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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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注定 作者:玉紫笛
第3节
沿着姐姐常常带他玩的河堤走，走一路喊一路，‘姐姐——姐姐——’
我在这里……
幽幽的女声在他耳边唤着，“小唐，我在这里，你快看看我啊……”
姐姐，姐姐。
他顺着声音跑去，双脚陷入河水里，越来越深，可是他不怕，姐姐在那里，他与姐姐在一起就再不害怕。
水烧开了。
张子唐回过神，将水倒进水杯里，端了出去。发梢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滴水，肩膀已经有了一滩水迹。
“久等了。”他歉意的笑了笑。
刚烧开的水热度惊人，隔着保温杯都能感觉到那种热气，他盯着杯口道：“你们既然来了，那姐姐应该过得还好，她有让你们捎话来吗？”
冥冥说：“没有。”
张子唐：“真没有？”
冥冥只是简单的“恩”了一声。
张子唐有点失望，“姐姐一定是还在意那件事，你能跟她说没有人会怪她，请她把一切交给我，别留于世了。”
冥冥道：“小亚不想让你们知道她还没投胎的事情，而且，她在意的不是凶手。”
张子唐连忙问道：“那是什么？”
冥冥道：“是身体，她死后只找到头颅，所以连变成鬼都也只有一个头，她说她想完完整整的去投胎。”
张子唐苦笑道：“没那么容易，凶手至今没有抓到，现在又过去十年，再想找也难了。姐姐当时还被蒙住眼，分辨不出凶手的样子……”他的声音低落下去，“我想找到凶手。”
冥冥扬了扬眉毛，道：“你姐姐不在乎过凶手是谁，她只想找回她的身体。”
张子唐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他从自己的床底下搬出一个纸箱，纸箱看起来还算干净，但是上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灰。“找不到凶手，上哪里去找身体？”他这么说着拿手一抹，打开纸箱里面有三个大小不一的盒子，他打开了最大的那个，从里面掏出了一些纸张。
冥定注意到这些纸并不是一样大小，有的是如报纸一般，有的则明显是从杂志上裁下来的。张子唐将这些纸一张张的摊在他们面前，“这是当年关于这个案件的所有报道。” 他说着，又拿出箱子里第二大的盒子，打开之后同样是一些纸，“这些是这些年发生过的类似案件，已破获的那种，里面有他们的作案手法，心理动机与家庭资料。”
冥定不发一语，眼睛已经转向最小的盒子那里。
张子唐说：“多亏现在网络发达，媒体为了吸引眼球，什么都敢爆出来，也省的我到处去搜集资料。”
第三个盒子打开，里面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
“这里面记载的是自建国以来未破获的分尸案，一共一百一十七起，遍布全国。我重点划分了地区与作案手法之后发现没有一个是与姐姐的案件吻合的。”他盯着冥冥，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执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凶手在杀死姐姐并将她分尸之后，再没动过手。他现在平平凡凡，生活安稳，有着正常的经济状况，或许还有老婆孩子，此时甚至还在笑。这样的一个人，他毁掉了我姐姐自十七岁以后的所有人生，给我们这个家庭制造了无法愈合的伤口，我努力了这么久，就是想还我姐姐一个公道。而你现在跑过来告诉我被杀的姐姐不在意，是真的不在意还是不想我有危险？!”
张子唐道：“冥冥，我五年前第一次见你，你救了我，还和我谈心，告诉我你死于雍正年间，是当朝进士，因为文字狱满门抄斩，你说你并无怨恨，自己也搞不清楚是为了什么而留在人间。那我问你，如果当时死的人不是你，你家族也没有被诛，死的是你最亲的兄弟，冤案，进士出身的你在当时会怎么做？”
冥冥淡淡道：“翻案。”
张子唐道：“即使你会因此被皇帝杀了？”
冥冥没有说话。
张子唐又道：“你看的见你兄弟的鬼魂，你知道他心中有怨，他说自己想找回那被砍掉的头，不想沉冤得雪，你又会如何？”
冥冥抬眼看着他道：“我懂了，你好自为之。”他站起身，说：“告辞。”
“等一下。”
冥冥停住，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他，张子唐哑然，他没想到冥冥会这么快放弃劝说，沉默许久，才说：“高中毕业后我会报考警校。”
冥冥点了点头，“挺好，活人用活人的办法，死人用死人的办法，小亚会很开心你已经成长为一个男人了。”
再之后便再无声音，张子唐拿起身边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温度刚好。他开始将这些纸张重新整理放入盒中，当一切都做好之后，他从自己的枕头边上又拿出一个盒子，里面详细记录着他对整个案件的所有猜测，从案件发生到案件结束，凶手的作案手法和作案动机。他甚至已经将凶手锁定了下来。
他静静的看着，眼泪突然涌了出来，泪水从脸庞滑落，低落在那张纸上。
“只差一点了。”张子唐哽咽的说道：“最关键的一点还没有找到。”
从张子唐家中出来，冥定明显感觉到冥冥的情绪变差。
他张了张口，最后什么也没说。
关我屁事。
这是他的想法。
冥冥把冥定护在怀里，他们加快了脚步，穿行于霓虹灯之下，又搭了几辆便车，终于到了目的地。
潮娥小区。
x市最著名的富人区。
冥冥道：“你看看这里眼熟吗？”
冥定这才明白过来，他四下打量着这个高档小区的门口，五个保安在夜里执勤，每人配备一把电击棒和对讲机，保安室就在不远处，来往的车辆会详细进行检查登记。
冥定点头，“很眼熟。”他指着在保安室里写着什么的男人道：“我知道他叫王吉祥，名字很特别，我姐还说过……我姐？”
他愣住了，完全想不起来这顺嘴说出的姐姐是什么样，“我也有一个姐姐？”
冥冥猜测他的姐姐大概是那位在医院里见到的女人，他一直以为那个女人是冥定的阿姨，因为从年龄上来看差别太大。于是他便道：“你姐姐……有点特别。”
冥定道：“你见过她？我死的时候她在旁边？”
冥冥摇头，抱着冥定坐在一辆检查完毕的汽车盖顶，夏季炎热，连带着汽车的后车厢都冒着热气。这个潮娥小区绿化很好，离门口不远处就有一个人工湖，所以虫鸣蛙声起伏不断。冥冥说了些什么，被汽车发动的声音盖住，待到冥定再问时，他却不肯再说。
冥定追问道：“你知道杀我的人是她？”
冥冥道：“我不知道。虽然你的猜测是你姐姐杀你，但是我觉得不会是她。”
在确认冥定死亡时，那份悲痛即使压抑的再好，也被他看的清清楚楚。
“在医院时，第一个过来的就是她，你看到她很高兴，似乎很期待她的到来。”那份眼睛都发亮的笑容让冥冥记忆深刻，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冥定才像个小孩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深沉的想着沉重的问题。“你们姐弟关系或许并不如你推测的那样差。”
“知人知面不知心。”冥定冷笑。
冥冥再不答话。
冥定也觉得无趣，他往四周看着，这里的每一家都是不同户型的独立小别墅，但是在屋子外面却刷着一样的漆。他看每一栋房子都觉得眼熟，但是细看又觉得都不是。
车子顺着小区中心的道路越来越往里去，道路两旁的路灯造型古朴大气，冥定眯着眼睛看了一会，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猛地从冥冥怀里翻出去摔到地上，往着一个方向急速跑去。
冥冥猝不提防被他得逞，反应过来后紧跟在冥定后面，他个高，走一步赶冥定两步，很快就追上了。
冥定七拐八拐，在无数一样的别墅前面穿过，然后在一个同样是复制品的房子前停下。
“这是我的房子。”冥定指着这栋白色小别墅，又指了指这一片连着的其他五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到那边的那个，都是属于我的，市价在六千万左右。我在其他的小区也有不动产，只等到成年之后就会正式属于我。”
冥冥目瞪口呆，“你才十三岁……”
冥定点头，“这就对了，我的猜想完全正确，我果然是因为争夺家产而死的。”
冥冥拍了拍他的头，心情有点复杂，“你死了太亏。”
冥定转过身看着他身后的路灯，与刚才看到的路灯不太一样，只是简单的球形，并无任何花纹装饰。他指着那路灯道：“我喜欢这种路灯，所以我爸就让人把这一片路灯给换成这样。”
冥冥道：“你爸？你想起来了？”
冥定点头：“一点点，把我爸给我的遗产记起来了。”
冥冥怜悯的看了他一眼，道：“你现在一定很生气。”
冥定面无表情道：“对，我非常生气，我家不住这里。”
☆、第 8 章
耗费了一晚上的时间找到自己生前的财产，想想都觉得窝火。
冥冥很能体会冥定的心情，x市市中心那一片近百亩的地方在三百多年前是他家的地。当年他也算是富家少爷，平日生活就是吃喝玩乐，有时看点书陶冶一下情操，没钱了就向自己的爹伸手。如果不是发生那件事，他估计就只会随便考考功名，考上了最好，考不上也无所谓，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反正他家里有人在朝廷上当值。
唉……
生前浮华富贵，死后清苦贫困，这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数，怨不得。
“现在要回去？”冥冥问。
“回去还来得及吗？”冥定反问。
“来得及。”冥冥答
虽然他们在路上耗费了不少时间，但现在还未到深夜，辛苦一点还是能在天亮前赶回去的。
冥定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别墅，那漆木的门里仿佛有着什么在吸引着他进去。
或许能在这里找到一点线索。他想。
冥定说：“不回去。”
冥定拽着冥冥的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别墅，只差没把‘我要进去’这四个字写在脸上。
冥冥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帮助冥定找寻身世，既然当事人这么积极，那作陪的人也不会扫兴。当下就牵着冥定进入第一间别墅。别墅内里并没有特殊的进行布置，与冥冥想象中的富丽奢华不同。
一推开门就看见一个精致的铁质螺旋楼梯直达二楼，但是在一楼右拐的客厅却相当普通，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只有一个大理石的茶几与两个单人沙发，沙发的被白布蒙上防尘，所以看不出里面是什么样的。在沙发对面有个装饰用的壁炉，壁炉上面放着一个颇为精致的老式发条时钟，此时已经停止走动。
“啧啧，连水晶吊灯都没有，这还叫什么别墅？”冥冥曾经很喜欢一部偶像剧，他为了这个偶像剧在一户人家里住了一个月，每天都和女主人一起追，在那部剧里男主角家的别墅都是黄橙橙金灿灿高贵典雅还有大水晶吊灯时不时的晃一下眼。所以冥冥有些看不上冥定家的别墅。
冥定：“…………”
而在沙发左边还有一个房间，应该是做餐厅使用，但是里面只是一个空房间，什么都没有。
冥冥扫了一眼，又道：“怎么没有壁纸？这个房间空出来是要干什么？”
冥定道：“我不喜欢喜欢壁纸。”
冥冥已经走进了那空房间，房间很大，白刷刷的一片，地上没有铺地板砖，而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白色木质地板。冥冥相当讨厌这种风格的房间，“这什么玩意？”
冥定此时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回答，过了一会他央求冥冥带他上二楼。
他现在能力还很弱，无法自由控制穿透物体的能力，如果没有冥冥带着只能在楼梯口跳脚。到了二楼，装修风格明显好了很多，走廊上贴着西洋油画，不知道是仿的还是真的。
二楼有三个房间，走廊的左边是一个，右边有两个，冥定进到右手起第一间房，这房间布置的雅致温馨，墙壁铺着黄色雕花壁纸，中间放着一个双人大床，看起来就很上档次，床前铺着一个椭圆型的手工地毯，冥冥羡慕不已。床上还摆着不少毛绒玩具，每个玩具都在脸上被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
“二狗……”冥冥无语，为什么要给一只熊取名叫二狗？
“这只猫叫梁千雨。”冥定指着在床尾的凯蒂猫道：“这是我姐姐的名字。”
冥冥问道：“那你想起自己叫什么名了吗？”
冥定：“我姓梁。”
冥冥：“…………”
床边有一个梳妆台，米白色的，造型很漂亮。有点像民国刚成立时富家太太用的西洋货。
不过冥冥知道在外国越是漂亮的东西就越是会在不起眼的地方写着“ade a”。
冥冥说：“这是一个女人的卧室，床上只有一个枕头。”
冥定说：“这是我妈生前的卧室。”他指着梳妆台下的第三个抽屉，“里面应该有我与我妈的合照。”
冥冥打开了那个抽屉，里面夹着许多照片，男男女女，三人行两人行都有，笑的哭的，角度很讲究，拍的十分漂亮，背景是这片小区。
“你母亲是摄影师？”他一边翻检着这些照片，一边随口问道。
冥定想了一会，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记得。”
梳妆台上那个大镜子并没有照出他们两个的身影。冥定望着镜子发了会呆，突然说：“爸，你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留在这里？”
冥冥一愣，没想到他还在意张子唐说的那件事，沉吟了片刻，说：“小孩子不要管这些。”
冥定不管，“你不可能会不记得，我啊，总觉得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盯着我看，他让我去报仇，他说我不报仇就是个垃圾，”他转过头去看冥冥，眼睛瞪得极大，血水再次从他的额头上冒了出来，他的脸已看不清长相，头骨处的凹陷慢慢显露出来，冥定开始变成自己的死状。
“我死了之后会有人为我查清楚吗？”他问：“会有人在意我吗？”
冥冥紧张道：“冥定，不要想其他的事情！”
他捂住冥定开始破裂的头，将那越来越多的鲜血用自己的衣袖擦掉，口中念念有词，幽蓝的光芒从他们脚下发出，奇怪的古文字遍布在周围。房间里毛绒玩具不知为什么浮在空中，原本可爱的脸变得狰狞恐怖，那只叫二狗的毛绒熊眼中红光闪烁，牙齿变成了利刃，咔嚓一口将大床的一只脚咬断。
大床斜斜的塌了下来。
“冥定，清醒！”冥冥大喝一声，伸手在四周将一个繁体的稳字拿在手中，一掌拍向冥定的额头，稳字闪烁着代表鬼界幽蓝光芒，片刻之后冥定倒了下去。
冥冥一把接住他的身体，抱在怀里，与此同时原本要冲向他的毛绒小熊也失去了掌控，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冥冥松了口气。
“这小鬼真天才。”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把毛绒玩具重新扔回床上，盯着冥定刚才看的镜子，试图找到他突然发疯的原因。突然镜中一只蓝色的小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回过头，小象挂在了他身后的衣架上。
那是唯一一只坏掉的玩具。
或许是因为刚才的骚乱，才能让这小象从床上跑了出来，又因为冥定被稳住，他失去力量挂在了衣架上。
小象大概二十厘米长，它的肚子被人划开，又用粗劣的手法缝在一起，双眼被扣掉，连鼻子都被切掉一半。
——颜凉。
这是谁？
冥定母亲的仇人？如果是仇人为什么要在做出如此粗暴的举动后再将它缝上？
如果不是，那冥定又因为什么而丧失理智？
冥冥自己是没法找到答案，他把小象扔回床上，重新检查起冥定母亲留下的照片。冥定说起他母亲用的是生前，父亲也是说遗产，如果按照冥定的推测，他父母都不在了，作为姐姐杀了他……为什么？仅仅是因为遗产？
他想了一会，在心里对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打上了问号。
照片很多，铺满了整个抽屉，他一张张的翻看着，直到最后一张照片都看完了，也没有找到冥定的照片。
冥定记错了？照片没有放在这里？
他去了隔壁的房间，想着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隔壁是个书房，布置的不算精致，但相当舒适，门的对面放着一个大书桌，桌上有一台电脑，椅子被搬在桌子前面，冥冥坐在已经积了灰的椅子上，伸手就能碰到离他最近的书橱。隔着玻璃窗，他看到书橱大多是些类和童话类的书。
清冷冷的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使整个屋子亮堂了许多，屋外的路灯闪闪烁烁，似乎要坏掉了。冥冥看了一眼窗外，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他面前飘过。
那是一个魂，一个即将要去投胎的魂。
心有执念死后为鬼，心无执念死后为魂。
这个魂的脸被一层柔和的光笼罩，看不出表情，但是花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身躯掩饰不了已经上了年纪的事实。冥冥目送他远去，想着这大概是个家庭美满儿孙孝顺寿终正寝的人。
他笑了笑，心里有些羡慕。
投胎成人意味着舍弃今生，斩断羁绊，重新再来一个轮回，这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他在世间徘徊了三百年，所追求的也早已入了轮回转世再不记前尘往事，而他，在完成那个承诺之前，将永远留在这里。
死轮回。
书房简单看过之后，冥冥去了左手边的房间。
空房。
冥冥傻了。
“这是我的房间。”冥定在背后忽然出声。“我想起来了。”
☆、第 9 章
“你竟然醒了。”冥冥觉得不可思议，“你应该会再睡很长时间。”
冥冥使用的是根据文字与自身能力所结合而成的术法。传闻仓颉造字是受神明启发，所造出的文字自出生便有神力，虽然时光荏苒，沧海桑田，文字在千年的时光中逐渐变化，但不可否认，即使信仰薄弱的现代，每个字也有它独特的魅力。
他虽然达不到仓颉的水平，但也自认自己是个中高手，冥定作为一个刚死去几天的小鬼，竟然能够突破他的‘稳’字。这也太不科学了。
冥定摸着自己的额头，想了想说：“我也觉得自己应该再睡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有声音在我耳边吵。”
“吵着吵着你就想起来了？”
冥冥皱着眉头，走向门口，将冥定的头掰过来仔细看了看，他的古字‘稳’好好的贴在冥定的额头上。冥冥有些焦躁，他放开了冥定，在这个空屋里绕着冥定转圈，一直转到第七圈，他才停下。
冥冥道：“你果然是个天才。”
冥定不解。
冥冥的手从冥定的眉骨开始往下摸去，“天庭饱满，伏羲骨上至百会，下至中正，两侧周边城，直上入鬓曲，下达眉尾福，是以方伏犀骨。故博物志有云：‘金龙头上有物，如博山之形，其精灵之结晶，完全凝聚於此，有此灵物，方能嘘气成云，扶摇直上，飞升于九天也。’”※
冥定的初中文化水平无法理解冥冥的这段古文，他用更加疑惑的眼神回望他。
冥冥收回手，目光炯炯，“这是我在书中才能看过的面相，光你这张脸将来就可大富大贵，若是入朝为官，必为一品大员。只可惜方伏犀骨主仕途次富贵，然后才是大寿，不然你将来必成一代家喻户晓的人物。千万里挑一的好面相被你贪着了，也难怪是个天才。”
冥定摸了摸自己的脸，道：“说这些干什么，反正我也死了。”
冥冥听见，也重重的叹了口气，“对，说这些也没用。人死如灯灭，人生如草芥，你这种样子的都还没发光发热就死了，这世道真难。”
他又道：“现在别管那些东西，你刚才说这里是你的房间，东西呢？”
冥定道：“搬走了。”
冥冥疑惑道：“搬走了？为什么你母亲的床不搬走？本市的丧葬风俗是人死了后要将他生前所用过的贴身物品全部烧掉，怎么还留着？”
“我妈不是本市人。”冥定说着，便转身从这房间出去，他稍微能飘起来一点，便飘着回到了他母亲的卧室。“她比我爸小20多岁，据她说是因为爱情而和我爸在一起，但是在一起之后因为我爸家里人的反对只能未婚生下我。”
冥冥不语。
冥定轻笑了一下，似是有些不屑，他伸手去碰那只蓝色的小象，手从小象中间穿过。“当然，这只是好听的说法，严格说来，我算是私生子。”
冥冥：“私生子？”
冥定点头：“对，私生子。我妈当年只是我爸玩过的其中一个女人，她自己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就瞒着我爸怀孕，因为怕被发现堕胎，就跑到南方的一个乡下去生孩子，我以前在那个学校里因为没爸被欺负的很惨。直到三年前，我爸病重，我妈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个消息，就千里迢迢带着我认祖归宗。”
冥冥看了冥定一会，“接下来的事情我大概猜的出来。”
冥定说：“猜？你以为是大家庭迫害私生子？”
冥冥道：“难道不是吗？”
冥定道：“不是啊，又不是电视剧，哪来的这么多弯弯绕绕。”
冥冥：“…………”
冥定无语，“爸，你真是……”他指着那蓝色的小象说：“这是我妈，她叫颜凉。有着严重的精神分裂与被害妄想症，也就是神经病。不犯病的时候十分精明，一旦犯病就有暴力倾向，认为靠近的人都想杀了她，有时候我也会被她揍一顿。不过她认为布偶是可以保护她的勇士，所以会把认识的人写上名字贴在布偶上。”
他又对着那只凯蒂猫说：“这只猫是我姐姐梁千雨，她比我大二十一岁，母亲是我爸的原配，不过在生她的时候就难产死了，自那之后我爸就没再娶过，姐姐对我的到来很冷淡，但从没揍过我，对我还算好，在我爸还没同意将我加入家谱之前，她就给我安排了全市最好的贵族中学，之后又因为我妈的精神病，把我俩分开与她住在一起。恩……她算是把我当儿子养了。”
冥冥有些纳闷，“你这么说让我不得不心里阴暗了，之前你说你姐姐是最可能杀你的人，现在又说她把你当儿子养，怎么？你又觉得不是她？”
冥定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绝对不可能是她下的手！之前是我失忆时胡乱说的。”
“如果真是她呢？”冥冥故意道。
“不可能！”
“万一呢？”
“没有万一！”
“为什么？”
“…………”冥定停了一下，瞪着他，“没有为什么，就不是她！”
冥冥笑了起来，对着愤怒不已的冥定说：“恩，我也觉得不会是她。”
冥定被噎住了，他看着坏笑的冥冥立刻明白这是个陷阱，恼怒只是一瞬间，他很快平静了下来。
“我叫梁衡文。”他伸出手朝着冥冥，“你好，冥冥。”
“不叫爸了？”冥冥有点失望，他握住了冥定的手，“我叫冥冥。”
冥定更失望，“这不公平，你也应该告诉我你的真名。”
冥冥弹了冥定额头一下，“我现在教你大人世界的残忍，记住了，没人会和你在这里讲公平。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才能活的最长久。”
冥定：“我已经不是人了。”
冥冥：“你只是死去的人，物种没变。”
冥冥拿张子唐的话噎他，果不其然，冥定的脸色变了。
“我讨厌那个人，非常讨厌。”
张子唐阳光，冥定阴狠，张子唐有为姐姐报仇的决心，没有人为冥定报仇，张子唐想到了用最正规的手段让犯人伏法，冥定只想让仇人也死一次。张子唐的眼神里有着他没有的坚韧，看着他，冥定就觉得自己是臭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人，上不得台面。
冥冥笑笑，却没有出声安慰他。人的性格由出生环境所影响，冥定下手阴狠，是因为他必须要在那种没有父亲的环境下保护自己，张子唐选择当警察找出真凶，是因为他还有爱着他的父母。
“你们两个人是不一样的。”冥冥说：“比起他，我更喜欢你。”
我更喜欢你……
更喜欢你……
喜欢你……
欢你……
你……
冥定的脑袋轰的一下炸了，他的嘴唇上下碰触发不出声音，整个人僵硬的呆了五秒，才干干巴巴的道：“爸，你，你说的，是真的？”
从未有人跟冥定说过喜欢。
母亲说的最多的是“记住我为你受了这么多苦，你要好好孝顺我。”姐姐经常冷冰冰的看着他，虽然对他很好，可是从没有说过喜欢他之类的，其他亲戚都是无视他居多。
“恩。”冥冥觉得冥定的反应很有趣，他眯着眼，捏了捏冥定的脸蛋，“毕竟你是我儿子。”
小了三百多岁的儿子，严格来说可以算是重重重重重……重孙子。不过冥定才不管这些，“你能只喜欢我一个人吗？！”
“那你能只喜欢我一个人吗？”冥冥反问。
“能！”冥定答应的斩钉截铁，“我可以只看着你，只跟你说话，只喜欢你，只对你好。”
冥冥觉得他这种话有点说不出来的别扭，想了一下，说：“我也最喜欢你了。”
冥定觉得心脏被什么射中，冥冥原本就顺眼的脸此时竟然发散着金灿灿的圣光，温暖照耀着他的心房，他猛地抱住了冥冥的腰，仰起脸，咧开嘴做出一个比哭还丑的笑容。
冥冥嘴角抽了一下，伸出大手盖在了他的脸上。
怪不得冥冥不怎么笑，原来是笑起来太丑了。
“好了好了，煽情结束，现在该办正事了。”冥冥晃了晃身子，没晃掉，他无奈的说：“告诉我，你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冥定像牛皮糖一样挂在他的腰上，后来连腿都用上了，以防冥冥把他甩下去。等一切做好之后他才开口说：“我妈自从跟我住进梁家之后，被害妄想症就越来越严重，她以为梁家的亲戚都想杀她，所以没办法只能让她和我住在这个小别墅里。我爸在咽气之前对我起了恻隐之心，就把遗嘱改了，把他的八成资产都给了我，然后我妈就拿着属于我的存折去银行取钱，半路病发，跳下天桥摔死了。”
冥冥说：“会不会是……”
冥定打断，“不会，当时我在旁边，我妈确实是自己犯病。”
冥冥拖着冥定走到了床边坐下，把他抱在怀里，指着床边的梳妆台说：“我没找到你的照片。”
冥定歪了歪头说：“你把照片拿过来给我看看。”
冥冥只好一张一张给他翻着照片，“你母亲为什么要取钱？”
冥定摇头：“我不知道，我爸死的第二天律师跟她说过话，第三天她就带着我去取钱。”
冥冥问：“律师呢？”
冥定说：“在……阿这张就是我说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冥冥对冥定此时的感觉就像是爷爷对孙子一样的。
孙子说：“爷爷爷爷，我最喜欢你了。”
爷爷很高兴会说：“爷爷也最喜欢你了。”
大概是这种。
※号所标记的来自于百度百科伏羲骨。
☆、第 10 章
冥冥低头去看，照片上是个冬季，背景上银装素裹，万物皆白，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笑吟吟的搂着一个面容消瘦的女人。
女人四十岁左右，穿着厚厚的红色羽绒服，脸色蜡黄，嘴角下撇，双眼无神的盯着镜头，看起来并不高兴。
“……你在哪？”冥冥看了好几分钟才开口说道。
冥定指着女人背后露出的一小片黑色帽子，说道：“这是我。”
冥冥：“…………”
这真不是耍我玩？
冥冥无语了一下，道：“这是你母亲？”
冥定点头，“对，旁边的男人是我爸。”
“可你爸不是重病吗？”
“是重病，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后面跟着三个医生。他想要在死前弥补我，所以执意从医院出来拍一张照片。本来还有我姐姐一家，只是那张照片被我妈烧了，她犯病的时候可是六亲不认。”冥定耸了耸肩。
冥冥想了想，“我觉得有点奇怪，既然你母亲精神状况不好，为什么你爸会想和她一起拍照。”
“都说了是为了弥补我。”
“是为了弥补他自己吧。”冥冥哼了一声，问道：“再说说那个律师吧，他的嫌疑也很大。”
冥定：“不会是律师，他半年前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冥冥诧异。
“不知道，姐姐说是病死的，但是她老公却跟我说是自杀。”
“你怀疑过他吗？”冥冥摸了摸他的头，道：“我是说，你怀疑过他跟你母亲的死有关系吗？”
“怀疑过。”冥定直言道：“事实上，在我妈自杀之后我曾经雇过私家侦探去调查这件事，我姐姐推荐的人，钱也是她出的，那个侦探是退下来的刑警，很有手段，他把律师的一切都查的很清楚，最后才断定我妈是突然发病，跟律师无关。”
……姐姐？
为什么冥定的姐姐会帮他？即使关系再好也会有私心，做这种事情出力不讨好还会惹得一身腥，她图的什么？
为了证明她没有嫌疑吗？
冥冥皱起了眉头，但他没有把猜想告诉冥定，而是问道：“现在怎么办？天马上就要亮了，你和我躲在这屋里的阴影里，等到晚上是回医院还是去你家？”
“去我家。”冥定不假思索。“我姐姐虽然没有嫌疑，可是别的人未必没有。”
冥冥挑了挑眉，道：“怎么说？”
“我姐有个老公，我讨厌他。”
……不能因为你讨厌就去调查他啊。冥冥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你家里都有什么人，全部都说出来，我拜托几个朋友一起查。”
“好。”冥定没有推脱，他道：“我和我姐住，除了她老公外，还有一个女儿，今年六岁。我有一个叔叔，叔叔一家三口，家里有个堂姐，年龄比我姐还大，至今单身，她对我……她讨厌我。”
“讨厌你？到什么程度？”
“恩……不好说，不过她说过希望我死。”冥定抬起头来看他，眼神很平静，“爸，你说，我的存在就那么让人讨厌吗？”
冥冥一怔，道：“品格再好的人都有被小人中伤的一天，品格再坏的人都有被人感激的一天。你不要多想，她这么说只是没有看到你好的一面。”
冥定问：“那我是品格好的还是坏的？”
冥冥想安慰他是好的那个，可是一想起刚才玩具的暴动就不吭声了。
冥定明白了，“你这是在说我品格坏？”
冥冥咳了一下，“都说让你不要多想，你看，又多想了吧。”
冥定疑惑道：“可我总觉得你话里有话。”
冥冥道：“哪有，都是你多想了！”
冥定：“…………”
冥冥挠了挠他的后颈，“那我们先去你家调查你姐夫，然后再调查你叔叔一家？”
冥定觉得痒，他缩了缩脖子，反问道：“不然呢？还有别的办法吗？”
冥冥笑了笑，“你家里离这边远吗？”
冥定道：“一个在郊区，一个在市区，挺远的。”
冥冥还想接话，外面渐渐传来汽车的轰鸣声，他一愣，把冥定放下，自己走到窗边去看。冥定跟在他的身后，像个小尾巴，也凑过脑袋去看。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来？”
“大概是某个高官过来会情妇的，他们都喜欢在半夜来。”冥定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我们对面的房子就是个市长情妇住的，她老是往我家里跑，还说什么想跟我妈取取经。”
冥冥把冥定拨到一边，“你怎么竟知道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环境所迫。”冥定淡淡道。
冥冥叹息一声，再不说话。
他把窗帘拉上，让月光照不进来，自己先躺在房间里的大床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过来。”
冥定乖乖的过去了，与之前的僵硬不同，这次他主动伸手抱住冥冥，除此之外还伸脚圈住冥冥的腰。
冥冥：“…………”
“放开一点，我喘不过气了。”冥冥试图掰开抱他的手。
“你胡说，你根本不用呼吸。”冥定不留情面的戳穿了他的谎言。
“好好好，是我胡说，那你能不能让我舒服一点？”
“反正又不会再死一次，爸你迁就我一下会怎么样？”
冥冥瞬间觉得和冥定商量是个错误的选择，他侧过身，背对着冥定，道：“随你吧。”
冥定抿了抿唇角，悄悄松开了环住他的手。“爸，你生气了吗？”他问。
冥冥没有回答。
冥定：“真小气。”
说完他也翻个身与冥冥背靠背，正当冥冥松了口气打算进入冥想时，冥定压抑着哭腔的声音传来。
“爸，你讨厌我了？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冥冥一怔，睁开眼睛。屋内漆黑一片，姣好的月光只能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过来，拥有夜视能力的眼睛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在他前面的兔子玩偶，微笑的可爱脸庞在阴影下显得狰狞起来。
害怕它再次出现暴动，冥冥坐起来，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
“痛——！”冥定捂着后脑勺蜷缩起来。“爸你干什么！”
“爸在教你做人的道理。”冥冥深沉道：“你一个男子汉，不要动不动就哭，让别人看见会笑话。”
这回换冥定不吭声了。
冥冥继续道：“还有，装哭的时候最好不要说话，稍微抽泣一下，再抽搭两下肩膀，我可能就心疼了，你这都是他们玩剩下的。”
冥定转过身子，在黑暗中双眼发亮，他看着冥冥，这个男人有着帅气的脸和坚毅的眼神，此时略带笑意，冥定脑海里浮现出生前的各种，最后说道：“爸，我讨厌你。”
冥冥的笑容僵掉了，“你说啥？”他不可思议的问，“讨厌我？”
无法无天了！
冥冥气的瞪圆了眼，他捏着冥定的脸颊，做出各种各样的鬼脸，道：“你还挺厉害，说两句都不让？”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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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沿着姐姐常常带他玩的河堤走，走一路喊一路，‘姐姐——姐姐——’
我在这里……
幽幽的女声在他耳边唤着，“小唐，我在这里，你快看看我啊……”
姐姐，姐姐。
他顺着声音跑去，双脚陷入河水里，越来越深，可是他不怕，姐姐在那里，他与姐姐在一起就再不害怕。
水烧开了。
张子唐回过神，将水倒进水杯里，端了出去。发梢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滴水，肩膀已经有了一滩水迹。
“久等了。”他歉意的笑了笑。
刚烧开的水热度惊人，隔着保温杯都能感觉到那种热气，他盯着杯口道：“你们既然来了，那姐姐应该过得还好，她有让你们捎话来吗？”
冥冥说：“没有。”
张子唐：“真没有？”
冥冥只是简单的“恩”了一声。
张子唐有点失望，“姐姐一定是还在意那件事，你能跟她说没有人会怪她，请她把一切交给我，别留于世了。”
冥冥道：“小亚不想让你们知道她还没投胎的事情，而且，她在意的不是凶手。”
张子唐连忙问道：“那是什么？”
冥冥道：“是身体，她死后只找到头颅，所以连变成鬼都也只有一个头，她说她想完完整整的去投胎。”
张子唐苦笑道：“没那么容易，凶手至今没有抓到，现在又过去十年，再想找也难了。姐姐当时还被蒙住眼，分辨不出凶手的样子……”他的声音低落下去，“我想找到凶手。”
冥冥扬了扬眉毛，道：“你姐姐不在乎过凶手是谁，她只想找回她的身体。”
张子唐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他从自己的床底下搬出一个纸箱，纸箱看起来还算干净，但是上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灰。“找不到凶手，上哪里去找身体？”他这么说着拿手一抹，打开纸箱里面有三个大小不一的盒子，他打开了最大的那个，从里面掏出了一些纸张。
冥定注意到这些纸并不是一样大小，有的是如报纸一般，有的则明显是从杂志上裁下来的。张子唐将这些纸一张张的摊在他们面前，“这是当年关于这个案件的所有报道。” 他说着，又拿出箱子里第二大的盒子，打开之后同样是一些纸，“这些是这些年发生过的类似案件，已破获的那种，里面有他们的作案手法，心理动机与家庭资料。”
冥定不发一语，眼睛已经转向最小的盒子那里。
张子唐说：“多亏现在网络发达，媒体为了吸引眼球，什么都敢爆出来，也省的我到处去搜集资料。”
第三个盒子打开，里面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
“这里面记载的是自建国以来未破获的分尸案，一共一百一十七起，遍布全国。我重点划分了地区与作案手法之后发现没有一个是与姐姐的案件吻合的。”他盯着冥冥，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执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凶手在杀死姐姐并将她分尸之后，再没动过手。他现在平平凡凡，生活安稳，有着正常的经济状况，或许还有老婆孩子，此时甚至还在笑。这样的一个人，他毁掉了我姐姐自十七岁以后的所有人生，给我们这个家庭制造了无法愈合的伤口，我努力了这么久，就是想还我姐姐一个公道。而你现在跑过来告诉我被杀的姐姐不在意，是真的不在意还是不想我有危险？!”
张子唐道：“冥冥，我五年前第一次见你，你救了我，还和我谈心，告诉我你死于雍正年间，是当朝进士，因为文字狱满门抄斩，你说你并无怨恨，自己也搞不清楚是为了什么而留在人间。那我问你，如果当时死的人不是你，你家族也没有被诛，死的是你最亲的兄弟，冤案，进士出身的你在当时会怎么做？”
冥冥淡淡道：“翻案。”
张子唐道：“即使你会因此被皇帝杀了？”
冥冥没有说话。
张子唐又道：“你看的见你兄弟的鬼魂，你知道他心中有怨，他说自己想找回那被砍掉的头，不想沉冤得雪，你又会如何？”
冥冥抬眼看着他道：“我懂了，你好自为之。”他站起身，说：“告辞。”
“等一下。”
冥冥停住，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他，张子唐哑然，他没想到冥冥会这么快放弃劝说，沉默许久，才说：“高中毕业后我会报考警校。”
冥冥点了点头，“挺好，活人用活人的办法，死人用死人的办法，小亚会很开心你已经成长为一个男人了。”
再之后便再无声音，张子唐拿起身边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温度刚好。他开始将这些纸张重新整理放入盒中，当一切都做好之后，他从自己的枕头边上又拿出一个盒子，里面详细记录着他对整个案件的所有猜测，从案件发生到案件结束，凶手的作案手法和作案动机。他甚至已经将凶手锁定了下来。
他静静的看着，眼泪突然涌了出来，泪水从脸庞滑落，低落在那张纸上。
“只差一点了。”张子唐哽咽的说道：“最关键的一点还没有找到。”
从张子唐家中出来，冥定明显感觉到冥冥的情绪变差。
他张了张口，最后什么也没说。
关我屁事。
这是他的想法。
冥冥把冥定护在怀里，他们加快了脚步，穿行于霓虹灯之下，又搭了几辆便车，终于到了目的地。
潮娥小区。
x市最著名的富人区。
冥冥道：“你看看这里眼熟吗？”
冥定这才明白过来，他四下打量着这个高档小区的门口，五个保安在夜里执勤，每人配备一把电击棒和对讲机，保安室就在不远处，来往的车辆会详细进行检查登记。
冥定点头，“很眼熟。”他指着在保安室里写着什么的男人道：“我知道他叫王吉祥，名字很特别，我姐还说过……我姐？”
他愣住了，完全想不起来这顺嘴说出的姐姐是什么样，“我也有一个姐姐？”
冥冥猜测他的姐姐大概是那位在医院里见到的女人，他一直以为那个女人是冥定的阿姨，因为从年龄上来看差别太大。于是他便道：“你姐姐……有点特别。”
冥定道：“你见过她？我死的时候她在旁边？”
冥冥摇头，抱着冥定坐在一辆检查完毕的汽车盖顶，夏季炎热，连带着汽车的后车厢都冒着热气。这个潮娥小区绿化很好，离门口不远处就有一个人工湖，所以虫鸣蛙声起伏不断。冥冥说了些什么，被汽车发动的声音盖住，待到冥定再问时，他却不肯再说。
冥定追问道：“你知道杀我的人是她？”
冥冥道：“我不知道。虽然你的猜测是你姐姐杀你，但是我觉得不会是她。”
在确认冥定死亡时，那份悲痛即使压抑的再好，也被他看的清清楚楚。
“在医院时，第一个过来的就是她，你看到她很高兴，似乎很期待她的到来。”那份眼睛都发亮的笑容让冥冥记忆深刻，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冥定才像个小孩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深沉的想着沉重的问题。“你们姐弟关系或许并不如你推测的那样差。”
“知人知面不知心。”冥定冷笑。
冥冥再不答话。
冥定也觉得无趣，他往四周看着，这里的每一家都是不同户型的独立小别墅，但是在屋子外面却刷着一样的漆。他看每一栋房子都觉得眼熟，但是细看又觉得都不是。
车子顺着小区中心的道路越来越往里去，道路两旁的路灯造型古朴大气，冥定眯着眼睛看了一会，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猛地从冥冥怀里翻出去摔到地上，往着一个方向急速跑去。
冥冥猝不提防被他得逞，反应过来后紧跟在冥定后面，他个高，走一步赶冥定两步，很快就追上了。
冥定七拐八拐，在无数一样的别墅前面穿过，然后在一个同样是复制品的房子前停下。
“这是我的房子。”冥定指着这栋白色小别墅，又指了指这一片连着的其他五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到那边的那个，都是属于我的，市价在六千万左右。我在其他的小区也有不动产，只等到成年之后就会正式属于我。”
冥冥目瞪口呆，“你才十三岁……”
冥定点头，“这就对了，我的猜想完全正确，我果然是因为争夺家产而死的。”
冥冥拍了拍他的头，心情有点复杂，“你死了太亏。”
冥定转过身看着他身后的路灯，与刚才看到的路灯不太一样，只是简单的球形，并无任何花纹装饰。他指着那路灯道：“我喜欢这种路灯，所以我爸就让人把这一片路灯给换成这样。”
冥冥道：“你爸？你想起来了？”
冥定点头：“一点点，把我爸给我的遗产记起来了。”
冥冥怜悯的看了他一眼，道：“你现在一定很生气。”
冥定面无表情道：“对，我非常生气，我家不住这里。”
☆、第 8 章
耗费了一晚上的时间找到自己生前的财产，想想都觉得窝火。
冥冥很能体会冥定的心情，x市市中心那一片近百亩的地方在三百多年前是他家的地。当年他也算是富家少爷，平日生活就是吃喝玩乐，有时看点书陶冶一下情操，没钱了就向自己的爹伸手。如果不是发生那件事，他估计就只会随便考考功名，考上了最好，考不上也无所谓，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反正他家里有人在朝廷上当值。
唉……
生前浮华富贵，死后清苦贫困，这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数，怨不得。
“现在要回去？”冥冥问。
“回去还来得及吗？”冥定反问。
“来得及。”冥冥答
虽然他们在路上耗费了不少时间，但现在还未到深夜，辛苦一点还是能在天亮前赶回去的。
冥定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别墅，那漆木的门里仿佛有着什么在吸引着他进去。
或许能在这里找到一点线索。他想。
冥定说：“不回去。”
冥定拽着冥冥的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别墅，只差没把‘我要进去’这四个字写在脸上。
冥冥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帮助冥定找寻身世，既然当事人这么积极，那作陪的人也不会扫兴。当下就牵着冥定进入第一间别墅。别墅内里并没有特殊的进行布置，与冥冥想象中的富丽奢华不同。
一推开门就看见一个精致的铁质螺旋楼梯直达二楼，但是在一楼右拐的客厅却相当普通，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只有一个大理石的茶几与两个单人沙发，沙发的被白布蒙上防尘，所以看不出里面是什么样的。在沙发对面有个装饰用的壁炉，壁炉上面放着一个颇为精致的老式发条时钟，此时已经停止走动。
“啧啧，连水晶吊灯都没有，这还叫什么别墅？”冥冥曾经很喜欢一部偶像剧，他为了这个偶像剧在一户人家里住了一个月，每天都和女主人一起追，在那部剧里男主角家的别墅都是黄橙橙金灿灿高贵典雅还有大水晶吊灯时不时的晃一下眼。所以冥冥有些看不上冥定家的别墅。
冥定：“…………”
而在沙发左边还有一个房间，应该是做餐厅使用，但是里面只是一个空房间，什么都没有。
冥冥扫了一眼，又道：“怎么没有壁纸？这个房间空出来是要干什么？”
冥定道：“我不喜欢喜欢壁纸。”
冥冥已经走进了那空房间，房间很大，白刷刷的一片，地上没有铺地板砖，而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白色木质地板。冥冥相当讨厌这种风格的房间，“这什么玩意？”
冥定此时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回答，过了一会他央求冥冥带他上二楼。
他现在能力还很弱，无法自由控制穿透物体的能力，如果没有冥冥带着只能在楼梯口跳脚。到了二楼，装修风格明显好了很多，走廊上贴着西洋油画，不知道是仿的还是真的。
二楼有三个房间，走廊的左边是一个，右边有两个，冥定进到右手起第一间房，这房间布置的雅致温馨，墙壁铺着黄色雕花壁纸，中间放着一个双人大床，看起来就很上档次，床前铺着一个椭圆型的手工地毯，冥冥羡慕不已。床上还摆着不少毛绒玩具，每个玩具都在脸上被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
“二狗……”冥冥无语，为什么要给一只熊取名叫二狗？
“这只猫叫梁千雨。”冥定指着在床尾的凯蒂猫道：“这是我姐姐的名字。”
冥冥问道：“那你想起自己叫什么名了吗？”
冥定：“我姓梁。”
冥冥：“…………”
床边有一个梳妆台，米白色的，造型很漂亮。有点像民国刚成立时富家太太用的西洋货。
不过冥冥知道在外国越是漂亮的东西就越是会在不起眼的地方写着“ade a”。
冥冥说：“这是一个女人的卧室，床上只有一个枕头。”
冥定说：“这是我妈生前的卧室。”他指着梳妆台下的第三个抽屉，“里面应该有我与我妈的合照。”
冥冥打开了那个抽屉，里面夹着许多照片，男男女女，三人行两人行都有，笑的哭的，角度很讲究，拍的十分漂亮，背景是这片小区。
“你母亲是摄影师？”他一边翻检着这些照片，一边随口问道。
冥定想了一会，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记得。”
梳妆台上那个大镜子并没有照出他们两个的身影。冥定望着镜子发了会呆，突然说：“爸，你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留在这里？”
冥冥一愣，没想到他还在意张子唐说的那件事，沉吟了片刻，说：“小孩子不要管这些。”
冥定不管，“你不可能会不记得，我啊，总觉得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盯着我看，他让我去报仇，他说我不报仇就是个垃圾，”他转过头去看冥冥，眼睛瞪得极大，血水再次从他的额头上冒了出来，他的脸已看不清长相，头骨处的凹陷慢慢显露出来，冥定开始变成自己的死状。
“我死了之后会有人为我查清楚吗？”他问：“会有人在意我吗？”
冥冥紧张道：“冥定，不要想其他的事情！”
他捂住冥定开始破裂的头，将那越来越多的鲜血用自己的衣袖擦掉，口中念念有词，幽蓝的光芒从他们脚下发出，奇怪的古文字遍布在周围。房间里毛绒玩具不知为什么浮在空中，原本可爱的脸变得狰狞恐怖，那只叫二狗的毛绒熊眼中红光闪烁，牙齿变成了利刃，咔嚓一口将大床的一只脚咬断。
大床斜斜的塌了下来。
“冥定，清醒！”冥冥大喝一声，伸手在四周将一个繁体的稳字拿在手中，一掌拍向冥定的额头，稳字闪烁着代表鬼界幽蓝光芒，片刻之后冥定倒了下去。
冥冥一把接住他的身体，抱在怀里，与此同时原本要冲向他的毛绒小熊也失去了掌控，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冥冥松了口气。
“这小鬼真天才。”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把毛绒玩具重新扔回床上，盯着冥定刚才看的镜子，试图找到他突然发疯的原因。突然镜中一只蓝色的小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回过头，小象挂在了他身后的衣架上。
那是唯一一只坏掉的玩具。
或许是因为刚才的骚乱，才能让这小象从床上跑了出来，又因为冥定被稳住，他失去力量挂在了衣架上。
小象大概二十厘米长，它的肚子被人划开，又用粗劣的手法缝在一起，双眼被扣掉，连鼻子都被切掉一半。
——颜凉。
这是谁？
冥定母亲的仇人？如果是仇人为什么要在做出如此粗暴的举动后再将它缝上？
如果不是，那冥定又因为什么而丧失理智？
冥冥自己是没法找到答案，他把小象扔回床上，重新检查起冥定母亲留下的照片。冥定说起他母亲用的是生前，父亲也是说遗产，如果按照冥定的推测，他父母都不在了，作为姐姐杀了他……为什么？仅仅是因为遗产？
他想了一会，在心里对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打上了问号。
照片很多，铺满了整个抽屉，他一张张的翻看着，直到最后一张照片都看完了，也没有找到冥定的照片。
冥定记错了？照片没有放在这里？
他去了隔壁的房间，想着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隔壁是个书房，布置的不算精致，但相当舒适，门的对面放着一个大书桌，桌上有一台电脑，椅子被搬在桌子前面，冥冥坐在已经积了灰的椅子上，伸手就能碰到离他最近的书橱。隔着玻璃窗，他看到书橱大多是些类和童话类的书。
清冷冷的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使整个屋子亮堂了许多，屋外的路灯闪闪烁烁，似乎要坏掉了。冥冥看了一眼窗外，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他面前飘过。
那是一个魂，一个即将要去投胎的魂。
心有执念死后为鬼，心无执念死后为魂。
这个魂的脸被一层柔和的光笼罩，看不出表情，但是花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身躯掩饰不了已经上了年纪的事实。冥冥目送他远去，想着这大概是个家庭美满儿孙孝顺寿终正寝的人。
他笑了笑，心里有些羡慕。
投胎成人意味着舍弃今生，斩断羁绊，重新再来一个轮回，这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他在世间徘徊了三百年，所追求的也早已入了轮回转世再不记前尘往事，而他，在完成那个承诺之前，将永远留在这里。
死轮回。
书房简单看过之后，冥冥去了左手边的房间。
空房。
冥冥傻了。
“这是我的房间。”冥定在背后忽然出声。“我想起来了。”
☆、第 9 章
“你竟然醒了。”冥冥觉得不可思议，“你应该会再睡很长时间。”
冥冥使用的是根据文字与自身能力所结合而成的术法。传闻仓颉造字是受神明启发，所造出的文字自出生便有神力，虽然时光荏苒，沧海桑田，文字在千年的时光中逐渐变化，但不可否认，即使信仰薄弱的现代，每个字也有它独特的魅力。
他虽然达不到仓颉的水平，但也自认自己是个中高手，冥定作为一个刚死去几天的小鬼，竟然能够突破他的‘稳’字。这也太不科学了。
冥定摸着自己的额头，想了想说：“我也觉得自己应该再睡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有声音在我耳边吵。”
“吵着吵着你就想起来了？”
冥冥皱着眉头，走向门口，将冥定的头掰过来仔细看了看，他的古字‘稳’好好的贴在冥定的额头上。冥冥有些焦躁，他放开了冥定，在这个空屋里绕着冥定转圈，一直转到第七圈，他才停下。
冥冥道：“你果然是个天才。”
冥定不解。
冥冥的手从冥定的眉骨开始往下摸去，“天庭饱满，伏羲骨上至百会，下至中正，两侧周边城，直上入鬓曲，下达眉尾福，是以方伏犀骨。故博物志有云：‘金龙头上有物，如博山之形，其精灵之结晶，完全凝聚於此，有此灵物，方能嘘气成云，扶摇直上，飞升于九天也。’”※
冥定的初中文化水平无法理解冥冥的这段古文，他用更加疑惑的眼神回望他。
冥冥收回手，目光炯炯，“这是我在书中才能看过的面相，光你这张脸将来就可大富大贵，若是入朝为官，必为一品大员。只可惜方伏犀骨主仕途次富贵，然后才是大寿，不然你将来必成一代家喻户晓的人物。千万里挑一的好面相被你贪着了，也难怪是个天才。”
冥定摸了摸自己的脸，道：“说这些干什么，反正我也死了。”
冥冥听见，也重重的叹了口气，“对，说这些也没用。人死如灯灭，人生如草芥，你这种样子的都还没发光发热就死了，这世道真难。”
他又道：“现在别管那些东西，你刚才说这里是你的房间，东西呢？”
冥定道：“搬走了。”
冥冥疑惑道：“搬走了？为什么你母亲的床不搬走？本市的丧葬风俗是人死了后要将他生前所用过的贴身物品全部烧掉，怎么还留着？”
“我妈不是本市人。”冥定说着，便转身从这房间出去，他稍微能飘起来一点，便飘着回到了他母亲的卧室。“她比我爸小20多岁，据她说是因为爱情而和我爸在一起，但是在一起之后因为我爸家里人的反对只能未婚生下我。”
冥冥不语。
冥定轻笑了一下，似是有些不屑，他伸手去碰那只蓝色的小象，手从小象中间穿过。“当然，这只是好听的说法，严格说来，我算是私生子。”
冥冥：“私生子？”
冥定点头：“对，私生子。我妈当年只是我爸玩过的其中一个女人，她自己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就瞒着我爸怀孕，因为怕被发现堕胎，就跑到南方的一个乡下去生孩子，我以前在那个学校里因为没爸被欺负的很惨。直到三年前，我爸病重，我妈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个消息，就千里迢迢带着我认祖归宗。”
冥冥看了冥定一会，“接下来的事情我大概猜的出来。”
冥定说：“猜？你以为是大家庭迫害私生子？”
冥冥道：“难道不是吗？”
冥定道：“不是啊，又不是电视剧，哪来的这么多弯弯绕绕。”
冥冥：“…………”
冥定无语，“爸，你真是……”他指着那蓝色的小象说：“这是我妈，她叫颜凉。有着严重的精神分裂与被害妄想症，也就是神经病。不犯病的时候十分精明，一旦犯病就有暴力倾向，认为靠近的人都想杀了她，有时候我也会被她揍一顿。不过她认为布偶是可以保护她的勇士，所以会把认识的人写上名字贴在布偶上。”
他又对着那只凯蒂猫说：“这只猫是我姐姐梁千雨，她比我大二十一岁，母亲是我爸的原配，不过在生她的时候就难产死了，自那之后我爸就没再娶过，姐姐对我的到来很冷淡，但从没揍过我，对我还算好，在我爸还没同意将我加入家谱之前，她就给我安排了全市最好的贵族中学，之后又因为我妈的精神病，把我俩分开与她住在一起。恩……她算是把我当儿子养了。”
冥冥有些纳闷，“你这么说让我不得不心里阴暗了，之前你说你姐姐是最可能杀你的人，现在又说她把你当儿子养，怎么？你又觉得不是她？”
冥定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绝对不可能是她下的手！之前是我失忆时胡乱说的。”
“如果真是她呢？”冥冥故意道。
“不可能！”
“万一呢？”
“没有万一！”
“为什么？”
“…………”冥定停了一下，瞪着他，“没有为什么，就不是她！”
冥冥笑了起来，对着愤怒不已的冥定说：“恩，我也觉得不会是她。”
冥定被噎住了，他看着坏笑的冥冥立刻明白这是个陷阱，恼怒只是一瞬间，他很快平静了下来。
“我叫梁衡文。”他伸出手朝着冥冥，“你好，冥冥。”
“不叫爸了？”冥冥有点失望，他握住了冥定的手，“我叫冥冥。”
冥定更失望，“这不公平，你也应该告诉我你的真名。”
冥冥弹了冥定额头一下，“我现在教你大人世界的残忍，记住了，没人会和你在这里讲公平。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才能活的最长久。”
冥定：“我已经不是人了。”
冥冥：“你只是死去的人，物种没变。”
冥冥拿张子唐的话噎他，果不其然，冥定的脸色变了。
“我讨厌那个人，非常讨厌。”
张子唐阳光，冥定阴狠，张子唐有为姐姐报仇的决心，没有人为冥定报仇，张子唐想到了用最正规的手段让犯人伏法，冥定只想让仇人也死一次。张子唐的眼神里有着他没有的坚韧，看着他，冥定就觉得自己是臭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人，上不得台面。
冥冥笑笑，却没有出声安慰他。人的性格由出生环境所影响，冥定下手阴狠，是因为他必须要在那种没有父亲的环境下保护自己，张子唐选择当警察找出真凶，是因为他还有爱着他的父母。
“你们两个人是不一样的。”冥冥说：“比起他，我更喜欢你。”
我更喜欢你……
更喜欢你……
喜欢你……
欢你……
你……
冥定的脑袋轰的一下炸了，他的嘴唇上下碰触发不出声音，整个人僵硬的呆了五秒，才干干巴巴的道：“爸，你，你说的，是真的？”
从未有人跟冥定说过喜欢。
母亲说的最多的是“记住我为你受了这么多苦，你要好好孝顺我。”姐姐经常冷冰冰的看着他，虽然对他很好，可是从没有说过喜欢他之类的，其他亲戚都是无视他居多。
“恩。”冥冥觉得冥定的反应很有趣，他眯着眼，捏了捏冥定的脸蛋，“毕竟你是我儿子。”
小了三百多岁的儿子，严格来说可以算是重重重重重……重孙子。不过冥定才不管这些，“你能只喜欢我一个人吗？！”
“那你能只喜欢我一个人吗？”冥冥反问。
“能！”冥定答应的斩钉截铁，“我可以只看着你，只跟你说话，只喜欢你，只对你好。”
冥冥觉得他这种话有点说不出来的别扭，想了一下，说：“我也最喜欢你了。”
冥定觉得心脏被什么射中，冥冥原本就顺眼的脸此时竟然发散着金灿灿的圣光，温暖照耀着他的心房，他猛地抱住了冥冥的腰，仰起脸，咧开嘴做出一个比哭还丑的笑容。
冥冥嘴角抽了一下，伸出大手盖在了他的脸上。
怪不得冥冥不怎么笑，原来是笑起来太丑了。
“好了好了，煽情结束，现在该办正事了。”冥冥晃了晃身子，没晃掉，他无奈的说：“告诉我，你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冥定像牛皮糖一样挂在他的腰上，后来连腿都用上了，以防冥冥把他甩下去。等一切做好之后他才开口说：“我妈自从跟我住进梁家之后，被害妄想症就越来越严重，她以为梁家的亲戚都想杀她，所以没办法只能让她和我住在这个小别墅里。我爸在咽气之前对我起了恻隐之心，就把遗嘱改了，把他的八成资产都给了我，然后我妈就拿着属于我的存折去银行取钱，半路病发，跳下天桥摔死了。”
冥冥说：“会不会是……”
冥定打断，“不会，当时我在旁边，我妈确实是自己犯病。”
冥冥拖着冥定走到了床边坐下，把他抱在怀里，指着床边的梳妆台说：“我没找到你的照片。”
冥定歪了歪头说：“你把照片拿过来给我看看。”
冥冥只好一张一张给他翻着照片，“你母亲为什么要取钱？”
冥定摇头：“我不知道，我爸死的第二天律师跟她说过话，第三天她就带着我去取钱。”
冥冥问：“律师呢？”
冥定说：“在……阿这张就是我说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冥冥对冥定此时的感觉就像是爷爷对孙子一样的。
孙子说：“爷爷爷爷，我最喜欢你了。”
爷爷很高兴会说：“爷爷也最喜欢你了。”
大概是这种。
※号所标记的来自于百度百科伏羲骨。
☆、第 10 章
冥冥低头去看，照片上是个冬季，背景上银装素裹，万物皆白，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笑吟吟的搂着一个面容消瘦的女人。
女人四十岁左右，穿着厚厚的红色羽绒服，脸色蜡黄，嘴角下撇，双眼无神的盯着镜头，看起来并不高兴。
“……你在哪？”冥冥看了好几分钟才开口说道。
冥定指着女人背后露出的一小片黑色帽子，说道：“这是我。”
冥冥：“…………”
这真不是耍我玩？
冥冥无语了一下，道：“这是你母亲？”
冥定点头，“对，旁边的男人是我爸。”
“可你爸不是重病吗？”
“是重病，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后面跟着三个医生。他想要在死前弥补我，所以执意从医院出来拍一张照片。本来还有我姐姐一家，只是那张照片被我妈烧了，她犯病的时候可是六亲不认。”冥定耸了耸肩。
冥冥想了想，“我觉得有点奇怪，既然你母亲精神状况不好，为什么你爸会想和她一起拍照。”
“都说了是为了弥补我。”
“是为了弥补他自己吧。”冥冥哼了一声，问道：“再说说那个律师吧，他的嫌疑也很大。”
冥定：“不会是律师，他半年前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冥冥诧异。
“不知道，姐姐说是病死的，但是她老公却跟我说是自杀。”
“你怀疑过他吗？”冥冥摸了摸他的头，道：“我是说，你怀疑过他跟你母亲的死有关系吗？”
“怀疑过。”冥定直言道：“事实上，在我妈自杀之后我曾经雇过私家侦探去调查这件事，我姐姐推荐的人，钱也是她出的，那个侦探是退下来的刑警，很有手段，他把律师的一切都查的很清楚，最后才断定我妈是突然发病，跟律师无关。”
……姐姐？
为什么冥定的姐姐会帮他？即使关系再好也会有私心，做这种事情出力不讨好还会惹得一身腥，她图的什么？
为了证明她没有嫌疑吗？
冥冥皱起了眉头，但他没有把猜想告诉冥定，而是问道：“现在怎么办？天马上就要亮了，你和我躲在这屋里的阴影里，等到晚上是回医院还是去你家？”
“去我家。”冥定不假思索。“我姐姐虽然没有嫌疑，可是别的人未必没有。”
冥冥挑了挑眉，道：“怎么说？”
“我姐有个老公，我讨厌他。”
……不能因为你讨厌就去调查他啊。冥冥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你家里都有什么人，全部都说出来，我拜托几个朋友一起查。”
“好。”冥定没有推脱，他道：“我和我姐住，除了她老公外，还有一个女儿，今年六岁。我有一个叔叔，叔叔一家三口，家里有个堂姐，年龄比我姐还大，至今单身，她对我……她讨厌我。”
“讨厌你？到什么程度？”
“恩……不好说，不过她说过希望我死。”冥定抬起头来看他，眼神很平静，“爸，你说，我的存在就那么让人讨厌吗？”
冥冥一怔，道：“品格再好的人都有被小人中伤的一天，品格再坏的人都有被人感激的一天。你不要多想，她这么说只是没有看到你好的一面。”
冥定问：“那我是品格好的还是坏的？”
冥冥想安慰他是好的那个，可是一想起刚才玩具的暴动就不吭声了。
冥定明白了，“你这是在说我品格坏？”
冥冥咳了一下，“都说让你不要多想，你看，又多想了吧。”
冥定疑惑道：“可我总觉得你话里有话。”
冥冥道：“哪有，都是你多想了！”
冥定：“…………”
冥冥挠了挠他的后颈，“那我们先去你家调查你姐夫，然后再调查你叔叔一家？”
冥定觉得痒，他缩了缩脖子，反问道：“不然呢？还有别的办法吗？”
冥冥笑了笑，“你家里离这边远吗？”
冥定道：“一个在郊区，一个在市区，挺远的。”
冥冥还想接话，外面渐渐传来汽车的轰鸣声，他一愣，把冥定放下，自己走到窗边去看。冥定跟在他的身后，像个小尾巴，也凑过脑袋去看。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来？”
“大概是某个高官过来会情妇的，他们都喜欢在半夜来。”冥定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我们对面的房子就是个市长情妇住的，她老是往我家里跑，还说什么想跟我妈取取经。”
冥冥把冥定拨到一边，“你怎么竟知道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环境所迫。”冥定淡淡道。
冥冥叹息一声，再不说话。
他把窗帘拉上，让月光照不进来，自己先躺在房间里的大床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过来。”
冥定乖乖的过去了，与之前的僵硬不同，这次他主动伸手抱住冥冥，除此之外还伸脚圈住冥冥的腰。
冥冥：“…………”
“放开一点，我喘不过气了。”冥冥试图掰开抱他的手。
“你胡说，你根本不用呼吸。”冥定不留情面的戳穿了他的谎言。
“好好好，是我胡说，那你能不能让我舒服一点？”
“反正又不会再死一次，爸你迁就我一下会怎么样？”
冥冥瞬间觉得和冥定商量是个错误的选择，他侧过身，背对着冥定，道：“随你吧。”
冥定抿了抿唇角，悄悄松开了环住他的手。“爸，你生气了吗？”他问。
冥冥没有回答。
冥定：“真小气。”
说完他也翻个身与冥冥背靠背，正当冥冥松了口气打算进入冥想时，冥定压抑着哭腔的声音传来。
“爸，你讨厌我了？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冥冥一怔，睁开眼睛。屋内漆黑一片，姣好的月光只能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过来，拥有夜视能力的眼睛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在他前面的兔子玩偶，微笑的可爱脸庞在阴影下显得狰狞起来。
害怕它再次出现暴动，冥冥坐起来，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
“痛——！”冥定捂着后脑勺蜷缩起来。“爸你干什么！”
“爸在教你做人的道理。”冥冥深沉道：“你一个男子汉，不要动不动就哭，让别人看见会笑话。”
这回换冥定不吭声了。
冥冥继续道：“还有，装哭的时候最好不要说话，稍微抽泣一下，再抽搭两下肩膀，我可能就心疼了，你这都是他们玩剩下的。”
冥定转过身子，在黑暗中双眼发亮，他看着冥冥，这个男人有着帅气的脸和坚毅的眼神，此时略带笑意，冥定脑海里浮现出生前的各种，最后说道：“爸，我讨厌你。”
冥冥的笑容僵掉了，“你说啥？”他不可思议的问，“讨厌我？”
无法无天了！
冥冥气的瞪圆了眼，他捏着冥定的脸颊，做出各种各样的鬼脸，道：“你还挺厉害，说两句都不让？”
第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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