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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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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大咖,就死磕了 作者:林花一谢

    第18节

    小哲扁扁嘴,“上学期的考试卷子发下来了。”

    “考得不好?”

    他说不是,卸下书包拉开拉链拿了语文卷子给他看,他掂起脚尖指着其中一道划了红叉的造句题,“就是这道,孙倩倩和我造的一模一样,老师问我们是不是对答案了。”

    这道是用“一直”造句,苏澈看着上面小哲写的,“我在学校门口遇见了王天一直到到了教室才分开。”

    小哲在旁边解释,“王天一是我们班同学。”

    苏澈失笑,“这道不是造错了吗?”

    小哲说对呀,“可是孙倩倩跟我错得一模一样!”

    唔,这造错句还能错得一模一样,的确是不大好说清楚啦,苏澈拿着卷子在石阶上坐下来,小哲也偎着他坐,义愤填膺地跟他讲今天孙倩倩是怎么怎么地可恶,两个人明明是各做各的,孙倩倩却一口咬定是他抄的她,小哲今天红口白牙地受了冤屈,说起来真是愤愤难平,苏澈忙安慰了他几句,又告诉他发愤图强让人没处说嘴的道理,小哲觉得言之有理,加上自己的苦恼也倾述了一番,便表示自己好多了,又指着卷子跟他讲别的同学都犯了哪些五花八门的错误。

    苏澈面带微笑地听着他讲,恍惚间想起自己那时候也有过这么一桩事,那时候他语文不好,最怕的就是造句,一错就是红叉叉地一片,让人没眼看,后来老爸发了宏愿,说只要他下回能考好,寒假就带他到三亚玩去,于是为了三亚他发愤图强,期末考试如愿以偿地拿回了一个好成绩,结果语文老师竟然对他突飞猛进的进步表示怀疑,把他叫到办公室问他是不是让课代表帮他作弊了,课代表就是崔长安,语气顶呱呱地棒,他们俩成日里一起来去的,是最好的朋友,这个没人不知道,他就因为这个受了冤屈,回家的时候简直连话都不想跟他说了,后来还是崔长安自己打听出了原因,那时候都放学回家了,他竟然自己跑到老师家里去,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跟老师解释了,第二天老师又把他叫去,他这才知道崔长安头天晚上已经还了他清白,他也只好勉为其难,恢复了跟崔长安的好朋友关系。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小事,平时并想不起来,然而这并不是遗忘,它们只是压在记忆的深处,偶然一个时机把它们唤醒,就鲜明得一如昨日。

    “……苏哥哥,你怎么哭了?”

    苏澈回神,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其实并没有哭,他把眼里的那点湿意逼回去,垂眸笑笑地对小哲讲,说刚才风沙迷了眼睛。

    小哲有点迟疑地看着他,犹豫一下说:“电视上哭了都说是风沙迷了眼睛。”

    小孩子电视看多了也不好哄,苏澈把他卷子给他塞书包里,小家伙把书包背上,苏澈拍拍他书包让他找他爸爸去,“语文错一道,数学满分,去问问你爸爸有没有奖品给你。”

    这话成功地转移了小哲的注意力,跟苏澈讲了这一通话,跟进门时的心情已经大不一般,现在听了这奖品的话,一蹦三跳地就找他爸爸去了。

    小孩子有小孩子的乐趣,芝麻绿豆就是苦恼,芝麻绿豆也是快乐。

    苏澈的目光遥遥地跟了他一段,慢慢又收了回来。

    天光有了暗淡的意思,又是一天黄昏时候,庭院里的枯枝枯树笼罩在夕阳西下的一点微光里,有有一番萧瑟的意态,风吹到脸上还是很冷的,他紧了紧领口,接起了自己方才的思绪,崔长安重新露面之后,他心里只觉得厌恶他,因为他爸爸的关系,又想利用他,把曾经美好的一切全体给抹煞了,他以为是崔长安抹煞的,其实不是这样,他见到崔长安就觉得烦躁,一心想利用他,其实是自己把那番过往给糟蹋了,崔长安可以变可以走,可他带不走那些快乐的美好的记忆,其实记忆里崔长安对他是很好很好的,他给过他一段漫长而美好的时光,他还给了他天长地久的期待,虽然后来没有实现,可是当他心里真实地怀抱着这种期待的时候,他事实上是满足而快乐的,从这个意义上讲,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崔长安没有辜负他。

    他心里想,现在这样,何必呢。

    忽然就不想再这样下去。

    他们都应该有个全新的开始,他是这样,崔长安也是一样。

    心里某个结好像忽然解开了,这个结曾经扣住他,让他心里抑郁,现在他心里忽然有点轻松起来,他想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放过别人,也许就是放过自己。

    他约了崔长安出来见面。

    崔长安受到邀约,有点受宠若惊似的。

    苏澈并不喜欢他这样,他不知道崔长安现在对他是个什么想法,美好可以依然在过去美好,然而以后不会再有交集,也许哪天偶然在大街上相遇,他们可以像个有点交情的朋友一般,彼此点点头笑一笑,偶尔会想起,但是再不会思念。

    崔长安见到他很欢喜的样子,跟他说起他拍的《红苹果之恋》,说现在电视上网上都在播,他也看了,“你演得真好,还有那首歌也很听,以前不知道你还有这方面的天赋。”

    苏澈不是来跟他讨论他演的戏唱的歌的,也许他脸上的神情泄露了一点什么,崔长安脸上的欢喜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局促不安的神气,也许猜测着他会跟他说些什么。

    苏澈决定开门见山,“你私底下找关系帮我的事,是不是被崔叔叔崔阿姨发现了?”

    崔长安十分惊讶,脸上的表情首先就表明了一切,嘴里喃喃:“你怎么知道的?”

    苏澈扯扯嘴角,“那天跟你通话,电话晚挂了一秒,听到阿姨的声音,我听见了几句。”他问的这句电话里虽然没有,但是,也不难猜到。

    这话崔长安想不到,他脸上大大地尴尬起来,让他千万别把那话放在心上,“我妈妈那个人……其实她以前也不这样,我知道她说话不好听,我替她向你道歉,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她根本不了解情况,都是在外面听人家乱讲……”

    苏澈抬抬手制止了他,脸上是安之若素的笑,说哪有那么严重啊,“崔阿姨说的也不算错,我们这个圈子的确是鱼龙混杂的,身上很少有完全干净的,当初要不是让我遇上了一个贵人,公司也不会这么捧我,你现在看着我演得好,可也得人家给我这个机会,这种事情在我们这个圈子很常见,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你不要跟阿姨置气,以后万一在外面听见别人影射上我,也不用忙着替我抱不平。”

    这番话他故意说得毫无芥蒂、云淡风轻,只要崔长安曾经全方位地关注过他的消息,就会知道他这一路发展过来可谓是顺风顺水,他不知道崔长安对他有没有过别的猜测,可是待他这番话说完,崔长安脸上并没有见着很吃惊的样子,他脸上的表情慢慢地敛尽了,只目光还迟迟地停留在他脸上,里面的神色也钝钝的,在对面静坐着,像一座沉默的雕像。

    ☆、第八十四章

    说这一番话,苏澈是很镇定的。

    本来便是抱着和对方从此一刀两断的心思,而崔长安的反应也很好,苏澈放出目光瞅着对方雕塑一般的、毫无表情的脸,他想这很好——看来崔长安对这事也不是全无概念,没有假装震惊,不会自欺欺人。

    苏澈很冷静地一笑,很快接着道:“我考虑过了,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为了我爸的事花了不少心思,真的,我谢谢你。本来我最担心的就是我爸在那种地方受人欺负,现在他在里头能有人看顾,我真的放心不少。——这样,长安,以后这事你不要管了,我自己会想办法。”

    这话让崔长安有了一点反应,他动了动嘴唇,显然是有话要说,苏澈只半抬手在空中虚虚一按,示意他听他把话说完,“你听我说,我也是在叔叔阿姨身边长大的,这几年虽然生疏了,这些年的情分总还在的,叔叔位置尴尬,关键时候不想沾染麻烦也是人之常情,我可以理解,我也不想让他难做,你看,你现在帮我也是透过你爸爸的关系,你爸爸不答应,你怎么施展得开手脚?长安,你不要跟我犟,别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没这个道理,这里面的事情我懂。要是说你自己手里有权,你愿意帮忙,我肯定不说别的,但是现在这样,就算了。”

    崔长安脸色苍白下去,眸光也暗淡,他原是个漂亮人物,相貌风度是不必说的,即使是一个雕塑,那也是一个好看的雕塑,然而现在这雕塑苍白下去,好像被抽去了生命力似的,他嘴唇颤动了一下,然而终于是无话可说,只有沉默,只能沉默。

    这段时间的有心无力,别人不清楚,他自己知道,他同样知道苏澈说这话是认真的,不是在跟他试探和客套,他不知道苏澈现在是怎么想他的,甚至于夜深人静一个人的时候也不敢放胆去猜测,可是这么多年的亲密和如胶似漆,他终究是了解他的。

    心里好像忽然就有了一种预感,“是不是以后都不能再见面了?”他忽然发问。

    这话让苏澈既意外,又不意外。

    崔长安一向是敏感的,可他从来没有这么直接过。

    苏澈略微沉吟一下,回答道:“我工作很忙的,我想你也是一样,以后恐怕没有这么多的时间见面吧。”

    这只是委婉的说法,大家都懂。其实也可以直接一点,如果换了是崔长安刚刚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会儿,如果说他没有想到要利用他老爸的关系,那他大概就会直接多了,也许会存了心地让他不好过,当然啦,这是说对方心里对他不是全然无情无义的话,现在呢,兜了个圈子到了现在,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了,好聚好散吧。

    他的回答让崔长安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绝望的神情,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惨淡而克痛,苏澈以前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然而现在见到了也只是无动于衷,以前的那些过往能让他在梦醒的时候怅惘心痛,现实中的崔长安却换不起他的这些感情,太长时间的隔膜与分离,似乎把过去和现在切割成了完全接续不起来的两个阶段,哪怕现在他们面对面地坐着,结果也只像雾里看花,他分明知道对面的就是崔长安,然而又奇怪崔长安竟然是这样的,他想崔长安对他或许也是一样,他们彼此,也许只是曾经熟悉的陌生人了罢。

    苏澈在座位上欠了欠身,落在崔长安眼里,却像他起身要走似的,他心头一颤,傻话冲口而出:“那只是打个电话呢?就像以前那样,偶尔发个短信呢?”这话出口之前根本来不及细想,一说出来就乞求也似,崔长安脸上泛着一点苦笑,又觉得自己可怜,又觉得自己活该。

    苏澈也是略微诧异地瞥了他一眼。

    他这样哀恳似的语气,就他认识的崔长安来说简直是不能想象的,崔长安是聪明而敏感、骄傲而自矜的,他不会这样,苏澈不能说心里一点触动都没有,可是这改变不了什么的,从他不辞而别的那一刻开始,已经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苏澈心想他的态度还是强硬一点的好,他不喜欢拖泥带水。

    苏澈脸上的神情冷漠起来,冷淡地回答道:“我想没有这个必要。”

    被完完全全地拒绝了,崔长安只有无话可说,他不知道该怎样摆弄自己的五官,只好勉强自己露出一点僵硬的微笑,他的目光垂下去,垂落到面前寸许的桌面上,双手无意识地互相纠结着,苏澈想这样冷冰冰的拒绝,大概也让他难堪吧。

    让人窒息的沉默一瞬间充斥了所有的空间,这难捱的沉默不仅是针对崔长安的,对苏澈来讲也是一样,他是真的打算好聚好散,让对方难堪这不是他的本意,几根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笃笃敲了几下,苏澈想起一件事来,这件事本来也就是他这趟过来的首要目的,本来崔长安之前要是配合,氛围还好的话,他这边提到照片的事也是水到渠成,现在就难办一点。

    不过照片是必须得要过来的。

    苏澈决定直截了当地开口,“还有一件事,”崔长安勉强抬眼听他讲,“就是我们以前的那些合影——你也知道我的工作性质,那些照片虽然没有什么,可万一落到有心人眼里,也是一桩麻烦,所以我这趟过来,也是想请你把那些照片都收拾出来交给我,我自己拿在手里才能安心。——你不介意吧?”

    崔长安怔了一下,很快他就明白过来了,对方的措辞尽管很动听,可说到底,还是不放心他,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他心里眼里都是空茫茫的,心里只能想到一件事,他想照片还过去之后,彼此也就完全没瓜葛了罢……可是到这一步,不该再惹人生厌,他强迫自己定了定神,理了理思路,尽量逻辑清楚地问道:“是从小到大所有的照片都要吗?和其他人一起的合照呢……”

    “照片中第三个人的都不要,只要我们两个人的合影,小学的也不要,从上了初中开始,你都收拾出来给我。”

    崔长安说那他知道了。

    苏澈很快又问他:“你看你大概什么时间能整理好?我让我助理去取。”

    崔长安说他等一下回去就收拾,明天他就可以派人来取,于是事情就这么说定,简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顺利得简直让人有点奇怪,苏澈虽然没怎么设想过崔长安会就照片的问题怎样刁难他,可是也许照片不在北京,也许鬼才知道那些照片给掖到哪个角落了,一时想找出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也许他这样问对方要照片难免让对方不舒服……结果,事情竟然就这么说定了。

    苏澈有松了一口气之感,心里简直要轻松起来,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不少,崔长安看在眼里,心头一痛,他迟疑一下,终于问出来:“你……你要照片是要自己保管着,还是……”

    苏澈执起面前的茶水抿了一口,复又抬起目光射向崔长安,冷静而漠然地回答道:“我打算都烧了,一劳永逸。”

    其实也可以骗他说要自己保管着,毕竟照片还没要到自己手里,他随时可以改变主意,可是还是那句话,他不喜欢拖泥带水,不管崔长安跟他这样藕断丝连的来往是抱持着什么样的想法,他希望从此以后他可以完全地断了念头,彻彻底底的。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崔长安眼里的一点光芒彻底黯淡了下去,他勉强地保持了一点微笑,说:“既然是这样,其实你不用派人来取,我自己都烧掉就可以……”

    “那不行,”苏澈淡定地截住他的话,“我得自己亲手烧了才能放心。”

    崔长安话一出口也发现这是一句傻话,要是可以放心他的话,也不会问他要照片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种蠢话来,他不想再犯蠢了,他想掩饰性地笑一笑,可是又恐怕自己会笑得很难看,他只好很快地点点头,说好,“那就还照刚才说的那样。”

    苏澈只想断了他的念头,可是他这样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有那勉强出来的笑容,却又忽然让他有点难过,大概是因为以后不会再相见了,总是会有所触动吧,苏澈打电话给邬鑫让他把车子开出来,这是要离开的信号,崔长安也清楚,简短的电话很快挂上,双方都知道离别在即,对苏澈来说,不管他心里是怎样一种感触,面上却是波澜不兴的,双手交握在桌面上,苏澈的目光静静地流淌过崔长安的面容,他最后说:“照片的事我要多谢你——没什么事的话,我走了。”

    这是最后一次的见面,以后不会再有,这样拖泥带水的关系,到这里总算要画上一个句点,他想这对他对崔长安都是一种解脱,慢慢地把能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戴上,苏澈站起身来,他真的要走了。

    “阿澈!”走了几步,崔长安在后面喊他。

    苏澈想了一想,终于还是停下来,他们也只剩下这一点的时间。

    戴着墨镜的半张脸转过来,他听着崔长安用发抖的声音问他:“——阿澈,你恨不恨我?”

    苏澈极为缓慢地摘下墨镜,两人四目相对,崔长安目光颤抖地对着他,他整个人好像都是颤抖的,时间似乎静止在这一刻,苏澈就着这话仔细地想了一想,曾经是真的很恨他的,他竟然在那种时候弃他而去,现在想来也跟做了一场梦似的,如果不是还有他老爸的事要背负要忙碌,那段时间很难想象要怎么熬过去,怎么能不恨呢,可是终究也被时间慢慢地消磨掉了,他也不想再恨了,就,这样吧。

    苏澈的目光静静地流淌过崔长安的脸,缓慢而清楚地说:“以前挺恨你的,现在不恨了,只是我也不爱你了。”

    最后一次,他想应该说点真话。

    ☆、第八十五章

    崔长安的表情说不清是要哭还是要笑,包厢里静得落针可闻,现在该说的都说完了,苏澈把墨镜重新戴了上,门把手一旋开,大厅的音乐混杂着悉悉索索的人声一下子哄进来,崔长安只像被钉死在了地板上,被墨镜遮住的半边脸偏过去,苏澈最后地说了一句:“我就不说再见了。”

    这回是真的走了,轻微地咔嚓一声,门就被反身带上了。

    被关住的门板后面,两行泪水顺着面颊终于静静地流淌下来,可是也无人知道。

    苏澈很快地穿过流淌着音乐和人声的大厅,出来才发现天色有点发阴,空中细细地垂下密密的雨丝来,竟然有雨,看来春天是真的到了,其实北京是没有春天的,记得鲁迅以前做过一篇文章,说北京除了冬天和夏天,就只有冬夏之交和夏冬之交的两个时候,现在大概就是这冬夏之交的时候吧。

    车子已经开过来了,苏澈仰起脸来接这密密的雨丝,它们细细地碰在脸上,痒梭梭又凉嗖嗖的,可惜已经有人在注意这边了,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张望着,苏澈不能再停留,他钻进了车子,车子很快地钻进了细雨织成的密网里,把所有的一切都远远地丢在后面了。

    车上花哥来了电话,问他那件事怎么样了,那件事指的是一个超大制作的古装电视剧,剧本由几位名编剧历时三年反复琢磨打造而成,绝对的精良,加上名气与实力兼备的导演与团队,以及罕见的巨大投资,还有势将组成的华丽阵容,准备期间已经在圈内引起巨大瞩目,这样的制作,随便什么角色,能拿到已经足可自\慰了。早在公开招募演员之前,男一号已经敲定了将由邱影帝主演,没办法,邱影帝的颜值和实力,那可不是吹的。不过不用怕,像这样的超大古装制作,所需的演员角色也是相应的数目庞大,男一号没指望了,男二男三男四也同样让人垂涎,现在放眼整个影视圈,但凡有点指望的都在蠢蠢欲动,女角色也是同样的竞争激烈,听说连一向只上大荧幕的几位影坛一姐都纷纷伸出了橄榄枝,花哥现在要苏澈努力的就是这个男二男三男四们,这样的制作,演男配,不丢脸!

    苏澈告诉他说这件事还没来得及跟易先生提起,花哥一听怪叫一声,“你怎么还没说啊?再等下去黄花菜可就凉啦!我跟你说,先不说别的公司,就我们尚星,就不少经纪人在转着心思哪,”说着压低了喉咙,“安大明星就是其中一个,你可紧一紧神儿吧,小心阴沟里翻船,反被他给比下去了!”

    在花哥的心目中,他能在易先生家里一住这几年,那是在跟安大明星的斗争中取得完全而彻底的胜利了,这种事情跟他是说不清楚的,苏澈只说回去就探探大老板的口风,花哥说那我等你电话。

    让苏澈感到放心的是,崔长安很守信用,第二天便如约把一大摞照片交给了邬鑫,照片分成了好几个牛皮纸袋装着,鼓鼓囊囊的,苏澈拆开来大略看了一眼,便同他自己这边的堆在了一个火盆里,嗤地一声打火机划开了,往火盆里一偎,火舌蹿起来了。

    房间里慢慢地弥漫开一种烧焦的气味,苏澈推开窗,黄昏中饱含凉意的微风送进来,轻飘飘地扬起那燃烧后的灰烬,跟江南五月破碎的柳絮似的,在淡黄色的灯光下四散地迷蒙开,火盆里哔啵作响,衬托出房间里一种安静的况味,可是忽然有人推门而入,怎么没有敲门呢,可也许之前敲过了,而他没有听见吧。进来的人是易先生,眼前的情景让他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来,而苏澈的意外几乎也不亚于他的,他——这是来找他的?

    “烧什么呢?”房门被反手碰上,颀长的身姿在火盆旁蹲踞下来,易先生探头往里面望了一眼,嘴里这么问着,其实也看得□□不离十,大部分的照片已经化为了灰烬,剩下的也在火舌中蜷曲挣扎,然而总有一些还没有烧透,大致的面貌是看得出来的,易先生调转目光看向苏澈,神色平和地问他:“好端端的怎么烧了?——你以前的男朋友吗?”

    虽然只来得及看到一些照片的残余,但是也很能够窥一斑而知全豹的,不然好端端,那张三李四的照片也没人去烧它,易先生既然看见了,便问上这么一句,态度也随意,然而他这种随意的态度落在苏澈眼里,却无端地让他芥蒂了一下,苏澈自嘲似的扯扯嘴角,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回答了过去:“——那不然呢?留着它们?就是诗里写的那样,当作一种寄托?祭奠逝去的爱情?呵呵,我恐怕没有这么好的兴致吧。”

    这话说着说着就有点不对味了,也许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吧,苏澈眼睁睁看着对方不发一言地直起身来,易先生的脸色复杂起来,苏澈也醒悟到自己说错了话,不知怎么的就听着像在含沙射影了,天知道他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不过谁又说得清呢,也是类似的想法早就在他心头生根盘桓,碰到这个岔口,就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了。对方的爱情他已经看得分明,在这一点上说嘴,他也许会以为他是在故意触怒他吧。易先生脸上的神情莫测,苏澈也自懊恼,他特地上他房间来,这已经是好久没有的事了,不知道的,还当他单纯来做客的,他来找他,无论如何这总是个友好的表示,他要这样稀里糊涂地把事情搞砸么,苏澈已经身不由己地走过去了,身不由己地拽住了对方的一只袖腕,他跟他道歉,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顿一下,又说:“真的,别往心里去好不好?我知道我说错话了。”

    也许是这种低姿态让易先生脸色稍缓吧,他朝苏澈拽住他的袖缘处瞥了一眼,终于还是推开了他的手,苏澈先还执拗,然而最终也只能顺着他的力道滑开去,易先生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常,跟他说:“要开饭了,弄完了出来吧。”

    说完人就出去了,房门也被带上,苏澈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他是来喊他吃饭的吗,也许之前还有别的事吧,可是全被他的乱说话给破坏了吧。心里有点难过,对于易先生的爱情因为已经知道得太清楚了,苏澈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去多想,火盆里的东西已经快要烧尽,火焰也小了,苏澈面无表情地瞅了一眼,复又转头向窗外望去,落日的余晖斜斜地映红了小半间屋子,苏澈呆呆地望了一会儿,忽然想,难道要一直这样别扭下去吗?

    笃笃下楼梯去吃饭的时候,苏澈心里又想到,管他爱的是谁呢,反正那个人也不理他,就不信他能这么孤独地爱上一辈子!

    这样一想,心里忽然有点放心似的,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晚饭时候苏澈一边吃菜,一边就不时地要往易先生那瞥一眼。先还带点偷觑的意思,后来慢慢就光明正大起来,偏被看的那个只管不动声色地吃自己的,好像全没注意,第二天苏澈因为有了前一晚的经验,而且也没被人说,这天早饭时便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基本上他吃一口东西就要看一眼别人,当然这个别人只有易先生一个。

    这种情形果断被小哲给看进了眼里,并且天真无邪地叫了出来:“苏哥哥,你干嘛老看爸爸呀?”看人的和被看的一齐看向他,被看的神色略微一顿,看人的抢先道:“怎么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被看的也淡淡道:“快点吃饭,吃完好去学校。”小哲一句话竟然被两个人说了,委委屈屈地瘪了瘪嘴。苏澈溜了易先生一眼,这回是不由自主的,可是人家功夫硬是要得,一眼也不往他这瞟。早饭后上学的上学去,管家务的管家务去,餐厅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阳光很好,从窗外非常阔绰地洒进来,满满照亮了一屋子。易先生慢慢踱步到窗口的光带上,乍暖还寒时节,这样子地被很好的阳光拥抱着,有种温暖的懒洋洋的感觉,他立在那里,在青釉色的瓷砖地板上拉起一道颀长的影子,苏澈望着他,有点出神了。

    易先生忽然偏过脸来,落下目光到他身上,“你干嘛老看着我?”

    说是疑问,却十分温和,苏澈听出一点别的意思来,心里觉得高兴,也许他也想和好吧,苏澈脸上逸出笑容来,脚步轻快地也移步到窗口的光带里,身子斜倚了窗台道:“我看你还生不生我的气。”

    两人面对面地立在金色的光带里,易先生瞅着他,眼中有光华流转,他知道苏澈体贴的时候是很体贴的,可有时候露出这种情人间玩闹似的赖皮,却也让人招架不住,窗外有风响动,苏苏地吹动了枝桠与树叶,轻微的光影晃动,窸窸窣窣地落在眼前这张笑得顽皮的脸上,那眉眼好看又生动,易先生看着看着就调转了视线,作势看向窗外的一个什么地方,脸上却禁不住地笑了。

    他这样一笑,就像二月的春风拂过那残冬未消的湖面似的,苏澈心里仅有的一点薄冰也消无声息地就消融了,他心里忽然地就柔软起来,柔软得像一汪水似的,两人都觉得气氛很好,易先生含笑看他,他眼底带着一种雨过天晴的温和的情感,苏澈被他这样子地看着,心头就牵扯起来,他想他是爱着这个男人的,这种感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只觉得它由来已久,事实上也早已发现它的存在,只是从来没敢正式对自己承认过,然而这种感觉很真实,就跟当初他爱着另一个人的时候一样真实。

    ☆、第八十六章

    苏澈心中被一种柔软的感情驱策着,情不自禁地就凑上前去,先碰到了对方温热而绵长的呼吸,往上一欺,吻上了对方的唇。

    易先生拥住了他,回应着他,他们皮肤相摩、鼻尖相触、唇齿相依,在明媚的晨光下拥吻,这是种很美好的体验,他们感受着彼此,也只能感受到彼此,全世界好像就剩下他们两个人,苏澈心中忽然有种释然的感觉,他想自己永远也不会后悔。

    走廊里有脚步踢踏的动静,渐行渐近,然而谁也没有在意,也许压根儿就没有听见,可是门一把被人拉开了,两人只得匆匆分开,是厨房的金大姐收拾碗筷来了,金大姐一边动手一边声音朗朗地跟他们打着招呼,易先生同她敷衍着,苏澈在一旁微笑,一阵瓷盘碗筷清脆相碰的声音,映着这明媚的晨光,有种清新美好的感受,两人的目光偶尔在空中相碰,当着第三个人的面,竟有种偷情的愉快感觉,终于金大姐托着瓷盘碗筷家伙什得出去了,两人相视一眼,忽然就都笑了。

    一缕金芒从窗外很明媚地跳跃进来,雨过天晴了,真好。

    以前的事情,自然也就不必再提了。中午时候花哥又打电话来问,苏澈心情很好地实话告知说他还没问呢,花哥一听就奇了怪了,一怪他这回办事这么拖沓,简直都不拿自己的事当回事了嘛,二怪就这样他竟然还笑得出来,不知道的还当他刚拿了奥斯卡影帝了,苏澈听得无语无语的,这个经纪人就是这么的刻薄!不过人家一直热心为他筹划,他这边光说不练却也的确不是那么回事儿,苏澈在电话里保证这事他马上立刻就办去,花哥说那你睡觉前给我来个电话啊,苏澈答应着。

    挂上电话细思量,却有点颇费踌躇了,关键这个时候他们才刚刚和好,转脸他就提角色的事儿,弄得好像他专门为了这个才跟他言归于好似的,苏澈很不想让易先生误解,哪怕角色不要了也没什么,就是不想让易先生因为这个误会他。

    苏澈还是把这事跟易先生提了,说完了小心观察他脸色,易先生倒似乎也早有打算,略一沉吟就跟他说:“这件事我也正打算跟你说,这个制作安辰也很想参加,他年纪也不小了,之前一直演偶像剧,现在转型是一个问题,公司这次打算支持他来全力参选这个制作。你和他还不一样,不是说你比不上他,你的成绩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这个也不用我说,关键我和他家是老交情了,他又比你大,眼下又面临困难,你们这一行三十是个分界点,我想借着这次的机会再捧一捧他,他戏路窄,这回要不能再借着机会大红一把,以后会怎么样就难说了,你和他不一样,你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这次就让一让他,好不好?”

    这样的话是没法让人拒绝的,再说他也不能太贪心了,易先生已经很栽培他了,总不能全天下的好处都落到他一个人的兜里吧,两个人是膝碰膝地坐在一起说话的,苏澈握了握他的手,脸上露出一点微笑的神气,“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办,反正你别误会我就行,我可不是为了这个才跟你和好的。”

    易先生俯身过来亲了亲他,说他知道。

    错过这样的制作有点遗憾,下一次不知道得是什么时候,但是他能够这样表态,苏澈又觉得他已经可以满足。

    到了晚上花哥等不及了,自己先一个电话挂过来听消息了,劈头就问他事情怎么了,苏澈只能简明扼要地告诉他这事没戏,易先生已经表态要决定全力支持安辰参选了,花哥一听,傻了,待反应过来就一个劲儿地追问他是怎么跟易先生说的,苏澈捡着能说的跟他解释了一遍,可是花哥根本不想听,直在电话那头怨怪说这怎么会呢,这不科学啊,易先生怎么能够舍弃他而去就安辰呢,在花哥看来,在跟易先生的私人关系上,他早就把安辰给逆袭了,而这回了,安辰竟然也玩了一把逆袭,原因呢,归根到底还是他自己太拖沓!不努力!苏澈只能反复跟他强调说这事改变不了了,易先生的态度很坚决,没有回旋的余地!这个事实花哥也不得不接受,有时候也明白了,嘴里还带哼哼地说这回安辰那经纪人可要小人得志了,可是转过音来他又透出点意思来说要不再想想办法,不到最后怎么能知道鹿死谁手呢,说着说着就绕回去了,苏澈好容易才把他电话给挂了。

    这几天苏澈卧在家里同大老板一起选剧本,两个人的关系再一次得亲近起来,就好像是剪辑影片,把之前跟尤嘉有关的那段咔嚓一刀给剪去了,直接同之前最亲密的时候接续上,尤嘉的事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已经可以说它是去年的事了,一个农历年都已经完完整整地过去了,新的一年总该有个新的气象。

    苏澈希望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苏澈伸了个懒腰,选剧本是一件蛮累人的事,因为大多数的开头是那么的无聊,而本子又是那么的厚,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头,可是为了不错过一个好剧本,还不得不逼着自己往下看,苏澈有些无聊地瞥了旁边的人一眼,他大概比他还无聊吧,他好歹是为了自己在看,对方却是他以好机会给了安辰为由,软磨硬泡地逼他陪自己一起看的,苏澈懒洋洋地朝窗外放出目光,外面阳光是很好的,金亮亮的,连空气中的细小微尘都照得通透。

    “——别偷懒。”低沉悦耳的男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苏澈低头一笑,阳光明媚的下午,身边只有纸张掀动的静谧声响,慢慢就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这种感觉,还不赖。

    苏澈没想到成导会专门联络他的经纪人,成导就是这个古装制作的大导演,名导配名制作,二者是相得益彰,可是苏澈万万没想到成导会因为选角的事专门联络花哥,事情说起来倒也简单,一句话,成导不想要安辰,可是安辰身后的投资力量太强大了,成导推托不掉,这就一个转念想到了他,苏澈的第一个角色就是在成导手底下捞到的,走的易先生的后门,他跟易先生的关系不一般,成导是很清楚的,简单来说呢成导的意思就是说如果非得选一个,那么这个男二号的位置他宁愿由苏澈来坐。成导把这个意思透给了花哥,花哥转过脸来就兴高采烈地联系了苏澈。

    虽然他高兴得太早了一点,但要苏澈不感到高兴,这是不可能的。

    按捺下来仔细一想,虽然这事之前完全料想不到,但安辰的性格脾气他是领教过的,成导那样气冠全场的做派,不想要这个人也是情理之中的吧。承蒙他看得起,竟然把念头转到他身上,明显是想要他出面来和安辰一争啊,老实说,要是易先生态度能松动一点,说不定还真能有戏,苏澈不是不心动的,这样的制作错过了终归是一种遗憾,但是想一想,还是算了。

    他不想为了这样一个电话就去跟易先生纠缠。

    成导后来又打了两个电话过来,苏澈已经跟花哥沟通过,花哥虽然大叹可惜,终究也无可如何,这事终究是成导看得起,花哥只好用一种又委婉又为难的语气与成导小心措辞,成导到底也发现这事没啥指望了,终归是不了了之。

    没过多久事情尘埃落定,网上发了通稿,众多角色经过一番激烈角逐之后名单已大抵确定,俊男与美女的组合,其颜值之高之众,再一次刷新了米分丝们的期待度,还有为数众多的老戏骨们,堪称是颜值与实力齐飞,阵容之强大是早有预期的。其中尚星两位小生将分别出演男一和男二,受人瞩目也自不消提,连带着苏澈的名字也被提及,关于他公司回答得非常官方,苏澈因为档期的缘故不能加盟这次制作,对此公司深表遗憾。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在进行着,不出意外的话,五月开机,几个月的辛苦也许会化为收视率有史以来一项闪亮的新记录,可是意外来了,谁也料不到事情的发展会这样急转直下,事情就发生在开机发布会的现场,谁也料不到会有这种事,吊顶上的大型水晶灯竟然爆炸了!事发时邱影帝就在左近,相邻的几个演员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但是哪个也没有邱影帝的伤势严重,伤者在一片惊慌失措中被送往医院,发布会当然取消了,苏澈虽说自从确定自己没份儿参与之后就没再怎么关注它,但由于大老板的缘故,却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苏澈眼瞅着易先生接到电话后脸上逐渐凝重起来,事情的始末苏澈当然无从猜测起,知道之后也只觉得跟做梦似的,一开始几乎要怀疑易先生是在同他开玩笑,易先生却很确定地跟他说:“男一号可能要换人来演了。”

    发布会忽然取消,事故现场又人多眼杂,消息不胫而走,因为一直没有官方证实,流言一开始还影影绰绰,后来索性就光明正大起来,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苏澈在确定邱影帝住进了加护病房的那一天,跟易先生提出说想要去看一看他,易先生说:“你去有什么用?再说也见不到人。”

    苏澈说:“我还是想去看一看。”

    “真的要去?”

    苏澈想一想,点点头,主要不知道人伤得怎么样了。

    “那想去就去吧,不过我估计你到那也就是去看一看病房,人是甭想见到的,不过万一要见到了,你记着替我捎句话,现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告诉他别的都不要想,好好养伤是正经,后续的合同和索赔问题公司会出面处理,你把我的话转给他,这事公司会给他一个交代。”边说边倒了两杯温水,一杯往他面前一递,“嘴唇有点干,喝点水再去。”

    苏澈把细长的玻璃杯握在手里,虽然不怎样觉得口渴,但是有点心神不定,一杯水不知不觉就见底了。

    他去换出门的鞋子,易先生的目光跟着他,待他换好了又说一声:“路上小心一点。”

    苏澈答应一声。

    这次的意外事故对尚星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本来尚星把男一男二包圆了,正是备受瞩目的时候,忽然一个出了事,剩下的还是分量较小的那个,马上就不够衬头了,更别说邱影帝还是尚星重金延揽过来的巨星,现在虽然不知道邱影帝具体伤得怎么样,但也据说伤势颇重,可以说这次的意外事故除了邱影帝本人之外,最受损失的就是尚星了。

    尚星受损失,自然就是易先生受损失,眼下对易先生来讲,对受伤者固然要表示关心和慰问,但重头还在怎样弥补这次的事件给尚星造成的冲击上,苏澈的立场就大不一样,他们曾经在同一个团队里合作,并且相处愉快,他得到过邱影帝的指点和引导,在各个层面上,邱影帝对他来讲不仅是朋友、老师,他是一个目标一样的强大存在,只要这个目标还站在那里,他就永远都不会停下。他忘不了第一次亲眼目睹邱影帝上台的情景,他第一次接触到那样收放自如的演技,还有那相伴而生的嫉妒情绪,想要忘记也不可能办到。

    苏澈口罩鸭舌帽得遮掩着进了医院,好在这个时节已经有人开始花米分过敏,他这幅打扮也不算太奇怪,他在加护病房外和邱影帝的经纪人碰了面,苏澈跟邱影帝一个剧组拍戏的时候和他这位经纪人也多次地见过,一个油光满面、嗓门挺大的中年人,圆盘似的一张脸,一开口先就嘻开了嘴,也不知道什么人那么促狭,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笑口月饼,这笑口月饼的外号太有名气,让苏澈想不起他本来姓甚名谁了,现在笑口月饼那圆团团的下巴却眼见憔悴得干瘪了下去,因为事发突然,邱影帝的家属在国外来不及赶到,出事之后就是笑口月饼并几个助理在这里支应看顾,苏澈过去和他说话,一问果然加护病房不许外人探视,苏澈又低声询问现在情况怎么样,笑口月饼现在一开口就忍不住地要唉声叹气,也低声道: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细碎的玻璃渣子忽然它就爆炸开了……唉,现在也不用去说它了,总之是各种割伤啊刺伤啊,还有他奶奶的烫伤,”他双手在全身上下比划着,“好歹算是没有生命危险,等过段时间看看上哪儿做植皮和美容吧,唉,关键受伤地方太广太大了,到时候能恢复成什么样谁知道呢,唉,看造化了。”

    他说的这些多少也是可以预料得到的,只是苏澈心头依然发沉,这种事要发生在一个普通人身上,固然也说它是很大的一种不幸,可是它现在降临在这样一个顶尖的演员身上,可让他以后怎么再演戏呢。

    他们做演员的身上可以有疤痕,但是不能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都是疤痕。

    苏澈有种物伤其类的、透不过气来的悲哀。

    要是这回受伤的只是一个演技平平的什么人,他的这份悲哀不会这么浓烈,可是偏偏是那么耀眼那么闪亮的一颗明星,说是同行,却堪堪只能让人仰望。

    苏澈不知道以前有没有哪位前辈能达到这种高度,以后也只觉得前途渺茫。

    可是命运它是一只翻云覆雨的手,而他们只是大雨滂沱下路边湿地里一群渺小而软弱的蚂蚁,暴风雨来了,而他们根本无力抵抗。

    苏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医院里出来的。

    这件事在网上引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米分丝们是怎样的吵吵嚷嚷,这也不用去说它了,现在邱影帝受伤,并且可以预见将有一场漫长的休养期,男一号出缺,这个位置将由谁来接任,开始成为米分丝们普遍关注而业界人士又蠢蠢欲动的一个焦点问题。

    ☆、第八十七章

    尚星决定全力支持苏澈。

    这个决定对苏澈来讲,倒也不算很意外。

    视镜的那天早上,苏澈在早餐桌上喝着牛奶吃着面包,那叫一个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倒比平常时候还要稳得住,易先生在旁边瞅他一眼,笑,“你倒一点不紧张。”

    苏澈撕下一绺面包片,慢慢填进嘴巴里,“紧张什么?重在参与好不好。”

    易先生一听又笑,“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苏澈瞪他一眼,一字一句地强调,“重、在、参、与,——明白不?”

    易先生呵呵笑,心情不错的样子。虽说出了邱影帝的意外,但对易先生来讲那只是公事上的损失,并不影响私人生活,苏澈倒希望这种氛围能一直保持下去。

    关于男一号的选拔是分好几天,一轮一轮的进行的,和苏澈同一轮的几个外形和实力就挺不错的,几天的时间,n轮刷选,竞争力之大是可想而知的,苏澈按照要求视完了镜,轻轻松松地出来,心里既不会妄自菲薄,也不敢妄自尊大,失去了一个光芒四射的邱影帝,似乎就没有格外出挑可以在一众明星中间傲视群雄的存在了,苏澈倒觉得有几分跟买彩票似的,最后鹿死谁手,还真得有几分运道才行。

    从视镜的地方坐电梯下来,一错眼就瞧见了熟人,那人对苏澈一笑,“也来视镜?”

    苏澈点头微笑,“你也是?”简直是废话。

    两人略寒暄几句,电梯下来了,那人说:“那我上去啦,回见。”

    苏澈笑,“加油。”

    那人一笑进了电梯,电梯上去了。

    说来也有一点缘分,苏澈第一次后门进组演小配角,当时的剧组男一号就是这个人,在当时已经是有名气的当红小生,几年下来屡有佳作,势头不减当年,去年还拿了金鸡百花奖的最佳男主角,和成导也是几度合作了,算是这次角逐的热门候选人之一。

    苏澈和他也说不上很熟,虽说曾经在一个剧组混过,彼时苏澈只是一介小配角,和人家男主角之间尚隔着千山万水,真正的对手戏正儿八经是一场没有,离了剧组就更是远了,不过同在一个圈子里混,在电视台上节目的时候倒是碰过几次面,几分面子情是有的。

    苏澈在心里盘算着几个这回的热门人选,就不知道这回是鹿死谁手了,心下这么想着,倒也不觉着嫉妒,邱影帝离场,剩下的却好像都少了点什么,难以让所有人心服口服,苏澈觉着这回不管是哪个拔了头筹,也不能就说自己是技不如人了,只能说运气没那人好,以后继续努力就是。

    几天之后,苏澈又被通知参与了第二轮的视镜,然后又是第三轮,不过苏澈是真的没料到,成导竟然这么看得起他。

    以苏澈如今的成绩,当最终由他入选的消息出来,这绝不能说是大爆冷门,然而也免不了要让一些人失落,一些人嫉妒。

    身为苏澈的经纪人,头一个得到消息的就是花哥,花哥都要高兴疯了,那欢天喜地的德行当着外人的面好歹还能收着点,对着自己人那喜气洋洋的样子就完全的憋不住了,苏澈觉得他那德行特别的暴发,真跟一穷光蛋走路上平白捡一金元宝似的,暴发得让人没眼看了,这个暴发户现在有了一句新的名言,成天的挂在嘴上,用他的话来说,“这人哪,真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哇!”

    邬鑫和小美也都相当高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道理没人不懂,何况苏澈平素待下宽厚,与两个助理关系都不错,所以这回他入选,身边人没有不高兴的。

    尚星肥水不流外人田,邱影帝的缺由苏澈补上,身为尚星的大老板,就是不提两个人这些年的情分,易先生高不高兴的那也不用多说,何况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人这样被人肯定,对易先生来讲也另有一层欣慰的意思,就是苏澈行业特殊,不好大张旗鼓地到外面庆祝,易先生也吩咐了厨下多烧几样拿手好菜来,虽然不好请什么人,家里为他热闹一番,也是这么个意思。

    这世上有人高兴,就有人不高兴。

    这不高兴的人里头头一个,就要数原定的男二号安辰安大明星。

    想当初苏澈区区一介新人,算得上什么,每年上戏中戏专业表演系的毕业生不知道有多少,他拿什么跟人家比!连表演是什么都不知道!就靠着不要脸爬男人的床才得了一二角色,他安辰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多少年了,要他掉过头去给这种人做配!呸,做梦!

    安辰要忍得下这口气,就不叫安辰了。

    没几天,苏澈就听人绘声绘色地把消息传将出来,说是安大明星把事情闹到了制片人那里,监制和成导自然也惊动了,安大明星振振有词,他怀疑这次的遴选有猫腻,否则就太不对劲,就凭他苏澈,何德何能能从众多一线明星中脱颖而出?这里面一看就有内情,一句话,他要求遴选公平公正,要求把不能服众的人给换掉,要求能者上位!

    这是在明晃晃地打监制和成导的脸,这次遴选就是由这二位总负责的,二人当场就发话了,苏澈入选是整个制作团队经过多轮视镜最终商讨确定下来的,你说这里头有猫腻,你拿证据说话,没有证据你就必须赔礼道歉!

    闹到最后,那叫一个不欢而散。

    苏澈听得挺无语的,没想到安大明星还能这么折腾,合着是把人制作团队当成他家开的啦,这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么。

    这事简直就是一个笑话,花哥还特地打电话过来嘲笑了一番,因为各自的艺人不对付,两个经纪人自然也就有了龃龉,这事闹将出来花哥是又得意又气愤,一个电话过来逮着姓安的和姓安的那经纪人是狠狠地奚落了一番,奚落完之后,心情越发的好了。

    易先生脸上却不大好看,他和安辰再怎么不和也是公司内部矛盾,现在事情闹将出来,伤的是公司的颜面,安辰擅自闹出这种幺蛾子,摆明是在拆自家公司的台,忒个不识大体。

    苏澈只是没料到安大明星还能再闹到别墅来。

    说是闹倒也不是很合适,确切点来说,他好像专程是为骂他来的。安辰曾经是这里的熟客,所以直接被引到了大厅里,好茶好水地上着,苏澈难得在这里见他,料想八成跟自己有关,也没必要躲着,易先生前脚下来,他后脚也下来了。

    安大明星一见他就眼里蹿火,易先生眸光深沉,对着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沉声道:“你来了正好,我也打算找你谈一谈。”

    易先生语气不善,安大明星听得心里越发拱火,不待他再说话,就抢先用一种愤怒又不屑的口气道:“呵呵!你也有话找我谈!那正好大家把话说清楚!我这次过来你想必也知道是为的什么!我倒也想来问一问你!我别的不说,被尚星签进来也有七八年了!这些年我不敢说大红大紫,也自问不是那烂泥糊不上墙的!也给尚星赚过不少!这些年有多少公司挖我,我有没有说过要跳槽?呵,今天公司就这么对我!你就这么对我!”他对着易先生说话,一手很激动地指着苏澈,“你不说我也知道为什么!就是因为他!就为了这种人!呵呵,我倒想知道,他算个什么!吃你的用你的,爬你的床上位,不知羞耻而已!我真是不明白!你这样的人也被他哄得晕头转向!他伺候得你高兴你随便打发打发他也就算了,现在竟拿着我来作践!让我给他做配!他也得配!”

    越往后说,他情绪越是激动,声音越是高亢,任谁被这样指着鼻子骂,脸上都不可能好看,苏澈脸上也难看得紧,不过并没有难看太久,因为易先生马上发了话,让他“嘴里放干净一点”,就听他沉声道:“苏澈是我请来的客人,你最好放尊重一点,要是嘴里再不干不净,别怪我请你出去!这些年公司也没亏待过你,你要是觉得公司待你不好尽可以捡好的地方跳,我今天就把话搁在这儿,你想要跳槽,公司以前没拦过你,以后也不会拦你,你想走尽管走,看在令尊的情面上,违约金也免了!苏澈当选靠的是他自己的本事!你要是有这个本事,人家照样选你!你也就很不必到这里来发这个疯了。我今天话就说到这里,难听的也不想再多说,你自己回去冷静一下,想怎么办都随你!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这里就不留你了!”

    他言语间这样维护苏澈,苏澈听来是一种感受,安辰听了又是另外一种感受,他气得浑身发抖,双眼通红,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一时间像魔怔了似的,忽然盯着苏澈恶狠狠地剜了一眼,嘴里“好”“好”的,一手指着苏澈撂下一句,“你他妈给我等着!”说完摔脸走了!

    整个过程其实很快,就跟龙卷风刮过似的,就留下一阵晦气。

    易先生脸上默了默,让他随他坐下,递了一盏温茶给他,“喝点茶。——别理他。”

    苏澈也想不到他会忽然来发了这样一阵疯,易先生又从碟子里捡了块点心给他,“尝尝这个杏仁酥,这个厨房做得不错。”

    苏澈接过来默默地咬了一口,易先生问他,“味道怎么样?”

    苏澈有些心不在焉,听见这问话随便点点头,其实心思不在吃食上面,刚才易先生维护他,对他固然是一种安慰,可是他心里忽然又有点不确定,不知道旁边的这个人心里是怎么看他的,他抬起眼睛,不着痕迹地瞅了这个人一眼。

    易先生察言观色,只当他还在为刚才的事不痛快,温声道:“别理他,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兴许是被驴踢了。”

    苏澈还吃着东西呢,闻言险呛到肺里去,噗嗤一声,乐了。

    ☆、第八十八章

    很快就传出了安辰与剧组和公司双解约的消息,公司这边就不用说了,至于剧组那边,闹了那么一场,和监制导演有了芥蒂,想要呆下去也难。

    于是既男一号出缺之后,又一个重要角色要重新选角,这回倒要简单得多了,上次男一号的位置险要抢破头,现在男一号不成,退而求其次愿意演男二号的也大有人在,继续上次的视镜接着淘选就是,就是男一与男二接连动荡,网上自有一番热闹和揣测,也只能随它去。

    一片纷纷扰扰中倒是听说邱影帝在一班看护的陪同下乘私人飞机去了美国手术,曾经星光璀璨的人,久不出面也就要被圈子淡忘,现在再想起邱影帝,苏澈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了,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毁掉了一些东西,却也以一种诡异莫测的方式,忽如其来地成全了他。

    这次的男一号,真是想都没有想到。

    花哥私底下跟他讲:“邱影帝走了,你又得了这个角色,眼看着大红大紫就在眼前了,等这个剧一播出来,咱公司里上上下下划拉划拉,哪个还能与你争锋?到时候公司第一把交椅就是你的了,嘿嘿,要我说,人强真是争不过命强,不信什么都不能不信命!咱这就是运道来了,好好表现,造吗?”

    第一把交椅,这意味着公司所有的资源第一个就要先考虑到他。苏澈是个聪明人,不会等花哥来点他的时候才想到这一点。这是他的机会,要是不懂得把握,那才是傻瓜。

    三部剧本已经全部到手,苏澈已经反反复复地通读了几遍,好的故事里从不缺少真实而复杂的人物,台词先不忙背,第一个先要理顺里面的人物性格和情感走向,不仅仅是自己即将饰演的角色,还有那些与自己发生直接关联的人物,感情脉络这东西从来不是单独存在的,懂得了别人,也就映照到了自己。

    这样用功的一天晚上,苏澈接到一个陌生来电,号码是陌生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很熟悉,安辰压抑的声音在静谧的夜晚显得诡秘而莫测,他说:“你给我等着!”苏澈一怔,那头已经撩了电话。

    苏澈想了想这事,在那个人看来,他先是抢了他的男人,现在又毁了他的事业,这梁子,算是结大了吧。

    第二天苏澈把这事告诉了易先生,易先生想一想,拨了个电话给安大明星他爹,前几天安辰闹解约易先生就电话知会过顾爷了,无他,安辰是顾爷托付在他这儿的,现在闹了个这样的收场,他总得让顾爷交代一二,电话通了,苏澈就听易先生三言两语地说明白了昨晚的事情,安辰在他嘴里就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听他一副不甚介意的长者语气跟电话里讲:“安辰这孩子的性格我知道,脾气大,又爱钻牛角尖,其实哪个人的事业是一帆风顺的呢,无非就是哪里摔倒了再从哪里爬起来,继续努力就是,他条件也好,以后还怕没有前程?顾爷您找个时间开导开导他,别让他钻了牛角尖也就是了……呵,好,该我请客的,您肯赏光就好……好,那就这样。”

    易先生讲电话的时候,苏澈挨坐在他身边,一手斜撑着沙发背,一边细细地听着他跟人讲话,其实安辰并没有什么可顾及的,关键还是他有一个厉害的老爹,好在易先生跟他老爹有交情,他觉得可能比较麻烦的事情,交给他轻轻松松地也就解决了,苏澈细细地听着他讲话,心下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讲完电话易先生对他一笑,“放心吧,有顾爷盯着,出不了什么岔子。”

    苏澈唇角一绽,有易先生这句话,好像也就没有什么不可放心的了。

    开机前苏澈与成导碰了一次面,两人对接下来的合作都满是诚意与期待,相互之间自有一番热络,这也不用多说,席面儿上成导是笑容不绝,十分开怀,桌面上一番推杯换盏,苏澈喝了几杯之后,恍惚间竟觉得成导笑得跟个老狐狸似的,心下忽地一动,就冒出了一个大胆得不甚靠谱的猜测——邱影帝没出意外的时候成导就联系过花哥,想要靠他把安辰换下来,成导不想用安辰,这是明摆着的,后来这么多个候选人独独把他选出来做男一号,安辰那个脾气,和他不对付这在圈内也不是什么秘密,到后来不肯给他做配,是不是早就在成导的预料之中呢。

    这念头一冒出来,苏澈看向成导的目光不觉就带上了几分深意。

    当然没法直接去问他。

    苏澈把这想法跟花哥说了说,花哥一听,却别有一番见解,“归根到底还是人家想用你,那么多的一线明星,差点没抢破头,你要不行人家能把这角色给你?这不是大白天的乱发梦么。——不过要是几个人给谁都差不离,给你还能一箭双雕地把安辰给挤兑走,哎,你别说,成导选人的时候未必没有这种想头,哎呦,你说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灵光啊,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哎哎,我觉得这事有必要让安大明星知道知道,哈,看不把他给气死!”

    苏澈一听,是这个理哈,俩人对视一眼,很没良心地哈哈大笑。

    剧名几经商改,最终被定为《春秋史话》,开机发布会终于在五月中旬的时候举行了,阵容华丽是一方面,之前的几番波折又是另一方面,舆论造得足足的,让《春秋史话》简直是未播先红,米分丝们通通被挡在外面,受邀而来的记者和镁光灯们已经满满地占了一屋子,苏澈被安排在一个受人瞩目的位置,在此起彼落的镁光灯的声音中镇定自若的微笑着,恍惚中也有一种正通往影视之巅的错觉。

    开拍之后又有一件好事,日本的一部电影正在寻找合适的男主角,这个男主角的设定是一个前往日本留学的中国留学生,跟苏澈在《红苹果之恋》中塑造的角色感觉有几分相似之处,目前制片方正在跟花哥接洽联络,能让花哥拿到嘴上跟他说起,制片方起码是靠谱的。

    苏澈已经开始了新一轮昏天黑地的忙碌,别的也没空多想,不过忙碌中倒也有一种生活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过去的努力已经给他积累了一定的资本,而现在,好像是开始了新一轮的征程。

    一日晚上回来,小哲欢欢喜喜地招呼他,“快来吃糖炒栗子,爸爸刚买来的,热乎乎的。”苏澈心下一动,过去捏了一颗在手里,唇角牵起一点笑,不着痕迹地瞅了易先生一眼,易先生也在剥栗子吃,脸上只是平常,什么也看不出来。

    苏澈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他以前其实挺喜欢吃这种东西,就是不知道是从哪里买回来的。

    没几日邬鑫跟他报告,车子手刹忽然坏了,苏澈只好跟易先生说了一声,临时征用了别墅的车子载他到剧组去,开车的还是刘师傅,他以前就载过苏澈一段时间,苏澈同他倒也熟悉,车子驶在路上的时候苏澈就在后车座上闭目养神,剧组的工作十分忙碌,成天早出晚归的身体也乏,刘师傅便也安安静静,不知道过了多久,刘师傅忽然听到后面出声询问,“易先生出门都是你开车?”

    刘师傅说:“大部分时候是。”

    苏澈“哦”一声,又问:“前几天易先生买了糖炒栗子回来,从哪儿买的你知道吗?倒挺好吃的。”

    “哦,那个啊,”刘师傅记性相当的好,很快回答道,“就是在北四环商业区那,上回你也去过的,就是那一家。你要是想吃,把你送到剧组我就买去?”

    虽然已经有了准备,这个答案还是让苏澈心里凝滞了一下,苏澈说不用,“我就随便一问。”

    刘师傅也就算了,过一下,又听见苏澈说话,“易先生怎么会想起来到那边去买糖炒栗子的?”

    刘师傅说:“倒也不是特意去买的,易先生有时候让我带他到那地方去转一转,他也不做别的,就在那附近走一走,顺手就买了吧。”

    苏澈听了就没再出声了。

    易先生有时候的确会到池衍工作的地方去走一走看一看,也没有什么目的,也没有什么期待,就是偶尔会看到池衍和同事出来吃饭什么的,然而一晃也就不见了,他没有想过上去和池衍说个话什么的,因为知道见了面也是无话可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然而有时候世事就是这么的凑巧,那辆事后查出是酒驾的车子忽然冲着池衍开过去的时候,易先生也不晓得自己怎么能够那么快地冲过去,竟然来得及一把把池衍推开。

    接到消息的时候苏澈正在拍戏,然后脸色蓦地就变了,小美在旁边只知道有人出了车祸,再看他这脸色,也很觉得心忧,挂上电话苏澈怔了一瞬,神思不属地往小美脸上看了一眼,嘴里喃喃道:“今天拍不了戏了。”

    小美瞧他这脸色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在旁边小声提醒道:“最起码得跟导演说声吧。”

    苏澈扶了扶额头,大大的太阳晒在头顶,一时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车祸,出车祸了,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呢——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唯其不清楚才越发让人心里焦灼,心里沉重得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偏又砰砰跳得急迫,可是不能慌,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慌,摆着眼前的就有事要料理,导演那里就得先交代一声,戏都是排好了的,他这么猛不丁地抽身一走,剧组指不定得出多少乱子,他眯眼瞧见了身上的绯色大袖,对,还有这身戏服,得把这身给换下来,这么个钟点,一会儿路上还不知道会不会给堵上,小美在一旁看着他,忧虑又小心翼翼的样子,苏澈勉强稳住了心神。

    苏澈寻过来的时候,成导正跟编剧说着话,等苏澈用最快的速度表明了来意,成导一听他要为私事耽误工作,那脸上马上就不好看了,苏澈匆匆告了声罪,匆匆表示等他回来了随便导演怎么着都行,接下来成导就是想不同意也实在没有那个机会,苏澈赶到急诊手术室外头的时候,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大大的“手术中”三个字就在那里亮着,老管家和池衍就守在外头,苏澈现在再看到池衍,满心里只能品出两种滋味,一个叫苍凉,一个叫痛恨。

    等待的时间煎熬而漫长,让人在等待中几乎要怀疑这种等待究竟有没有尽头,然而手术终于也结束了,主刀大夫摘下那惨白的面罩来,脸上露着笑影说什么“脾脏破裂,现在已经安全摘除了,问题不大”,在他们的口中,摘除脾脏似乎只是一桩完全不值一提的小事,苏澈看着易先生脸色蜡白得被推出来,眼睫紧闭,眉宇惨白,身上到处打着石膏,一丝人气儿也无,乍一看像是一具活生生的木乃伊,池衍守到现在,神色也见复杂和凄惶,苏澈心里的感觉就完全说不清,一时只有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第八十九章

    人没出大事已是不幸中之万幸。

    病人被安排在一间单人病房里,苏澈也是后来才知道易先生在这家医院里还有股份,方才有此待遇,眼见病人情况安稳,老管家也恢复了一些精神气,易先生虽然脱离危险,事情却还千头万绪,池衍需要给警方录口供,这边的病历复印件也需要作为证据呈交上去,那个酒驾的肇事司机自然不能轻饶了他,这也不用多说,摆在眼前的还有一桩,先得挑几个得用的看护过来,老管家马上就去忙这件事了。

    池衍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守在这里,易先生自从推出手术室后就没有太大的动静,苏澈对池衍并没有什么可说的,池衍对他也是一样,于是除了按铃请护士来换吊水以外,彼此间也只余沉默而已。

    护士来量了一趟体温,说病人嘴唇太干了,让他们用棉球过了温水时不时地给蘸一蘸,苏澈瞅池衍一眼,去打热水,提着暖水瓶回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却听见易先生似乎是醒了,池衍正放轻了声音跟他说话。

    “你感觉怎么样?身上疼不疼?”

    “还好……就是没什么力气。”易先生的声音听上去无力而嘶哑,苏澈在门外一下顿住,不知道为什么一时没有进去,过一下又听见易先生说话,“你一直在这里吗?工作不要紧吗?”

    池衍说没事,让他放心什么的。

    又听见易先生低声道:“其实不用这样。”

    池衍说他心里有数,让他没操心这个,然后里头又没声了。

    苏澈就像忽然给抽干了力气,他提着打好的暖水瓶浑身无力地倚在了外头的墙壁上,六月阳暖的天气,墙壁上丝丝缕缕的凉意却透过衣物寒浸上来,他一时只觉得难过,只是却分不清他是为了自己难过,还是为了病房里的那个人难过。

    苏澈进来的时候,易先生已经又阖眼睡下了,老管家要回家张罗什么好克化的银鱼粥的时候苏澈就同他一起回去了。

    人老了就容易唠叨,回去的车子老管家就絮叨开了,一会儿诅咒那杀千刀的肇事司机,一会儿又阿弥陀佛地庆幸易先生福大命大,一会儿又叹着气地念叨说这也忒不知道爱惜自己啦——无数的风景从车窗外飞掠而过,苏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把这耳畔的絮絮叨叨听进去多少,他只是近乎无动于衷地在想,姓池的这下可要给感动坏了,易先生呢,呵,这一刀也算没有白挨呵。

    苏澈没有再去医院,回到房间蒙头就睡,他感到身心俱疲。

    第二天再去剧组自然免不了一场挂落,没想到的倒是去医院的事被路透上了娱乐版,网上免不了要热闹一下子,除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猜测之外,倒也没甚大了。易先生在医院里养伤,听说情况倒很稳定,苏澈太忙了,并没有时间去看他,倒是偶尔会从小哲嘴里听到只言片语,说是池叔叔每天都去,给爸爸带鲜花,还变着花样的给他带好吃的点心,说爸爸心情也好。苏澈记着小哲以前对池衍的印象不大好的,可是对小孩子来说快乐的记忆总比不快乐的要多得多。小哲还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因为医院总也不见他来,苏澈只能敷衍说是工作太忙了,小哲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孩子家,也有点怀疑这只是某种借口,然而也只好作罢。

    老管家偶尔也会唠叨一嘴,易先生万幸没出大事的时候只觉得千惊万喜,可是脾脏毕竟没有了,事后老管家就免不了老念叨这桩事,苏澈听了就无动于衷地在想,人家自己还没觉着怎么着呢,你这老家伙倒念叨上了。

    倒是没想到安辰会选在这种时候放出这种招数来,老爸坐监的事情曝光了,苏澈正是风生水起的时候,这种事情曝出来,头条妥妥的,事实俱在,委实也抵赖不得,有这种不名誉的父亲,仿佛一夕之间就成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热门谈资,苏澈倒是没想打扰还在养伤的人,然而出了这种事,易先生没有不知道的,易先生特地打了电话过来,想宽一下他的心,然而苏澈表现得异乎寻常的平静,满不在乎地笑道:“过去这阵子就好了,总有炒成冷饭的时候,等下一个劲爆消息出来,谁还记得这事。”

    易先生道有些抱歉似的,电话里道:“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他会拿这种事情做文章。”

    苏澈说没事儿,“我现在倒觉得曝出来也没什么不好,以前总是提心吊胆的,现在好了,再没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了,以后尽可以放心啦。”

    易先生电话里温声道:“阿澈,我担心你。”

    苏澈微眯了视线躲避了一下刺过来的明亮光线,本来是真的没有什么的,倒是对方这样似有感情的讲话让他忽然有些不好受,苏澈努力克制了一下,尽量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跟电话里讲:“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这都挨刀进医院了,我都一点不担心,你倒担心起我来了。”

    易先生轻斥他没良心。

    苏澈觉得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不能再跟他讲下去了,忙找了个借口匆匆把电话给挂了,电话挂断的嘟嘟声传过来心里才觉得平静了一点。

    其实事情没他表现得这么轻松,然而要说多严重倒也不至于。

    事情既然闹将出来了,他身为当事人总要有一个态度,公司在紧急商量之后,决定以他本人的身份在官微上发表一则声明,内容如下:

    关于我父亲的事情,我想我欠我的米分丝们一个解释,我父亲的事以前没有跟大家提起过,我在这里需要跟大家说一声对不起,我父亲的事情我没有什么好辩解的,当年这件事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我说的再多错的也变不成对的,现在他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里我只想说,因为我妈妈去世得早,我从小是跟着我父亲长大的,我们父子之间感情很深厚,当时出了这种事情我也很痛心,可是我想说,我父亲没做错事情他是我爸爸,现在他做错了事情,依然是我爸爸,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据公司相关负责人说,这种事情利用好了还能煽情一把什么的,苏澈没空关注米分丝们的留言,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给煽情到,反正也只能这样。

    只有一件,事情是怎么漏出去的还需仔细查明,事情曝都曝出去了,倒也不怕别的,关键如果身边有内鬼那就非把他揪出来不可,内鬼还真的有,花哥一诈就把人给诈了出来,他对着邬鑫声色俱厉,“合同上写的明明白白!你私自把雇主的事情泄露出去,知不知道是要吃官司的!”

    邬鑫给吓得面如土色,话都说不利索,望望苏澈,还想求情似的,脸上露出哀恳的神色。

    苏澈只是面无表情,小美脸上也很是气愤,花哥指着邬鑫大骂:“他奶奶的王八羔子,是公司亏待了你还是哪个亏待了你!你奶奶的干出这种没良心的事来!你他妈的现在马上给我滚蛋!再让我看见你一回有你好果子吃!”

    邬鑫神色惶惶,瞅瞅苏澈,六神无主的样子,苏澈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回去收拾你东西,今晚之前把你所有东西都清出去,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邬鑫灰头土脸地走了。

    花哥对着关上的房门“呸”地一口,邬鑫当初还是他找给苏澈的,现在出了这种事,连带着他也怪没面子的,花哥脸上就有些讪讪的,对苏澈讲:“倒不是别的,主要外面这议论纷纷的,这种时候再闹出纠纷来只能白白让人看了笑话,等过了这个风头再料理他,由我盯着,保管让他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

    这一点苏澈也想到了,不能哪能让他这么便宜的走,苏澈跟花哥说:“你记着这件事就好,让他知道知道,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

    花哥说:“你放心!”

    小美在一旁听着,也是一脸肃容。

    苏澈走过去推开窗,夜晚的微风灌进来,吹得人脸上凉凉的,想想刚才那一出,他自问没有亏待过他,可是这个世上什么人没有,也不值当为他怎样。

    易先生住了两个星期的医院,回家来接着养伤,出院的那天苏澈一如往常地在剧组拍戏,池衍有没有跟着忙里忙外他也并不知晓,晚上回来没看见他倒是真的,易先生一看见他倒笑了,说他:“我住院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来看看我,就出事那天露了个面,睡完一觉醒来你还跑了。”

    苏澈也笑微微地看着他,易先生又坐回了轮椅上,仿佛是命运的一次奇妙轮回,让苏澈想起几年前头一回见他的情景,兜兜转转了这么一大圈,他还是那个易先生,是他的老板,他的后台,他的金主,而他呢,终究也只是一个苏澈而已。

    然而终究还是不同的,苏澈看着他气色极好的脸,双手往裤兜里一抄,笑着戏谑:“一听你这说的就不是真心话,我不去你在医院里就没人陪么?——我看我要真去了,恐怕倒要惹你不高兴。”

    易先生笑斥他胡说八道。

    苏澈现在看见他心里其实挺难过的,闲话几句就托辞回房间了。

    从此池衍经常过来探病,要是哪天不巧没有过来,第二天也是必到的,因为他白天也要上班,因此多是晚上过来,也就常常能与下戏回来的苏澈打上照面,现在厨房天天晚上好饭好菜好茶点地准备着,客人用不用另说,主人家重视,上上下下也就没人敢怠慢,相形之下,苏澈的态度就冷淡得陌路一般。

    ☆、第九十章

    这一天池衍没来,第二天也没有来,易先生嘴上不说什么,然而心里存了一桩事,脸上没有不露出来的,何况苏澈还是个有心人。

    晚上苏澈下戏回来到房间看他,隔着虚掩的房门就听见老管家要宽人心似的跟主人家说话:“要不要打电话给池先生问问?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也说不定呢。”

    里面隔了一会儿,然后听见易先生声音淡淡道:“不用。”

    苏澈听到这里就不想再待下去了。

    池衍来了他就高兴,池衍不来他就失望。

    苏澈心说丫这是活该,自找的,可是心下又总是挺难过的。

    其实这种滋味搁在心里已经挺久了。

    池衍的来与不来,易先生的高兴与不高兴,他心里总是挺难过的。

    要是单单是为了自己,他想他也不会这样。他也不好自作多情,他从来都知道易先生爱的那个不是他,他爱的是池衍,他想要的那个是池衍,要是池衍对他也是一样的感情,要是他们两个可以欢欢喜喜地在一起,苏澈反而不会这样难过。

    可是人家不稀罕你,你就算是把心都挖出来了又怎样呢,于人家而言不过是被感动了一把,这边却要这样轻易地就被撩起满腔的希望和欢喜,在养伤的时候还要这样子的患得患失,苏澈心想,这真是他妈的不对等的感情啊。

    他分明值得最好的,结果人家给他的却连次好的都算不上,他偏偏还要这般宝贝着,这让他觉得难过,觉得心酸。

    他替他不值。

    池衍再一次过来探病的时候,甫从病人房里转身出来,就被苏澈鬼魅一般地把他给堵住了。池衍对他向来没什么好感,这时候就用眼神询问他什么事,苏澈唇角勾起一点冷淡的笑意,“既然来了也别急着走,咱们谈谈吧。”

    池衍并不觉得自己跟苏澈有什么好谈的,可是苏澈对他虽然说不上友好,倒也还客气,这让他一犹豫脚下已经跟着苏澈走了,苏澈随手选了一个房间进去,房间里杂七杂八地放了许多玩具童话书什么的,弄得挺乱。一看就是小哲的东西,池衍不自觉地就多瞅了一眼,苏澈顺口解释道:“学校里组织往贫困地区捐东西,这些都是小哲找出来要捐的,暂时先放这。”

    第18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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