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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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综武侠]明穿之朱祐樘 作者:莫子乔

    第26节

    皇帝陛下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地拨响了。

    唐悠竹的记忆力是极好的,当年初到这地儿时,他无聊之中还能把古先生的著作一一回忆起来,只当再看几回解闷儿。只是后来正位东宫,开始折腾起水泥稻种热武器,这曾经看过的休闲著作少不得就给丢开了;直到白上国宝藏事件前后,因遇上陆小鸡蛋司空猴精、又忽然惊觉他家酥酥就是那个雨化田,他方又把这些前世只当休闲之事过一回,却到底也只记着些他家酥酥的死劫处境、小皇帝轻薄叶城主的那句“卿本佳人”之类要紧要紧的事情罢了。

    今日再回想宫九这么个人,还真费了点儿劲——也不怪唐悠竹,他这身子板看着才不过十五六,其实内馅儿却是个五十二三的老头子了,这七八岁时看的休闲,再拾起来费点劲儿也是难怪的。

    万幸唐悠竹整日挂在嘴边的那句“爷聪明绝顶”总算不只是自吹自擂,虽费了些劲儿,到底把宫九的事给想出来好些:

    第一,这人有个爱宠名沙曼,宠爱到不顾她的身份性情、正儿八经地要迎娶她的地步,可惜我心向明月、明月向沟渠,人家不想做宫夫人,嫌弃他怪癖,宁可跟着陆小凤江湖漂泊——为了跟陆小凤作对野鸳鸯,她还亲手帮他往宫九身上补了一刀,奠定这位武力值堪称古先生笔下第一人的九公子那莫名其妙的死局。

    本也没什么不好,作为一个皇帝,唐悠竹还挺高兴那样都不需他费劲儿,就有人把企图谋反的人除掉的。

    但现在想来却实在不好,作为一个同族长辈,这宫九再不好也是自家娃儿,再该死也当死于朕的政令之下,陆小鸡蛋那个不着调儿给女人哄一百回、一百零一回时照样乐呵呵上当的家伙也就罢了,沙曼是个什么东西呢?没有宫九,她还不知道在哪儿千人枕万人骑!

    唐悠竹从来不觉得这世上有谁理所当然就该给你绝对的忠心,可像沙曼那样的,实在是……若生为男儿,只有比元稹待崔莺莺更狠的。

    古先生笔下虽是宫九穷追不舍,但唐悠竹可不信宫九能对沙曼真一见就放不下,若不是那人先巴着他,直把宫九哄得真动了心,他至于那般?

    或许真是孩子总是自己家的好,唐悠竹没想让宫九活着时不觉如何,这忽然改了念头要给宗室留一个奇葩时,再想起沙曼,那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

    不行!一定要仔细着,沙曼若是还没勾搭上小九,那就让她永远勾搭不上;若是已经到了小九身边,也务必不能让小九真给她勾起什么心思——对了,这沙曼像小九他娘的说法,是原著还是电影电视剧的延伸又或者纯粹是同人的yy?

    唐悠竹将记忆里头的情报过了好几回,却总分不清楚。好在他总算想起来整理宫九情报之第二点:这家伙是个母控!

    从来都说父母父母,不说这古时候为父孝三年、为母孝一年的差异,就是后世不怎么讲究守孝的时候,只看儿女多从父姓就知道,父母虽并列,父却多在母之前呢!更别说是太上皇当日多顺着亲娘一点儿,都要给姚夔商辂等老臣连轴转地侍讲“因孝母而违父命”的大不孝之处的大明了!

    偏就这个小九,母控到了因着他爹杀了他娘,就能谋划上许久,只为了要他爹小命儿的地步!虽也带了点儿谋朝篡位的目的,但相比之下,要他爹的小命儿甚至比当皇帝还要紧!明明就古先生笔下,那位太平王也是个痴情种子,亡妻时候没有续娶,连庶子都没弄一个出来,唯一一个小郡主,也没肯定说就不是宫九的同母妹妹了!

    最要紧的是,这所谓小九亲眼所见的父杀母人伦悲剧,却还是个误会。他那亲娘其实是外族探子,他爹惊怒之下是舞刀弄枪地逼问他娘没错,但最终那一幕,却是他娘自己往刀口上撞的……

    果然这狗血不只存在于二次元,三次元里头会有风里刀身世之狗血,自然也不缺小九儿这一点——不过,外族探子什么的……唐悠竹想起仿佛被彻底打服气了的鞑靼诸部,想想雨化田曾和他说过的叶夫人与玉罗刹之二三事,摸摸下巴,难不成继剑神剑仙一家亲之后,这把剑神吓得退走呕吐的奇葩九,其实也是他们一家子的?

    矮油,那叶城主不也就和朕沾亲带故了吗?羞射~

    咳咳,也难怪唐悠竹一想起叶城主就脸红,实在是那天外飞仙的出场之璀璨夺目、最终陨落红尘时之憾海难平,对于当日初读古先生的七八岁小男孩来说,印象实在深!如今小男孩成了刷绿漆的老黄瓜,心里头也有人了,可想想日后这曾经恨不能折叠进二次元一赏芳泽的仙人,苦心筹谋着要摸进寝殿自荐枕席(并不是!)的对象居然是自己个儿时,到底还是难免心荡神驰的。

    虽然酥酥还是最重要的,唐悠竹唯一想对叶城主说的也就是那句“卿本佳人”罢了,但在惊觉也许那人和自己也能算是一家人时,忽然震撼得忘了把小九三四五事整理下去,也是挺正常的,对吧?

    反正不管对不对,唐悠竹不再当着宫九的面梳理他的八卦总是好事儿的,九公子虽有耐心等他魂游天外再归来,但这么把人晾着总不是个事儿——尤其唐悠竹现在还打着人家主意的时候。

    闲事休多想,沙曼都先放一边儿,唐悠竹现在正带着宫九,走在去皇庄上看稻种杂交的路上。

    无论皇太子皇庄、又或者是天子皇庄,大多离京师不甚远、也不算极近,二三百里的也有,三五十里的也有。但自从唐悠竹开始折腾农事水利之后,雨化田与他建的那个小庄子,却是真真儿只出东城门不过几里地儿。

    火器炸药之类要紧物事自然不会在那儿折腾,就是贾瑚新近琢磨的电磁转化之其他用法也不是在这儿。但这里也不冷清:稻种杂交、作物间种、各种养护土地清除害虫的法子、机械巧妙又能手动使用的农具……甚至还有几小块相连的土地,第一块儿种满了植物,最后一块儿光裸着,中间植被由密到疏,又有水流不断冲刷……为的是试验植被对水土流失的防御作用。

    而屋子里头,又有纺纱机、织布机、轧棉机、缝纫机,又有试验燃气的冲力运用于劳作的可能性的、又有试验空气压力的实用性的……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宫九一改那贵公子做派,东看看、西摸摸,还亲自上手同那纱锭竖立的纺纱机摇了好些线,赞叹:“不错,不过是将纱锭从横放到竖放的差别,就能让一个人做七八个人的活计,唐兄弟果然巧思。”

    唐悠竹半点也不谦虚地摸摸下巴:“也没什么,我就是随意那么一想,真把东西做出来的,还是靠这些人的巧手。”

    宫九看他认下了这份巧思,掠过来的一眼仿佛意味有些复杂,却很快也笑了起来:“随意一想,随意一想……”那么多人里头就他一个能随意想到这样的好东西,莫非真有所谓上苍宠爱?可惜再如何得上苍宠爱,这本身还是太弱了,他随随便便一伸手就能要了他的小命儿去——再多的奇思妙想,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宫九看眼前这个小黑美人依然笑得傻乐傻乐的,仿佛真不知道自己随口一答的话已经彻底泄露了身份似的,眯着眼睛,宽大袖子遮掩下的手屈伸几下,却只是捏紧了些儿,没真有什么动作,随着唐悠竹把这庄子里头的东西大致看一回,又回去一同蹲稻田边上——难为他竟是这般蹲着都丝毫不损那贵气傲慢样儿,果然正经儿天潢贵胄,到底不是唐悠竹这个半路出家能比得。

    唐悠竹也不在意自个儿被衬托成泥腿子,兀自对着稻苗指点江山:

    “你看,这些其实都是同样的两种水稻杂交出来的,可结果各有不同:这两株明显高矮不一,也就是说对于风力的抗压程度很可能不太一样;那两株看着倒是很相似,但抽穗之后却不一定,就是抽穗相似,也可能在灌浆上有差异……一般来说,两种稻种杂交出来的差异性能高达一百四十多种,但哪种对于产量有影响、哪种对于虫害有影响……都是需要细细试验的。”

    宫九缓缓点头:“所以唐兄弟你用嘉禾试验多年,却只发现了一二较为耐旱耐涝的稻种,产量上头却是靠的治蝗除虫才提升了些许。”

    唐悠竹郁闷地叹了口气:“可不是……”又惊异看向宫九:“哈?你知道了?”

    宫九大大方方一点头:“臣朱旭栴,见过陛下。”没有下跪没有叩首,甚至连躬身都没有,只是那么简简单单一颔首,但当那双总是带着刀锋的冷锐和高傲的眸子垂落时,便带出几分顺服来。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家伙多乖巧呢!

    唐悠竹挠挠鼻子:“旭……原来你就是韩王叔家的那位兄长。”那韩靖王原是不该有嫡长子袭爵的,但也不知道历史在哪儿拐了个弯,韩靖王嫡长子出征西北鞑靼时虽是受了重伤,却被救了回来,原历史上以庶子身份袭爵的韩惠王也就没了戏,现今的韩王乃是朱偕铂,论来与朱见深倒是一辈儿的。

    唐悠竹早前那一会子,就不知道在心里头喊了多少声小九儿去,结果却居然是他族兄?还是从兄?

    又挠了挠鼻子,唐悠竹冲宫九眨眨眼:“藩王无旨不得擅离封地,世子也不行——而且刚才兄长还自称宫九,现今又是朱旭栴了……欺君之罪还是欺君之罪,坦白也是改不了的!”

    宫九也笑:“那陛下要如何处置臣?”

    唐悠竹笑眯眯的:“我与兄长素未蒙面,兄长便是不说,我也是不知道的。兄长既然这般坦诚了——我这庄子上已经有了亩产七百余斤的稻种,却尚有不足,便罚你与我配出亩产一千五百斤的稻种如何?我也不拘你何时弄出来,只需于我在位的时候交上来便可。”说着还眨眨眼睛:“这事儿可不容易,兄长可能做成不?”

    宫九一挑眉:“如何不能?”

    又自笑道:“臣两重死罪,却用一稻种赎了,可要叩首谢皇恩?”

    唐悠竹笑得人畜无害:“这亩产一千五百斤的稻种可不得了,民间若能得之,每季相承,历朝历代圣明天子求而不得之‘盛世无饥馁’便指日可待——此事实是朕得了大便宜!”

    宫九也笑,却笑得傲慢自矜:“臣有日必会证明于陛下知晓,臣这大好头颅,非一介稻种可比之!”

    唐悠竹笑眯眯的:“嗯,兄长加油,我且等着。”

    袁大神弄出来的杂交水稻,都只能一代而终,想再有那亩产照样儿该往国家种子站买种子,原穗留下的稻粒可发不出那么好的稻子来——如此且花了袁大神足足十一年的时间!这小九儿企图弄个代代亩产一千五百斤的稻种出来……呵呵!

    爷说的可是在爷在位时弄出来——这东西一日不成,小九儿就一日玩儿不得篡位游戏,何其有趣儿也?

    宫九打的却是让这在奇巧淫技上头颇有见地的小皇帝帮他多做点儿新鲜玩意、顺便把版图扩张开来,他再摘果子的主意——至于那稻种,他是说在他在位时间内弄出来,但退位前一天也都还是在位不是?到时候弄出来了,由他这个新皇行之天下,无饥馁的盛世自然是他超越前人的文治功勋。

    至于这个小皇帝要如何处置……可就看他到时候的心情了。干脆杀掉然后冰冻起来作为寝宫的摆设也行,养在密室里头让他做更多的稀奇玩意儿出来也行,都不是眼下需要急着做决定的小事儿。

    看着笑得乐呵呵的小皇帝,宫九神色中的傲慢锋锐一敛,也透出几分温和亲近来。

    所以兄弟什么的,有时候还真是相当古怪的玩意儿。忻王有着和太上皇一般的胆子,而唐悠竹虽然和宫九才初次见面,心中算盘珠子拨动的频率,在某个方面来说,居然也能同步。

    连步入神武门时,他们都一样是迈的左脚,且眼睛微微向左斜下方偏了大约十五度。

    可惜这一幕却没人见着,连留守的谭鲁子都只是在琢磨着这个忽然出现在皇帝身边、还被亲昵称呼为“小九儿”的青年身份,没注意到那么细微的相同。

    倒是蒋琮最先发现这位九公子饮食爱好与他家陛下十分相似:嗜甜恶酸,但又不爱那种甜到发腻的甜食,适当的清甜是他们的最爱!有时候抢一个点心都能抢得凶神恶煞、只差没打起来了啊!

    ——最重要的是,这个九公子居然十次里头倒有八次抢赢的!

    ——哪儿来这么胆大包天的小子?要知道就算是姚大人指导陛下棋艺,也不敢轻易赢了的好吗?

    而皇帝陛下虽然抢的时候抢得很凶,但居然连最爱的奶油卷被抢走了都没怎么生气……

    难道这位九公子,乃是陛下的新宠?忠义千岁可才出海不足一月啊,陛下当日何其依依不舍,怎么一转眼就……

    此前一直觉得他家陛下和忠义亲王是不分彼此的蒋琮,开始认真地烦恼了:

    当陛下有了新宠的时候,忠义亲王是能屹立不倒如太上皇贵妃呢,还是如唐明皇之梅妃,虽盛宠一时,到底在新人面前失了风光?

    而自己,又该如何处置?是赶忙儿向忠义千岁通风报信呢,还是装聋作哑?

    蒋琮拿不定主意,谭鲁子却已经将这位九公子查了个底朝天。

    忠义亲王近年越发如日中天,连带着,他所督主之西厂,也越发无孔不入。

    宫九的身世说隐秘是极隐秘的,但说透明也是真透明。他虽因母控、对其父十分不以为然,然而一张面容,却是和其父像足了七八成,惟有唇形耳朵像了其母。西厂中又不乏习练了西洋写实画法的能人,两张画像一对,再加上各种蛛丝马迹的缝合,还有什么好说的?

    谭鲁子松了一口气,他就说嘛,不管皇帝陛下念叨了好几年的“钦慕”督主是真心还是搞错,但钦慕过督主大人的人,怎么可能再看上别的男人?但却也知道这太上皇独皇帝一子、皇帝又未娶妻生子之时,其他朱姓子弟,尤其是一个胆大包天到擅离藩地、还能哄得皇帝不计较的朱姓子弟的威胁性,对宫九的调查并没有终止于其韩王世子的身份。

    雨化田接到信报,一方面对谭鲁子的谨慎表示肯定,一方面却还是不免焦急。

    韩王世子的底细谭鲁子未必尽知,当日因唐悠竹给那位白云城的叶夫人勾得魂不守舍而特特调查一番的雨化田,却有那么点儿猜测:将韩王从西北救回,眸色碧绿的韩王妃,后来忽然暴毙……

    白云城那位先叶夫人,也有一双绿色的眼睛,只不过是深墨绿色的,不是特定光线之下,很难发现。

    而西方玉罗刹那边,这几年又安静得有些诡异……难道白云城只是栈道、韩王一脉才是陈仓?

    可恨东倭不服教化,雨化田的水师已经攻下近半个倭国,另半个却还在不知死活地顽抗,拖得他再是心急火燎也不能立刻班师回朝,只能一再安慰自己:雏鹰总要自己学着飞,男孩子不能一直搂在身边护着,皇帝已然登基,谭鲁子又还算心细周到,该是无恙。

    饶是这么着,雨化田的饭量也又减了一半,愁得素慧容也快吃不下饭了。

    倒是唐悠竹依旧没心没肺的,和宫九抢了几天奶油卷并其他各色甜食,他还没想出来继续折腾谁的法子呢!就先被御史参到脸上来了!

    ——天子皇庄,侵占民田!

    泥煤的这种事儿不是在当年酥酥拿来招待皇祖母的么?太后不厚的典故会传得那般源远流长,这侵占民田的导火线委实功不可没!但之后酥酥辣手整治之下,不是已经消停了很多年么?怎么朕才登基、酥酥才出海,立刻就又来?

    唐悠竹现今这后宫里头,除了他自己,并因他迁入乾清宫之后不好再住到东宫、但也还是在乾西五所住着的忻王世子、崇王幼子,并风里刀姚璧等人的幼年儿子之外,也就是太上贤妃等诸多太妃太嫔们,这花费真心不大。

    他自己是个清清淡淡二菜一汤就能对付一顿的,虽点心上头馋嘴了些,可有西厂震慑清理,那种野菜豆腐也要花费数千两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御厨并各处采办之处,不说干净到半点儿油水都没有,但在雨化田七八年前就在东宫辣手清理过一批之后,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瞎捞钱的人,还真不多。

    ☆、第 68 章

    乾西五所的花费倒是略大点儿,半大小子嘛,民间可都说那是能吃穷老子的!当然唐悠竹的家底子不可能那么薄,他也不是个会对子侄小气儿的,但如今大明总体还算五谷丰登,只要不闹出什么拿鸟的脑髓冒充豆腐、吃点青菜要用几十只鸡鸭鹅去配的混蛋事儿来,这花销再大,能大到哪儿去?至于太妃太嫔那儿花费更不大,太上皇后太上皇贵妃都跟着太上皇出宫南巡了,皇帝亲娘又不在了,剩下的这些连个一儿半女傍身也无,肯让在清宁宫偏殿住着已经很好了,且皇帝都只是二菜一汤过一顿,她们虽不一定要比皇帝更俭省,唐悠竹也没怎么克扣她们,但要一味儿纵着她们奢侈度日,却也不可能的。

    这么一算,主子们每月的花销加起来甚至还不到四百两,怎么就闹到皇庄需要侵占民田了?

    ——可恨那皇庄头头还是皇帝身边服侍了十几年的韦兴所荐!

    御史言语如刀,唐悠竹这个在三两岁时就能驳得那要他多往生母跟前尽孝的御史大夫掩面退败的人物,都给说得面儿上火辣辣的,还辩不得、驳不得,最多不过苍白至极的一句:“朕自会让人彻查处置。”

    真是面子里子都给下干净了!尤其昨夜大醉到午膳时分才醒的宫九,还自两眼惺忪呢,就知道嘲笑他!

    唐悠竹阴森森:“你这是逼着我把你放朝上宫中的钉子都拔干净了是不是?”消息灵通也罢了,还敢炫耀到朕跟前儿来了!

    宫九懒洋洋打了个呵欠:“陛下何必和臣这般见外?臣那点儿人手,也是为了护着您别在臣弄出亩产一千五百斤的稻种就先出了什么意外呢!”

    说得那些个不是钉子贰臣,倒像是我家酥酥给我留的护卫似的!

    唐悠竹翻了个白眼,忽然又贼笑起来:“这么说,在你弄出那稻种之前,是必要保着朕于皇位上安枕无忧了?”

    宫九傲然颔首,这有何难?不过一皇帝耳!他今已神功大成,连老头子都不敢直接挑衅于他……只要他愿意让这小皇帝还坐在龙椅上,世间万物,就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他。

    唐悠竹嘿嘿嘿地笑,半点也没给宫九的口气吓着,只是眨着眼睛努嘴:“那你可记好了,我不求你别的,别和朕捣乱就行!”

    宫九傲慢挑眉。

    他真心不觉得这最多在京郊走走、连昌平都去不了的小皇帝,能闯出什么大祸事来。

    ——可怜的宫九这时候还不知道,这世上不只有一身锦袍强悍傲慢、却把痛苦当作享受的变态,还有足不出户、就能折腾得天下大乱的祸头子。

    ——陆小鸡蛋什么的,和唐悠竹比起来都弱爆了!

    要知道陆小鸡蛋虽然打小儿爱折腾,但根据古先生的记载,人家的折腾好歹都是有的放矢啊!唯一一次被反派利用得比较彻底、把相对无辜的倒霉蛋都给弄死个七七八八的,好像也就是一个金鹏王朝——

    而就目前来说,金鹏王朝的剧情还没开始启动,且以唐悠竹的贫困程度来看,很可能为了大明疆域之内的江河堤坝重修案或者其他的什么理由,金鹏王朝的剧情根本来不及启动,霍休等人的财富就会被以各种方式充公了也说不定。

    毕竟独孤一鹤阎铁珊无不无辜且另说,霍休的青衣楼……

    杀手什么的,虽然据说和妓女并称最古老的两大行业之一,但华夏自古以来,妓女或许还能合法存在,杀手可从来没有合法的时候。

    充公青衣楼,真是再理直气壮不过的决定了,连自诩最是讲究法治的唐悠竹,都不会有什么心虚手软的矫情。

    他最多犹豫一下要不要放陆小鸡蛋出去把阎铁珊独孤一鹤两个也给折腾掉了,好更加理直气壮地将他们的产业也接收过来罢了。

    这样的唐悠竹,真折腾起来,破坏力自然不是一个小鸡蛋能比的。

    所以宫九很快的,嗯,虽然不至于后悔,却也有点儿头大,又更多了些兴奋。

    唐悠竹这一次折腾的,是土地。

    那御史不是参了皇庄侵占民田吗?那行!我把皇帝皇庄、皇太子皇庄、皇太后皇庄、并其他后妃皇庄的规格都给一一定下来了,甚至连皇太后因为各种原因升级为太皇太后、又或者再升级为太上太皇太后,皇帝升级为太上皇、又或者再升级为太上太皇的……总之各种可能性都限定下来了,为了让那个后世不得更改的大印有绝对效力,他还特意让人快马送到青州去,往在那儿乐不思蜀的太上皇跟前也请了印!

    然后,就开始大刀阔斧地针对底下的官员进行限制了!

    皇帝、并皇帝的老子老娘祖父祖母等等等等能直接收益免税的土地都有限制,作为臣下的你们,凭什么拥有比朕和朕的儿女妻妾长辈们还多的土地?莫非卿要谋朝?又或者篡位?

    唐悠竹露出一个温和至极的微笑,看在众臣,尤其是那个嘴贱参了皇帝皇庄、结果间接引起众怒如今日子很不怎么好过的那位许御史眼中,却比恶魔的微笑更狰狞。

    之前还在为皇帝限制皇家庄田的英明举措而颔首欢欣的老臣们,也不禁面露苦色。

    他们不见得就是存心当大明蛀虫,事实上这些老臣甚至还有当日文华门哭谏过的,他们为了大明、为了规矩礼教而付出的心血,甚至比朱见深那个太上皇都只多不少。

    可谁没有个家族拖累?谁没几个儿孙后人?

    大明朝虽说对官吏监视严密、刑罚严苛,但对读书人的许多优待却延续了前朝,例如秀才免除差徭,见知县时不用下跪、知县不可随意对其用刑、遇公事可禀见知县等;而举人,则更是有了初步入仕资格了,但这不是重点,反正举人选官也多只能从九品熬起,通常熬一辈子都熬不过六七品的小官——重点是,举人名下的土地就可以免税了!所以也就出现了一个人中举,就会有许多同宗同族同乡甚至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特特把田地产业主动归入其名下,借以逃避税收徭役的事情!

    这种情况的出现,固然是皇帝的悲哀,可长此发展下去,又何尝不是整个王朝的悲哀?

    土地兼并人口隐匿,国家税收减少、财政压力日重的时候,士大夫阶层却吃了个脑满肠肥……藏富于民未尝不好,可若富的只是士大夫阶层,底下的平民比国家更加窘迫,而国家却因为税收压力有心赈济百姓、抵御外敌却无力施为……

    那可就真是呵呵了!

    基本上所有封建王朝最终败亡的理由里头,都会有土地过分兼并、平民无以聊生的影子在,当然大明目前还没到那个程度,所以唐悠竹原本也没急着把这事儿提上日程的。可谁让那个许御史嘴贱——所谓皇帝皇庄侵占民田不说无的放矢,可唐悠竹也查清楚了,那个真的只是在两个皇庄之间的十几亩地,管庄太监虽然压了点儿价、态度也不甚好,可给出的价格也足有市场价的七成了!不是唐悠竹护短,真心是在人治仍是大于法治的时候,这样的事情拿到朝上参他一脸口水,却是有点儿过了。

    唐悠竹是有心在自己有生之年让法治高于人治的,可这不还没开始吗?那许御史摆明儿了是挫他威风呢!也不知道背后是哪个指使的?

    但不拘哪个都无所谓,法治之路就从维护你说话的权力开始好了!唐悠竹阻止了谭鲁子针对许御史的动作,但看看仍在宫中蹭吃蹭住的宫九,拐了那么一句话出来,可不就该放心大胆地大举动作了么?

    古先生对宫九的信誉有高度评价,唐悠竹相信哪怕是这个被炖成一锅烂粥的世界,宫九的信誉也是有保证的。

    他不求他真的为了护住他的皇位如何殚精竭虑,只要宫九手下的人不捣乱、再多少表达出一点儿支持他的意思,就够了。

    他不针对许御史,他只是知错能改,不只自己改,还要带动整个大明改罢了。

    士绅阶层的既得利益是一块长满了利刺甚至尖牙的大肥肉,唐悠竹却自信自己能啃得下来。

    因为他这些年的折腾并不都是瞎折腾。

    首先,虽然那种开皇帝内库赈灾修水利的名声大半儿都给万贵妃了,可别忘了,太子东宫内库也无私得很,在西厂锦衣卫联合八卦团队的宣传下,谁不知道原太子、现皇帝陛下,是一个每日只吃二菜一汤甚至一菜一汤、连最爱吃的鸡蛋羹都每天只能吃一小碗的超级简朴好青年,而他省下来的钱不是用在为大家提供水泥铁筋巩固堤坝修路造桥,就是供忻王团队琢磨诸如治蝗间种等利民措施的花销上?

    老天爷依然好变脸,今年雨水多得水稻都怕淹死、明年天气旱得土豆都要减产……这般已经是常事,但能涝年少溃堤、旱时不渴死,便是陛下的仁政所致。

    老百姓其实要求都很低,他们只要活得下去,就会感恩戴德。

    而得民心者得天下,也从来都并非只是一句空话。

    尤其当这个民心既得者,手里还掌握着绝对的武力时。

    京师诸营、西北诸卫都是唐悠竹和雨化田的直系,其他军队不说如前二者那般熟悉,但雨化田掌印御马监多年,天下军队不说对他和他支持的皇帝都十二万分的忠心,却也不是会因为一个与其利害关系并不十分直接的土地税赋改革就能逼反了的。

    其次,唐悠竹虽没有对原有的八股文取士制度进行什么删改,却多开了一门工巧科。工巧科取中的人,为了显示对进士科、明经科等原有科考项目的“尊敬”,打一开始就没有大肆免除赋税徭役的资格!哪怕是一层层考取到了相当于进士的资格了,名下能够减免赋税的田地也不过是区区二十小亩,家中能免除徭役的人口也只得直系长辈每代二到三人(即父、嫡母、生母,以及祖父、嫡祖母、生祖母等)、并妻子一人、儿女三个罢了。

    而工巧科取中的官员,八品同此级别,八品以下每级减土地三亩、免徭役人口一人(儿女名额),往上则每级增土地二亩、多免徭役人口一人(不限妻妾子女)……

    这样严格的限制让许多原科考制度里头出来的官吏、甚至区区秀才童生,都能对工巧科出来的进士官员自觉高人一等,但到了这个时候,唐悠竹的险恶用心就显露出来了!

    就算原有士绅利益阶层要罢工也不怕!朕多的是工巧科的人能先顶上!要知道工巧科里头的工、商出身之人虽不少,但那种中举或者秀才之后再无寸进、后来毅然“自甘堕落”转了工巧科的也不少,这么多人里头,只要稍微用心挑一挑,总能挑出些有能力替补上来的官吏!

    再有个宫九在一边,不说什么生命要靠他才有了保障的丧气话,好歹少了个捣乱的,就是多个支持者了不是?

    ……至于宫九在听说了他的主意之后时而哈哈大笑时而嘿嘿阴笑地给他添油加醋、从而让唐悠竹坚定了折腾破坏的信心和力度什么的,不论是小九儿还是唐悠竹自个儿,都是不会承认的。

    造福百姓造福后世许多年的摊丁入亩、限制土地兼并运动就这么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

    满朝文武都把一张脸苦得能够滴出水来,包括禄田被依着皇帝陛下的等级依次限定了的宗室们都很想对着某糖咆哮一句:陛下您都富有天下了,还跟咱们这些撑死了在您面前也算不上大地主的可怜人计较个啥啊?

    唐悠竹一本正经:

    “从此以后,朕内宫营造修缮、日常用度损耗,都由内库皇庄所出——哦,对了,朕的皇庄必须和宗室众臣一般受到限制,那朕的俸禄也要明确,这个具体数目就由礼部和吏部一起拟定,只要是诸臣议定、且限度在亲王俸禄的一倍以上三倍以下的,朕都可以接受。太上皇太后以及日后太子公主等皆从此议一并定下。

    此后内宫耗费,除各宫皇庄、俸禄之外,不得向国库伸手,无论是朕、或者是日后继位者均依此例——但前朝宫室的修缮、祭天亲征等公务耗费不在此列。”

    于是众臣哑口,皇帝都这般限制自己的权力了,他们再敢唧唧歪歪的,可说得过去?需知自打有了电报,皇帝随口一句话都可能传到满大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皇帝现在是对着士绅征税了,可他自己不需纳税的土地产业却是最先给限制了的——再提什么举人素来不纳税的话,难不成举人老爷真比天皇老子还尊贵不成?

    满朝文武心里头苦得一把砂糖吃下去都吃不出味道来。

    唐悠竹也不等他们再如何表态,先召集内阁,说服老臣们的法子很简单:

    自古文人就没有不重视名声的,大明的官员尤其在乎名声二字,所以唐悠竹也干脆得很,直接告诉他们:“西厂散在各州县的人手都配备了电报,已经将朕有意整顿土地兼并事宜、推行摊丁入亩的意向宣传了出去。次后各位如何表态,也是不消半日,便满国皆知。”

    因着大明先有太祖皇帝明令“非科举不得入仕”,后有当今这个唐悠竹在还是储君时就撺掇太上皇弄多个工巧科出来,这民间读书的人越发多了,就是普通农户匠户之家,只要有机会,哪怕是在学堂外头偷偷站着呢,也总要学上几个字,谁也说不准他们就不会有个好手艺、能从工巧科出路不是?

    也因此,这大明识字的人越发多了,也就越发不好骗了!就是一般人看不到以限制士绅免税土地数额、从而到达抑制兼并的好处,可这摊丁入亩的好处儿却是明明白白的啊!对于大多数百姓来说,这按土地纳税可比按人头纳税要划算得多了!更何况那土地还分良田荒地的好些个等级!

    这是天子体恤万民之意啊!这时候谁敢冒出头来封驳圣意,说不定连祖坟都要被人挖出来唾弃!

    内阁重臣都闭嘴了,做到他们这个份儿上,只要子孙不冒头儿出来为非作歹,其实土地免不免税的……好吧,税款确实不少,可也就是每天拿极品茶叶漱口和拿一般茶叶漱口的差距,这正经儿拿来喝的还定是各人钟意的好茶。

    何况还能促进子孙族人为了自家免税土地上进……

    大臣们不得不闭嘴,那就只好努力多找出些这么做的好处来,找着找着,真把自己催眠得相信这么做千好万好的不说极多,也还真不少。

    当然,唐悠竹也不会都靠大家伙儿自我催眠,这驯马都讲究打一棍子给颗甜枣呢!我大五圣教的汉子难道还能不如一介驯马人?他在用名声问题逼迫内阁并各科给事中不敢封驳他此次圣意之后,又添了两道旨意:

    一个是正式允许宗室出仕,但宗室出仕一般要科举、当官之后要考评,且考评的程序除了一般官员的之外,还加了宗人府的审核——虽然看着严苛,却解决了许多中下层宗室的窘迫处境,而且出仕什么的……不就是说那不离封地的限制能在一定程度上放松吗?这可是极好的事儿啊!就算亲王的封地不小,这一窝几十年都只能看到那点儿风景的日子可真是苦逼,更别说还有些封地小得简直想走都没地儿去、甚至没有封地只能被圈养在龙兴之地的苦逼宗室们了。

    宗室们顿时觉得皇帝真是个好皇帝。

    好皇帝的另一个旨意则是酌情为官吏加俸禄!现今的俸禄确实是太低了。唐悠竹不完全赞同高薪养廉的政策,可也总要让官员们以俸禄也起码能让一家子几十口人过上小康生活,才能下辣手整治贪污啊!这若是俸禄一看就让人过得比个稍微体面点儿的农户匠人还惨,整治贪污什么的,唐悠竹自觉是个人道主义者,真心下不了那样辣手哩!

    要知道大明现在也不比大宋差多少,那武力更是能甩他十八条街,科技也是世界领先的,可怎么大宋的官吏俸禄最高能有四百贯,大明的一品官却也只得八十七石的月俸?要知道一贯一千钱,而二石约值一两银……这差别,几近十倍了好么?

    要求工作一样、可收入却有十倍之差的人一般儿清廉,唐悠竹自问没那脸皮。

    当然,之前的朝廷就是想给官员增加俸禄都没钱,但日后的朝廷……把税收这一块整治妥当了,我堂堂大明就算倒霉儿遇上小冰河时期,穷的也只会是皇帝,不可能是官吏百姓!

    唐悠竹信心满满,自认为计划得十分妥当,其实就是在宫九这么个没正经处理过政事的家伙看来,都只是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瞎折腾着。

    可说来也奇,他就这么瞎折腾,居然也折腾得很似模似样。

    至少大臣宗室都不说话了,乖乖儿颁布、执行旨意了。

    只有在东倭战场上的雨化田气得手都哆嗦了!

    这傻瓜当真知道他皇宫里头要养多少没俸禄可拿的人吗?虽说现在内库还有不少银子,可长此折腾,要么是他那修堤的大目标因为事事要往户部伸手要拖沓许多年,要么是他养不起宫里头的宫女内侍们要给近侍的怨念咒死了!

    就这么明显的一笔账都还没算清,还沾沾自得于所谓的令行禁止——连底下人一边慢吞吞执行他的旨意、一边幸灾乐祸等着他朝令夕改都看不出来,真是、真是……

    个一错眼就出状况的小混蛋!

    ☆、第 69 章

    什么叫“给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素慧容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接到了最新电报的督主大人就是这句话的最真实写照!

    人在极度的情绪之下都可能爆发出十分惊人的潜力。

    东倭在最后的三分土地上负隅顽抗格外激烈。

    雨化田给唐悠竹的莽撞行事刺激得要一举攻下东倭最后防御地的决心也绝不逊色。

    付出了身上新添五处几可致命伤势的代价,雨化田终于在接到电报的第十一天将东倭彻底攻下,而后根本不顾素慧容等人跪求他养伤的哀戚,毅然带伤转帆回国!

    当然,我们要相信雨督主为了某个一错眼就出状况的小混蛋不给朝中的狐狸分尸吞吃掉、也不会拿自己身子开玩笑的决心,和素慧容等随行忠犬为他疗伤调理身体的用心。

    雨化田回到京师的时候,已经能大踏步自行入宫,还有再当着众臣的面、狠狠对着唐悠竹拍桌子的力气了!

    “……你个肆意妄为的笨蛋!就算是为了百姓——可那么多年的祖宗规矩,甚至是大明之前就这般作为的惯例,能没有他存在的道理?即便是要有所改变,也当从长计议!你居然……”

    巴拉巴拉,以下省略三千七百五十四个字,标点符号不算在内。

    忠义亲王咆哮朝堂虽是第一回,但跋扈为人诟病已久,可众臣今儿见他跋扈更甚,却难得觉得忠义亲王之跋扈原来这般贴心,连那个连皇庄略微强硬点儿去买人十几亩地都要跳出来喷皇帝一脸口水的许御史都不做声了。

    这强横耍赖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的小皇帝,就该给忠义亲王好生儿教训一番!

    大快人心啊!喜闻乐见啊!简直普大喜奔了有木有!忠义千岁您跋扈得好跋扈得秒跋扈得小皇帝呱呱叫哇!只可惜怎么不早回来一个月?早回来一个月这小皇帝根本就折腾不起来啊!现在圣旨下发又收回什么的,嘿嘿,对皇帝陛下的威信可不怎么好哦!

    大家都开始期待小皇帝在忠义亲王的训斥之下收回成命时的尴尬难堪了,区别只在于是纯粹期待盼望,还是夹着了些许“家族利益保住了,但大明土地兼并的问题日后越发不好处置”的纠结。

    这时候的人,讲究的是家国天下,家国且在天下之前,宗族规矩往往比国家律令更有效……所以即便是最清廉的人在家族利益上也难免有私心。

    唐悠竹之前那一套儿乱拳,却是真犯了众怒。

    只是朝中到底有清明人看见抑制土地兼并的好处,又抵不住他威逼利诱罢了,现在眼前着有人收拾他……

    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下决心,日后忠义亲王再如何跋扈,只要不是反叛谋逆的大事,绝对不再参他了!

    这小皇帝,就该有人与他跋扈跋扈!

    省得真以为太上皇舍不得管他就没人管了?活该给他自己捧起来的忠义亲王训得和孙子似的!

    该!

    许多人都期待着小皇帝给忠义亲王训得收回成命的那一天,但也还是有明眼人。

    例如姚璧,他是看着雨化田如何把唐悠竹从一个缠着赖着要吃一碗芝麻糊的小肉丸子养到这么大的,哪里会不清楚,这位千岁在涉及陛下的安康时虽格外坚持些,但除开他实在没办法帮他挡着的危险会执意禁止之外,是何其纵容宠溺于他?

    别看这训得凶,回头忠义千岁绝对是陛下旨意的坚定支持者,想看他逼陛下收回成命?起码在这事儿上是不能的,大家还是洗洗睡了梦里见着比较快。

    又例如恰好上京求医的花满楼,他是没有上朝围观忠义亲王咆哮小皇帝的资格的,但他亲耳听过那两人私下独处时的甜蜜,虽然那三五日里头,雨化田与他开口时没多只说茶道,可花满楼何等心思细腻之人?姚璧看得出的东西,他就算不能从这三五日里头尽皆看透了,总也不差。

    所以在听到自家大哥二哥患得患失地商量着士绅土地免税的可能时,十五六岁容貌已经张开、身材修长越显风华的花七童只是淡淡一笑:“大哥二哥莫多想了,还是理一理我们家日后该交多少税的好。”

    花满秋叹了口气:“也罢。只盼大明代代圣君,将这些赋税都置于国库、用于天下吧!”

    花家家大业大,忽然遭遇征税的负担很大没错,但底蕴在那里,一家子主子奴婢的用度是不至于因此削减的。花满秋更忧虑的原是这赋税不交,他们自家还能做些修路造桥赈济百姓的事儿,万一收上去了却遇上昏君只用于享乐……那花家能用于救济民众的可就少了。

    但花满楼这么说了——别看他年纪小,也甚少掺和家族事务,然而花七童心思灵巧,又得花家举家疼爱,他每每不开口则已,一旦开口,他的父兄总要想想其中必有道理——便是没有,也总乐意纵容他。

    老大花满秋这不就立刻打消了继续垂死挣扎的主意了?

    老二花满溪见兄长定了主意,方才开口:“忠义亲王方才朝上,中气颇足……可我才遇上一个相熟的兄弟——他刚和忠义亲王一船归来——据说忠义亲王半月之内连中数处几可致命之伤,最近一处乃是七天之前。”

    但他却能立刻回朝,回来之后就能立刻于朝中那般咆哮——就算那七天在船上得到了极致的修养,这样的恢复速度……

    花满秋眼睛一亮:“看来我花家往日确是自大了,总归天子身边方是无奇不有之处——陛下对忠义千岁也果真好得很!”又笑看花满楼:“七童放心,既然确定了陛下身边有这般好御医,哥哥就一定能给你请得来!”

    是的,花家七童忽然在这样要紧的时候还北上,便是为了花家兄弟推测出来的那位“御医”。

    到底唐悠竹身上那些伤一时好得快、一时好得慢的也太明显,原在宫中时雨化田还能把得外头密不透风,可到了军中,虽是快速治好的时候多些,但偶尔也有故意留下些看着可怜的伤疤与雨化田撒娇痴缠的时候——花满溪自身只在京营打转,并不曾于边镇领兵,但花家财大势大,花满溪又最是个仗义疏财好义气的,又不会因为身世雄厚就挑剔看不起谁、也不会因为帮了谁人就自以为高之一等……如此这些年头下来,多少总结交了些肯把他为幼弟遍访名医的事情放心上的朋友。

    那御前军士虽不敢把皇帝的私隐拿出来与友人分享,但发觉了那么一位国手之后,与花满溪露点儿口风,却也是有的。

    花家兄弟再仔细一观察——哎哟可不是!我花家再是富甲天下,这正经国手也还是侍奉御前啊!

    如此这不巴巴儿让花家老四老五亲自送了七童过来么?只是还没抵达京城,皇帝就闹出先前那么一出,花家老四老五将人送到之后,少不得急急带着两位兄长给的信息,回家部署去了。

    七童却是留了下来。

    到底在花家兄长们眼中,这不管那征税令最终如何折腾,也是比不得小七的一双眼。

    如此心意,花满楼焉能不知?

    但在花满秋交代花满溪再去寻他的军中好友打听详情时,花满楼只是淡淡一笑:“不如找个忠义亲王在府中的时候,大兄带我去拜访?”

    与其盲目打听,不如直接问询那位浓烈如酒、却又清淡如茶的男人。

    虽然只相处了那样三五日,花满楼却有自信,他们也算是朋友了。不说为彼此肝脑涂地,但若那个医生是能借出的,糖酥二人当不至于吝啬。

    花满秋兄弟两个也立刻想起那个由西厂千户送来的铁鞋大盗,忆起七童与那二位也曾品斋论茶三五日,略一沉吟,花满秋点头允了:“既如此,阿溪你先消停着,且等七童见了忠义千岁再说。”

    花满溪应了,然后开始关注起忠义亲王府的动静,却一连三四天,忠义亲王都不曾回府。

    比起那些越发期待忠义亲王将小皇帝训服了的梦游者们,花满溪却是急得将花厅的地板都给磨出一层花儿来了,大哥花满秋镇静些儿:“之前那许久都过去了,倒是现在沉不住气!”

    花满楼浅浅笑着给兄长斟了一杯茶:“苏公子远征归来,唐兄思念不舍,留在身边多住几日也是常理,二位兄长真不必着急。”

    花满溪扯了扯胡子,到底不说话了!只心里头还是忍不住抱怨,这小皇帝将忠义千岁扣在宫中做什么呢?

    唐悠竹把雨化田扣在宫中走什么?

    这还用说嘛!

    连花满溪都知道雨化田在远征东倭时受了几次致命伤,唐悠竹能不知道?

    就算素马赵都是些瞎护主分不出轻重的傻忠犬,雨化田早前在朝上咆哮时也是血色颇佳、气势十足,可唐悠竹只要一招他身上的生息蛊数一数,算一算那用掉的数量和时间——能不知道他受了多少伤、又才受伤多久?

    朝上一见着雨化田就发傻的唐悠竹,那不是被他凶猛的咆哮训斥吓傻的,是给生息蛊损耗的数量吓傻的好么!

    ——泥煤的整整十一条生息蛊,转眼就只给爷剩一条半回来啊!酥酥你在爷眼皮子底下上战场时就够凶猛的了,这离了爷眼皮子,居然更凶残!

    不就是一个东倭,一月打不下来打一年,爷好歹家私还雄厚着呢!犯得着这么拿命去拼么不足三月就拼掉九条半生息蛊呀!若不是爷勤俭持家积攒的资本雄厚……九命猫都不够死的好咩?

    要知道生息蛊那玩意儿到了三次元之后,冷却时间忽然就从一分钟变成了一个月、简直能急死个人,可效果扩大也是极明显了,那二十尺的范围限制没了不说,治疗效果也是好得吓人啊!除了没有起死回生的功能,几乎媲美凤凰蛊了好么?致命伤才需要消耗一整条生息蛊,一般二般的伤势,最多让那蛊虫没精打采些时候,身子骨养好了、那蛊虫得了精血滋养,照样能恢复的啊!

    东倭战场上该多凶残,酥酥才会一下子损耗了足足九条半生息蛊?

    不需要看雨化田身上的伤疤,唐悠竹已经疼得心肝儿多颤微微了。

    ——亏得当时没觉得必要给自己留那么一条半条儿生息蛊,若是不然,酥酥恰好因为那么一条半条的就出了什么无法挽回的意外……

    唐悠竹根本不敢想。

    雨化田连电报都不打一个、不等他去港口接他就忽然回朝,还一回来就不管不顾训斥他一顿什么的……能看到生龙活虎的酥酥,唐悠竹已经决定要祭田谢神了!

    所以那些期待着忠义亲王与小皇帝不睦的人,也都可以洗洗睡了。

    唐悠竹这几天没上朝可不是因为什么面子问题、更不是因为给忠义亲王禁锢起来红烧龙臀,他只是,死皮赖脸撒泼打滚儿地把他家酥酥留在乾清宫后殿养身子罢了。

    生息蛊很好用,可就像一个人一边儿抽血一边儿输血一般,这输进去的到底原先不是自己个儿的,身子要真正恢复,总要有个接纳的过程。

    雨化田七天前的重伤只剩下些许疤痕,可那到了晚上越发难以暖得起来的手脚,却是比伤疤更实在的证据。

    唐悠竹下定决心,在把酥酥调养回来之前,绝对不许他离开自己三尺地!

    哄他吃药膳吃药丸,陪他熏药香泡药澡——话说这让雨化田泡药澡可真心不容易,那一池子黑乎乎臭烘烘的药水儿,都快比得上唐悠竹“幼年”时无数次歪歪过的什锦火锅汤底了,雨化田那是远远闻个味儿都恨不得洗鼻子的,要把他哄得泡进去,唐悠竹连大象舞都再次出场了!

    最终苦逼的、其实在洗鼻子和洗眼睛之间哪一样也不想选的雨化田,在面对一个打不得丢不得、骂又只被当成清风过耳的牛皮糖时,只能十分无奈地妥协了洗鼻子。

    看大象舞什么的,也许还要洗耳朵,也许晚上还要做噩梦,实在太划不来了!

    什锦中药浴汤虽然也很不好,但大不了过后再用清水洗个十遍八遍的——谁让那个该死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韩王世子,临走都要留下这么一张据说是给自个儿量身定做的养生方子、而那傻牛皮糖居然也轻信真是什么神方的混蛋玩意儿呢?

    雨化田十分无奈地看着说是要和自己同甘共苦、硬是挤进汤药池子里头的唐悠竹:“这药也是乱泡的?若无效也罢了,真有效却不对症——陛下万金之躯……”

    唐悠竹方才一会儿站直一会儿转身的,秀了半天腹肌背肌臀肌,甚至连绝对长成大象的小糖糖都故意在药汁子中半隐半现了好几次,结果这人盯着他看了半天,却只冒出来这么一句!

    期待的意乱神迷呢?说好的等爷长大了就认真考虑爷的告白呢?谁家当真了会这么无视爷绝对黄金比例的完美身躯啊摔!

    若非舍不得雨化田那一身给黑漆漆的药汁子衬得越发莹白可爱的肌肤,唐悠竹当场就该泪奔了好么?

    哦,当然了,现在也可以泪奔,三百六十度大转弯的业务唐悠竹虽然不常做,却也不是第一回用了,再稍微用点力扑过头压酥酥身上拿那莹白可爱的小肩窝窝埋额头、再往那精致可爱的小锁骨上添几口吐点儿口水装眼泪什么的,嘿嘿!

    某人表示他宁可自己偷笑着乐也不会和任何人分享滴!

    ——by被雨化田发现吐口水什么的恶作剧而果断从浴池里头一脚踹飞的唐悠竹。

    总之在花满溪将他们家的地板都磨出花儿来的这整整一旬时间里,乾清宫虽然各种鸡飞狗跳,却也是各种温馨甜蜜。

    然后第十一天,雨化田回京咆哮皇帝的第十一天,也是宫九忽然冒出来往唐悠竹碗底的酥酥手腕上摸一把之后、不等他翻脸就丢下一张药方走了的第十一天,更是雨化田被某个无赖牛皮糖闹得没法子、只能往那恶心至极的药汤子里头泡的第十一天……在泡完起身之后,御医的诊断:“殿下之前损伤的气血已经恢复了六七成,再坚持泡下去,一月之后当可养回来。若能坚持泡个三五年,幼年损伤的底子即便无法完全养回来,也能好个七七八八。”

    唐悠竹眼睛一亮,又打的什么继续压榨宫九的主意,雨化田真心不想管。

    他该忙正事了!

    宫九那张药方写得很详细,连最佳泡浴时辰和持续时间都写明白了,所以虽然浸泡了一个时辰,此时也不过辰末,乐岗敬业的督主大人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为这折腾起来顾头不顾腚的蠢牛皮糖收拾烂摊子。

    ——摊丁入亩士绅收税之事忽然大喇喇撒手不说,连前天回京的东征水师都不曾抚慰,只吩咐了兵部并礼部吏部酌拟封赏便罢,也真不怕才挑衅了士绅、又寒了士兵的心!

    雨化田早急不可耐要出来干正事了,可恨这牛皮糖横起来不管不顾,韦兴蒋琮一干人又不知何时给调教得低眉垂目只称皇命,连谭鲁子马进良都给他一句“你们真要把酥酥的心血熬干,就只管拿那些不要紧的事儿来烦他吧”给忽悠过去了!

    在这样关键时刻,足足十一天没处理公务啊!

    雨化田才不承认自己是给这个混蛋牛皮糖吓住!反正这御医都开了口,臭牛皮糖无论再怎么无赖——不管是当着一干子宫人的面就要脱裤子跳大象舞,或者是拿刀子威胁说他不肯依着药浴方子好生休养、就要试试挖心头肉给他做药引子的偏方……督主大人自忖郎心似铁,绝对不会再轻易妥协了!

    雄赳赳气昂昂,督主大人要出宫!

    唐悠竹也果然不敢拦,他只是弱弱问一句:“酥酥,你真的不准备更衣咩?”

    就算再心急,也不好穿着一身中衣踩着软鞋就出去吧?

    雨化田脚步一顿,嘴角一抽,默默转身。

    连眼角也不屑于瞥一眼这总让自己犯蠢的臭牛皮糖!

    督主大人果断将某糖冷冻处理了。

    某糖哀怨嘀咕着“家庭暴力要不得,家庭冷暴力更要不得”,却还是黏得死紧地粘住雨化田这个冷气来源不放,一路从后宫跟到前朝,从前朝跟出宫外西厂,再从西厂跟到忠义亲王府……

    花满秋花满溪兄弟,在糖酥出了宫门不久就得了消息,只不敢太早去拦人;花满楼虽不知情,却恰好在忠义亲王府西南两条街上的张老头那儿吃芝麻糊。

    这家的芝麻糊是某糖仅次于奶油鸡蛋之外的最爱,雨化田也养成了每次从西厂回府,都会略微绕点儿路从这里经过的习惯。并非每次都会买上几分芝麻糊,想惩罚某糖、又还不到下手红烧龙臀的时候,看他闻着芝麻糊的香气抓心挠肝却不敢开口要一碗的样子,也是很解气的。

    可怜的督主大人,他已经从一个被污了衣摆也能辣手要人命的大boss,被潜移默化成了一个只能用一碗芝麻糊惩罚小混蛋的奶爸犹不自觉。

    花满楼却听到了熟悉的吞咽口水声。

    其实几年不见——尤其那几年是一个男孩儿第二次发育的极要紧的几年,唐悠竹的嗓子在经历了一段公鸭嗓时期之后,与孩童时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但花满楼分辨一个人的声音,靠的从来不只是音色。何况唐悠竹那样被禁止了某种食物之后,努力忍住不吞咽口水、却还是忍不住——又或者是故意忍不住——的,本该是可怜兮兮,却总让一贯厚道的花满楼都不厚道地想笑的吞咽频率。

    ☆、第 70 章

    嗯,就算每个嘴馋的娃子都一样爱吞口水,花满楼也能从许多吞口水的声音里头,准确分辨出唐悠竹的不同来。

    没办法,在刚认识时就敏锐分析出某糖的真实身份之后,再如何只把他当普通朋友看,对于大明储君居然也会和一般儿顽童一样给馋得直吞口水的事实,花满楼还是无法全然不在意、也无法不留个深刻印象。

    而现在,大明储君成了大明皇帝,居然还是一样只敢吞口水。

    花满楼已经坦然接受自己眼盲很久了,但这一刻,却忍不住遗憾,看不到当日唐兄自得炫耀“酥酥是我的心上人,我们很相配”时的神色,也看不到到了今日还是只能用限制唐兄的小馋嘴来惩罚他的苏公子、和依旧愿意被这么限制着的唐兄的表情,真是,太可惜了!

    那一定是比任何风花雪月、缱绻情诗都更加美丽的东西。

    可惜看不到,只能用耳朵欣赏。

    幸好就算只能用耳朵欣赏,也不曾错过这样美好的爱情。

    仰面喝干最后一口芝麻糊,花满楼悠然起身:“唐兄、苏公子!”

    唐悠竹的鼻尖一直闻到芝麻糊的香气,却忍耐着不往那边看。

    虽然当今大明天子的俭省是出了名的,可好歹总是大明天子,日子过得再俭省,也不至于连碗芝麻糊都吃不起。但一来张老头的芝麻糊确实特别香醇、特别有种御厨们再如何精工制作都模仿不来的味道,二来嘛,连花满楼都能看出雨化田是故意惩罚他的,唐悠竹能不明白?

    惩罚的意义在哪儿?不就是拿被惩罚者的痛不欲生当自己的快乐嘛!当然酥酥不舍得爷痛不欲生,可爷也要懂得投桃报李,好歹演出个抓心挠肝的样子与他瞧才是。

    所以一分的稀罕,唐悠竹都能扩大到十万分去演绎出来。

    至于雨化田看没看得出某糖的装模作样……

    那啥,这看得出是有心配合着耍花枪,看不出是心甘情愿糊涂给这一人哄,都只是生活中的小情趣而已,何必看得那么真呢?

    就是可惜差点错过了花满楼,但这不也是没错过嘛!

    一别数载,不拘花满楼、或是唐悠竹自己,容貌声色变化都不小,就是雨化田这个早过了生长发育期的,在这几年也添了一种非沙场浴血、指点千军不可养出的峥嵘煞气。

    可神奇的是,不拘何等变化,都不妨碍他们认出彼此。

    或许真是缘分。

    虽然唐悠竹不会总是想起花满楼,甚至在偶尔叹息一声“怎么毅宝宝的性子居然是这样子的?又不像你、又不像我、还不能像花小七,倒学了风里刀的贪财和顾少棠的暴力”的时候,不只忘了大名汪毅的毅宝宝小朋友是风里刀和顾少棠的长子,也忘了他口中的花小七那眼睛可还看不见是事实,但糖酥二人对花满楼都有一种特别的好感,也是事实。

    只是那种好感之于雨化田,不足以让他提醒唐悠竹若有法子,可为其疗治眼睛;而之于唐悠竹,却更多的是一种“原来三次元也能有这样温和无害、又不是一味儿圣母小白的可爱娃子”的感叹,很少想起他的眼盲。

    没办法,唐悠竹在少年拜读古先生大作时,曾经虽然也很可惜过那样几乎完美的花满楼,眼睛为什么偏偏看不见,后来却习惯了就是眼睛看不见了还能那般温和无害的才是花满楼;待得三次元真遇上了,这种习惯就让他在初见时虽记得尝试了用普通补天手法治疗花满楼的眼伤,但在发现没有效果之后,就不再挂怀,即便是后来又刷出生息蛊等新的治疗技能,也没想起要把花小七接过来再试试。

    总是一不小心就习惯了,总是一不小心就没觉得花满楼的眼睛有迫切治疗的必要!

    当然,因着雨化田近年疯狂刷战功成就,唐悠竹每培育出一枚生息蛊都赶紧儿放他身上去了,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当一个人连自己都想不起来的时候,怎么可能还会想起令一个才相处过三五日的别的谁,是不是也需要呢?

    无论那个谁多么温和无害,总比不上许了一生一世携手共舞的人更重要。

    不过现在花满楼找上门来了,哦,当然,他可不知道什么生息蛊的,花满溪消息再灵通也不可能知道这样的秘密,可他提醒了唐悠竹一个事实,花满楼是以极大的毅力让自己就算瞎了,也是瞎如蝙蝠;也确实以极大的宽容和爱让自己就算眼睛看不见,也能用鼻子、用耳朵、用肌肤的触感,去享受这个世界的美好——可这样的花满楼,并不是真的就对视力无所谓了。

    到了古先生笔下的故事开始时,无论花满楼自己,还是他的家人、还是朋友,都再没有寻医问药的举措,不是他和他们不在乎,只是接受了无望的事实而已。

    而现在,古先生留诸笔下的故事还没有开始,花满楼也还没彻底放弃自己的眼睛。

    唐悠竹呼出一口气。

    第2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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