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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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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L]阴阳诡师 作者:莫年少

    第22节

    “死到临头还要挣扎,不自量力。”冷眼扫过上官流云,迦叶回头化开梼杌身上的咒索,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兀自言语道:“也罢,让梼杌送你,多少能给你个痛快,可惜日后未必会会再有像你这样的人来陪本座尽兴了。”

    被解开咒索的梼杌昂起头吼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裂空而来,颤抖的地面开始裂出巨大的缝隙,夹着野兽腥臭气息的劲风扑面而来,然而上官流云却早已没有了躲闪的力气。

    “死混蛋——!”

    第116章 业障

    满目殷红的血色,万俟十三焦急的喊声传入莫晓风的耳中她也充耳未闻,脑子里全是梼杌的利齿贯穿上官流云胸口的场景,胸腔里难以名状的痛几乎令莫晓风窒息。

    强忍着身体里剧痛,莫晓风想要撑着身旁的桌椅站起,却不想掀翻了桌上的茶盏,瓷器破碎的响声惊动隔壁的玉鹿和红莲,二人匆匆赶到莫晓风的房中,就看见莫晓风跌坐在地上,破碎的瓷器和挂盘散在一旁,血液和茶水混作一处。

    “这是怎么回事?”看着满目狼藉的房间,玉鹿和红莲心头一紧,慌张问道。

    没有多余的力气回答二人的问话,莫晓风伸手用力攥着万俟十三的袖子,颤抖着嗫嚅道:“十三……布阵,去阴司!快去!”

    本命符被冲破带来的巨大反噬令她清楚地明白上官流云此刻的处境。本以为迦叶麾下只有蚩尤一脉的千年怨灵,以上官流云灵王境的修为对付起来胜算颇多,没想到她竟然将梼杌这样的上古凶兽都豢养在地底,面对千年怨灵和梼杌的连续缠斗,纵然上官流云修为再高多半也是九死一生。

    “十三,你还愣着干什么?”见万俟十三立在原地不动,莫晓风心急催促道:“你知不知道死混蛋她就要……”

    没等莫晓风把话说完,万俟十三就已经绕到她身后,一记手刀将她敲晕过去。

    “小姐,恕十三难以从命。”撑起莫晓风的身子,万俟十三伸手抚过她憔悴苍白的脸,幽幽叹道。本命符破裂意味着什么她和莫晓风心底都清楚,上官流云的性命在莫晓风心里有多少分量她多少也能掂量,然而她却不能循着莫晓风的意思去搭救上官流云。这一趟浑水太深,如今连她也看不清底细,又怎么能再让莫晓风深陷其中?

    万俟十三承认这是她的自私,她可以为莫晓风赴汤蹈火,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莫晓风拖着这样的身子去为他人送死。纵然心知莫晓风醒来后许会怨她一世,但万俟十三还是希望莫晓风能平平安安地活着。

    “十三姑娘,这是怎么了?莫大小姐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沉下眉头,玉鹿低声问道。依着她对万俟十三和莫晓风的了解,倘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万俟十三断然不会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莫晓风。

    抱起莫晓风纤瘦的身躯,万俟十三顿了顿,道:“小姐埋在上官姑娘身上的本命符被打破了,咒力出现了反噬。”

    “本命符被打破,难道是上官姑娘她……”

    默然点了点头,万俟十三长长叹了口气。莫晓风的本命符咒只有在命悬一线的时候才会开启,然而如今连本命符咒都被贯穿,上官流云存活下来的可能性渺如尘埃。况且就算众人现在追去阴司,也只能是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去收尸罢了。

    紧咬着唇立在原地,红莲两眼发直,全身剧烈颤抖。

    “怎么会……不会的……她不会死!千年前她都能想办法分出一丝游魂转世,如今怎么会死!一定不会的……”

    来不及劝慰红莲,玉鹿蹙起眉,眼风向旁一滑,目光登时一亮,道:“上官姑娘一定还活着,你们看,她的命盘还在转动!若她殒命黄泉,她的命盘怎会还有卦象呢?”

    红莲和万俟十三闻言一醒,赶紧朝莫晓风掉在地上的卦盘探去。只见卦盘上标刻着上官流云的姓名字号和生辰八字,卦盘中心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辉,虽然微弱却显得十分祥和。昭示着命盘的挂针在卦盘中心缓缓转动,生命之力在其中缓缓流转。

    “太好了,她没死!”稍稍定了定神,红莲喜泣道。

    低头盯着缓慢转动的挂针看了一会,玉鹿顿了顿道:“卦针转动如此之慢,看来上官姑娘的情况似乎不容乐观。咱们还是一起去阴司看一看吧!”

    “我家小姐刚遭咒力反噬,现在只怕入不了阴司,此番就不与二位姑娘同行了!”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莫晓风,万俟十三咬了咬牙道。

    “莫大小姐阳寿未尽,硬闯阴司定然修为大损,所以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十三姑娘就留在此地照料莫大小姐,我跟随师尊修行多年早已逃出六道,鬼差们不会为难我,所以阴司之地我去就好。”心思逐渐冷静,红莲淡声道。

    “我和你一起!”没有半点犹豫地追随,玉鹿抬眼望向红莲,心底忽而有些酸涩。她比谁都清楚,在红莲心底,她永远无法超越重明。在过去的几千年岁月里,红莲的心一直挂在重明身上,从未回头真心看过她一眼。好不容易这一千年夙愿将成达成,她又怎么忍心看着红莲再度失望?

    终究是放不下。

    “玉鹿……”

    心思忽颤,红莲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就看见玉鹿摇了摇头,朝她温柔地笑了笑:“前些日子回钟山后我向师尊讨要了一片龙鳞护身,如今碧落黄泉都可以自在出入,所以不必为我担心。两个人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明亮的眸对上玉鹿闪烁的目光,感受到她眼底的坚持,红莲也只好点头同意。

    见二人主意商定,万俟十三才抱起莫晓风,道:“我先送小姐回房,之后的事就有劳二位姑娘了。”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出发。”

    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命盘,红莲心底隐隐有些担忧,上官流云明明已经突破了灵王境,对付迦叶麾下的怨灵应当绰绰有余,如今却再度落到命悬一线的地步,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浓烈的血腥气息和腥臭的野兽气味相互混杂蹿进上官流云的鼻息,身体无法动弹,只能仰面躺着,死死盯住视野上方迦叶讥讽的面容。

    “梼杌,给她留个全尸,也算对得起她陪本座下的这局好棋。”

    长袍在阴风里猎猎作响,上官流云眼睁睁看着迦叶走进远处的黑暗中。梼杌沉重的脚步声在她耳畔震动,宛如擂鼓,锋利的长齿钻进她的视野,随后急速落下,刺进她的大腿。钻心剧痛刹那间将她的意识彻底淹没,脑海里开始逐渐跳闪出残缺的幻影。

    “难怪你会和她狼狈为奸,当年我替你老子收拾你,你就一直等着这个机会报仇吧……”

    冷然笑了笑,上官流云望着梼杌,低低道。那些深深印刻在她心底,却曾经一度被她遗忘的,属于重明的鲜活记忆已经被她逐渐想起。

    万事有因才会结果,黄帝与蚩尤的因,结成了迦叶这场祸端的果。她对龙清寒的情,造就了如今这样躺在案板上任人宰割的结局。世间诸法,不过是因果业障纠缠,才显出今日这般模样。

    随着飘忽的灵魂开始浮动,几乎要脱离这具残躯。

    突破灵王境最大的差异就在于此,就算脱离凡胎,灵魂却仍在苟延残喘。

    “……皆、阵、列、前、行,释——”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带血的利齿也从身体里抽出,再一次落下,贯穿前胸,而上官流云却已经无法感受到疼痛。

    明明所有的咒法都已经解开,却还是来不及了吗?

    终究晚了一步,真想再看看她的模样,清寒……

    四下里骤然归入寂静,半晌后,尖锐高昂的鸟鸣突然自地底传来,划破苍穹。地面开始剧烈地颤抖,生涩的铁链摩擦声在耳畔回荡。感受到梼杌的脚步开始逐渐后退,上官流云撑着最后一丝游魂气力睁开眼,才发现面前不知何时凝聚了一团血光,血光四周的锁钉渐次显现,巨大的玄鸟身影在浮浮沉沉的血光中张开眼,恰如梦境中的模样,深深攫住上官流云的魂。

    重明。

    是来迎接她的这丝游魂吗?上官流云望着血光浮动中闪烁的玄鸟身影,心道。

    或许吧,如今她已经没有半点挣扎的气力,又何谈解开重明身上的锁钉继而融入神体?

    暗红色的血光一点一点将上官流云纳入其中,将她的魂魄与身体缓缓分离。撕裂般的疼痛钻进上官流云身体里,令她不得不动用龙清寒的神念来慰伤。无力地看着自己残破的身躯垂落在地上,上官流云心底有些涩然,这道阵法或许是打算连她这一缕残魂也一起封印吧。毕竟如今的她不过是一缕破败的残魂,除了龙清寒的神念和那些上古时期久远的记忆,其余的概无所剩,哪里还会有反抗的气力?

    只可惜不能死在龙清寒身旁,或许是这一世最大的遗憾。

    第117章 饮汤

    “荒唐!你身为元凤一脉的继承人,怎么这般荒唐不争气!”

    “你说喜欢尘世苍生,我就由着你的性子让你出去。如今你却做出这等事来!且不论她身上还带着噬神蛊的毒,你身为女子,竟如此不顾伦常要与她厮混在一处,成何体统!”

    “倘若你执意如此,就休怪我不客气!我宁愿你死,也不会让你和她在一起!”

    耳畔响起低声絮语,眼前不断晃过千年前遥远的记忆,上官流云倒在地上充满疲惫和虚弱感。身体虽然没有半点气力,灵魂也变得轻飘飘的,但是胸腔里缓慢跳动的心脏和温热流淌的血液让她清楚意识到她还活在这个世间,同时也脱离了这个世间。

    她是阴阳师,也是上古的神尊,她很清楚阴阳之间的差异,如今的她已经摆脱了凡人的血肉之躯,也没有像所有死去的人一样变成空洞的魂灵。阵法不但没有束缚她这一缕残魂,反而将所有被封印的灵魂都释放了出来,她的魂魄意识还在,虚弱的灵魂碎片被纳入一具熟悉的躯体里,她的灵力和神念也随之涌进这具荒废了太久的身躯。

    “玉鹿,她……怎么样了?”

    “幸好她昏迷之前已经解开了咒法,如今神体已经摆脱了阵法咒缚,她的魂识和神念正在回归神体……”

    耳边突然响起略带担忧的交谈,声音极是熟悉,是玉鹿和红莲。

    “那她什么时候会醒?”

    “不知道,神魂回归的事我也是头一次遇见。要不然,你在这里守着,我回一趟钟山,问一下师尊他老人家。”

    “恩,我等你。”

    ……

    窸窣的脚步声渐远,上官流云嚅了嚅唇。

    “疼……”

    费力地挪了挪疼痛欲裂的头,跟着在几次三番的努力之下,上官流云的眼才将将拉出一条缝。眼前的景象朦胧摇晃,过了好一会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上官流云眨了眨眼,就看见满目猩红妖冶的彼岸花正迎风绽放。

    僵硬地扭过头去,跟着就看见不远处的彼岸花丛里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人,果然是红莲。

    “你醒了!”

    红莲听见动静,急忙跑到上官流云身边。

    略有些呆滞的目光盯着红莲看了很久,上官流云顿了一会,缓慢地抬起手按在红莲头上轻轻揉了揉:“小不点,长大了。”

    呼吸霎时一颤,红莲的身子僵在原地,目光不肯置信地望着上官流云。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似的,几乎喘不过气来。过了好一会儿,红莲才颤抖着开口:“你……”

    没等她说完,上官流云就已经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跟着轻轻地点了点头,有些虚弱地回道:“我没事,死不了,只是这具身体被封印久了,一时半刻还无法苏醒罢了。”

    红莲蹲下身,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躺在彼岸花花丛里的上官流云。依旧是记忆里那副熟悉的模样,只是墨染的眸子变得更加深邃,黑色的瞳孔里像是蕴藏着无垠的夜空,能勘破时空,洞悉生死。

    “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

    虽然上官流云的神体正在吸纳她的神念和灵力苏醒,但红莲还是感觉到上官流云身上有股灵力耗尽的虚弱。她心底有些担心,倘若神体苏醒前上官流云的灵力就已经耗尽,那么上官流云的灵魂必定也会随之消散。

    上官流云心底也清楚,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和任何一个强敌对抗。失去了肉躯,能仰仗的灵力和神念也在不断被神体抽取,此刻就算是莫晓风也能轻而易举击败她。

    “带我走,到隐蔽的地方去,别让你师尊在这个时候找来就行,否则以我现在的状态,定然有死无生。”上官流云低声道,她的灵魂尚有残缺,眼下十分脆弱。迦叶千方百计地想要置她和龙清寒于死地,倘若知道她不但没有死,反而解开了神体的封印,一定会抓住最后的机会前来杀她。

    “只要不被师尊座下怨灵发现就不会泄露行踪,但是这些怨灵游荡于地底各处。只有阴司地府有鬼差行事的地方她们才不敢靠近。可是……”

    说话声突然一顿,红莲咬着下唇,有些犹豫。

    “可是要到鬼差行事的地方就要踏过奈何桥,饮下孟婆汤,了却尘缘是吧。”明眼洞穿红莲的心事,上官流云点破道。

    点了点头,红莲沉声道:“倘若饮下孟婆汤,你就会忘记龙姑娘,那么……”

    唇角轻勾,上官流云浅浅笑道:“我不会饮下那碗汤,也不会忘记她,更何况有情人若不肯相忘,孟婆汤又能怎样?带我去吧,我想早些回去见她。”

    心思微颤,明亮的双眸望着上官流云,便瞧见上官流云漆黑深邃的眼眸里透着坚定。红莲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上官流云脸上显露出这样的神色,这样的神色意味着什么样的决心,红莲心底明白。就算饮下孟婆汤上官流云也不会忘记龙清寒,但一定会忘记她吧。

    盯着上官流云看了一会,红莲低声道:“好,你放心,你于我有大恩,我在一日就有你一日。”

    把身上的灵力敛起,上官流云回头看了红莲一眼,接着低声道:“你我之间溯世恩仇早已两消。”

    “可我终究还是欠你一条命,让我还清了也好。”红莲哽道。她想起迦叶曾对她说过,她是蚩尤一脉的后人,身上流着蚩尤一族的血,她生来就注定要与昆仑诸神为敌。然而她一生的劫却都系在神的身上,重明,玉鹿,无论哪一个她都无法下手。

    或许这就是所谓夙命。

    “还清了,兴许我就能放下你了。”架起上官流云的神体,红莲幽幽道。她心里清楚,面前的人不是她的归宿,她执着地找了她千年,不过是因为欠着一个执念,无法放下罢了。

    “这样也好。”

    穿过妖冶的彼岸花海,阴司地府的牌坊就立在黄泉路的尽头。牌坊的外面笼罩着迷雾,死气沉沉的,一眼望去,只有一座桥孤零零地架在河上。

    “过了牌坊,立着三生石的那边就是奈何桥了。”扶着上官流云在阴司地府的牌坊前止住脚步,红莲低声道。

    “我知道,送我过去吧。”

    撑着身子向前刚走了几步,红莲突然止住脚步拉住上官流云闪到一旁。

    “该死,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怎么了?”蹙起眉头,上官流云压低声音问道。

    “牌坊前有师尊坐下的怨灵,我去引开他们。”敏锐的目光扫过四周,红莲幽幽道。

    “不要打草惊蛇。”上官流云低声提醒。

    话音刚落,便瞧见红莲双手指尖捻了个咒诀朝阴司地府的牌坊下射去。眨眼间就将怨灵封在了原地。

    “这道符只能让它们昏睡一炷香的时间,你快走!上桥,躲进投胎的游魂里,它们就不会追来了。”说完,红莲用力一推,把上官流云朝牌坊后推去。

    “那你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脱身,不必为我担心。而且这样一来,我欠你的也算还清了。”

    上官流云一愣,抬头就看见红莲脸上挂着释然的笑意,心头蓦然一沉,跟着便头也不回地上了奈何桥,钻进排队投胎的游魂队伍里。

    望着上官流云的身影隐没在游魂队伍里,红莲这才松了一口气,留下一道禁制就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但凡能踏上奈何桥投胎的游魂,大多阳寿已尽,步至此处是早已前缘了断,是以饮汤的时候也没有多少留恋。

    “前世泪,皆在碗中。”

    捧过孟婆手里的,上官流云忽而笑得有些苦涩。她向来不喜落泪,是以手中的汤也少得可怜。

    “饮下这碗汤了却尘缘,安心投胎去吧。”

    悄然伸手捻了个咒抵在自己喉间,上官流云佯作游魂模样饮下碗中的汤,走下奈何桥。

    “孟婆汤就是这样的滋味么?”涩然笑了笑,上官流云扣起指间向腹下一点,刚饮下的孟婆汤就被她尽数吐了出来。

    “原来情之一字,竟比孟婆汤还要苦涩。”

    心底暗自叹了一声,上官流云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身体里已经逐渐开始恢复气力,灵力和神念正在融入身体里。神体不比凡胎,能承载上官流云的所不能承载的灵力和神念,而且再重的伤势只要有灵力和神念作为支撑,愈合起来也十分迅速。但到底是荒废已久的身体,要想恢复到过去的模样就需要大量的灵力,然而以上官流云现在这副弱脱的灵魂却根本无法承受释放灵力时所带来的反噬,是以她只能通过控制灵力和神念的释放速度慢慢唤醒身躯。

    灵力在体内缓缓流淌,身体一点一点苏醒,曾经模糊在幻境中出现的场景清晰地印在上官流云的脑海。那些封存在灵魂深处的记忆,随着灵魂拼合逐渐变得完整。前世经历的重重景象,一幕一幕展现在她眼前。她是昆仑里百宠加身的神尊,却在无意间对一个女子动了情念,她隔一次又一次地溜出昆仑也只是为了隔着厚厚的冰层多看她一眼,她擅自将自己的神念埋入龙清寒的身体,为此她触怒至亲,被褫夺神体封印在阵法里,靠着一缕残魂转世投胎,她为她死,也为她生……

    第118章 清算【上】

    穿过浓厚的雾霭,出现在红莲眼前的是一片广袤的平原。

    昏暗的天空与血红色的土壤相接,低低地压在地平线上,散发着一股苍凉的气息。这里曾是忘川河的支流流经的地方,自诸神隐世后逐渐干枯,河床又经千年沧桑,逐渐形成现在这般模样。这片土地上没有任何建筑,无法用来藏身遮挡,但却是正面交锋的最佳场所。

    眼风扫过四周,入眼之处,火红色的云在天边翻滚,阴气在平原上随风流动。重重脚步声由远及近一点一点向她逼近,数只怨灵正从身后追上来。前方没有藏身之所,再往前走也没有任何意义。

    “看来只能在这里做个了断了。”心里暗自想着,红莲咬破指尖,双手结了个印,攒身按到土里。

    “蚩尤血缚,万魂引——!”

    血腥阴冷的风自四面八方吹来,吹散红莲的发,血红色的土地上开始闪耀出幽冷的光泽。紧追上来的怨灵被幽光笼罩,庞大的身躯蓦然一滞,眨眼就被缚进了土里,动也不能动。浓重的血气冲破黑色的怨气,怨气中的灵魂开始逐渐显现出原本的模样。

    短剑出鞘,红莲走到阵法边缘,低头打量着被魂引咒法锁住的怨灵。一张张埋在前世记忆里的熟悉面孔映入她的眼帘,站在幽光阵法的中心望着不断挣扎的怨灵,心里忽而升起一种难以言状的感觉。

    蚩尤血缚是上古时咒师流传下来的术法咒刻,仅有咒师一脉能行此术。这是以蚩尤血脉为祭,以一敌百的招式,通常只在抵御外敌时使用,然而如今这样的招式却被用到了同是蚩尤一族后人的身上。面前的怨灵都曾是她的族人,因着阳寿未尽就惨遭横死,心底存着执怨,是以在地底徘徊千年,不愿转世。

    “都是可怜人,不过都是执念一场,既不能回头,又何必不忘?”轻叹一声,手中短剑利落地挽了个花,剑锋带起的寒光横扫过怨灵们的胸口,眨眼间就将覆在阵法里的诸多怨灵统统击溃。

    “如此一来,你们也算解脱了!”

    引开怨灵,她和上官流云的恩仇就已清算干净,接下来该是去另一笔的时候了。短剑归鞘,正当红莲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身后突然刮来一阵阴冷的风,跟着一道颀长纤细的影子自地底钻出,同时带来强大的威压感像要将周围的空气彻底撕裂。

    熟悉的影子落到眼底,红莲眼底却没有丝毫意外。自夜战后她就明白,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漂亮!干净利落,没有枉费本座这么多年的精心栽培。只可惜本座教了你这么多东西,到头来你学得最出色的竟是恩将仇报。”幽幽叹息,迦叶望着红莲的目光格外温柔。

    没有人能看出这样柔和的目光里暗藏着多少风波,但空气里传来的强大威压感足以让人从骨子里泛起寒意。

    捏着短剑的手紧了紧,红莲咬了咬牙,眼底漫开重重杀气:“恩将仇报?你授我术法不过是贪图我咒师一族的血脉,想利用我达成你的愿望。我和这地底千万族人一样,不过只是你手里的一枚棋子,你利用我这么多年,难道我还应该千恩万谢跪地叩首么?”

    “本座授你术法是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够手刃仇敌,倘若没有本座传授你蚩尤血咒,你早就化成白骨,轮回投胎,怎么会活到今天?说起来你真该感谢本座才是。”迦叶面上没有丝毫变化,手中的长杖在地上有意无意地轻点着。

    “就算是轮回投胎也比像个鬼魂一样地游荡在这个世间要好上千百倍!你明知道她是我活在这世间唯一的执念,却还是设计谋算她,借刀杀人不成,就将她的神体锁在阴司地底,千百年来不断用怨气折磨她。为了寻她,我在这地底行尸走肉地过了这么多年!如今还要以咒师血脉对付自己族人的亡魂!迦叶!倘我今日要动手取人性命,第一个就是你!”

    握着短剑的手隐隐颤抖,红莲笑起来,妖冶得宛如黄泉畔盛开曼珠沙华。

    敛了脸上的柔光,迦叶唇角微勾:“她不过是救了你一命,你就对她这么死心塌地。别忘了当年你的父母,亲人,族人可都是死在他们那些所谓的神尊手里。杀我?你以为以你现在的修为,能够胜过本座?你要知道,就算你有蚩尤血缚,本座要杀你还是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征战本就是生死之事,况且我既身为蚩尤一脉的后人,从握住兵器的那一刻开始就不会胆怯。蚩尤一脉的族人宁可战死也不愿和你这种败类一样苟且偷生。”

    阴狠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意,迦叶面色一沉,冷道:“苟且偷生?那是他们愚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本座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就是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尊看看,这局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是吗?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大。”轻声哂笑,红莲抬起眼,望着迦叶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怜悯。

    纤长的睫羽垂下,盖住乌黑的双眼,迦叶深吸了一口气,顿了一会,道:“念在你我同宗的份上本座不杀你,你既不愿再助本座,本座只能把你暂押无间之地。不过,很快,本座就能灭掉那些高高在上的神。”

    “然后再取我的血,祭引,从而夺取蚩尤王印。蚩尤王印里封存着上古之时蚩尤的神念,而解开封印的正是咒师一脉的血。师尊,你的算盘打得不错,可笑我竟然用了这么多年才看清楚。”

    “看来你跟了本座这么多年,不止是修为有所长进。也罢,被你猜到也无妨,毕竟本座想要的从未失手过。”

    “是么?可是我身上的血宁可尽洒荒原,也绝不会奉你一滴!”咬了咬牙,红莲飞快地扣起指尖:“蚩尤血缚,碎流——”

    猩红血色散开,笼住整片天空,与此同时带着寒气的剑锋也向着迦叶逼去。她和迦叶的恩怨太深,如今也该到了清算的时间。

    兵器与兵器相格,发出刺耳的铮鸣,迦叶手中的长杖擦着剑锋拨开剑势,跟着手腕一翻,长杖转眼就要砸到红莲背上。红莲回撤不及,正准备硬生生挨下这一击,突然眼前闪过一抹黑色,跟着一道亮眼的银光贴着迦叶的手背擦过去,顿时一股冷到骨子里的幽寒侵入迦叶的骨子里,惊得她急忙撤回手去。

    一击未成反而添了伤口,迦叶沉下脸色,抬起头就看见一道玉鹿立在身前,替红莲化解了刚才的险境。

    “烛龙座下的狗腿子徒弟?居然能追到这里来,还真是痴情。不过她心底装着别人,你就算把心肝掏给她,她也不会多看你一眼,说起来倒是可悲。本座劝你还是乖乖回去修行,不必陪她送死。”

    将红莲挡在身后,玉鹿横眼扫过迦叶,怒道:“我和她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迦叶,交出我家主上的龙珠!”

    “人都死了,还惦记着这颗珠子?也罢,如今留着这破珠子也没有用了,龙珠就在这,你若想要就自己来取吧!”迦叶说着挥掌如刀,掌风震碎长杖顶端,露出黯淡的珠光。

    珠光落入眼底,玉鹿见状飞身上前就要去夺。长剑出鞘,身形宛如雨燕在猩红一片的荒原上轻捷移动。红莲的目光定在玉鹿身上,心却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玉鹿以龙珠作为借口瞒得了天下人也瞒不住她,从她出手的那一刻起,她的来意就已昭然若揭。她是这世间最爱她的人,明知没有半点回报还是义无反顾许了她一世真心。她和她之间的债早已无法清算,她欠了她太多。

    张了张口,红莲刚想唤玉鹿的名字,眼前陡变的景象却生生将她惊住,喉咙就像是被人扼住一般,根本说不出话来。

    迦叶的长杖晃过玉鹿的头顶,被玉鹿堪堪避过,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跟着径直刺向迦叶的心口。长杖交手,迦叶旋身躲闪同时运掌向玉鹿劈去。

    强袭而来的攻势,带着迫人的威压。长剑贯穿迦叶左肩的同时,沉重的一掌亦正中玉鹿胸前。掌势太沉,玉鹿连退好几步才站稳脚步,吐出一口血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没等玉鹿缓过气来就听见身后传来红莲的惊呼。

    “小心!”

    听见呼喊,玉鹿急忙回头,只见眼前剑光闪过,跟着温热的鲜血喷洒在她脸上,灼伤了她的脸。迦叶的手杖立在一旁,内里暗藏的长剑贯穿红莲的胸口。

    “阿莲!”

    伸手抱住浑身浴血的红莲,玉鹿没想到红莲会在这样的时刻冲上来挡在她身后。

    “你……你……”玉鹿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摸索伤药也变得手忙脚乱起来。

    “我……没事。你放心……她不会杀我。”

    第119章 清算【下】

    断断续续的字句从红莲口中吐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迦叶,笑得有些苍白:“我身上流着咒师的血……是蚩尤血缚唯一的咒引,她想成为蚩尤的王,就需要蚩尤血缚的咒法来操控地底蚩尤一脉的亡魂……所以,她不会杀我……”

    “是吗?”唇角勾起诡异的弧度,迦叶冷冷道:“红莲你跟了本座这么久,怎么这一点还没学会?”

    森寒的目光扫过,红莲便感到浑身发冷。刀锋上散发出的刺骨寒意,在贯穿血肉的同时侵入骨髓。跟着就听见迦叶呵呵一笑,谑道:“本座的心思,何时容得你们来猜!”

    握紧剑身的手突然拧动衔接处的暗槽,跟着便传来一声闷响。

    血肉被绞穿带起剧烈的痛楚,寒气贯穿心口,红莲低头,就看见无数长约半臂的锋利冰刺入昙花绽开,与此同时熟悉的剑啸声也从耳畔传来,霍如羿射九日,矫若帝骖游龙。在红莲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人拥有这样凌厉的剑势。

    浩浩剑气在迦叶措手不及间荡开,将长杖于暗剑斩作两段。

    玉鹿手里的剑犹自铮鸣,殷红的鲜血顺着剑锋滴落到地上。

    “迦叶!你休想再动她!”

    单手揽住红莲单薄的身子,玉鹿一只手抵上红莲的后心,将灵力缓缓注进她的身体。红莲抬头看她,只见她身上的玄色外袍已经裂开数道口子,嘴角带血,发丝凌乱。生平第一次,红莲讨厌玉鹿身上这一袭玄衫,深如墨色遮去了所有的伤,只留下浓烈的血腥味。

    “玉鹿,别做傻事。”抬手抚上玉鹿的脸,红莲艰难地说。眼前的人令她心疼,她欠了玉鹿太多,哪怕是用尽余生也还不请。“我身为蚩尤咒师的后人,身上的血控着地底蚩尤一族的魂,注定逃不出这地底。我给不起你想要的东西,你又何必……”

    “别说话……你别说话,安心让我替你疗伤……这些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算我求你,求你……活下来……”玉鹿的声音颤抖得厉害,隐隐还压着哭腔。

    红莲抬起头看她,才发现眼前的景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得格外模糊,但依旧能辨认出灼目的血色。红莲看到自己的血沾在玉鹿的眼角,混着她的泪一起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阿莲,答应我,活下来……”

    一瞬间,大量的灵力在身侧涌动,红莲脑袋一炸,脑海里一片空白。她看见玉鹿提着剑绕到她身前,在她身旁布下结界,她抬手去拉她,结果却连她的衣袂都没能摸到。

    剑啸宛如龙吟破空传来,响彻天地,玉鹿的身影隐没在剑光里,然而红莲倒在结界里,连动的力气都没有,她眼前早已混沌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这一次恐怕不能答应你了,我不想再骗你。”低低叹了一声,红莲捻动指尖咒诀,刺穿身体的冰刺逐渐石化,就连红莲的身子都随之变得僵硬起来。

    “封印!你休想自尽!”

    剑光中突然闪出一道暗影朝着红莲的方向慌张奔来,红莲抬头看着迦叶模糊的影子,释然的笑了笑。

    “你和昆仑众神的恩怨我本不打算插手,迦叶,千百年前蚩尤就亡了,你又何必再执着?王座不是你的,就算你复了仇,地底数万族人的亡魂也未必会听命于你。咒师血脉你得不到,人心你也得不到,迦叶,我奉劝你还是收手吧。”

    “你休想!开弓没有回头箭,本座苦营至今,绝不会收手!”

    “你既不愿收手,你我之间也成死局一场。你既要伤害她们,我就不会让你如愿。”

    “本座苦心经营下这百年基业,岂可因你葬送!你既然想死,本座就成全你,但哪怕是最后一滴血,本座都要先从你身上取出来!”迦叶说罢,长剑直取红莲眉心。

    望着迦叶汹汹而来的招式,红莲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将目光落在迦叶身后的玉鹿身上。

    玉鹿倒在血泊里,身上的衣衫早已被血浸透,被剑气划破的伤口遍布全身。她望着玉鹿嚅了嚅唇,跟着就见玉鹿的身子猛地一颤,挣扎着就要向她爬来。然而残破的身躯早已连动的力气都没有。

    红莲。

    她的红莲。

    脑海里浑噩一片,玉鹿索性闭上眼。往昔的时光一点一点倒退,陈旧而鲜活的景色一点一点浮现在她眼前,大雪飘落,覆上眉心,她一袭红衣执伞而来,艳染了这一方世界,从此之后目光所及皆是她的身影,入骨冰凉。

    长剑刺入红莲眉心的刹那殷红的鲜血滴落到迦叶手中。迦叶捧着那一滴血,如获至宝一般,正欲结咒将其保存起来,不料眼前突然晃过一道咒光,紧跟着一条断臂被抛至半空,热血洒了一地。

    飞鸟啼鸣与迦叶的嘶吼声融做一处,咒光与剑光交织闪过,惊得玉鹿骤然睁开双眼,朝响声传来的方向张望,跟着便看见两道人影站在不远处对峙着。

    “你居然没死!?”仗剑护体,迦叶看着面前的上官流云,有些错愕。

    “清寒要我惜命,我怎敢就这么轻易地死了?”目光觑着迦叶,上官流云冷道。如今她神魂合一,自然是不畏迦叶的。

    “看来又是那个贱人干的好事!”

    目光一狠,迦叶正要发作,上官流云却抢先上步,抬手扇了她一记耳光。

    “把你的嘴给我放干净些!”

    迦叶断了一条手臂,单手持剑要战胜上官流云十分费力,更何况上官流云方才的那一记耳光已经说明她如今的修为远胜从前。她心底清楚当下的情形于她百害而无一利,但嘴上却没有丝毫服软的意思:“干净?怎样算干净?她不过是本座座下养的一条狗罢了,死到临头还想反咬本座一口。怎么着,心疼了?想为她报仇尽管放马过来,本座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迦叶的话音刚落,只见上官流云两眼一眯,施展开步伐腾空而上,咒光急闪三路,奔雷暗涌大有开山劈地之势,照着迦叶的头顶一顿招呼。

    迦叶虽然早已料到上官流云修为大进,但却没有想到进步竟如此神速,咒力来势汹汹而且迅疾异常,逼得她招架不及,匆忙退却。长剑横档,手腕翻了个花,迦叶意欲趁着咒力擦过的空档出剑反袭,无奈单手持剑实在难得凶猛的攻势,迦叶只好四处闪躲,却还是吃了上官流云一记咒力,被风刀划破脸颊。

    “迦叶,凡人的这点修为可还够看?”

    被人打狗似的赶了一路,迦叶生平头一次感到如此狼狈。上官流云的咒术间处处融着神念,显然早已不是凡人所能达到的境地。

    “神魂合一!你——”

    没等迦叶把话说完,上官流云的指尖就已划过她的胸口,一道咒光闪过,紧跟着几个巨雷轰下来,响天震地。迦叶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胸口被剖开的口子,半晌说不出话。

    上官流云静默着,等待雷声停下才回过身,阴沉道:“这一下是我送你的,托你的福,让我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

    “重明!”

    没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上官流云施展开步法攒身上前,迅雷不及掩耳间又将一记咒力轰在迦叶后心。”这一下,是替上官府所有枉死的性命送你的。你为了抢夺天命策,罔顾人命,竟将他们全部烧死。”

    “扑哧”地一声闷响,第三道咒力穿透迦叶的双膝,轰断她的下肢。

    “这一下,替红莲送你,被你放在股掌间玩弄了这么多年!”

    迦叶跪在地上,咧开嘴,笑得苍白而肆意:“你怎么不替你心心念念的龙女杀我?”

    居高临下地觑着迦叶,上官流云一脚踩上迦叶胸前的伤口,不轻不重地碾压着,冷笑道:“为她,你也配?”

    蹲下身子,上官流云从迦叶袖口里摸出龙珠:“你根本没有资格提起她的名字,也不会再有机会提起她。”

    “是吗?”迦叶笑了笑,突然捻起一道诀,冷不防从下往上撩起,射向上官流云,迫使上官流云从她身前的危险位置扯撤开,紧接而来的是咒法带起的杀招从四面八方射来。上官流云早已料到她备有后手,是以并不慌张,以神念撑开结界当掉凌空射来的咒法,紧跟着欺身上前,凌空将符咒拍到迦叶身上。

    惊天巨雷炸响,四下里燃起火光,迦叶悻悻倒地,连滚三圈,黄白骨髓和鲜红筋血撒得到处都是。上官流云甩掉指尖的血,目光有些阴唳。她向来不爱痛打落水狗,然而此番却破例走回迦叶身边,低头扫了她一眼,紧跟着降下三道惊雷,将迦叶劈成了焦尸。

    握着手里的龙珠,上官流云回头看了看倒在血泊里不省人事的玉鹿和化作石雕的红莲,跟着望了望早已化作一片血海的天,上官流云深吸一口气,原本捏得咯咯作响的指节也缓缓松开。

    或许这一次真的该尘埃落定了。

    第120章 执守

    熟悉的雕花木的床上挂着白色纱帐,入目的阳光显得有些刺眼。那些曾以一种狰狞的姿态流淌开来的曼珠沙华,那些掺杂着血腥气味的风,还有那一片荒凉萧瑟的地底荒原,就像是一场隔世的梦境。

    竟然已经回到苍龙城了吗?

    “醒了?”身旁的白色纱帐被人撩起,一道颀长瘦削的人影映入玉鹿眼中。

    目光呆滞地看着上官流云,好一会儿,玉鹿才拖着羸弱的身子慢慢坐起:“多谢你,出手相救。”

    听见玉鹿道谢,上官流云先是一愣,转而淡道:“你和红莲姑娘曾救我一命,如今也算是扯平了。”

    刻在心底的名字被人提起,玉鹿的身子猛地一颤,心口似是堵着什么东西似的,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脑海里似是糟了雷击一般,飞快闪过一尊石雕的模样。

    心底突然泛起阵阵绞痛,玉鹿干涩的唇瓣嚅了嚅:“阿莲……”

    她终究还是狠心抛下她离开了。

    “她的石像被我搬了回来,安置在别的房间,你可要去看看?”

    脑海里的思绪蓦地一滞,玉鹿抬头望着上官流云,过了好一会,才僵硬地点了点头,道:“劳烦你了。”

    上官流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领着她缓缓穿过幽深的回廊,在一间屋子前停住脚步。屋子的门虚掩着,遮挡着视线,玉鹿只能瞧见里面露出的石雕一角,那上面刻着红莲贯穿的衣衫纹样。

    抬手推开房门,上官流云轻轻叹了一声,幽幽道:“进去吧,她就在里面。”

    玉鹿感激地朝她点了点头,跟着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进屋,到红莲的石雕旁。依旧是熟悉的眉眼,却没有了以往的温度,以往柔软的身体也变得冰冷坚硬。

    “阿莲。”目光凝视着红莲的脸,往昔的岁月在眼前晃动。

    初见她时,她一袭红衣,执伞而来,随着炎叶缓缓踏入神祠。

    “小女子,名唤红莲,今日大雪封山,恰从此处路过,特来投宿。”

    她就像是寒冬腊月里初绽的一枝梅,盛开在她素雪白的荒原里,从此以后那一抹红艳染了整个世界。

    “日后,唤我阿莲吧!”

    积雪融化的那个夜里,她来同她道别,她知道她终有一日会走。纵然她心底有千万个不舍,却始终无法开口挽留。

    “我要走了,我还要去找她,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回来。”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心底藏着一个人。

    “别送了,你都送了我三天了,再不回去,你师父定又要罚你了。”

    ……

    百年间,无数次的相逢,她以为她终有一日能取代红莲心里的那个人,然而百年岁月弹指过,她才明白那是她永远无法撼动的执念。

    “倘我说不喜欢你自然是违心的,但是,你我都明白,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来来去去,她总是在无意之间就握住了她的心。直到她再度归来,面含微笑地带来她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从她暗地里偷看那人的眼光里,玉鹿就已经明白,她找到了她想要找的人。

    雪夜醉酒,她饮下无数坛醉梦,借酒浇愁。殊不知,借酒浇愁愁更愁,昔年故梦成魇。那夜红莲破例陪她喝了许多酒,然而及至最后她拥着的她,亲吻她颤抖的身体时,她在她耳畔呢喃的依旧是:“你的爱太纯粹,我承受不起。我这一生,身不由己,所以注定要辜负你的一片深情,可是也注定舍不下你。我在能爱你的时候选择了错过,或许这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吧……”

    醉梦千年,饮下醉梦后说出的尽是真心话,当初呢喃的话语犹在耳边,玉鹿心底酸涩极了,滚烫的液体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掉,很快就沾湿了她的衣襟。

    上官流云站在屋外望着她苦涩地摇了摇头,抬手替她带上房门。

    “上官姑娘,城主她……”远远望见上官流云从安置着红莲石雕的房间出来,一早便候在一旁的炎叶领了个女子迎上来问道。

    上官流云走到他身边,皱眉道:“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回头默默地盯着紧闭的房门瞧了许久,炎叶忽地叹了口气,道:“五百三十六年……红莲姑娘到底还是走了……”

    闻言微怔,上官流云转过脸,轻声问:“五百三十六年?”

    炎叶点了点头,苦涩地笑了笑,道:“是啊,五百三十六年,城主守了红莲姑娘这么久,结果却还是没能换她回心转意。”

    上官流云安静地望着他,心思微颤,接着就听见炎叶继续道:“当年,城主尚未掌管苍龙城,她只是烛龙大人的神祠下修行的一名祠守,当时恰逢苍龙大人入神龙坛长眠,烛龙大人遂赶回昆仑主持始龙一脉的大小事务。也正是那个时候,大雪封山,红莲姑娘前来投宿,我一时心善便收留她在神祠里过夜。本打算等雪化了再送她出山,岂料钟山的大雪一下便是一个多月,红莲姑娘也就在山上住了一个多月。那一个月,城主与红莲姑娘朝夕相伴,关系自然也比旁人亲近。后来红莲姑娘离开,城主亲自送了她三天三夜,直到烛龙大人从昆仑回来,城主才不得不回到神祠。倘若早知道结果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红莲姑娘住进神祠……”

    静默着细听炎叶陈说旧事,上官流云轻声叹道:“世间万法,变化无常,情缘之事更甚,因果相承,却从来不是人能够掌控的。”

    倘若缘分之事能由人随心所欲去定夺,情之一字或许就不会有那么苦涩的滋味了。

    “上官姑娘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话茬突然被人接下,上官流云有些错愕。她抬起头,发现说话的正是跟随炎叶一起过来的女子。

    “这位姑娘是……”

    “这位玉隐姑娘与我们城主师从一处,不过她先前一直侍奉烛龙大人座下,此番听说我家城主身受重伤,特意带着丹药前来探望。”

    “原来是玉鹿城主的同门!”

    “如今城主重伤在身,必须静卧修养,恐怕短期内不能带姑娘前往钟山。不过恰逢玉隐姑娘前来,又愿意为姑娘引路,实在难得。姑娘既想早日解开主上身上的封印,不如随玉隐姑娘前往钟山。只要姑娘把主上的龙珠交给烛龙大人,烛龙大人定能解开主上身上的封印。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有劳姑娘了!”

    一行人有说有论地离去后庭院里终于恢复了往日里的宁静,玉鹿倚在门后听见几人的谈话,不禁暗自哂笑:没想到师尊连玉隐都派来了!不过仔细想想,这样的结果并不出人意料。原来,不知不觉间竟有五百三十六年了,倘若她与红莲尚在红尘内,应该也早已过了风雪白头的年纪。

    “你怎么那么狡猾,既然存心赴死又何苦要逼着我一个人独活在这世间。”望着身旁冰冷的石雕,玉鹿苦笑。她闭上眼,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红莲望向她时的场景,纵然红莲已经无力再多说半个字,但玉鹿还是从她嚅动的唇瓣里读出了她的话。

    “求你,活着。”

    “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活着?你那么聪明,应该明白与其行尸走肉地活着,我恨不就死。”

    红莲这个狡猾的女人,明知道她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请求,却在最后用这样的方式为她上了一道枷锁,再次束缚了她的一生……

    第121章 暂别

    和炎叶商量好前往钟山的行程,上官流云折道去找莫晓风。回到苍龙城后,莫晓风一行依旧被安排在卧龙阁。

    来到静海居的偏院,上官流云望着虚掩着的木门,一阵发愣。

    “重建上官府之后,我娶你过门……”

    “好,我答应你。”

    昔日融冬时的缠绵尚在眼前,鲜活得宛如昨日光景,令上官流云心神恍惚,以至于连开门时带起的吱呀门响都未曾注意。

    “死混蛋,你傻站在门外做什么?”看着站在门前怔神的上官流云,莫晓风捏着一封书信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问道。

    惊回神,上官流云无奈地摇了摇头,淡淡道:“没什么,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准备去接她回家。”

    搁在上官流云肩上的手僵了僵,莫晓风望着上官流云怔了许久,一直怔到万俟十三从院子里跟出来,才轻轻一笑道:“什么时候出发?”

    “过几天就走。”敛起心神,上官流云扫了一眼莫晓风捏在手里的书信,漫不经心地回道。

    “那我和你……”

    “不必和我同去。”没等莫晓风把话说完,上官流云就已经抢先接过话茬:“莫府既有书信催你,你和十三姑娘就先行回去吧,你们陪我出来走了这么久,想必莫府的事务也积压了不少,早该回去看看了。况且前些日子,长姐和皓月也捎来书信,她们已经回到江城落脚安家,此后的诸多事宜恐怕还需有人帮忙照拂。我思前想后觉得能托付此事的人也只有你。”

    心中明白上官流云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也就不会轻易更改,是以莫晓风倒也未多说什么,她们本就是挚友,很多事只言片语就能明了。

    “你放心,交给本小姐。不过你一个人前往钟山……”

    摇了摇头,上官流云望着她,道:“无碍,我已取回昔日咒力,不必为我担心……”

    目光在上官流云身上打量了许久,莫晓风忽地惘然一笑,道:“是了,你如今已是神尊之躯,前些日子我替你占卜,你命格已有圆满之势,自然是不会有危险的。我怎么忘了这一点……”

    “神格有损,天命归一。当年在神祠所求的签文,没想到竟成了谶语。世间事当真可笑,半点不由人把握。不过,就算是踏入神尊之境,你依旧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所以不必担心。我信你,所以才愿将这些事情托付与你。”

    “切,本大小姐才没有担心!”轻哧一声,莫晓风顿了一会,幽幽道:“不过盈满则易亏,如今以我的能力已经堪不破你来日的吉凶,你虽然超脱轮回,但行事还是多加谨慎为好。”

    点了点头,上官流云沉声道:“我知道。”

    “那本小姐就在江城等着你把龙姑娘带回来,我和十三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上官流云愣住,过了许久,她牵起唇角淡淡地笑了笑道:“会的。”

    和莫晓风陆续交代了一下接下来的诸多事宜,直到夜幕低垂上官流云才回到屋中。

    亲自打来热水沐浴,纵然如今的这副身子是几经修炼的神体,但到底在阴司待得久了,不免沾上些许阴寒的气息,刺骨得很。如今蒸腾的热气涌上,才让上官流云冰冷的身子渐渐回暖。

    指尖轻抚过自己的身体,皮肤上传来熟悉而陌生的触感,上官流云坐在热水里,蒸腾的白气熏得她的心思有些飘渺。这具躯壳下埋藏着太多支离破碎的久远回忆。残缺的片段近来时常在她的脑海里浮现。

    “你费尽心机瞒着凤神过来,就只甘愿看她一眼吗?我听说她被应龙封在这里,已经沉睡了千年。你就不想带她离开这里?离开冰湖,离开昆仑,你们就可以去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你疯了!你想带她走!”

    “只要将你的神念予她,她就可以离开冰湖。”

    第2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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