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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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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入科学 作者:十八反

    第19节

    话音未落,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既然是个麻烦,那不如让在下拿回去,也算是消灾了。”

    此刻屋内只有还有留下善后商量晚上行动的张九贺招与殷冉遗乐正鲤四人,几人一齐往门口看去,却瞧见一个眉目柔和的男人站在门口,他的肩膀上立着一只鸟,赫然便是不久之前才率领鸟群来袭的翡鸟。

    张九见了来人轻笑一声,朝着乐正鲤做了个口型“就是他”,而后才对那人说道:“陶先生好兴致。”

    这人就是陶先生?

    乐正鲤心中一惊,在见到此人之前,摄制组几人曾根据张九的描述勾画过这人面貌,或阴毒或奸猾,却都不是这样一副柔和的面容——那甚至可以称得上慈眉善目了!

    那陶先生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仿佛他天生就是这样对一切事物都心怀善意一样,对于屋内众人或不屑或惊疑的目光他并不在意,只是朝乐正鲤看过去,温声软语地说道:“这位小先生,将那块翡翠赠与在下可好?”

    乐正鲤看向他,那人的眼睛温柔深邃得像一片大海,明明初时看上去是一片澄澈,但细看那里面却又带着几丝说不清的蛊惑之意,正是这几丝蛊惑破坏了他身上那种温和安静的气质,让陶先生整个人看起来都带着几分不伦不类的可笑感。

    乐正鲤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给这人贴上了一个“不可信”的标签,他状似无意地抚了抚手腕上颜色微微加深的图腾,根本无意回答陶先生的询问,只是双手将那大大的翡翠包裹抱住,透露着十分明确的拒绝意味。

    那陶先生也并不生气,反而摸了摸肩头的翡鸟,微微弯起眼睛笑了,乐正鲤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要说这陶先生是个妖怪吧,他这神情简直超凡脱俗得跟快要成仙了似的,这笑容拿出去只怕能唬倒一大片人。

    张九走了过去,与那陶先生对视,笑道:“陶先生既有能看破极品翡翠的本事,何苦来要别人的心头好?”

    陶先生摇了摇头,“张先生此言差矣,那翡翠已然成了郑先生的命中煞不是?我这是来替他消灾解难的。”

    “灾是陶先生引的,难是陶先生带的,”张九弯了弯眼睛,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几分温和笑意,“陶先生自己就是个灾星,还帮人解难?这话说出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陶先生面上挂着的微笑神情终于有了细微破裂,他垂下眼睫,微微往后退了一步,似乎不愿意与张九有过多接触,沉默片刻,他才开口道:“在下与张先生素来无冤无仇,何苦如此伤人。”

    张九却不说话了,只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这个忽然出现的陶先生,安在陶宅附近的人不可能在这人骤然离开的情况下却不汇报,但现在人都走到别墅门口了,他和贺招却都没有收到消息,这怎么可能?难不成……

    “张先生不必再看,在下只是觉得一日日地守在在下家宅附近太过劳累,便请他们进屋一坐了。”陶先生微微笑了一笑,作势要往屋内走,却猛地被张九伸出左手握住了手腕,后者看了他片刻,右手忽然一翻,掌心立刻便出现一片叠成四方形的小块符纸,陶先生躲避不及,被张九一巴掌猛地将符纸拍在了胸口,符纸“嘭”地一声骤然燃起了暗绿色的火焰,将他胸前一块衣服连带皮肉烧得焦黑,散发出阵阵难闻的恶臭。

    张九冷笑一声松了手,“陶先生的傀儡术真是精湛,若不是这枚符纸,我倒真要以为见了真人。”

    这个也是傀儡?乐正鲤微讶,睁大眼睛看向身侧站着的殷冉遗,后者面上仍旧是波澜不惊,只眼底滑过一丝惊讶的意味,显然也是没看出来这竟然是具傀儡的。

    第150章 天工开翠(十六)

    那“陶先生”胸口被灼烧的溃烂处一片焦黑,但他面上却依旧带着温和笑意,目光越过张九直直落在乐正鲤身上,“在下只是来讨要那块翡翠的,几位既然执意不肯割爱,那就只好在下亲自去取了。”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的身体骤然化作虚影,几人都以为他是冲着那翡翠去的,乐正鲤也是下意识便将翡翠护在了怀中,下一刻只觉眼前一花,颈间一凉,一只苍白到微微发青的手便忽然掐住了他的的脖子,与那傀儡同时出手的还有殷冉遗,两人的动作都快得只在呼吸之间,殷冉遗冷着脸紧扣“陶先生”伸出的手臂,五指一个用力,旁人只听得一阵细碎声响,那“陶先生”的右手自手腕处便骤然软塌塌地垂了下去,竟是被生生握碎了骨头!

    殷冉遗单手往外一使力,便将傀儡人推得倒退了小半米开外,他这才朝乐正鲤道:“往后退,记得拿好铜钱,它伤不了你。”

    乐正鲤一脱离控制便抱着石头起身往后退开数步,一脸警惕防备地看着陶先生,心中暗道,这人怎么不按剧本来呢?小爷与他素未谋面,怎么竟然要来杀我灭口不成?

    此刻张九也已经回过味来,他虽然也对那陶先生向乐正鲤出手一事多有不解,但此刻多说无益,他与贺招二人从两侧包抄,与殷冉遗隐隐形成三人围合之阵,牢牢将那傀儡人锁在其中。

    傀儡手骨碎了一根,却仿佛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痛楚,仍旧以一副温和平静的模样面对几人,乐正鲤却只觉得他面上的笑意带着一股神经质似的虚伪,不由得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脖子上挂着的五帝钱,这一摸之下方才发觉脖子上有些许痒意,指尖也有些湿润,他低头一看,指尖上染着一丝鲜红,想来是方才不慎被那傀儡所伤,只是伤口太小一时难以察觉,直到此刻破口流血才注意到。

    乐正鲤尚未觉出什么不对,被三人围在当中的“陶先生”却忽然抬头哈哈大笑,他此刻的神情一改之前的温文尔雅,竟带着几分终于掀开底牌似的癫狂。

    在乐正鲤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颈间滴落的一滴鲜血不知什么时候竟直直落在了手里的翡翠包裹上,渗透布料之后浸在了那块帝王绿的表面,与此同时,那只一直停在傀儡肩膀上不曾动弹过的翡鸟骤然展翅,发出了一声尖锐急促的鸣叫。

    鸟鸣未歇,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异动,众人循声望去,均是吃了一惊,但见窗外不知何时竟聚集了成百上千只大小不一的野鸟,瞧那架势,好像是要将这座别墅给包围了一般。

    张九面色微变,他从袖中摸出一只小小纸鹤抬手一扔,小纸鹤便好似有了生命力似的自己拍着翅膀往门外飞去,门外数以千计的鸟群竟被这一只小小纸鹤抵挡住了前进的脚步,再飞近一寸都不得。

    乐正鲤只觉得外头叽叽喳喳的鸟鸣快要把他整个脑袋都给吵爆炸了,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发慌,觉得正有什么令他感到极度恐惧的事情将要发生,抱着翡翠的手都不由自主地微微发起了抖来。

    殷冉遗也没空搭理那犹自狂笑不止的傀儡人了,一手揽住乐正鲤的肩膀一手接过他手中的翡翠,在瞧见包裹翡翠的布料上那一点新鲜的血迹之后他眸色冷,几乎是不做任何思考地就将手中的翡翠扔向一旁,这一扔之下那外面一层沙发布有所松动,露出里面色泽勾人的纯正绿色,乐正鲤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道原本消失的流光似乎又重新出现在了翡翠里面……

    贺招原本就是军人,面对危险的第一反应非攻即守,此刻见那“陶先生”因为狂喜而有所松懈,当即抓住机会一个箭步上前,将那傀儡抗在肩上,而后狠狠往地面一摔,地面都被这一下砸得微微晃动了几下,可见其力道之大。

    不待“陶先生”起身,张九随后便一张纸符贴在傀儡面门之上,而后转头朝乐正鲤和殷冉遗道:“过来!把血抹在他嘴唇上!”

    眼瞧着翡鸟朝自己猛地飞扑过来,乐正鲤深吸一口气,在自己脖颈上的伤口处猛地一扯,原本微微愈合的伤口顿时流出鲜血,他也顾不得疼痛,立刻把一手的鲜血涂抹在那被贺招压制住动弹不得的傀儡唇上。

    与此同时,殷冉遗与张九二人各自伸手捂住了乐正鲤和贺招的口鼻,那只在客厅里盘旋片刻正欲往乐正鲤冲去的翡鸟顿时失了方向,翅膀一合落在沙发上,一双鲜红如石榴石的鸟瞳先是落在一旁的翡翠身上,而后又开始在屋内打转。

    众人都尽力放缓了呼吸,张九朝着众人打了个眼色,两组人马不约而同地往后一退,独留下正面朝下死死挣扎的傀儡人,那傀儡下巴上沾满了乐正鲤的鲜血,胸口又是一片焦黑,哪里还有半点风度翩翩的模样?

    傀儡并不起身,只是满面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并不断伸手去抓挠下巴,翡鸟却重新找到了下手的目标,它先是飞到傀儡身前确认了它身上有血液的味道,这才扑扇着翅膀,飞到傀儡的脑袋上停下,一点一点地啄破傀儡的头皮。

    那傀儡对于头顶的疼痛似乎一无所觉,只是不断地抓挠下巴,仿佛乐正鲤的血液对他造成的伤害比之前的灼烧胸腹和翡鸟啄食更甚万倍,最后,他终于忍耐不住,抓住自己的舌头猛地往外一扒,狠狠砸在了地上。

    那舌头甫一落地便化成了一只红色线虫,与之前殷冉遗一脚踩死的那条非常相似,但它在地上扭扭曲曲地绕来绕去,每绕上一次身量便变大一些,身后那具傀儡则好似被那虫子的动作一点点抽去了精血魂魄,等那虫子不再动作,身后挣扎不休的傀儡终于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呼吸动作。

    此刻众人根本无心去管那翡鸟如何,双眼都是落在那条红色大虫子上面,直到此刻众人方才看清——

    那哪里是什么虫子,分明是条通体鲜红的环蛇!

    第151章 天工开翠(十七)

    张九脸上带着几分冰冷的笑意,他松开捂住自己和贺招口鼻的双手,看向那条昂头摆尾的红环蛇,“陶先生。”

    对于前几位自杀的翡翠商人的死因,张九一直觉得颇为不解,在今日之前他一度以为是陶先生参与其中,将谋杀案伪装成了自杀案,直到今日见了这块不同寻常的帝王绿翡翠和翡鸟,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翡翠一族为了自保而获得蛊惑人心的力量,但它们的能力是“唤起”而不是“创造”,无论是人或是物,只要有意识,哪怕主人自己都已经忘了,它们也依然能够探查到对方心底最隐秘的恐惧或欢喜;而在对待要将自己赶尽杀绝的仇敌时,翡翠一族哪怕只剩下两只也会拼尽全力反击,翡鸟食其精血,翠鸟惑其心神,二者相辅相成,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也不为过。

    正是因此,张九才猜测那些自杀的商人是不是真的是被翡翠二鸟逼得不得不自杀以逃脱那种苦楚,左右翡鸟只识得精血气息,他便让乐正鲤将鲜血涂在傀儡下颌之上,若是翡鸟对这傀儡施以攻击,那说不定还能将背后的主人牵扯出来——

    能逼得他张九动用符纸才看得出傀儡面目的,想来必然是傀儡主分了几分神魄附在上头。

    只是那陶先生竟将自己真身显露藏匿在傀儡当中,这倒是张九不曾想过的,毕竟,哪怕傀儡外貌再怎么像真人、举止与常人无异,到底也只是个傀儡,故而不会被人放在心上多加防备,要是那陶先生趁众人不备想要做些什么,只怕倒还真能被他出其不意一举得手。

    这么一想,张九脸上神色便冷了几分,眼下这是善者不来,只是不知对方到底为何而来,莫不是他们无意中已经得知了对方什么秘密,所以才想把他们赶尽杀绝?

    另一边,对于殷冉遗之外的蟒蛇类,乐正鲤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更何况对方还造成现在这局面的罪魁祸首?他松开按压在脖颈伤口处的右手,低头看了一眼满手的鲜血,心中对这条红环蛇的厌恶更多了几分,殷冉遗低头看见他掌心一片鲜红也是眉头一皱,再看地上那条红环蛇时,目光竟冰冷得如同在打量一个死物。

    红环蛇发出“嘶嘶”的蛇鸣之声,微微昂起头做出了攻击的姿态,贺招盯着它,忽然略带些疑惑地开口:“阿九,你看它的尾巴。”

    面前男子小臂粗细的蛇将自己盘成几圈,藏在后面的尾部很不容易看到,张九好不容易才在那一大圈的红色里面抓出一丝异色,当下也不由得“咦”了一声,那红蛇鳞片鲜红如血,身上有四道暗红色的环纹,但在尾部,它的鳞片颜色却带着些粉,比起其他鳞片颜色可谓鲜嫩太多,并且也没有任何环纹。

    乐正鲤和殷冉遗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待张九开口,殷冉遗面色一沉,冷冷道:“夺人运势为己所用,竟妄想以此修道?”

    这话说得明白,乐正鲤看了一眼面前的环蛇,心道,只怕这长虫每杀一人身上鳞片颜色便红上一分,那四道暗红环纹……莫不是前几个倒霉的翡翠商人的运势?赌石一行凭实力,更凭运气,那几位商人想来也该是运道不浅,才被这长虫看上想要夺取。

    红环蛇却冷笑一声口吐人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既是无情天,我为何不修无情道?运势本就该归强者所属,我这本就是顺应天道而为!”话音未落,它猛地弹了起来,犹如一支红色利箭破空冲着几人迎面便咬!

    它这角度取得刁钻,看似是逮中哪个便咬哪个,一双恶毒贪婪的蛇瞳却实则是落在乐正鲤身上,这一击来得突然,殷冉遗出手一抓,却只堪堪握住蛇尾,他一触到环蛇冰冷的皮肤心中便是一沉,回头去看乐正鲤,后者却并非如他所料被红环蛇咬中,而是牢牢掐住环蛇七寸,动作熟练迅速得像是久经此道的捕蛇人。

    他手腕上的黑色蛇鳞微微晃动,强大的气势一瞬间将原本气焰嚣张的环蛇压制得动弹不得,乐正鲤面上微微一笑,低头凑到那蛇头旁边,道:“无情便无欲,你一心想求长生,为此不惜残害人命,竟敢说自己修的无情道?天道无情,太上忘情,你修的哪门子道?”

    他说话时语调轻缓,不带丝毫惊惧,殷冉遗就站在他一步开外,紧盯着他的双目,捏着红蛇的右手一再收紧——

    乐正鲤的眼睛里又出现了一层透明的薄膜,这让青年的眼睛看起来更水润了几分,但殷冉遗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他曾经见过乐正鲤眼睛出现这种改变,那一次,还是在喀纳斯的深湖当中。

    张九朝着贺招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轻举妄动,他先将窗外赶走了鸟群的纸鹤招了回来,而后命其落在沙发上守着那只翡鸟,两人方才略微靠近了乐正鲤几步,若有必要便可以随时出手。

    红环蛇丝毫不为乐正鲤的话语所动,它七寸被乐正鲤掐住,尾部又被殷冉遗紧紧捏着挣脱不得,中间一截身躯便扭曲不停想要逃脱。

    乐正鲤轻笑一声,手中稍稍加了几分力,而后便转头看向殷冉遗:“接好了。”语毕便当下松手,红环蛇上半身一得解脱便想要再去咬乐正鲤,殷冉遗却早一步出手掐住蛇头,食指按住蛇头一捏,环蛇两颗獠牙露在外头,好不锋利吓人。

    此刻殷冉遗再去看乐正鲤的眼睛,却见他双眸已然如常,后者正吓唬那红环蛇,小声嘀咕道:“你面前这个可是蛇家的祖宗,岂会容你放肆?”

    此刻,客厅内挂着的一幅巨型装饰油画似乎是被方才屋内一番变故所震动,暗金色的油画框左右晃动了几下,最终支撑不住轰然倒地。

    油画后面的墙壁似乎是新上的墙漆,比旁边白出许多,张九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忽然朝贺招使了个眼色,“去看看。”

    贺招会意,走过去曲起食中二指在墙面上轻轻敲了敲,便十分肯定地回头对张九说道:“是木板,有东西。”

    言罢退后几步,然后猛地飞起右脚朝着墙面一踢,脆弱的木板咔擦一声碎裂开来,一缕黑色的发丝从墙面里掉落出来。

    贺招捡起地上的木片拨弄了两下,墙中镶嵌的一具女尸便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那女尸正面朝人,也不知死去了多久,尸身上有多处腐烂,脸颊双眼处更有暗红血迹,猛地一瞧,倒像是垂下了两道血泪。

    第152章 天工开翠(十八)

    那位陶先生一夜之间失踪的消息很快在瑞丽市的翡翠圈子里流传开来,张九贺招忙着与翡翠协会的几位大佬接触商洽,乐正鲤却正对着一块极品帝王绿发愁。

    这块帝王绿正是老郑所购的那一块,他家中挖出一具女尸,自己又已经是半疯癫的状态,这东西自然不可能再交由老郑保管。别墅已经被查封,这块翡翠却是被乐正鲤他们带了回来,想要找出其中是否藏有翠鸟精魄,但令人没想到的是,那只翡鸟也跟着他们飞回了旅舍,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对方没有再唤来鸟群,否则那场面只怕就太过引人注目了些。

    翡翠中那抹流光始终不曾再出现过,乐正鲤一度想用自己的血再抹在翡翠上试试,但却被殷冉遗冷声制止,乐正鲤摸了摸脖子上的纱布,只得老老实实地盯着翡翠走神,那只翡鸟也就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立在放着翡翠的桌子上,连眼珠子都不曾转过一下。

    不能研究翡翠,乐正鲤便转而打量起那只翡鸟来,平心而论,翡鸟毛色鲜亮华丽,倒是的确不失为极美的观赏鸟类,只可惜整只鸟都呆呆木木,看起来少了几分灵气。

    “这真的是傀儡吗?鸟也可以做成傀儡?”乐正鲤指了指翡鸟,压低声音问坐在床边的殷冉遗。

    后者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看了那只鸟一眼,点了点头,淡淡“嗯”了一声,“我不太了解手法,不过这的确是傀儡。”

    乐正鲤眼中带了几分可惜,这样漂亮的一只鸟却被生生剥了灵气,真是可惜。

    他犹自叹息不已,殷冉遗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将手机放到一边,问道:“你今日与那红蛇论道的时候,眼睛可有什么不适?”

    “眼睛?”乐正鲤闻言,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眼角,带着经几分茫然地摇了摇头,“论什么道?”

    殷冉遗下床走到他身边,俯身去看他的双眼,“大道无情,太上忘情。”言罢在他眼角落下一吻,言语间微带笑意,低声重复了一遍,“太上忘情……倒是很有意思。”

    乐正鲤捉住他的右手,在对方掌心轻轻蹭了蹭脸颊,低低道:“我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就这么说了……倒好像我说过这话很多遍似的。”

    青年说话时带着几分茫然,动作可爱得像一只急需主人抚摸拥抱的猫咪,殷冉遗心中一软,刚想去亲吻对方,此刻门忽然响了,张九的声音隔着门板遥遥传来:“两位小朋友睡了没?”

    二人刚贴在一起的唇瓣顿时僵住,对视片刻,乐正鲤忽然笑出了声,他安抚地揉了两把殷冉遗的头发,推了推他的肩膀:“去开门。”

    殷冉遗面色微沉,带着几分不情愿地咬了一下乐正鲤的鼻尖,这才转身往门边走去,门外站着的正是张九,他朝着殷冉遗晃了一下手掌,食指挂着一根红线,上面缀了一块通体鲜红的血翡,衬着张九白皙的掌心更显妖艳。

    “这是……”乐正鲤看到那块血翡也是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立在桌上一动不动的翡鸟,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地便放轻了声音,“是它?”说着,他用手指了指翡鸟。

    张九点了点头,说道:“翡鸟的神魂全都拘在这里面,那陶先生就是凭借这东西来看翡翠的。”说着他扫了一眼桌上放着的帝王绿,笑道,“拘了翡鸟神魂,一旦遇上翡翠出绿这血翡肯定会有所感应动静,我还当他是个真有本事的,原来是条上不得台面的虫子。”

    乐正鲤接过张九递到面前的血翡,对着台灯仔细端详了一下,心中不禁暗道,这可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都说翡翠本是鸟身,原以为是以讹传讹,不曾想这石头里竟真能孕育生灵,也不知是翡翠二鸟化作石头,还是这石头温养了这种鸟类?

    掌心玉佩微微震动,在正中央的位置忽然窜出一点金光,那金光逐渐拉长化作一道金色丝线在血翡内部游走,单只瞧那身形,倒是带着几分翩然欲飞的美感。

    乐正鲤将手中血翡拿近桌上的帝王绿,果然看见那丝金光如同有思维一样动作更加灵活,带着几分喜悦之感,像是要与之呼应一般,帝王绿翡翠的内部慢慢地浮现出一道荧光,正是之前所见,一金一白两相对称,连带着两块翡翠竟都好似活了过来一样。乐正鲤再偏头一看,却遗憾地发现那只翡鸟依旧毫无动静。

    “这……”乐正鲤回头看向张九,“难道这块帝王绿里面也锁了一只翠鸟?”

    张九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翡鸟油光水滑的翎羽,“不是一只,应该是一只的一部分……我问过那条虫子了,他说自己以‘找齐翠鸟魂魄’为代价让翡鸟心甘情愿当了自己的傀儡,之前那四块正是翠鸟魂魄的一部分,这一块……”他点了点桌上的帝王绿,“也是。”

    看出乐正鲤眼底疑惑,张九又道:“那虫子修成人形,还想修长生,修大道,他之前下手的那几位翡翠商人,都是命中有运势的,但人要是死了,这运势就可以被他夺为己用,更何况那几人……哦,还连上那个在医院的郑先生,他们都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严格算起来,这事儿他倒是撇得干净,惑人心神杀人的是翡翠,死的是该死的人……”说着,张九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么一说,倒好像真没那虫子什么事儿。”

    乐正鲤略带惊讶看了一眼殷冉遗,难道那陶先生就这么摘干净了?后者朝他一摊手,示意自己也搞不清楚里面的纠葛,但很显然,要是那陶先生敢再伤乐正鲤,那他就只能动手泡蛇酒了。

    见状,乐正鲤忍不住笑了一下,拿着血翡在张九面前晃了晃,“那你不会就是来把这翡翠拿走去雕个玉佩的吧?”

    张九摇了摇头,“是来把这魂魄还给它的。”他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神情严肃不少,“这恐怕还要再借你的血一用。”

    第153章 天工开翠(十九)

    乐正鲤尚未说话,殷冉遗已经抢先开口问道:“怎么用?”

    张九朝他微微一笑:“别紧张,也不会用多少。”说着,他指了指那块血翡,“我让那小虫子解了神魂束缚,可这魂魄还是不肯离开,想来是这一块翠鸟魂魄不走,它也不肯走。”

    乐正鲤越听越觉得莫名其妙,按理说这翡鸟自己能辨认出翠鸟魂魄所附的翡翠,为什么还要找那陶先生帮忙?如今既然找齐了翠鸟魂魄,这翠鸟为什么又不肯跟它走?

    他心中奇怪,便直言道:“我的血有用吗?之前血落到翡翠上,还激得翡鸟凶性大发,真的有用?”

    “翡鸟只是生性便对鲜血敏感罢了,至于你的血……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翡鸟一定要让那自称‘顺应天道’的陶先生帮忙找齐翠鸟魂魄吗?”

    张九这么一问,殷冉遗和乐正鲤自然都是摇头,张九微微一笑,这才解释道:“翡翠一族说是绝迹多年,其实只是没遇上时机,它们是感应天地的鸟类,肉身死后魂魄便会寄居在翡翠石中,须得得证大道之人用自身鲜血唤醒,每收集一片散魂翡鸟就将其储藏在这块红翡当中,所以现在就只差这一片……”他的视线落在乐正鲤的身上,意味深长地继续说道:“你要不要试试?”

    乐正鲤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大道……这种东西听起来太扯了,我也没修炼过啊……”

    张九忍不住伸手敲了他一下,“谁说得证大道是一定要修炼的?修道即修心,谁知道你是怎么悟破的?说不准上辈子呢?”

    乐正鲤捂着脑门夸张地哀嚎一声,“你可够了,”说着转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殷冉遗,“我真不知道啊。”

    殷冉遗哭笑不得地把他的手拿开,伸出手指轻轻按了一下对方的脑门权作安抚,然后看向张九:“要用多少血?”

    张九看他满脸“多了绝对不给用”的表情,单手扶额长叹一声,“一滴就够了……滴在帝王绿上面,翠鸟自己会出来。翡翠一族能唤起人最深刻的愉悦记忆,甚至是上辈子的事情,如果你们有所求……倒不妨问问它们。”

    此言一出,殷冉遗和乐正鲤心底都是一震,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一丝亮光。

    张九言尽于此,倒也不再多说,只撂下一句“明天来把翡翠收走”便摆摆手离开了,乐正鲤看向灯光下交相辉映的一红一碧双色翡翠,心中已是跃跃欲试,对他来说只是一滴血的事情而已,虽说翡翠未必会愿意帮他们,但多个机会总是好的。

    殷冉遗见他想伸手去揭贴在脖子上的纱布,当下眉头一皱拉过他的右手,道:“刚结痂不准动,我帮你。”说罢低头在他食指指尖一咬,一粒鲜红的血珠便冒了出来。

    殷冉遗立刻捉着乐正鲤的手伸到那帝王绿上头,眼看血珠落在翡翠上,便如同落到海绵上一样渐渐浸了下去,这才伸出舌尖舔了舔乐正鲤指尖的小小伤口,看着那处渐渐愈合方才松手。

    血珠一路渗到了翡翠中央的一缕白光处,二人眼睁睁看着那抹白光像是有思维一样先是绕着血珠打了几个转,然后才鼓足勇气似的猛地往血珠上撞去。

    与此同时,放在旁边的血翡中那抹金丝骤然消失,而一直像个木偶玩具似的站在一旁的翡鸟却终于活了过来,它扬起颈项发出一声悠长的鸣叫,一声犹未止歇,另一声更显清越的鸣叫便伴着它的声音相合起来,一只巴掌大小的碧色翠鸟赫然立在帝王绿的翡翠上头,它用鸟喙理了理自己的翎羽,一红一绿两只鸟儿便欢欢喜喜地将头挨在一处,轻轻地相互磨蹭。

    翡翠二鸟虽不能言语,但那种浓浓的欢喜之情却是实打实地传递了出来,乐正鲤看得心中一软,忍不住偏过头在殷冉遗肩膀上蹭了一下,小声笑道:“不知道为什么,看得很害羞。”

    话音未落,两只鸟便一同抬头来看他们,翠鸟碧绿的眼睛转了转,忽然朝着乐正鲤“啾”地叫了一声。

    乐正鲤看了殷冉遗一眼,眼底也满是好奇,他试着伸出手去抚摸那只小鸟,想着翡鸟之前啄食傀儡的样子,他的动作多少带了些小心,殷冉遗更是目光一寸寸地紧跟着,更多几分谨慎。

    对他们这种带着防备的举动,翡翠二鸟并未表现出敌视,乐正鲤原本还想着要不要跟对方打个商量讨论一下,指尖一触及翠鸟的羽毛,整个人便愣住了。

    记忆回溯是这样让人觉得温暖的一件事情吗?

    如同温暖的海水将整个人包围,带着不容人抗拒的轻柔和力道,那些在乐正鲤看来依旧有些陌生的记忆一层层被翻开,乐正鲤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殷冉遗的手掌,与他十指相扣;后者的神色也是同样的温暖柔和,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也受到了翠鸟的影响,但毫无疑问,他此刻也觉得十分舒适惬意。

    脑海中的画面带着些许陌生,一望无际的海水,自身侧慢慢漂浮而过的洁白云朵,以及近在迟尺暗如深夜的墨色鳞片……

    哗啦啦——

    窗外鸟群振翅的声音如同投在湖面的一颗石子,两人几乎是同时从那种令人沉溺的幻觉中清醒过来,翠鸟再度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叫,而后便同翡鸟一同振翅往窗外飞去,直到在鸟群的簇拥下完全隐没入了黑夜。

    作者有话要说:

    ——cp插个花——

    张九:翡翠能让人想起最愉快的回忆,即使人认为自己忘记了,它们也能从记忆最深处翻找出来。o( ̄▽ ̄)o

    殷冉遗:不用它帮忙,我们自己能想起来。▼_▼

    乐正鲤:……你想起了什么。(⊙o⊙)

    殷冉遗:双修。▼v▼

    乐正鲤:哎呀好巧我也是。o((≧▽≦o)

    张九:……贺招呢?我家贺招呢?! (‵′)

    第154章 结发长生(一)

    前世今生一说,乐正鲤以前对此是半信半疑的,就算在兴隆山时梦到求雨的场景,他也多少觉得有些不可全信。但那一日翠鸟为他唤起的回忆之中,一草一木均是十分陌生,那不可能是他这二十多年来见过的东西,这多少让他有些思维混乱,如果翠鸟所唤起的记忆是真实的,是曾经让他觉得最为愉快的,那这些“记忆”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且当时所见还有十分巨大的黑色鳞片,如果那是殷冉遗……那么他们是什么时候遇上的?

    难不成上辈子殷冉遗不是一根大石柱,而是一条大蟒蛇?乐正鲤摸着下巴想得入神,柳生曾经说过的“祖龙”再度跳入他的脑海,盘于仙山之上,千里皆云……

    “你该不会是条龙吧……”乐正鲤笑嘻嘻地朝殷冉遗扑过去,后者原本站在书架前整理书籍,在乐正鲤扑过来的瞬间,便下意识地便反手勾住他的腿弯将人背在了背上。

    殷冉遗扭头轻轻碰了碰对方的脸颊:“怎么了?”

    “没怎么……”乐正鲤原想说,要是上辈子就认识殷冉遗了,那他其实还是觉得很高兴的,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太酸,索性便不说了,把头埋在殷冉遗肩上嘀咕道:“你多背我一会儿,站着腰疼。”

    殷冉遗低低笑了一声,一边背着人往外走一边将左手往上移停在乐正鲤腰侧轻轻按了一下,“抱歉。”

    乐正鲤动了动,“别,你这道了歉下回肯定也不会手下留情……哎我说你这是不是最近夏天到了有点儿火旺啊?”

    殷冉遗只得点头:“忍不住。”哪怕乐正鲤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站在他面前他也忍不住想要将对方扑到的冲动。

    两人正说着话,放在客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乐正鲤拍了一下殷冉遗的肩膀,自己跳下去接电话,打电话过来的的是卫一泓,对方劈头就是一句“加班,双倍工资”。

    乐正鲤没忍住笑了出来,“双什么倍,这大周六的美好时光就用来上班?”

    卫一泓在那头意味深长地“啧啧”了几声,“别是白日宣淫吧?我说小鲤鱼,你们这可不行啊。”

    说笑两句,乐正鲤便道:“去哪儿加班?难道又出什么事儿了?”

    卫一泓在那头响起的惊呼声顿时快把乐正鲤的耳膜给震破了,他不得不把手机拿开点了免提,这才揉着耳朵道:“你能不能轻点啊……”

    卫一泓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惊奇:“卧槽不是吧,你们在家难道不关注新闻不上网的吗?”

    乐正鲤心道这可真说的没错,他偏头和殷冉遗对视一眼,二人都是一笑,和对方在一起的时候似乎外界如何都不太值得关注了,他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到底怎么了?你还没说去哪儿加班呢?”

    卫一泓这才想起正事,赶忙道:“今天就是在办公室开个紧急会议,商议一下行程安排,应该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挂了电话后乐正鲤点开手机看了看头条新闻,首页只是一张寻常照片,看起来像是乡下一处破败许久的房子,照片里的树木也全是枯败之姿,一眼看去只让人觉得“荒凉”。

    “这……也没什么啊。”乐正鲤嘀咕了一句,这照片采光构图像素都是寻常,看起来就是普通人拿着手机的随手一拍而已。

    殷冉遗站在他身侧偏头看了一眼,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画面左下角:“这里。”

    乐正鲤不明所以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之下连手都抖了几下,险些把手机扔下去:“这……假的吧……”

    左下角是一丛较为茂盛的枯枝,需要仔细观察才能看清,在枯枝间若隐若现的几片白布分明是一件衣裳,整个画面有些像是印象派油画,需要拿远一些看次啊能将其整个轮廓描摹出来,而在拿远之后,甚至还能看清上方深黑色的一片发丝,那树上竟然吊着个人!

    乐正鲤飞快地浏览了一下网页内容,这说的是一群驴友去山中探险时,无意误入一个荒村,村中没有活人,但每一户人家的客厅里面都放着一对造型怪异表情邪诡的泥塑人偶,众人原本想要离开,却因为突降暴雨不得不留宿村中,结果这一晚不断发生有人“中邪”、“梦游”之类的事件,离开这荒村之后驴友们整理照片,却发现所有在荒村中拍摄的照片无一例外都出现了一些不应该被拍到的东西:比如那张左下角上吊的白衣人,还有站在窗户后面幽幽盯着镜头的一抹虚影……

    若仅是如此,众人或许只会把这当做一场灵异事件,一笑了之也就罢了,但前几天开始不断有驴友做噩梦,梦到半夜有鬼爬上自己的床,并伴随有不同程度的高烧昏迷情况,就在昨天,其中一人回光返照大喊床下有鬼便突然死亡,令人不解的是他明明躺在病床上未曾起身,死状却与溺水颇为相似,之后家人在他的病床下发现了一张照片,上面赫然是那荒村中的一处水塘。

    在死者家人与其他驴友联系之后,其他驴友开始在各大论坛发帖求助,不过短短一天,这件事情就迅速升温发酵,所有人都在围观,这座不知名的小村子到底在哪里,又究竟藏了什么秘密?剩下的人是否还会遭遇同样的不幸?

    乐正鲤将手机递到殷冉遗面前:“你看看,这真是有鬼啊?”

    殷冉遗耸了耸肩:“后期也能做出来。”言下之意,不见到实地是无法断定真假了。

    “那就去看看吧,要是真有鬼……”乐正鲤皱着眉看了一眼那白衣吊死鬼,最后眼不见心不烦地把网页给关了,“那也得说是没鬼啊。”

    第155章 结发长生(二)

    乐正鲤他们到达大厅电梯的时候刚好和台长碰上,对方低头翻着资料,脸上神色有些凝重,抬头一见是乐正鲤二人,他将资料交到助理手中,扶了扶眼镜道:“这次拍摄,务必要以你们的人身安全为第一位。”说着,还伸手拍了拍殷冉遗的肩膀,“小殷你多照看着点。”

    殷冉遗沉默地点了点头,乐正鲤则试探着问道:“台长,那个荒村里……不会真有什么吧?”

    台长朝着他笑了笑,“我也没去过,到底有没有什么东西,这可就得看你们拍出来的带子里有没有装什么东西了。”

    闲话说过,几人也不多耽搁直奔会议室,这一推门进去乐正鲤就愣了一下,除开外景组的几人以及制片人华国飞之外,会议桌旁还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肤色较黑身材壮实,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不过那人眉宇之间却带着一丝愁色,交握放在桌上的双手正不断轻轻敲击桌面。

    经介绍众人得知,这人就是这次荒村之旅的领队人,名叫孙向迪,目前他是还没有做过任何有关那次荒村的噩梦的人之一,但同伴的遭遇让他感到惶恐,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是下一个。

    台长也没多说别的,只让孙向迪先介绍一下那次事件的过程,但这显然是一次令人神经紧绷到几乎崩溃的经历,让这个壮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后怕,他将脸埋在双手中,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那地方叫什么名字,现在回想起来,连那村子是怎么出现的好像都透着几分古怪……那天本来是在山河镇登山的,一开始是小秋……啊,也就是我们一位女队员发现山谷中似乎有建筑群,我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看起来像是明清年代的老式房屋,但是地图和导航上却根本找不到山中有什么村落的记载,当时指北针又忽然失灵,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下去看看,说不定还可以借宿一晚,没想到,竟然是那么一个邪门的地方!”说到此处,他忍不住捏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面上却还算镇定,他又能在一帮经验丰富的驴友当中脱颖而出被选为领队,想来心理素质也应该是比较过硬。

    那他们到底是遇上了什么事情,才能让这样一个汉子都露出恐惧的神色?乐正鲤以前看书时倒是常常读到过这种桥段,《聊斋志异》中比比皆是,山中狐妖女鬼化出幻境诱哄迷途的路人书生,或是吞其元阳或是与其交欢;这种当时不害人,之后却图人性命的事情,乐正鲤也是第一次听说。

    他放在会议桌下面的右手慢慢伸到殷冉遗大腿边戳了对方一下,以目光询问道:你以前遇上过没有?

    殷冉遗抬手握住他不安分的手指,微微摇了摇头,他倒是多少能猜到一点那照片的事情,大约正是如台长方才所言“这可就得看你们拍出来的带子里有没有装什么东西了”,这群人在山中拍下了荒村照片,却无意间将那地方的怨灵冤魂给一同摄下,拘在了薄薄一张相片里,怨灵作祟,自然不会让他们好过,只是这些怨灵能扰人心神也就罢了,竟然还能夺人性命,这多少让殷冉遗有些意外。

    孙向迪的讲述和之前乐正鲤所看的头条新闻相差无几,只是当事人的直观描述比修缮之后的文字所给人带来的冲击力要大得多,一些文中略过的描述也被孙向迪还原,那位在昨天去世的驴友其实在荒村中就已经表现出了不正常,他当晚扎营的时候就曾私下告诉孙向迪,说自己看到了一些不正常的东西,孙向迪当时以为是他精神紧张过度,只大概安抚了几句,没想到回来之后,第一个去世的就是他。

    夏铭一边听他讲一边翻看他们带过来的照片,此刻微微皱了皱眉头,问道:“抱歉,打断一下,你说你们在那座村子里没有见到任何人?”

    孙向迪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一个人也没有。”

    “可是……”夏铭有些疑惑地把照片摊在桌上,“你们当时难道不觉得这村子干净得过分了吗?”

    孙向迪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桌面摊开的照片,神色猛地一变,“不可能……那地方冷锅冷灶,显然是久无人居的……”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便低了下去,似乎自己都对自己的话产生了怀疑。

    乐正鲤刚才看照片的时候就觉得有一丝违和感,此刻被夏铭点出,立刻发觉了这违和感从何而来,这些照片上的村落建筑乡路的确是十分干净,在一张入村的石板路上,甚至看不到几片落叶杂草,就仿佛刚刚才有人仔细清理过一样,但若依孙向迪所言,他们几乎走遍了整个村子,没有看到一丝人影,甚至连鸡犬一类家畜都没见到一根毛,又怎么可能有人来清扫?

    此刻在座的人心中都是微微一惊,这荒村中到底是真的有鬼,还是有人布下的局?

    但无论原因如何,此刻已经有人因此丧命却是毋庸置疑的,孙向迪重重叹了口气,“之后发生的事情就是网上说的那样……回来之后就有人开始做恶梦,直到昨天……”提到队友的去世,他面上也不免带了几分哀戚,他们作为徒步旅行的驴友,以前也曾经去过深山老林,这种极富刺激性的活动其实对于人身安全也是一种挑战,在旅游过程中发生意外也是难免的事情,只是这一次,队友却并非死在奔向大自然的旅途中,而是死于一张看起来诡异得有些可笑的照片,实在令人有些感到难以接受。

    第156章 结发长生(三)

    孙向迪本人以前是不相信神鬼之说的,他一直认为值得敬畏的应该是大自然而非那些虚空捏造出来的形象,但这次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不得不开始考虑以前被自己视为笑谈的东西,尤其是那位死去的队友,明明是躺在病床上自然死亡的,肺腔却有大量积水泥沙,全身浮肿,其死亡特征几乎与溺水而亡无异,这一点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再加上几位高烧不退的队友,如今同去的驴友们几乎全都开始疑神疑鬼起来,孙向迪心中也渐渐开始泛起了嘀咕,难道真有鬼魅作祟?

    乐正鲤看着手头的资料也有些发愁,他们所掌握的线索十分有限,只知道那荒村是在一处大山之中,但除开驴友们的照片之外,再没有任何能搜寻到那座荒村的证明,甚至连地图上都找不到这么一处存在,网上还有不少河南本地的网友出面辟谣,说他们在当地土生土长几十年,就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深山荒村”,这起事件只不过是一场炒作而已。

    台长并没有对这件事情做出过多评论,只是交代清楚说摄制组这次会和孙向迪同行再去探寻一次那座“荒村”,他一再强调的只有一点——

    务必平安归来。

    卫一泓立刻朝着坐在旁边的乐正鲤偷偷比了个“有鬼”的手势,乐正鲤低头见他双手十指舞动跟抽筋了似的,立刻便低头掩去眼底笑意,不过心中倒对这个说法颇为赞同,台长这么说还不如不说呢,都这么强调安全问题了,那这回行动是一定安全不了的,只是不知道那荒村的出现有没有什么时间规律,要是一行人奔过去扑了个空那就不太好了,到时候交出去的稿子也只能说是他们在山中误食毒蘑菇产生幻觉了。

    夏铭也在一旁摸着下巴道:“但是孙哥也说了,当时他们在山中指北针是失灵了的,要在河南一带深山中找一座杳无人烟的村庄恐怕还是有些难度啊。”

    孙向迪也点头表示认可,他们当时原本就是无意中发现的荒村,第二天走得又匆忙,因为不少队员受到惊吓的缘故,众人走时几乎都没留意周围环境,加之他也在圈子里打听过,没有听说过其他人在那里误入什么深山荒村的传闻,所以要再次找到那荒村只怕并非易事。

    台长看起来对此倒是不怎么担心,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众人一眼,道:“到时候郭先生会和你们一起去。”

    摄制组几人都知道郭玄是殷冉遗的师父,如今台长话音未落,几人便在心底笃定——这次的事情,十成十的有什么超脱人力控制范围的东西掺杂其中,一个殷冉遗还不够,还要加上他师父……只怕这事情还棘手得紧。

    殷冉遗和乐正鲤闻言也颇感意外,郭玄并未和他们说起过这件事情,也不知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安排?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其中原委。

    郭玄来得很快,他进门时手中还拿着一张地图,因为其他人都认识,台长便只简单给孙向迪介绍了一下,郭玄微微点头示意,而后便走上前把地图铺开在会议桌上,那是一张纯手绘的地图,上面山河树木等等不一而足,殷冉遗只一眼便看出是自家师父的手笔,便听郭玄伸出手指在纸上点了点,“那座荒村,应当是封门村,就在此处。”

    封门村?

    其余人都是相视一愣,这是个什么村子,从来都说是“封门绝户”,这封门村……听起来也未免太不吉利了些。

    郭玄环视众人一圈,点了点头说道:“村名正是取其‘封门绝户’之意。”

    话音未落,孙向迪略带紧张地开口问道:“可我们当时在地图上并未找到相关的村落……能够确定是这座封门村吗?”

    郭玄看他一眼,“八九不离十,不过这份地图也不是今天的,而是明清改朝换代之际,距今也有三百多年了。”

    不待众人发问,他又伸手指着地图道:“你们来看。”

    他手指在地图上点了三处,这三处都被他以红笔事先圈点出来,恰好在图上构成一个正三角形的形状,而三角形正中心一点,正好是封门村所在的位置。

    旁人看不懂这三角形用意何为,殷冉遗却是看得明明白,这地势分明是三庙镇邪!

    所谓三庙镇邪,乃是一种专门镇压鬼煞的方法,若是村宅中有什么一时收服不了的厉鬼阴煞,便只能靠排成“品”字形的三座庙镇压,这封门村又是四周环山,如此一来便成了一个三才四象困阴锁龙局,可将鬼煞封锁其中逃脱不得。

    只有一点,那就是三座镇压的寺庙必须保存齐全,如果寺庙全部损毁,那这镇邪之地便立刻倒转化作养尸之地,这养尸之地最为凶恶,埋葬在此的尸体会因夺日月之光汲取天地山川精华而继续生长,若是机缘巧合还能转活尸化为僵;更甚至连生活在那地方的活人也会受其影响,多病多灾不说,还短命难活。

    他们之前拿到手上的地图资料并未标注寺庙分布,如今几百年过去,这三座寺庙多半是已经不在了,那些拍照的驴友只怕正是拍到了些不干净的东西,才招致这一场灾祸。

    殷冉遗脸色微沉,看了一眼身旁正兴致勃勃想要去研究地图的乐正鲤,以乐正鲤的体质,若那封门村真有什么鬼煞,只怕去了第一个被盯上的就是他,当下抬头看了郭玄一眼,却不料后者朝他微微摇了摇头,做了个口型道:“莫急。”显然是还有后话要与他二人单独说。

    第157章 结发长生(四)

    既然知道了封门村的确存在,那么就能由那张地图顺藤摸瓜地找回去,只是想起这次不过几张照片就能夺了人性命,一方面虽然觉得可能是自己吓自己,但另一方面众人也到底不敢掉以轻心,听说特别科已经遣人去把所有照片留档带走,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不知道这照片被带走了,那夺命的厄运会不会也被一同带走?

    不过在没有切实见到封门村,探明其中虚实之前,所有的猜测都还只是空谈,众人议定行程,只待筹备得当便立刻出发,毕竟还有几位驴友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也许他们早去一天就能为人多带来一分生机,他们也不可能耽搁太多时间。

    这个会前后也不过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结束之后郭玄同殷冉遗等人一同下楼,殷冉遗心中记挂那封门村妖邪布局,几次想要开口问他师父,只是见他师父没有开口的意思,因此几番欲言又止,只能眼巴巴地把自己师父看着,一旁的乐正鲤看得莫名其妙,殷冉遗素来是话少得跟哑巴似的,这会儿怎么突然想说话了?

    他心中奇怪,忍不住也跟着去望郭玄,后者冷不丁一转头,对上的就是两个青年人灼灼的目光,他以手掩口咳了一声,颇有些奇怪地开口问道:“何事?”

    乐正鲤转头看向殷冉遗,以目光示意:问你呢。

    此刻三人已经出了广电大楼,正走在人行道上,殷冉遗见身侧也少有来人,便开口问道:“师父,封门村里困着的是什么东西?”

    郭玄摇了摇头:“那山里是何种情况我也不知道,我前几日收到消息后只是去找了些地图定出封门村的位置,并未去过实地,可是你们两个,这一趟却是非去不可。”

    殷冉遗原以为自己师父会说那山中瘴气于乐正鲤而言并无过多损害,却不料竟听到这么一个回答,当下他和乐正鲤二人就是一愣,乐正鲤也不免奇道:“我们俩听都没听过这座封门村,难不成这其中还和我们有什么关联?”

    “不但和你们有关,还有很大的关系。”

    眼看着已近晌午,三人便寻了个餐馆,要了个较为偏僻的小包间进去坐着,直到这时,郭玄才慢慢将自己梳理出的情况告诉两人,只是这事情要说起来那可就得“想当年”了,其中颇多繁琐细节,实在是简简单单几句话难以描述清楚的。

    郭玄当年走脚时途径荒山,无意中发现前些年在此落脚的一个小小山洞有人类活动的痕迹,他当时只觉奇怪,这深山中人迹罕至,便是山里猎户也不会跑到这里打猎休息;他原本也只是把这里当做暂时休息的地方,所以倒也没有提起多大兴趣,孰料没过多久便看见一个小小孩童从山洞外走进来,那小孩儿身上裹着明显不属于自己的宽大衣物,一张小脸也是沾着不少污迹,见有外人,对方便谨慎地站在不远处打量郭玄,一双黝黑的双瞳带着冰凉的寒意和防备。

    郭玄常年走脚,倒是头一次对着个小孩儿有了兴趣,他招呼那孩子坐下,后者却一语不发,只是坐在外边干草堆上小心翼翼地吃几个野果,但小孩子到底年幼体弱,他虽是一直防备着郭玄,身体上的疲倦却无法抵抗,郭玄见那小孩子睡熟了,便走过去想看看那孩子是何来历,但对方的警觉性显然超出郭玄的预料,他不过靠近了几步,那小孩子便骤然翻身坐起,垂在身侧的双手也下意识地摆出攻击姿态,郭玄一眼便看出那小孩儿右手食指指尖看似无意的滑动是在描摹符文,竟是隐隐露出了摆下大阵的姿态!

    一个荒野小儿如何懂得这些方术?郭玄当时便是一惊,但看那孩子身子猛地一软栽倒下去,这才发觉对方已经发起了高烧,郭玄立刻便拿了自己包袱里的药喂他吃下,等到那小孩儿悠悠醒转,便看见郭玄站在自己身前,神色严肃:“小孩,你要不要随我下山去?”

    小孩儿盯着郭玄看了片刻,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后来的事情郭玄曾经讲过,他一直以为殷冉遗是个小哑巴,直到为他取名时这孩子自己要求“冉遗”二字方才知道他似乎生来识字,这一来他倒有些好奇了,这小孩儿天生阳体已是万里挑一,从未有人教过他方术,他却是生来就知道,如今不过一两岁年纪,居然已经识字,种种诸般加在一起,到越发显得这孩子来历不凡。

    郭玄是郭家后人,虽是旁支,但演卦推算的本事都有,他曾想替自己这徒弟测一测命道,却什么都算不出来,初时他只道天意难测便就此作罢,等到后来无意中发现徒弟竟然会变为蟒身,顿时大惊,郭玄已是郭家最后一点血脉,再无旁的亲人,他虽不擅情感表达,但却确确实实把自己这个小徒弟当做亲子看待,因此不惜逆天也要替殷冉遗推演命格,却不料竟得出一段似是而非捉摸不透的命词,他本人也因此没了生机,他不愿意小徒弟为自己内疚,匆匆将殷冉遗送到帝都托付给一位老友,又令殷冉遗绝不可追思自己行祭拜之事,这才撒手而去。

    及至十年后,郭玄才活转过来,他当时已经没有呼吸脉搏,不算正儿八经的阳间人,这才回来想看看自己这徒弟。

    殷冉遗听到此处不免流露出几丝愧疚的神色,他初时以为自己化作的黑蟒不吉才害得师父丢了性命,不料后来又见到活的的郭玄,一时间头脑发热以为师父当初是嫌恶自己才故意诈死,因此重逢时对郭玄多有冲撞不敬,只是后者却从未责怪过他,此刻想起来不免更觉惭愧。

    郭玄知道自己徒弟脾性,只不过他也不是会说软话安抚人的,只朝他点了点头,又说道:“这次封门村的事情,我原以为只是寻常山精鬼魅作祟,不想那地图上却是三庙镇邪之相,也不知里面是镇压着什么东西。另有一条,我之前打听过,那地方这么多年从没有出过什么荒村闹鬼的事情……”说到此处郭玄叹了口气,“可就在前段时间,那地方山体滑坡,附近一座寺庙由此损毁,只怕正是那三庙之中的最后一庙,这阵法全给破了,里面的东西自然就困不住了。”

    乐正鲤闻言倒是有几分茫然,这阵法被破,里面的东西镇压不住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是吗?难不成这与他们还有什么关联?

    郭玄看向殷冉遗,“冉遗,你可还记得?”

    殷冉遗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头,“记得什么……”话音未落,他神色骤然一变,微微瞪大了眼睛,“是那座寺庙?!”

    乐正鲤见状,心中好奇得紧,睁圆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殷冉遗,后者解释道:“那是我头一次发觉自己能化作蟒形。”

    那是殷冉遗自己选了名字没多久,郭玄领着他赶路,途中师徒二人在山里一座小破庙里休息,半夜时郭玄突然发觉小徒弟自己摇摇晃晃站起了身子,在破败的庙中慢慢来回踱步,直到身形渐渐消散,一条玄色小蛇茫茫然盘踞在原地。

    也正是那一日后,郭玄惊觉小徒弟手中命线断开,才有了日后批命一事。

    “对,如今下细想来,那次经历委实有些奇怪,按理说你的掌纹断开,我不该那么晚才注意到,我倒有些怀疑你是不是因为那座庙才……所以,你们此次非去不可。”郭玄端起桌上茶盏浅浅抿了一口,朝着对面两个青年点了点头。

    第158章 结发长生(五)

    这次拍摄工作的前期准备比较简单,孙向迪建议众人尽量少带东西过去,他们当时徒步至深山当中,山路难行,更是没有可以助力的交通工具,能少带一些就是一些。

    所以众人只携带了必要的拍摄装备便轻装简行上路,直奔河南焦作,在旅馆休息一晚之后,第二天清早便顶着晨曦奔往封门村。

    根据孙向迪的指引,众人顺着太行山一路前行,山路崎岖,又因为车上有拍摄装备等一些精密仪器,车速不得不一慢再慢,颠簸了约莫两三个小时,才终于登上了山顶,众人下车时脸色都有些发白,暗道下次就算是靠着十一路走上来,也绝对不要再坐车了!

    郭玄倒是唯一一个脸色好些的,他刚一下车,孙向迪就将一个铜制的口哨递到了他面前,他一面给众人分发口哨一边道:“深山老林里一般都没什么信号,万一有人落单,口哨就是最好的求救工具,以防万一。”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上次我们还准备了对讲机……不过这东西居然也不管用,”他抹了一把脸,像是想要把那些抑郁的负面情绪甩开一样,“还是用这个老办法靠谱些。”

    郭玄倒是无所谓带不带这些,不过也还是收下了,朝着孙向迪微微点了点头,“多谢。”

    夏铭举起望远镜四下观望,四周都是连绵起伏的山脉,正值夏日,深山老树郁郁苍苍,要是没有指北针一类的工具,行走其中是很容易迷失方向的。

    “这看过去可真是祖国山河一片绿啊,”唐中柳取下头顶的遮阳帽扇了扇风,“压根儿瞧不见下面有什么村庄啊。”

    孙向迪闻言走过去,举起挂在胸前的望远镜看了看,说道:“上次我们就是在这山里随意乱逛,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看见了那……那个封门村,不知道这次它还会不会出现。”说着他又低头看了看手机,“这会儿也快没信号了,不知道指北针还能不能用……”

    话音未落,乐正鲤便开口接道:“指北针已经失灵了。”

    他半蹲在后备箱旁边,将指北针水平放置试图归零,但表盘之中的指针却始终摇摇晃晃不肯安静下来,看来这山中或许还藏有什么磁石一类的物质,寻常人难以察觉发现,精密仪器却是很容易受其影响失灵。

    卫一泓看着山下郁郁苍苍的树林,问道:“不是说人死之后的灵魂其实就是磁场的一种?是不是这山里面……”

    乐正鲤听到这句话心里也直犯嘀咕,地上的指北针一直颤颤悠悠地晃着,都快把他的心脏给晃出来了,索性便合上表盖站了起来,走到郭玄身边低声问道:“师父,您说的那座庙大概在哪个位置?”

    郭玄抬手指向身前东北方向的一片密林,叹了口气道:“就在那下面,是一座小庙,如今庙已经毁完了,若我能早点想起这件事情就好了。”

    乐正鲤连忙安慰了他几句,又刻意岔开话题:“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我很奇怪,按理说指北针失灵,这地方应该是有磁场的,可如果磁场大到能影响指北针,那我们这装备应该也会受到影响,不过我刚才提了提,也没觉得它们沉手了啊?那这指北针……”

    郭玄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右手把玩着五枚小小的铜钱,摇了摇头说:“这也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按理说三庙镇邪,当中必为最阴最毒之物,周遭环境受其影响也该是了无生机才对,怎么……莫不是推测有误?”

    言下之意,便是他感觉不到周围有什么“死者的灵魂磁场”的存在,甚至连他们所处的这座山头都是充满勃勃生机,丝毫不存阴邪之物。

    但乐正鲤心里却很明白,这地方越干净越能说明其中绝对有古怪,只是不知道这东西是不是冲着他们来的。想到此处他转头看了殷冉遗一眼,后者也正同时看向他,二人目光交汇,倒是都含着几丝安抚之意。

    此时夏铭已经和孙向迪议定了稍后行程,趁着这会儿天色正早,便顺着山路看看能不能在今天到达封门村扎营,只有一条,不许单独行动,以免发生意外。

    郭玄所绘的地图只能确定封门村确有其地,尚无法准确定位,因此还是要靠孙向迪的回忆重走一遍上次的山路,车就停在不远处的旅游点,所有装备都只能靠人背着走,因此本就简便的包裹又被一减再减,孙向迪这才领着人往崎岖小路行去。

    山中的道路倒是印了那句“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也成了路”,两侧皆是几乎一人高的茂密野草灌木丛,小道仅容一人通行,孙向迪领路,郭玄和殷冉遗师徒两个分在一首一尾,乐正鲤走在倒数第二,他低头看了看,觉得脚下的路只怕连羊肠小道都算不上,只是前面几人踩倒的青草铺陈的一小块空地而已。

    走出没几步,乐正鲤忽然觉得背上一凉,像是有股冷风指着他脖子吹过来一样,当下便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地想要回头看,然而身子刚一动就被人按住了后脑勺,殷冉遗的声音在身后淡淡响起:“走路,别回头看。”

    不知怎么的,乐正鲤忽然想起以前听老祖宗讲的故事来了,走夜路的人万不能轻易回头,说是这人身上有三把象征阳气的火,分别燃在头顶和两肩,一回头就会把肩膀上的那把火弄熄,若是阳气太弱,就会招来些不干净的东西。

    他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按在自己脑袋上的那只手便离开了,然后一件轻薄的外套搭在了肩上,恰好挡住了裸露在外的皮肤,乐正鲤忍不住弯了弯双眼,右手绕到背后朝着后面的人弯了弯小手指头,殷冉遗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他的指腹,乐正鲤便飞快地把手又给缩了回去。

    山路狭窄,四下没有护栏,众人又背着沉重的装备,一路上气氛都有些沉闷,只有些林间鸟鸣打破寂静,倒是显出了几分生趣。

    拐过几道山梁后,乐正鲤突然发现,耳畔一直间歇响起的鸟鸣不知什么时候完全消失了,两侧原本茂密的灌木丛也渐渐变得稀疏起来,脚下的山路竟也开阔不少,露出了黄色的泥土,倒是多少有几分道路的意思了,只是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的观念摆在那儿,乐正鲤觉得这地方就该古木幽深才对,此刻真走出了一条路,反而让他觉得说不出的邪门了。

    这时,身前几人忽然停下了脚步,乐正鲤探头去看,却发现前面竟有一个提着捆野菜,怀中抱着个幼童的女人正朝着他们走来。

    深山之中杳无人烟,那女人是从哪里来的?!

    此刻众人心中俱是一惊,那女人看到他们这一行人却不显意外,反而笑盈盈地开口:“咦,几位要往哪里去咧?”

    郭玄拦住了欲要开口询问的孙向迪,道:“封门村。”

    女人笑了笑,“近得很咧,往前走就是了。”说罢也不等几人回答,自顾自便从他们身边走过,殷冉遗下意识地拉着乐正鲤往后退了一步,乐正鲤看着那女人消失在山路尽头,心中一阵阵地发凉——

    她怀中的孩子唇色青紫,绝不是正常孩童该有的颜色。

    他心中打了个咯噔,却见身边卫一泓唐中柳等人也俱是面带震惊之色,显然也是看到了那婴孩的古怪之处,然而不待众人发问,郭玄便开口道:“莫看莫问,只管走路便是。”

    众人心中惴惴,都照着郭玄所言只管闷着头往前走便是,然而这一回没走出几步,眼前的地势便豁然开阔起来,一片片青黛色的树林掩映间,隐隐露出些青瓦白墙。

    不待众人开口,孙向迪便连连点头,他的声音都激动得有些变调了:“就是!就是那里!”

    第159章 结发长生(六)

    不过比起孙向迪的情绪激动,旁边几人显然要冷静不少,夏铭看着绿树掩映间的房屋,略带犹疑地开口问道:“孙先生,你确定那是你们上次看到的封门村?”

    被他这一说,孙向迪也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了不对劲——

    上次他们看到封门村时,四下树木皆是一片干枯衰败之态,可如今环抱村庄的树木棵棵枝繁叶茂,今日距离他们上次到封门村不过半月时间,这些树木是打了激素不成?

    郭玄站在山崖边凝神细看片刻,解释了一句:“这些树木都是自然生长。”语毕他也有几分好奇,这些树木落叶生长难不成竟是有外力控制?怎么改变速度如此之快?

    乐正鲤把肩上背包放在一边,取出手机对着那荒村一角连拍数张,但并不见照片里有什么古怪,只是青山绿树而已,他疑心是自己没看出来,便又扯了扯殷冉遗的衣角,道:“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

    殷冉遗偏头过去看了看,摇了摇头,眼底也闪过一丝不解,想了想,殷冉遗又叮嘱了一句:“进去之后不要随意拍。”说罢看了乐正鲤一眼,那意思倒是很明显了,想拍也可以,前提是跟在自己身边。

    乐正鲤朝他笑了笑,随手把手机放回了包里,“知道了知道了。”

    几人沿着那女人方才来时的小路走下去,说来也怪,这地势瞧着明明坡度极缓,但每走一步却总能让人感到摇摇欲坠的不安感,仿佛自己是走在两道悬崖之间的钢索上一样,众人本来就身上就负重不轻,这么一来更觉提心吊胆,原本那封门村就在山脚之下,但此刻众人却都无心细看,卫一泓都觉得自己双腿有些发颤了,但他看见前后几人都是步伐稳健,不禁做了个深呼吸,把背挺得更直了些。

    唐中柳走在他身后,心中暗暗想到:连卫一泓都走得这么轻松,那自己就更不能有失学长风度,露出丝毫怯态了。

    小小一段山路走下来竟是让人精疲力竭,好容易下得山来,卫一泓几个都直接瘫在了路边,夏铭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连连摇头道:“要是再让我走个几分钟,我就选择直接滚下山了。”

    此刻众人已经走到山脚之下,封门村已是近在眼前,日头已近正午,亮得发白的阳光照得面前的青草碧树都带着几分透明感;乐正鲤这一路走下来也有几分腿软,他一手搭在殷冉遗肩上撑着自己身子一面打量着那来历不明的封门村,房屋建筑看起来倒是和之前见过的照片一般无二,只是原本枯败的草木此时都茂盛至极,村中没有丝毫人烟,在这个有些燥热的夏日正午,甚至听不到一丝蝉鸣,整个村落几乎像是一幅静物写真,不带丝毫活气。

    因为之前遇上那个抱着诡异孩童的女人的缘故,众人此刻心中并没有多少寻到封门村的欣喜,反而带着几分忐忑不安;殷冉遗和郭玄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这才对众人说道:“刚才那个女人和她抱着的孩子都不是活人,这村中只怕更有古怪,这几个袋子你们贴身藏好,不要离身。”说着便朝众人摊开手掌,掌心是几个正红色的小小锦囊。

    虽说来之前就做好了封门村有古怪的准备,但毕竟之前都是猜测,这时候殷冉遗这么直接地说了“不是活人”,余下几人都是呼吸一滞,外景组几个还好,孙向迪当时就瞪大了眼睛:“不是活人?可她从我们面前走过去……这……这……”

    殷冉遗抬眸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尸行于正午,是为僵,不知道这村子里还有没有,多注意点。”

    孙向迪拿过了锦囊,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可如果那个女人是……那这村子岂不是很危险?我那几位队友还有救吗?我们进去会不会也变成同样的状况?”

    “关于这点孙先生可以放心,”乐正鲤收回了打量封门村的目光,朝着他温和一笑,“如果封门村真的危险到了那个地步,师父和他,”说着他拍了拍殷冉遗的肩膀,“他们是不会让我们进去的。”

    郭玄和殷冉遗虽未说话,却也都点了点头,孙向迪看了看两人,末了燃了一支烟,狠狠抽了一口,“那好,咱们就进去看看这村子到底有什么古怪。”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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