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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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真]我的世界是本书 作者:宅鲸

    第11节

    因为,戚凛寄来的东西,今天应该到了。

    陆尘潇的分|身戚凛,早在三个月前,就死于魔主苏婴之手。诸恶老祖竟然从无上剑谢庐溪的手下逃出一条生路,这个消息在散修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谢庐溪的声望也由此出现了打击,但是——据陆尘潇的观察——这个消息仅仅只是让谢庐溪愣神片刻,就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了。

    谢庐溪出战诸恶老祖,本来就不是为了名望。

    但是陆尘潇专门跑一趟,来告知对方这个小时,也不是为了来看对方失神的。但是谢庐溪真心是一个稳坐泰山不动摇的家伙,对于陆尘潇的造访,只是吹了一个时辰的笛音来安抚陆尘潇——嗯,他家养的那只鹦鹉又踹了陆尘潇一脚,不疼,但是让人格外想撕了那只丑鸟。

    陆尘潇慢慢地在山路上走着,道路蜿蜒萦回,无数奇花异草相争斗艳,它们大多是春日的绿色,但之间又有细微的差别,浅黄,草绿,竹叶青,薄荷绿,每一个叶子都是一种新绿,越往尖头色泽越浅,最后,举目上眺,那些剔透的绿色和阳光相互嬉闹,溅下无数水珠一样的日光,斑驳的排布在泥土路上。路上还有昨日落雨的积水,脚踩上去,地面下陷,积水咕噜咕噜地就冒了出来,没过鞋尖。

    自从进入了魔门之后,陆尘潇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闲暇地,浪费时间了。

    他再度绕过了一个拐角,在这里,他刚好能看见太衡的首阳山,立于群山之间,高大挺拔,穿云顶雪,庄严肃穆。它是那样的安静,像是从天地初创以来,就一直这般沉默着。

    陆尘潇收回目光,他的目的地到了。

    那是鳞次栉比的数间房屋,陆尘潇和太史飞鸿的住处,和宝络仙子的女弟子们,用篱笆隔开来了——当然,真正用以隔绝之用的,并不是那个一碰就倒的篱笆,而是埋于地面之下的阵法,这阵法有除尘,隔音,防止外来人进入等等妙用,算是流传很广的法阵了。

    陆尘潇的小屋,刚好夹着溪水,门外榆阴郁郁,时闻鸟鸣。步入其中,花木竹石,杯盘匙箸,虽然离奢华还有段距离,但是各自精巧——这当然是陆尘潇的功劳,他做惯了高高在上的元婴大能,让他从头开始奋斗,这种落差就让人格外感到难受了。幸好太衡剑派开设了炼器课,低级材料任取,陆尘潇自然就大展身手,专门为自己打造了一套造型典雅的家具。

    陆尘潇的手艺,倒是吸引了一大批目光连连往他身上飘的女修士,有几个胆大的跑过来亲近,没料到陆尘潇是个油盐不进的“呆子”,自然败兴而归。

    为此,太史飞鸿笑话了他好几次——注定单身一辈子。

    陆尘潇没忍住用眼白去鄙视他——说的好像,你太史飞鸿就不是没有恋爱心的呆子了一样。

    “呼啦。”

    一道纸张震动空气的声音响起,将陆尘潇从回忆中惊醒。他哑然笑笑,心道,自己莫不是老了,怎么越来越喜欢陷入回忆了。陆尘潇摇摇头,正了正道心,举起手臂——那个约有人头大小的纸鸢,就落到了陆尘潇手上。

    陆尘潇把纸鸢放在书桌上,法力一吐,纸鸢大震,随即展开来。

    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还有一个储物袋。

    陆尘潇先把储物袋打开,最先落入怀中的,却是那根通体黝黑的还魂木。他眯眼感应了一下,上面依稀保存了一个人的一魂一魄,却不知道是谁的——为了防止苏婴起疑,陆尘潇并未让戚凛的记忆回归,因此,对于天焰山一战,他也大多都是道听途说而来的消息。

    下一个,则是一枚玉简,陆尘潇将其贴在脑门上,略一检查,就看见了正中的四个大字:《鸿丹真经》。他松了一口气,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环节,总算是被补齐了。之后,陆尘潇将这个玉简交给太史飞鸿,就相当于他对于太史飞鸿之间有再造之恩——再把自己之前的奇怪,全部都推到为了《鸿丹真经》上,以太史飞鸿的性子,大概会真的会愿意替他舍生入死吧。

    陆尘潇这样想着。

    剩下的东西就不太重要了,陆尘潇检查了一下,大多都是一些建立门派需要的大阵,还有为数不少的灵石。令陆尘潇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中间居然还有很多零嘴儿——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购买这些到底是拿来做什么的。

    把芥子袋收好之后,陆尘潇就开始浏览戚凛写来的书信了,信中简单地交代了他在天焰的所做作为,虽然有些超出意料的失败——比如说,意外惨死的琼鬼子(陆尘潇呆愣了一瞬,不知为何,心中有几分怅然,熟悉的人越来越少了)。

    但总体,还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的——

    比如,成功把巫梦云这颗钉子插入了尚非雀身边。陆尘潇知道,尚非雀如果真的把小姑娘巫梦云视作心腹,那才是奇怪。但如果巫梦云能起到和原著一样的作用……哪怕只有十分之一,陆尘潇就赚了。

    再比如,把动了手脚的《河图洛书》,交到了妖修们的手中……

    陆尘潇正沉浸于自己的阴谋诡计之中,突然,阵法传来响动——那是有人造访的意思。因为时间点太过微妙,他吓了一跳,手一抖,险些把书信撕了。陆尘潇定了定神,点燃火焰,将信烧掉之后,才推开门。

    出乎陆尘潇的意料,来人并不是太史飞鸿。

    乖乖地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的,是一个顶多五六岁的小道童,他穿着一件件白底暗纹的道袍,领口系着一块锦巾,肩膀上挂着双色花绳,头上绾着玉质道冠,白发雪肤,看起来像是一个玉做的娃娃,粉嫩可爱。

    在白发娃娃头上,还蹲着一只金灿灿的小黄鸡,它瞅了瞅陆尘潇,再瞥了一眼脚下的小孩,表情生动,中气十足地,发出了一声略带讥讽之感的:“叽!”

    陆尘潇脑门上下意识地就爆出几根青筋。

    这场面太熟了,谢庐溪养的那只贱贱的鹦鹉,嘲笑他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这个语气。

    ☆、第三回揣测

    陆尘潇心底有些不快,但是他毕竟也有了数百年的阅历,对于生客,还是保持了应有的警惕。陆尘潇装出了困惑的模样,疑惑道:“小孩子……是迷路了吗?”

    他用自己想象出的,看起来最正常的态度询问着。

    闻言,白发小鬼愣了一瞬,似乎有些想笑,但又因为脸上太久维持着冷漠,最终次形成了一种颇为微妙的僵硬。

    这个反应也太奇怪了吧。陆尘潇下意识地思忖道,他又忍不住再度打量了一下对方,这次,他发现了更多细节,首先,对方的根骨很好,灵气在那个小孩身边都比往日要更加活泼几分。通常,这代表着对方是修士的后代——因为,只有修士才能保证胎儿在体内依然纯净无垢,不过孕育后代要耗费许多灵力,所以十分少见。

    奇怪,父母不管吗?就让这个小孩满山到处跑?

    陆尘潇犹豫着要不要请对方进来坐坐,突然,那白发小孩往前跳了两步,竟然直愣愣地扑进了陆尘潇的怀里。陆尘潇被对方的重量,带得往后退了一步,从小到大,陆尘潇都不是讨孩子喜欢的人,一时之间,他竟然手足无措,怎么做都觉得怪怪的。他就保持着这种微微佝偻着身子的尴尬姿势,护着对方,不让他摔个狗啃屎。

    “快下来。”陆尘潇催促道。

    白发小鬼扭了扭身子,大有一辈子就挂在了陆尘潇身上的架势。他抬起头,近距离地和陆尘潇对视——

    小鬼的睫毛很长,即使近距离端详,也无法从他的皮肤上找到任何瑕疵。但是这种完美无缺,却让陆尘潇有一种被可怕的庞然大物盯住的畏惧感。那小孩笑了笑,这回他的表情自然多了,能够让人感觉到,这种高兴是发自内心的:“……抓到你了。”

    陆尘潇几乎无法形容,那一瞬间寒毛倒立的恐惧。

    他把那孩子往前一推,整个人蹬蹬地倒退几步,一直退到床沿,这才往后坐到床铺上。

    小孩被他推得蹲坐在地面上,他很乖,不哭不闹,自己拍拍尘土又站起来,看起来乖巧至极。

    倒是坐在他头发上的那只小黄鸡,没有防备,翻了一个跟头,整只鸡啪的一声,脸朝地,发出了一声哀鸣,看起来略惨。

    这一人一鸟的搭配,看起来太奇怪了。

    陆尘潇心想。

    但这会儿,再看向那个白发的小孩子,之前的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不复存在。陆尘潇忍住之前的惊骇,反复催眠自己——现在是正道的地盘,无论如何,那群剑疯子,是不会把太危险的东西放在自家里的——他这才勉强地走过去,蹲下|身子,和那个白发小孩平视。

    “你说抓到我了,是什么意思?”

    小孩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斟酌用词,他小心翼翼地用那一双明亮得过分的眼睛瞅了一眼陆尘潇——

    那表情好像是在说,我知道天下一个超级大的大秘密,但是,总觉得可能会吓到你。要让你接受这个事实似乎有点难,那么,我到底应该怎么表达这件事情呢?

    那小孩突然狡黠地眯起了眼睛:“……我丢了一个东西,然后,我跟在这个东西后面,就找到你了。”

    “什么东西?”陆尘潇完全没听懂对方的话,但他勉强做出一张知心哥哥的表情,“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小孩摇摇头。

    陆尘潇有些怀疑,修士都是很相信自己的灵觉的,也许那种惊恐并非是来自这个小鬼,但是从对方诡异地出现方式来看,若说完全没有关系,他也是不相信的:“真的不用吗?”

    “谢谢关心,但真的不用了……因为,它带着我找到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东西。”

    小孩表情平静地说,陆尘潇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个小孩太奇怪了,一开始,他的表情僵硬,让人觉得之后的生动都是伪装出来的。但是,现在这种平静,又让人觉得他原本应该是个活泼的孩子,只是由于某些情况,所以不得不压抑自己。这两种感受混合起来,只觉得这个小孩身上笼罩着层层的迷雾。

    陆尘潇沉吟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余琏。”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

    陆尘潇想了想,最终回忆起来——这不就是灵霄派的那个东天剑尊的名字吗?不过,他又号枯坐童子,几千年来都没有离开过灵霄的别有洞天。陆尘潇知道自己诸恶老祖的身份,很重要,但是无论如何,也不到惊动到他出手的程度。

    ——再怎么说,也应该是太衡剑派先内部处理才对。

    那么,大概就是名字重音了?

    修真界没有什么避讳的讲究,所以,重名的情况还不在少数。尤其是文化程度不高的妖修,喊一句“赵大”,十个妖修里面能有五六个回头看你。哪怕是大家族里,也是这样不讲究。好比凌三秋,大概就是秋天生的第三只,姓凌只是因为他家老祖遇到的第一个凡人姓凌而已。

    这样一想,陆尘潇不免对自己的疑神疑鬼暗笑起来。大约是彻底失去了元婴的修为之后,即使是他,也有些心底不安吧。

    陆尘潇尽量让自己不去想余琏说的那些奇怪的话:“我要去上课了,外面不安全,你还是早日回家吧。”

    他说着,率先走出了门。

    但在走过路的拐角的时候,陆尘潇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去。那个小孩依然站在他家门口,一头银白的长发似乎在阳光下莹莹地泛着光。他低下头,坐在地上的小黄鸡正在发脾气,叽叽喳喳了好长一串。余琏嘴角噙着笑,眉眼柔和地聆听着,似乎是察觉到陆尘潇的注视,他朝着那个方向抬起了头。

    陆尘潇果断地,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自然,他也就错过了,余琏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

    “叽叽……(老头子,你确定就是他?)”小黄鸡揉揉摔成八瓣的屁股墩,问道。

    “大概不会错了。”余琏注视着陆尘潇的背影,“我一路感应着那分离出的一魂一魄,最终寻找到这里……他倒也谨慎,一路上设置了不少阵,倒也难为他了。”

    “……”大自在天用鸟眼鄙夷地看了余琏良久。

    余琏装作不觉,用手指戳了戳大自在天的鸟头:“你呀,见面第一眼,就是吐槽对方长得太寒酸,好歹给自己留点口德吧。”

    大自在天不想和余琏争论这些,反正最后都是他被教育:“……不过,奇怪的是,总觉得那个小孩儿有点眼熟。”

    大自在天年龄满打满算,也有将近一千五百多岁,喊一声小孩儿,确实不为过。

    听着自家徒儿这么一说,余琏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几乎是第一眼,两人就一同笃定了:那个看起来眉清目秀的少年,有问题。这倒不纯粹是陆尘潇的行为露了马脚。最简单的推理——这个人能解决无数修为高深的大能们解决不了的问题,就这一点,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确实有点像个人。”

    “谁?”大自在天纳闷道,他是真心觉得对方眼熟。

    这种眼熟并非外貌的眼熟,像是修为到了他们这种程度的,过目不忘都是必备技能。他只是觉得,那个少年表情也好,说话也好,都透露着一种说不清的熟悉。似乎身边有一个人,状貌形容,神态行事,如出一辙。

    但大自在天又不像是余琏,几百年来都不一定见一个人,他过目的人太多,身边做事的人也换过太多,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哪个能够对上号的。

    倒是余琏已经想起来了。

    ——不就是找上门来,点名要见鹏鹏的那个魔道修士吗?

    他却是没想到,两人居然还有这样的缘分。余琏当时看出来了,对方拿了一个山麒麟的壳子,骨子里使用的,却是魔道的功法。只是和大自在天有关,再加上,那孩子倒是和他眼缘,因此就没声张出去。

    想到这里,余琏又忍不住轻轻地笑出声了。

    大自在天看他这幅无所谓的样子,又觉得生气:“叽叽叽叽叽叽……(既然明知道对方有问题,还不弄明白……到时候真相说不定会让你后悔莫及……)”他哼哼唧唧地说着,另一边又对自己居然认认真真替余琏着想感到了十分心塞。明明只要对方挂掉,自己就自由了吧……

    但是……他似乎又特别不想要这样的结局。

    大自在天的心情十分复杂。

    “想那么多做什么?”余琏倒是看得很开,他指了指天,“你说,那个人有没有可能是素素?”

    “……呸。”回答言简意赅,充满了那张脸也好意思和我娘比的张狂。

    “有没有可能是东海的那条泥鳅?”

    余琏这个脑洞,清奇得让大自在天不愿回答。

    看见大自在天扭身屁股对着自己,余琏也不生气,他笑呵呵地回答:“既然最糟糕的结局都不是了,和那两个情况一想,我觉得,他到底是谁,都不重要了。”

    “他是想位于天下之巅,还是羽化成仙,我难道会选择性的帮忙吗?”

    “他若是善良之辈,我自然会多加照看;他若是奸邪之辈,还能坑爹成……你娘那样样子吗?况且,他之前怕跌伤了我,低着身子护着我……不管如何,有这种爱护之心,就算长歪了,我也愿意慢慢扶持他走上正路。”

    说道这里,余琏又微不可查地瞥了一眼大自在天——

    他自然不会直言,大自在天也在他的改造范围之内。

    大自在天思索了一会儿:“叽叽叽叽叽叽?(……老不死,你给我透个底,你是不是知道这家伙的秘密?)”

    余琏装作没听见。

    他说:“我突然想吃板栗了。”

    ☆、第四回练剑

    莫名其妙被一个自称为余琏的白发小孩,找上门来——这件事被陆尘潇在心头把玩片刻之后,随即被压了下来。他是一个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无论对方目的是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了。

    而且,在对方态度未明的时候,就贸然选择对应手段,无疑是一个很愚蠢的选择。

    陆尘潇在路上不紧不慢地前行着,突然,一些窸窣的声音落到了他耳朵中。陆尘潇步履速度不变,继续往前走,但余光却看似不经意地往身后一扫。

    一道雪白的身影。

    那个小孩跟过来了吗?陆尘潇无奈地想,还真是烦人啊。

    不过,既然对方没有出声跟在自己身后,他也就假装一无所知好了。陆尘潇稳稳地往前走,这样天真地想着。

    小黄鸡发出了一串轻蔑地叽叽声。

    (翻译:你们两个这是在玩游戏么?明明他都发现你了,老不死你还这么不做事是干嘛?)

    陆尘潇僵了一下,那小鸡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还没有拳头大的身子,叫出来的声音却是不一般的嘹亮。就在陆尘潇在考虑,到底如何的回头来看,一脸恍然大悟才比较合情合理时,下|身一重,整个人被这重量一压,险些摔倒。

    陆尘潇把脸板了又板,才不至于变得太过扭曲——这小鬼还真是缠上他了!

    “我要去练剑。”

    “我可以教你。”余琏看着陆尘潇的脸说,似乎发现了说服力不够,又匆忙补充了一句,“我的剑法也是不错的。”

    陆尘潇绷了又绷,最后才没有替这个调皮小鬼的爹娘,狠狠的教育他一顿。

    “随你。”他说。

    陆尘潇和余琏对视片刻,他认为自己的表情足够凶恶了,但余琏睁大了一双澄澈剔透的大眼睛,看起来十分无辜。陆尘潇撑了片刻,最后认输——好奇怪,怎么觉得对这个家伙稍微凶一点,就像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这大概是脸的缘故?

    陆尘潇思考片刻,就下了这样的断定,比如说,像是太史飞鸿,陆尘潇每次不小心坑到他的时候,就毫无反悔之意,反而暗自有点微妙的爽快。

    动手也不是,不动,陆尘潇自己觉得心头噎得慌,最后,他采取了无视的态度。

    由于太衡的新晋弟子,大多都没有到达御剑飞行的修为。所以,供弟子行进的山峰上,都设置了许多传送阵法。陆尘潇走到一处阵法上,他特意挑选了单人传送的,输入真元,阵法上发出蒙蒙的白光。

    这下,总算是甩掉这个小鬼了吧。

    等传送到了练剑坪,陆尘潇也不急着离开,而是在原地中等待了片刻。又风徐来,树影落潭,过了大约有半柱香的时间,周围依然非常安静。那个白发小鬼,并没有出现在身后。

    陆尘潇送了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警惕余琏,即使是以魔道的标准,也属于彻头彻尾的杯弓蛇影。但是,陆尘潇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对于余琏而言,被传送法阵甩掉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有着元婴期的修为,否则不可能刺探空间的奥秘。

    陆尘潇安慰自己,没错,事情就是这样的,真当元婴修士是烂大街的白菜帮子吗?

    “嗡……”他身边的传送阵猛地亮起。

    陆尘潇浑身一抖,瞬间倒退几步,手腕一晃,一道赤红色的剑光亮起。竟然是陆尘潇下意识地挽了一个剑花,所用之剑,正是赤霄。因为陆尘潇目前修为很低,无法将其收入体内。因此,陆尘潇就在手腕上做了一个机关,只要手臂做出特定的姿势,赤霄剑就会从袖子中划出——速度比从背后拔剑要快多了。

    锐不可当的赤霄剑,如同一道虹光一样,向传送阵中人劈斩而去。

    “铛!”金属撞击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两人的耳膜上。陆尘潇手腕一抖,对方的反震之力极强,可以得知基础功极其扎实。但是,同时也暴露了,对方的修为还没有超出陆尘潇对应的水平,和余琏那个小鬼的诡异不可同日而语。

    果不其然,等白光散去,站在原地的,是一个穿着月白色太衡剑派制式道袍的青年,衣角纹着一条金纹。那人皮肤略黑,五官朴实,看着陆尘潇微微皱起眉头。

    来人正是这一代的大弟子钟潜。

    任谁一出传送阵,就这样被人袭击,心情都不可能好起来。钟潜也正是如此,他在剑术的造诣上也不低,刚才那一剑,也许换一个弟子,大概十有八|九会被击伤。这就算是事故了。钟潜板了板脸,训道:“向刚刚传送的人攻击,这是怎么回事?”

    陆尘潇略微一怔,他这是怎么了,疑神疑鬼也有些过头了。

    这样一想,他自己也有些悔意,露在面上,到让钟潜的气略微消散了些。只是,钟潜以为陆尘潇是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但实际上,陆尘潇只是在纠结——就算是真的攻击,自己这么出手,也未免太蠢了吧,落人口实。

    在这种奇妙的误会下,钟潜也未具体询问理由,只是惩罚道:“将道德真经抄写十遍,隔天给我送过来……下次不要在做这样的事情了。”

    “是。”

    这样的惩罚很轻,陆尘潇自然不会有意见。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石阶往上前行。期间不时有同门的师兄弟路过,向两人打招呼。山风清远,偶尔能听见几声遥远的鹤鸣。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两人就站在了练剑坪的石砖上。钟潜站在台上监督,而陆尘潇则是要在坪上练剑的。

    陆尘潇刚一走入人群,就有不少人在他的身边让开了,不愿意和他靠太近。

    陆尘潇也不在乎这些庸人,作为曾经看过那山巅上风景的人,他和这群(他眼中的)小孩子们,委实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如果说,太史飞鸿还是他别有用心在接近的话,对于那些连利用价值都没有的小鬼,他还真懒得于塑造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不过,太史飞鸿呢?

    陆尘潇环视一周,很快就在练剑坪的树荫下找到了熟悉的身影。和迟到了的陆尘潇不同,太史飞鸿显然已经练剑了好一会儿,此刻,他脱掉了上衣,露出了结实精练的肌肉,他出了汗,一头青丝黏在肌肤上,远远看过去,到有几分妖娆之感。

    此刻,太史飞鸿正拖着下巴听安若葭闲聊,他周围还蹲着几个少年——太史飞鸿性格不如陆尘潇孤僻,再加上大家都是半大的孩子,心智淳朴,太史飞鸿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了一团,也不知道安若葭说了什么,太史飞鸿吭哧一声地笑起来了,周围也是一群善意的笑声。

    安若葭气得用剑柄敲他。

    太史飞鸿匆忙闪开,他大约是有几分得意的,眼睛里似乎有光在跳跃。他把右手背在身后,仅仅只用左手撑着树桩,像是一只灵活的猴子一样,直接翻身躲开。即使是做这样有几分搞笑的动作,太史飞鸿的动作熟练,旋转的身姿说不出的落拓不羁,神采飞扬。

    山风吹拂,太史飞鸿的衣袖和发丝扬起,他眼光流转的时候,看起来有种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的风流。

    陆尘潇不由自主地错开目光。

    有时候,陆尘潇回想原著,觉得也是可笑的。本来,那个故事也只是一个博凡人眼球,哗众取宠的。凡是和主角对着干的,全部不得好死;反而是凑过来给主角当后宫,当小弟的,反而能一飞冲天。这不由让人由衷地感受到上天的偏心。

    这天下英雄无数,一个主角之名,就能敲定谁是最后的胜利者了吗?

    陆尘潇对太史飞鸿的,阴沉沉的,说不出口的阴霾心态,大部分也源自于此。

    但不知道为何,此时此刻,陆尘潇看着太史飞鸿一步一顿,虽然稚嫩,但是骨子里的那种闲适的风度,确实是很多已经修有所成的大能,都没有做到的事情。那一瞬间,陆尘潇心头突然有一种怪异的心情。

    和太史飞鸿这种天生龙凤,道之眷顾比起来——

    陆尘潇就像是阴影里生长的菌类一样的阴冷渺小,不值一提。从腐朽的,阴暗的事物中汲取力量,不为人知的成长。

    这样一想,陆尘潇心中那种阴霾的影子又开始生长了。

    他转过头,拔出手中的赤霄,平举起,姿势无比标准地开始练剑。陆尘潇在道法的造诣上远超这群后辈,因此,他舞剑的时候,也是满眼剑光,犹如梨花落雨。但陆尘潇毕竟少了剑修特有的一往无前的气势,练剑的时候,更像是舞动。

    陆尘潇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过头的时候,太史飞鸿若有所感地扭头看向他的方向,这一怔神,就让安若葭敲掉了他头上的发箍,一头长发如瀑布而落,风吹摇曳,安若葭看着太史飞鸿,忍不住失了神,被对方手指轻弹,尚未开锋的练习用剑就脱手而出,插入地面,剑穂摇晃。

    安若葭忍不住握紧了手,她感受到自己的指甲尖深深陷入掌心的肉里,浑不觉疼。少女抿了抿唇,起身前往,落落大方地拔出了佩剑,再转身,依然是之前大大咧咧的模样:“太史师兄的剑法越来越好了。”

    喊太史飞鸿为师兄,此举不合礼法,但安若葭喊惯了,周围的人也不以为异。

    太史飞鸿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只是你太懒啦。”

    他低头看向自己手掌中磨破的水泡,太史飞鸿很早就知道,等大家都慢慢开始正式踏上修行路上之后,自己剑法好的优势,大概就不会有什么价值了。只是,现在无论如何,他也想和这群人站在一起。

    太史飞鸿觉得自己这种被周围人态度所影响的心态,有些软弱。

    而且,不知为何,当年陆尘潇教给他的那套剑法,其精妙之处,无论太史飞鸿反思多少次,总能得到一些新的收获。但是,近日以来,原本能够施展出的第二层情动剑法,却无论如何也都无法比划出来了。

    对此,太史飞鸿内心说不出的颓废,他想,自己和陆尘潇之间,差距居然这么远吗?

    “咦,太史师兄?”

    太史飞鸿对安若葭摆摆手,说道:“我去找阿潇了,安若葭,你去忙你的去吧。”他把发簪随手把头上一别,看起来有些乱,但同样的行为,在别人身上叫做邋遢,但太史飞鸿做来,就别有一种潇洒之士的落拓。

    “那个陆尘潇有什么好,整天阴沉沉地不搭理人,太史怎么就老是和他混在一起呢?”这是一个趴在石头上偷懒的小道士的看法。

    安若葭愣了一瞬,随即,故作豪爽地挥了挥手中剑:“人家两个人好兄弟,你有意见吗?”

    她凶巴巴的模样吓了对方一跳,小道士慌慌忙忙地拿着自己的剑,加入了练剑大军,那狼狈的模样,又把安若葭逗得发笑。

    ☆、第五回组队

    太史飞鸿正走到陆尘潇身后时,突闻有撞钟声传来。周围为之一静,随即想起了叮叮当当地收剑于鞘的声音。太史飞鸿不得已放弃了和陆尘潇说话的想法,和众人一起静立,听台上之人的讲话。

    站在台上的人,正是钟潜。他一甩衣摆,从袖子里掏出一卷卷轴,展开来,念话:“组队名单已经发下来了,闲杂我来宣读分组情况——天甲组,海少英,林络……”

    陆尘潇很快就走了神,他对这一辈的小道士完全不熟。只有他们经过了血战成长到金丹期,才会有陆尘潇记住名字的资格。

    很快,名单就报到了安若葭。

    “宇甲组,钟潜,安若葭,凌珏,陆尘潇,太史飞鸿。”

    ——等等,怎么会有他的名字?

    陆尘潇被这个事实震惊得蒙了一下,他原本对参加比赛并无兴趣,也未曾对此有过谋划,这个情况切切实实地超过了他的预计。那么……陆尘潇视线一转,就落到了太史飞鸿身上,少年站在陆尘潇身后两三米处,被这个消息吓傻了,看起来颇有些手足无措。

    也对,凡是在主角身边,不发生点超出常理的事情,才是怪事。

    这样一想,陆尘潇也淡然处之了。

    本来,他就没想过在太衡剑派出人头地,对比赛的成绩也抱有无所谓的态度。

    而在台上,钟潜刚刚报完所有的组别,他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发出疑问:“大师兄,陆尘潇又不是正式弟子,为什么他可以参加?”

    钟潜沉着脸,不带任何个人心思地回答:“这是掌门人敲定的名单,如果有任何疑问,大家去询问掌门吧。”

    此言一出,周围立刻安静了下来。你望望我,我瞅瞅你,都不做声了。以太衡剑派的选徒标准,谁也不至于真的计较两个侍奉童子的名额,但是……

    怎么说呢?

    这个组队的情况也太奇怪了。钟潜就不多说了,门门优等的大师兄,也许剑法不是最突出的,但综合实力毫无疑问的首屈一指。凌珏身为妖身,光是那一层天生隐藏于皮肤内的鳞甲,目前的新入门弟子也没有几个能打破。而安若葭的剑术水平,虽然不如太史飞鸿那么出众,也是亲口得到了剑术老师的夸奖的。

    而比赛又是采取了三胜两败制,其他队伍虽说不是没有强中手,但大多心高气傲,极少有几人组队,从这个角度来看,陆尘潇所在的宇甲组,胜率也未免有些强的不科学了。

    这种微妙的气氛,很快就被钟潜察觉了,他略一皱眉,随即又朗声道:“关于宇甲组的分组,既然是掌门敲定的,肯定有其中的深意,我不会放水,也请大家竭尽所能——如果连侍奉童子所在的组都打不过,确实也没什么参加五仙门擂台的必要了。”

    钟潜这段话有压有捧,最后把一群小鬼们的刺激得热血飞扬。

    陆尘潇挑了挑眉,看起来,钟潜也并不像是表面那老实巴交,又一套御下的手腕。不过,在其位谋其政,即使钟潜真的不通人事,十几年的历练下来,石头也能成人精。

    不过……

    陆尘潇瞅了瞅自己的手,再扭头瞧了瞧太史飞鸿。

    一个曾经修炼了八百年的老鬼重新练级,一个天命所眷注定飞黄腾达的主角。

    咳,但愿打起来的时候,这群小鬼们别真的哭出来。

    陆尘潇十分恶劣地想,虽然他对所谓的参加五仙门擂台的荣耀并不关心(这实在是小孩子过家家),但是既然主角在这个队伍里,也就说明了该小队是注定会参赛的,原因无他,主角光环。

    而原著中,地位低微的太史飞鸿其实并未加入任何一个小组。但因为李洄鱼也是在这段时期去世的,于是,他所在的秀莲峰被封山,太史飞鸿不得不离开太衡剑派。而这个时候,安若葭也作为参赛组的成员下山,她邀请太史飞鸿同行,太史飞鸿也无处可去,就陪着她到五仙门擂台去碰碰运气——

    原著里的太史飞鸿,这个时候,已经开始修炼诸恶老祖提供给他的损耗自身的功法了。而到了五仙门之后,太衡剑派中有一位成员以外消失,于是,太史飞鸿带了一张面具,代替了那个空出来的名额,大展身手。

    而魔道的小公主苏婉婉,也是在这个时候,偷偷摸摸溜出来一个人玩,意外和太史飞鸿结识。

    这么一想,五仙门擂台对于太史飞鸿而言,还真的非去不可了。

    陆尘潇这么想着,想起苏婉婉这个名字,又感觉到像是喉咙被噎住一样的心塞。

    原著中的诸恶老祖对苏婉婉一无所知,只是看重了她代表的魔主之女的身份,并用此狠狠地计算了一趟苏婴。

    苏婴不知这是诸恶老祖在搞鬼,误以为此乃太史飞鸿有意害他,便随手想要杀掉这个碍眼的家伙——没想到,大招打出,苏婉婉却拦在了太史飞鸿身前……幸好苏婴并未将太史飞鸿看在眼里,因此,随手发出的法术也只不过是真正实力的十分之一二,但即便如此,也险些让苏婉婉魂飞魄散。

    太史飞鸿由此逃过一劫,为了让从此昏迷不醒的苏婉婉醒来,他开始寻找修补魂魄的灵丹妙药。

    修补魂魄。

    似乎有灵光在陆尘潇脑海中一晃而过,陆尘潇想了又想,却始终抓不到这一点心血来潮的方向,只好作罢。这个时候,钟潜已经从台上跳了下来,和几人聚集在了一起,宇甲组的人数总算是集齐了。

    太史飞鸿看起来特别的受宠若惊,他一会儿瞅瞅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格外的不好意思,等他看见了陆尘潇之后,总算松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蹭过去,像是一只迷路的大犬终于找到了主人,摇着尾巴可开心了。

    在出了自己无法处理的大事的情况下,太史飞鸿的第一反应还是陆尘潇。

    陆尘潇对此感到了微妙的欣慰。

    比太史飞鸿还要手足无措的居然是安若葭,小姑娘的表情看起来似哭似笑,颇有一种站在人生十字路口的痛苦抉择感。她的左手边是凌珏,右手边是太史飞鸿,到底往那边站的更近一点,似乎是非常痛苦的选择。

    最后,安若葭一拍额头,对太史飞鸿做口型:

    抱歉,我要抛弃你了。谁叫你长得没凌珏帅呢,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太史飞鸿翻了一个白眼作为回答。

    安若葭假装没看见,做出了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陆尘潇也没看出来,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装,只能说女人都是天生的戏子,无论年龄——安若葭凑到凌珏面前,问道:“凌珏师兄,不是很多师姐都邀请你加入她们吗?为什么没去?”

    她娇滴滴的声音激起了陆尘潇一层鸡皮疙瘩。

    倒不是说,这种语气很恶心,但是和安若葭平时的形象差的太远,以至于陆尘潇也没法接受这种反转。太史飞鸿似乎也吓了一跳,嘴角抽了又抽,嫌弃地往陆尘潇身后躲了躲。

    凌珏也很尴尬,可以看得出,如果不是因为那么做太失礼的话,他大概会往后躲:“……我并不太想,呃,被队友照顾。”

    他说的很含蓄,但有眼睛的人都能想明白,所谓的照顾指的是什么。

    陆尘潇哑然失笑。

    ——这种忧郁还真是奢侈的幸福。

    钟潜拍了拍手,让几人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算是解救了凌珏于安若葭身边:“关于五仙门擂台,考核的项目大家应该已经知道了。总之,这几天我会组织大家一起训练一下,即使失败也无所谓,这个擂台赛五六年就会举办一次。”

    陆尘潇无言以对地看着钟潜,怎么回事?还没开始打,就已经在安慰输掉的情况了?

    钟潜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误,轻轻咳嗽一声,补充道:“我以前去过一次五仙门擂台……总之,和你们想象的不太一样,长辈们尽量不会让重复的人去的。”

    “和想象的不一样?”发问的是太史飞鸿。

    “……你们觉得参加五仙门擂台的目标是什么呢?”

    大家都很迟疑,最后是凌珏率先开口:“为太衡剑派争光?”

    “错。”钟潜显得特别难以启齿,“是吃喝玩乐。”

    这个回答一出,连陆尘潇都没有绷住表情,裂了。钟潜似乎有些脸红,但因为他皮肤本来就黑,最后还是险险地维持了大师兄的风范:“打架什么的,名次什么的,都伤感情——虽然也有武斗啦,不过太衡包揽状元已经几百年了,谁也不会真的把这件事情当回事?”

    “重点其实是宴会啦。总之,你们以后参加了之后,就会明白的。”

    ……等等,这个原著没说啊。

    陆尘潇想了想,陆尘潇只是冒名顶替,没参加后面的活动,所以作者也不会写到那样的剧情吧。但是看钟潜一张显得有些便秘的表情,倒真的把他的好奇挑了起来。

    “不过这次能争取还是争取吧。”钟潜又正了正神色,“毕竟每次带队修士都会给予成员专门的辅导,这次的带队修士指定的是谢庐溪前辈,这么高修为的修士带队很少见。”

    ……无上剑谢庐溪?

    陆尘潇刚一想到这个名字,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当然不是谢庐溪出现在现场,而是一道遁光落到了他面前,化作一只传讯纸鹤。陆尘潇用手接住它,翻了一下内容,落款正是谢庐溪。

    “写了什么?”太史飞鸿凑过来问。

    “谢庐溪前辈让我隔日去找他。”

    听到了这样的回答,太史飞鸿表情瞬间就黯淡下来了,他这个脾气来的莫名其妙,让陆尘潇也不经怪异地瞅了他一眼——这是羡慕自己有机会得到无上剑的辅导吗:“不会是开小灶的,你放心。”

    谢庐溪虽然是个剑痴,但更是个闷嘴葫芦,但基本上他在一旁吹笛子,陆尘潇和他养的鹦鹉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胜负对半,最后谢庐溪来收拾烂摊子。久了之后,陆尘潇也摸透了谢庐溪那寡淡的性子——总之,把他当背景板就好。

    遗憾的是,陆尘潇的回答,非但没有安慰到太史飞鸿,他撇撇嘴,看起来更郁闷了。

    陆尘潇实在不明白,太史飞鸿到底在哪儿别扭了。

    不过。

    他伸手摸了摸光滑的宣纸,嗅了嗅,上面浮动着一层冷冽的梅花清香,确实是谢庐溪平时身上带着的味道。但是——

    他的字迹有这么娟秀吗?

    陆尘潇想了想,却有些确定不了。通常字如其人,比如大自在天的字,就有一种浓墨重笔,撇捺嶙峋的畅快,观之犹如海潮起伏,浪头汹涌。又偏偏带了一点水雾飘忽的灵动之意。而这个信上的字——

    柔媚娟秀之感扑面而来,很衬谢庐溪的脸,但和无上剑的气质背道而驰。

    陆尘潇压下这种怪异心情,由字迹想到了大自在天,他有些下意识地伸手摸摸口袋中刚刚装进来大自在天的诗作,不料,却摸了一个空。

    ☆、第六回交谈

    ……不可能?

    陆尘潇悚然一惊,他回忆了一会儿之前的路途,最后阴沉沉地黑了脸——是那个自称余琏的小鬼,从他身上摸走的。陆尘潇倒是不担心那张纸条暴露了什么,毕竟,那只是一张写了字的纸,无人知道落笔人是谁。

    但是被人从身上拿走东西,自己却一无所知,这就不得不让人心底发悚了。

    ——而且,那是大自在天的字条!

    陆尘潇闷闷不乐地想。

    宇甲组的成员们,第一次聚会,就在这种略微尴尬的情况下散了会。钟潜和他们定了训练的时间,特意绕开了陆尘潇与谢太师叔约定的日子。之后,就是继续练剑的时刻了,太史飞鸿闷闷地生气,陆尘潇也脸色低沉如乌云。

    见状,连一向活泼的安若葭都被这种凝带的气氛震住了,沉默不言。

    待到金乌西沉,月兔东升之时,终于有人宣布了解散。陆尘潇放下赤霄,虽然剑不重,但是这个身体毕竟孱弱,陆尘潇也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他往前走了一步,脚一歪,险些栽倒在地面上。

    太史飞鸿稳稳地扶住了他。

    “谢谢。”陆尘潇动了动唇。

    “没什么。”太史飞鸿回答,他不去看陆尘潇的眼睛,反而低头开始研究脚下的石板。

    陆尘潇对此不甚在意,他摸了摸袖子里的玉简,又隐蔽地扫了一眼安若葭——这个小姑娘一直缠着太史飞鸿,陆尘潇找不到四下无人之时,将转交《鸿丹真经》给太史飞鸿。不过,等到晚上休息之时,总该有空了吧。陆尘潇思量着。

    几人就这么慢慢地走在回家的山路上。

    夕阳橙黄色的光一点一滴被深沉的夜色吞噬,几颗零星的星辰如灯悬空,清风徐来,吹过几人的衣襟。陆尘潇站在山路上向远方看去,大地深沉,山峦静默不语,若隐若现在草木之中的亭台楼阁小巧精致。陆尘潇的目光依次扫过那些或雄浑或素雅的风景,最后落到了太史飞鸿的抓着自己手臂的手上。

    自从陆尘潇险些滑到之后,太史飞鸿就没再松开他的手了。而在行进的过程中,他也警惕地挑选落脚点,把易行的路让给陆尘潇。和常见的粗枝大叶的男性不同,太史飞鸿已经达到了心细如发的境界了——陆尘潇有时候都忍不住腹诽,也许,最适合太史飞鸿的职业,是那个世界里的幼教。

    ……实在是太把陆尘潇当做小孩子看了。

    但是,微妙的是,陆尘潇心底并不太反感这件事情。

    如果说,这个世界里真的有好感度这个设置的话,每次发现太史飞鸿对自己的照顾,陆尘潇都忍不住心头一跳——好感度往上面波动那么一到两点。对此,陆尘潇每次都通过“他怎么可能是会被这种小恩小惠把一辈子都赔给别人的蠢货”来进行好感值的矫正。但有时候转念一想,又觉得太史飞鸿的后宫建立的理所应当。

    每个女孩子,大概都承受不了,这种被人放在心尖尖上珍视的感觉吧。

    在陆尘潇胡思乱想的时候,几人已经到达了住所。安若葭和两人告别,太史飞鸿也推开了篱笆的小门——

    他咦了一声。

    “怎么了?”陆尘潇问。

    太史飞鸿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有些纳闷,顺着他的目光,陆尘潇也看到了:“……那个是什么?”

    “……”

    陆尘潇在心底回答他:一个叫做余琏的小鬼。

    出乎陆尘潇的意料,这个偷了他纸条的雪发小孩,不但没有回家地蹲守自己,而且还整个人趴在了院子里的秋千上,他个子太小,半个身子躺在上面也不显得拥挤,背对着陆尘潇,雪白的头发一直蜿蜒在地面上,看起来颇有些哀婉的意味。陆尘潇甩了甩头,把这种奇怪的想法抛出脑袋,他想,这一定是因为那孩子看起来又瘦又小,才导致的错觉。

    陆尘潇不作为,而太史飞鸿已经好奇地窜了过去。他弯着腰瞅了又瞅,颇为吃惊:“阿潇你看,这居然是个小孩。”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这一点吧。

    “叽。”一声微弱的鸣叫响起,很快,一只金灿灿的小黄鸡从余琏的衣领里钻出来。

    但是余琏依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原地,对这一切毫无反应。

    这下,连心底在冷笑的陆尘潇也琢磨出不对劲了。太史飞鸿反应比他更快一步,直接用手摸了摸那小孩的额头,惊讶道:“好烫。这孩子是不是发烧了?”

    陆尘潇摇了摇头。

    也许在短时间内,太史飞鸿还没有把自己的思维从凡人身上扭转过来。但是陆尘潇却心知肚明,类似于余琏这种仙二代,且不说修行比常人更加便利,单单是百秽不沾,百病不侵这一点,就足够大多数人羡慕了。

    而这种血统上的遗传,在人族身上还不大明显。反而是血统渊源极深的大妖身上体现的十分明显,他们修炼的过程,与其说是修炼,倒不如说是返祖,不断地根据流传下来的血统,把生命层次往老祖宗的方向转移。对比而言,他们无需修行功法,无所谓灵根好坏,但又基本上被人把神通摸透了,所需时间长到惊人,上限被固定,完全没有调整的余地——其中好坏,如今的妖修们也深有体会。

    总之,现在这个情况,余琏不大可能是生病,反而有点像是被人下了咒。

    陆尘潇吩咐道:“先把他抱进来吧。”

    一进门,陆尘潇脚步就一顿,他敏锐地感觉到,屋子里的东西都被动过了。虽然来客做的很隐蔽,但是他毕竟少了一点经验。陆尘潇在炼器的时候,特意在日常用品上面涂了一层透明的云鲸乳胶,这种从吞云鲸巨兽身上提炼出来的玩意儿,遇到人的体温就会融化成水汽,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器皿上,也很难看的出来——毕竟只有反射的光彩有细微的不同。

    这是一个魔道女修发现的,她曾经试图爬上过大自在天的床,被诸恶老祖像是擦去晨时露水一样,被迫消失了。这个女修对炼器颇有一套心得,就是还没有任何名声流传出来时,就已经消失了。

    所以,目前这个秘密,在修真界并无几人知晓。

    ——至于那个趁他不在,把家里的什物全部翻弄了一遍的混蛋,自然是余琏了。

    陆尘潇咬牙切齿地想,偷他的东西,捧他的家具,要不是这里的环境地点不对,诸恶老祖肯定是先赏五十道毒鞭再说其他。

    太史飞鸿对陆尘潇的心底的愤怒一无所知,屋子里只有两张简陋的床铺,陆尘潇讲究一些,床褥被单全是他这个身份能搞到的最好的。太史飞鸿下意识地就想把那孩子放在陆尘潇的床上,突然感受到针扎一样的目光刺在背上,当下脚下一歪,斜斜地把余琏摔在了自己床上。

    一直稳稳当当像是太岁爷一样,蹲坐在余琏身上的小黄鸡没料到这个变故,整只鸡像是一个球一样,滴溜溜地从余琏身上滚过去了。它还想抓住余琏的头发稳住自身,但是伸出的一双小翅膀根本就没有受力的方法,最后啪的一声,砸上了墙壁,再跌入太史飞鸿的枕头上,栽了个五心朝天。

    直到尘埃落定,小黄鸡脸上还保持了一种做梦般的不敢置信。

    “咋办?”做完了这一切,太史飞鸿就手足无措地看向陆尘潇。

    陆尘潇眨眨眼睛,你问他,他问谁呢?诸恶老祖虽然见识比太史飞鸿要多一些,但也不是诅咒的专家。在这些旁门左道上,他一向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但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诸恶老祖最喜欢的,就是把施咒人杀掉,诅咒自解,但问题是——

    第11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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