无法见你，你不知道你不在家的时候他为你操了多少心”
赵桐安静地听卓瑜讲完，卓瑜说了一半，才想起这是赵显绎叮嘱过自己不要跟赵桐讲的。
但是他已经说了。
他放弃似的松下了肩，低着头说，“赵先生也来了，他知道你要获奖，很高兴，忍不住想要来看你，没有经过你的允许，他很抱歉，但是他已经来了，就在广场的那边，如果你愿意，想要见见他吗？”
卓瑜作为赵显绎的代表，一直陪在赵桐身边，赵桐并不知道他会来。
听到卓瑜这般小心翼翼地询问，他才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卓瑜身后的赵显绎。
他几乎是没怎么变，但是却又变了很多了。
他的法令纹加深了，还有他额头的皱纹，仿佛也深刻了很多。
他英俊的面庞倒是没怎么被岁月抹去魅力，依然还是让人心动的模样，不少欧美的小姑娘看到他，还会为他议论纷纷。
赵显绎看到赵桐首先打招呼说，“桐儿，好久不见了。”
赵桐从未想到两个人时隔两年的见面是如此的平淡无奇，甚至充满了平静的。
他自己也心里毫无波澜，说，“爸爸好，没想到你会为了恭喜我而来，我很高兴，谢谢你。”
卓瑜这时候已经走远了，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赵显绎微微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很迷人，平添了岁月的魅力和沉稳，但是赵桐却心里难过起来，他知道，以前那个年轻的父亲不是这样的，他不会这样好脾气的笑，也不会这样客气疏远地跟自己说话。
时间把他们两个人终究改变了。
却没有人可以抗拒。
赵桐心里突然就难受起来，他更加难过的是自己居然就如此若无其事地接受这一切了，甚至也想反抗，抵抗什么。
这让他越发悲伤，为赵显绎的老去，也为时间的无情。
赵显绎穿着笔挺好看的风衣走过来，抚摸着他的头发，说，“你现在出息了，能看到你取得这样的成果，我很开心，也很高兴，你长大了，爸爸却老了。”
这是全天下所有父母都会说的话。
如果赵桐跟他关系再亲近一点儿，或者时间再倒回去一点儿，赵桐肯定会抱住他腰说，“不，我不要你老，我也不会离开你。”
但是如今他变了，变得沉默且寡言，很多感情在胸中翻滚，也不会对赵显绎说了。
他低着头，不好意思直视赵显绎温柔的眼神，说道，“没有，我还差得远呢，等我将来真正出息了，一定好好孝敬您。”
赵桐无意之间对赵显绎称呼了“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会这样，赵显绎听到他的话，又是满意地笑了笑，不甚在意道，“好了，看到你好，我一切也就放心了。以前是我过于冲动，把你突然之间送往法国，并不是想要惩罚你。桐儿，你现在长大，爸爸可以安心地离开，你要明白很多道理，不用爸爸教你，你都可以做得很好，这样，我离开你也就无憾了。今后的路你都要一个人走，爸爸不能陪你，虽然有很多遗憾，但是看到你能过得开心快乐，这就是做父亲的最大的心愿了。”
赵显绎这番话说得朴实无华，却硬生生把赵桐的眼眶逼出眼泪来。
他要努力忍住，才不在赵显绎面前哭出来。
赵显绎看他如今芝兰玉树一般，出类拔萃，心生快慰，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一件事了。
他对不起赵桐的地方很多，但是时光无路可回，让他只能放手，让这个孩子去寻找自己的天空。
他这个做父亲的老了，尽了该尽的义务，那就该是对孩子放手的时候了。
赵显绎给赵桐准备了一笔钱，然后给他在塞纳河边买下了现在他居住的那栋小房子，赵桐将来认不认他这个父亲都无所谓了。
时间久了，他也几就想明白了。
本来赵桐就不是自己的儿子，还要一再挽留他作什么。
难道还要用以前对他的好来道德捆绑他吗？
赵显绎不想的，所以他给赵桐自由，想让他离开自己以后比在自己身边过得更好更快乐更自由。
赵桐还不知道他所做的这一切，在学校的展览会上见到赵显绎这就已经是出乎意料的事情了，赵显绎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要不为之动容也很难。
他想要尽量装作得体大方的样子，感谢赵显绎这些年的照顾之恩，想要感谢他太多太多，感谢他今天的到来，但是情感那么多，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谢谢你，爸爸，我有今天，都是因为有你。”
赵显绎笑起来，笑得有点痴和傻。
他说道，“傻孩子。”
赵桐看着他离开，他的车子就在马路对面等着他。
赵桐有些难过和失落能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总是那么短，那么短。
好像从小时候开始，就从来没有满足过和父亲呆在一起的时间。
只要和父亲呆在一起，时间就好像被狡猾的小偷偷走了，不知不觉变少了好多好多。
赵显绎的身影转身离去，一阵风吹过广场，赵桐立刻迷了眼，趁此机会转过身，正好，可以不用看见赵显绎最后离开自己的那一幕。
他拼命装作十分镇定平静的样子，想要不在乎刚才赵显绎说过的那一番话，每一个字，每一音节。
他心里一遍一遍默念，再见了爸爸，再见，爸爸我爱你。
他多么想留住赵显绎，让他留下来陪自己，不要在离开自己啊。
分离了两年那么长的时间难道还不够吗？
还要让这段时间更长，距离更遥远吗？
他每一次忍住要回头去张望的冲动，最为害怕自己转过头，就看见赵显绎也看着自己，那样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行为来。
感情在心里压抑了两年的时间，再次见到那个人，却还是立刻就全数瓦解，溃不成军。
赵桐见到赵显绎的时候比不见他的时候更为想他，爱他。
因为不见的时候可以骗自己，麻痹自己。
但是见到了他本人，却没有任何借口再骗自己了。
他害怕自己一回头，就又回到两年前的那个节点，让赵显绎为难，两人的关系依然是进退维谷。
所以他只能拼命忍住不让自己回头，不让赵显绎回头，不给他一个留下来的借口。
差一点儿他就几乎成功了。
就在他料想自己等待了足够长的时间之后，料定赵显绎此时已经坐上了汽车离开广场，去往机场的路上了。
此时整个广场的人都莫名骚动了起来。
他莫名其妙地看见人群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动，那些黑压压得人头攒动，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好奇地围着同一个地方。
卓瑜早就吓傻了，不要命地跑了过去，赵桐不明所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陷入一片像是全世界的天都要塌了的恐慌之中。
等到他走到了街边，走到赵显绎的汽车旁，这才发现他原来并没有坐上车离开。
他躺在那里，好像不是他本人一样，赵桐不敢相信，这个长得如此像赵显绎的人，怎么可能是赵显绎。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你们不留言的话，我就?
☆、第三十八章 梧桐深深
? 第三十八章兄长
赵桐从未知道自己如此害怕失去赵显绎，他的反应几乎是本能地，自发地，冲动地，就惊慌失措起来，叫喊着，求救着，生怕赵显绎因此死去。
他跪在赵显绎的身边哭叫，所有人都无法拦住他的激动，旁人眼神里面流露出叹息和难过，车祸这种事情发生在谁身上都令人侧目。
但是谁也不愿上前帮他，医护人员及时赶到把他从赵显绎的身边硬生生扯走，卓瑜为了制止住情绪失控中的他，不得不将他拦腰抱走。最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赵桐按住带上了车，匆匆赶往医院，两人等在抢救室外。
等待的时间是那么长，漫长到赵桐几乎以为赵显绎已经死了，是因为他死了，所以没能救活他的医生才不敢出来见自己。赵桐陷入在这种焦虑和恐慌中，身体不断发抖，到了最后他才发现，原来那不是发抖，而是发冷。
他不停地假设如果赵显绎死了的话自己怎么办，自己该怎办，自己会不会也去死，但是万幸的消息是最后赵显绎没死，他被抢救活了，只是未能醒过来，需要送往重症监护室留院观察。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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