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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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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综武侠]权臣之路 作者:简梨

    第6节

    “果然,美人都是有刺的。”陆小凤感叹道。然后他反应过来,把头伸道花满楼的面前,仔仔细细得盯着他看,好像花满楼的脸上一下子开满花儿一样。

    “你干什么?”花满楼往后仰了仰,把自己和陆小凤的距离拉开。

    “不对啊,花满楼,这不是你平常的行事作风。”陆小凤跳下椅子,围着花满楼转了两圈道,像在瞧什么稀奇动物一般。

    “什么不是我的风格?”

    “平常你可不会说这么多,你不常常嫌我啰嗦吗?往日就是听到公孙大娘这样的人,你都要皱眉,今天却这么仔细的和我分说,完全不行是你的性子啊。难不成,你是司空猴精易容的。”陆小凤说完就要去扯花满楼的头发。

    花满楼左右晃动一下,一个假动作后腿几步,拉开和陆小凤的距离,然后一个流云飞袖,把陆小凤推回椅子上。花满楼摇着扇子道:“你能不能别闹。”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双手举国头顶,做投降状。

    “我之所以这么仔细的讲公孙兰的事情给你听,还要告诉你,为恶多年、武功高强的公孙兰不在剑一堂的眼里,纵横江南、连绵数省的连环十二坞也不在剑一堂的眼里,所以,你以后还是不要招惹他们的好。”

    “是,是,这么个煞星,我怎么可能招惹他啊!”陆小凤撇嘴道。

    “你这般性子,与朝廷中人清贵中正之心不符,我怕你没有坏心,做的事在人看来却可恶。”花满楼为这个朋友也是操碎了心。

    “既能名满天下,想来不会如此小气。”陆小凤道。

    ……

    “你是名扬天下的云大人,怎么这般小家子气,容不得我一个女人安身立命!”被废了武功的公孙兰,双手被剪在背后,跪于堂前。

    公孙兰所在的红鞋子已经被一网打尽了,从公孙大娘到七娘,七个领头人物也都被肃清了,当然欧阳情裙下之臣众多,还有不少成名人物,处理起来,封费事一些。

    “不,正相反,我希望每个人,不论男女,都能找到自己立身的地方,周将军的女儿好武,曾在边疆立过战功,我愿意让她封官,名正言顺的参与朝政,而不是他人口中的谈资,背一个‘干政’的骂名。我抓你,不是因为你是女子,而是因为你做下的罪恶。”一个身长玉立的年轻人在床边负手而立,淡淡答道。日光透过小窗,被窗棂分隔成一束一束的光线照在他身上,为他布一层浅黄色的光晕。

    这个年轻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可他周身气度沉稳,说是三十岁也有人信,再看他的眼睛,眼神慈悲包容,恐怕只有四五十岁的老翁,才有这样的神情。这样一个人,气质既矛盾又和谐,让人忍不住探究,探究之后让人忍不住钦佩,这是十年之后的云惟珎。

    “说什么罪恶,难道云大人手上就没有沾过别人的血吗?你教出来的郭安之,手上的人命是我的百倍,你怎么不抓他!”公孙兰即使被废了武功,还是这般歇斯底里,不知道是要打破云惟珎的心房,好让他放自己一条生路,还是死都要恶心云惟珎一回。

    “少爷,有客来访。”郭萍走进刑部天牢道,此时他已经长成了一个魁梧的大汉,真正的成年人了。

    “走吧。”云惟珎淡淡道。

    “云惟珎,你回来,你个懦夫、胆小鬼,肯定是我说中了你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心狠手辣,你凭什么抓我,你更狠毒,你与江湖作对,不会有好下场的……”公孙兰在背后辱骂,全无第一美人的姿容。

    第二十八章 君臣之间

    “谁来了。”云惟珎走出天牢,坐上自家马车,才问道。

    “陛下。”郭萍答道。

    “哦~”云惟珎半点不好奇陛下来做什么。

    “少爷……”郭萍欲言又止的。听了公孙兰那些话,郭萍有些担心,他当年也有类似的心魔,不知自己做的对不对,曾经很茫然,是想通了,坚定了心志,才突破宗师的。他怕自己的少爷,也陷入这样的魔障。

    “有什么就说呗,你我之间,还有什么需要吞吞吐吐的。”云惟珎道。

    “公孙兰的那些话,少爷不要放在心上才是。若是没有安弟在边关抵御蛮族,中原何来如此太平盛世,这些人享受着安弟浴血杀敌而来的太平,却又肆意攻击他。江湖人眼界格局有限,一心只盯着自己脚尖三寸,他们又岂能揣测您的心胸。”

    “噗嗤……”云惟珎让这一本正经的拍马屁给逗笑了,“你可真是……脸皮渐长啊。你忘了,你当初陷入心魔,突然之间人憎狗嫌的,还是我开导的你,虽然最后你莫名其妙的突破了,可我也有一二分苦劳吧。这些问题,我早就想清楚了,又岂是一个阶下囚,临死之前几句挑拨可以让我动摇的。”

    “嗯。”郭萍淡淡应了一声,也有告诉云惟珎,他当年突破的秘密。

    他当初就是因为一个死囚临终的几句话,终于意识到自己陷入心魔,厚积薄发之下,才突破的。他的少爷为了百姓安康,推广无数利国利民之举,只因触犯了豪族利益,那些人就请来了江湖大侠“伸张正义”,这些大侠不问是非,偏听偏信,只会破坏,不懂建设。明明他也是穷苦人出生,他的父母兄弟,因为少爷的举措生活日渐富裕,而他却在刺杀恩人。到了最后被捕,他的老父老母头发花白的来看他,说他被人骗了,他却坚持自己的“正义”,反指责父母老迈糊涂、目光短浅。看着那个疯魔的江湖大侠,郭萍猛然之间就明白过来了。当初云惟珎给他讲的先有国后有家,责任与义务,突然之间就明晰起来了,有此一举突破心境,晋身宗师。

    刑部的天牢设在城南,云惟珎的宅邸在东边,靠近正中皇城的地方。等云惟珎从天牢回来的时候,皇帝陛下已经在小书房品茶了。

    小书房这个地方微妙的很,不是至亲密友,不能随意进入。

    “臣参见陛下,陛下圣安。”云惟珎进门作揖道。

    “老师不必多礼,是朕不请自来了。”皇帝道。

    等上茶水的人退下,郭萍推到门外守着,皇帝在如同被抽了骨头一般,瞬间软瘫在椅子上。

    “陛下能坐直了吗?那椅子上没有软垫,这么靠着真的舒服吗?”云惟珎闲闲道。

    “这不是没有人在嘛!”皇帝晃了两下搭在扶手上,悬空的右腿。

    “难道我不是人。”

    “真是的,不要抠字眼嘛,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怎么还在生气呢?”皇帝放下茶杯,身子往云惟珎这边倾,好似要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陛下又做了什么会让我生气的事情吗?”云惟珎眯着眼睛问,好像在说你要敢答是,我就要你好看。

    “哈哈,怎么会呢,怎么会呢!”皇帝心虚的四顾张望,道:“公孙兰的事情怎么样了。”

    “您转移话题的水平,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明呢。”云惟珎白了他一眼道:“红鞋子这个组织已经处理好了。搜查出来的财物,与他们劫掠富商的、豪族的财产并不对等,我查了一下他们的账本,有一部分是被几个领头人挥霍掉了,可是还有一部分不知所踪。我怀疑,红鞋子后面还有人。”

    “哦?这个红鞋子已经是藏得这么深的了,怎么它背后还有人没有浮出水面吗?”皇帝坐正身子,严肃道。

    “狡兔三窟,何况人乎。多藏几层,也是正常的,就是不知这笔银子流向了何方。今年云南大旱,正是需要大量银钱的时候,多族杂居,救助的时候,标准要一样才行。患寡而患不均,别让好事又变成了坏事。”云惟珎皱了皱眉道。

    “无妨,让蔡浩去,那家伙最是刚正不阿,能力有,不会让人糊弄了;出身也好,不会眼皮子浅到动赈灾银两的地步。”皇帝拍板道。

    “嗯,还要防着劫富济贫、刺杀贪官的江湖大侠,从十八卫里抽四个人给他吧。”云惟珎讽刺道。

    “不用,从皇家暗卫里抽调吧,你给的那些秘籍很有用,他们也练出来了,总不能一直待在朕身边,也该常出去历练才是。”

    “陛下爱惜臣属,臣替蔡大人谢恩了。”云惟珎低头拱手,道:“但是,公孙兰的事情不能再出了。”

    “我的天啦,你还没忘啊!”皇帝以手覆眼,好想假装自己没听到、没看到。

    “我不信暗卫没有向您报告红鞋子的事情,您微服私访去看欧阳情,我当您是一时好奇,可你居然还想要见识公孙兰的剑舞,要她入宫献艺。这是多么疯狂的想法,您到底是怎么冒出这个不着调的主意的。”云惟珎咬牙切齿道,别让他知道有人怂恿皇帝干这种事情。

    “好了,好了,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知道公孙兰的剑术高强,以后不会干这种以身犯险的事情了,云大人就饶过我这一回吧。”皇帝无奈道。

    “这只是其一,陛下有没有想过若是公孙兰真的入宫献艺,她的真实身份是瞒不住的。这回让朝中大员和江湖巨擘们怎么想,是不是只要得了您的青眼,做下的恶事、犯过的罪孽,就可以既往不咎了。还有,公孙兰虽然年长,但也是以为不可多得的美人,您是要留下贪恋美色的骂名吗?自古阴私之事最不可说,一旦沾上,就是越描越黑,于您清名有损啊!”云惟珎苦口婆心道。

    “说的是。”皇帝悚然而惊,道:“我的确没有想到这一层,看来当初进言的人,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皇帝心里震惊,他当初只认为是自己一时兴起,听云惟珎道明厉害关系,一回想,才觉得有人为引导的痕迹。

    “还真有人撺掇您啊!看来内宫也不是全然的干净。”云惟珎皱眉。

    “唉,自古皇宫内院就是那样儿了,我的后宫高阶嫔妃很少,这样他们也能闹得起来,我也是服了。”

    “后宫牵扯前朝,这有什么稀奇的。前几年,我不过顺手帮了刘家庄的小姑娘一回,他们就能消息灵通的把人送到您床上,好给我卖好。我就不明白了,他们这是和我结仇呢,怎么可能讨好熬,我才是真服了这些人。干正事的时候推三阻四,搞这些歪门邪道倒是积极。”

    “算了,说他们做什么。你不日就要出京,我今日来是给你送行的,别提这些让人不高兴的事情了。”最重要的是不要提公孙兰了,黑历史什么的……

    云惟珎看了皇帝一眼,从善如流的改口道:“再等三日,我就出京,从水路走,用快船,打内务府旗帜,五日之内必到江南。”

    “嗯,父皇的忌日过后你再走吧。若不是你身世在那儿摆着,我就以为你是父皇的私生子了,瞧他对你好成什么样儿了,比对我都好。”皇帝说起这个,就是先帝已经去了几年,还是忍不住泛酸。

    “先帝对我很好,我自然要报答他的知遇之恩。”云惟珎严肃道,完全不像被先帝待之子侄的亲密,相信人家父亲会对你别他儿子好的都是傻子。

    “你呀,就是太严肃。”皇帝道。

    “陛下若能正经一点,臣也不必这般严肃了。”云惟珎道。

    “好了,好了,真拿你没办法,该到午膳的时辰了吧,快,我带了尤御厨来,做了你最喜欢的清炖蟹粉狮子头,正宗的淮扬风味。”皇帝跳下椅子,整了整衣服,就要拉着云惟珎出门。

    “有那个功夫,不若直接蒸螃蟹。”

    “哎呀,我们云大人真是神机妙算啊,就有清蒸螃蟹。”皇帝得意道。

    云惟珎白了他一眼,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又把皇帝腰间缠在一起的两块玉佩解开,左右看了看,才比了个请的手势。

    郭萍拉开门,皇帝走在最前面,云惟珎落后半步,郭萍落后一步,后面再跟着若干护卫、随从,帝王出行,即使是微服出访,也浩浩荡荡。

    皇帝吃完午膳,也就回宫去了,相信刚刚经过公孙兰的事情,皇帝不会有那个闲情逸致去逛街了。

    “少爷,您今年要为先帝忌日做准备吗?”郭萍问道。

    “嗯,往后三日用素斋吧。”云惟珎道。

    “少爷,先帝如此待您……”

    “先帝怎么待我了,知遇之恩,教导之情,我能有今天的成就不过弱冠之龄,就成了一国宰辅,不都是先帝的提拔栽培吗?”云惟珎突然提高声调道。

    “少爷,是我不对,我不该提的。”郭萍神色黯淡下来。

    “对不住,我不该对你大小声。最近事情多,我太烦躁了,不是针对你的,对不起。”云惟珎揉了揉眉心,心想,看来还是因为遇到了熟悉的人物,心境有些不稳,不然,公孙兰的事情,何以让他这么费神。

    “少爷何必对我如此客气,少爷心里不顺,发泄出来就好了。我先去安排,十八卫中,您待哪几个去?”

    “我这两天心里燥得很,脑袋都不灵光了。等先帝忌日之后再说吧。让他们都准备着,候命就是。”

    “是。少爷你先休息。”郭萍告退,让丫鬟进来服侍云惟珎睡下。他则看着外面的天光,想少爷这些年也不容易,慧于心,极于情,少爷就是太重情谊了。

    第二十九章 山雨欲来

    亲戚或余悲,其他人且已歌。先帝已去世五年,又不是逢十大忌,想来除了礼部负责仪典的老学究,已经没有人记得先帝忌日了。

    尊贵如帝王,在这个日子里,也只有他的儿子和云惟珎表示一二了,哦,可能还有后宫。后宫女子素来心细,皇帝虽在外都没有对先帝的驾崩有什么超常反应,但在固定的日子里吃素,五年的时间,是个傻子也该发现不对了。

    云惟珎相信,一个人在世上,必须有感情寄托,父母、兄弟、亲朋、好友、恋人、伴侣,他此身,父母缘浅,兄弟俱无,有若干贴心属下,但都谨慎守礼,从不越矩。因此,云惟珎的情感慰藉,竟然只能从朋友上获得一二。这也是他为何与陛下关系那么好的原因,对陛下来讲,他的情感寄托,恐怕比云惟珎更不如了。

    三日时间须臾而过,云惟珎此时已经在运河上的快船里了。

    毅然、尔然、杉然、思然是十八卫中的前四人,此次跟着云惟珎下江南,到了船上,云惟珎把他们叫过来,叮嘱一二。

    “坐吧,此次去江南,任务繁重,阻力巨大,我虽推演过几次,但形势瞬息万变,到时候还要看你们的临场反应,因此,我先给大家说说计划。”云惟珎让毅然等四人坐下,慢条斯理的道来。

    “十二连环坞盘踞江南四省水上通道多年,帮众多为普通百姓,若遇战时,化民为匪,平时就隐于民间,这样的情况,对我们很不利,稍有不慎,就会牵连无辜,激起民愤,所以,你们行动的时候,要快,要准。”

    “当然,能入帮中的都是颇有能力的汉子,这次天风堂撞毁民船,到如今都没有加以抚慰,这让民心大部分站在了我们这一边,这是好事。不用担心大规模的百姓阻挠,我们行动起来也方便。我把燕子坞的郑定叫来了,他熟悉江南水道,精通水战,你们要多向他请教。”

    “我们剑一堂通过以往整治江湖之事,竖立了威望,而此事,就是一个分水岭。以往处理的帮派都是二三流,影响也不是很大,若是此次能一举收服十二连环坞,必定让剑一堂威势更强,于最终目标更进一步。所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大家更要打起精神,小心做事。”

    云惟珎先肯定了这次行动的重大意义,在说对他们个人的好处。“你们在我身边也十年了,武功精进,我早就说过,日后会让你们脱离十八卫的身份,开山立派,弘扬武道。日后免不了要作为一派之主处理这种情况,你们要从现在开始学,日后,才不会被人算计。知道吗?”

    “谨遵少爷之命。”四人站起来,抱拳,异口同声道。

    “嗯,要重视此事,不能有轻敌之心,也不能有怯战之态。好了,先去准备吧。”云惟珎吩咐道。

    “是。”四人沉声应诺,鱼贯而出。

    云惟珎端起桌上的热茶,押了一口,道:“处理十二连环坞,从民船入手也就是了,四卫办事,我放心。只是对那些盘踞江湖顶端的巨擘,还得想个切入口才是。”

    “少爷,打垮了十二连环坞,还有什么所谓‘巨擘’,一并处置,也就是了。”郭萍一直站在云惟珎身后,等四卫出去了,才坐下道。郭萍随时都注意给云惟珎竖立威望,因为他武学宗师的身份,常常有人嚼舌根子,说云惟珎待人苛刻,郭萍都已经到了如此高度,还挟恩图报,不肯让他自立门户。因此,即使在自己人面前,郭萍也很注意维护云惟珎的脸面。

    “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江湖人的性子,最爱为兄弟两肋插刀。对付一个普通帮众,和一个朋友甚多的名人,处理手段自然要不一样。”云惟珎微笑,不管在哪个领域,顶层的人才,总是要受到与众不同的待遇,所谓“特事特办”。像鹰眼老七这样的人物,纵横江湖多年,人脉众多,加之江湖人的习气,处理不好,保不齐会冒出一个“正义使者”来。

    “那少爷准备从何处入手?”

    “花满楼。”云惟珎吐出一个名字。

    “花侍郎和花将军的弟弟?”原谅郭萍的思维,已经固定在朝堂之上了。

    “是,他不仅是花满竹和花满溪的弟弟,还是江南富豪花如令的儿子,花家号称富可敌国,家中本是巨商大贾,这代又有两兄弟入仕,官商相合,实力更甚。难得的是花家七个儿子,个个都能找到自己喜好的事业,众位兄弟感情好得不行,令多少为家产反目之人羡慕。花满楼幼年蒙难,目不能视,花家上下更是对他疼爱有加。更难得的是,花满楼是个温润君子,身有残疾,却风度翩翩,世所罕见。”云惟珎道。

    “能的少爷如此夸赞,定是难得的人物。”

    “他本就难得,并不是因为我夸赞、贬低能改变的。在他身边如沐春风,你上次没见过他,这次可不能再错过了。”云惟珎打趣道。

    “少爷是准备从花满楼入手吗?”

    “是,他身在官商之家,又在江湖颇有名气,两边都沾,是最好不过的切入点,更妙的是,他有一个知交好友。”云惟珎意有所指道。

    “谁?”

    “陆小凤!”云惟珎笃定答道。

    “阿嚏,阿嚏!”陆小凤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道:“七童,肯定有人在背后骂我呢!”

    “你昨夜在屋顶吹了大半夜的冷风,美酒倒了一身,就是没人骂你,你该打喷嚏才是。我已经叫花平去买药了,你待会儿记得吃。”花满楼一边给花浇水,一边说道。

    “天啦,这么点儿小伤风,还用吃什么药!最烦喝苦药了。”陆小凤夸张大叫,顺过花满楼的喷壶,随手就开始浇花。

    “陆小凤,陆小凤,浇太多了,不是所有花都一样的,哎,你快把喷壶放下。”花满楼一时不察,陆小凤已经开始帮倒忙了。“你呀,我本来让花平买的惠民属的成药药丸,现在,必须去抓一副草药,让你长个记性才是。”

    花满楼这么说倒不是记恨陆小凤把他的花儿浇坏了,而是陆小凤作死,直接把喷壶里的水倒在了自己身上,嘴里还振振有词道:“花儿不能多喝水,陆小凤确是可以的。”这种不作不死的行为,圣人如花满楼,也不能忍。

    陆小凤像只落水的小鸡似的,快速抖动身子,想把水甩干,结果溅得花满楼一身水、阳台地板一滩水。花满楼无奈后退,去房间里拿干净帕子。

    “嘿,说来这成药还是那位云大人发明的吧。”陆小凤把帕子网脑袋上一蒙,努力擦干头发道:“我为什么要用帕子,内力一蒸就干了。”

    “首先,成药不是云兄发明的,他只是推广而已;其次,用内力蒸干头发,于发质有损,且乍冷乍热,不利养身。”花满楼温文尔雅道。

    陆小凤嘟囔了几声,被帕子蒙着脑袋,让人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花满楼笑问:“陆大侠说什么?”

    陆小凤猛得把帕子揭下来,一本正经道:“陆小凤说,花满楼真是精通保养之道,既细心耐心,又考虑周详,真是世所罕见、难得难得!”

    花满楼让陆小凤这一番作态逗得哈哈大笑,不复往日矜持的君子风度。

    “唉,花满楼,我说真的。现在鹰眼老七已经焦头烂额了,你真的不能带我一起去吗?”陆小凤脸色严肃道。

    “我……”花满楼正想说什么,花平已经蹬蹬蹬从楼下跑上来了。

    “花平,药买回来了吗?”花满楼问道。

    “回七少爷,买回来了。”花平奉上自己手中的盒子。陆小凤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有几个瓶子,瓶身正面是药名,背面是使用说明和保质期,十分细致。陆小凤看着这瓶子总觉得有异,入手一摸,果然!

    “花满楼,这瓶子是你自备的吗?瓶身上的字墨迹浓重,看,这后面的小字还有凸起,给我用的不必这么好,换个普通瓶子就是。”在瓶子上烧出凸起的字痕,工艺十分考究,陆小凤还是善解人意的。

    “不是。”花满楼微笑着摇头。

    “七家七少爷是惠民属的常客,这人他们特意备的。”花平挺着胸膛,骄傲回道。

    花满楼摆摆手道:“惠民属虽不是朝廷正式机构,却也有朝廷背景,怎会为我一人破例,这是云兄特意照顾的。花平,日后你在外面可不能张扬。下去吧。”

    “这云大人倒是体贴!”陆小凤赞道,对他的朋友好,必对他自己好,更让他有好感。

    “七少爷,小的还不能告退呢。”花平从怀中取出一份请帖道:“这是扬州剑一堂分堂的人,让我转呈给您的请帖。”

    花满楼结果,快速在请帖上摸了一遍,道:“你赞云兄体贴,更体贴的来了。”

    陆小凤结果一看,上面和正常请帖一样,写些客套话,然后邀请花满楼去做客。特殊的地方只在于,“若有密友,亦烹茶敬候”。陆小凤扬了扬请帖道:“这云大人是知道我来百花楼了,连我的目的都知道了?”

    花满楼挥手示意花平退下,才道:“剑一堂在扬州也有分堂,知道你的行踪不难。云兄是何等聪慧之人,你与鹰眼老七的交情,恐怕已经早就摆在他的案上了。”

    花满楼不掩饰对云惟珎的赞叹,也不掩饰他对陆小凤有过的调查,以及对江南形势的掌控。

    “这是自然,能掌控诺大朝堂,万万百姓之人,有此手段,也是应当的。”陆小凤不确定道:“那我就去了?”

    “请柬都送来了,自然是要去的。”花满楼答到。

    一向鸟语花香的百花楼,突然阴云密布,山雨欲来。

    第三十章 初次见面

    花满楼和陆小凤按照请帖上的日期准时登门拜访,这次他们完全按照官宦人家的礼数,先送上拜帖,在早膳过后登门,若不是云惟珎早就说过不用多礼,他们一定等到午膳过后再来,然后闲谈两个时辰,不打搅云惟珎用晚膳。不是相熟知交,怎会邀请用膳。

    花满路和陆小凤坐在泉鸣马车上,马是大宛名驹,车夫也是孔武有力的壮汉。虽然车上没有任何显眼的标记,但从那发出叮咚叮咚泉鸣声的车轮中辨认出,这是花家七公子花满楼的车驾。泉鸣马车用料精细,工艺繁琐,造价之不菲,除了富冠江南的花家,鲜少有人能用得起,就是用得上,这也是花满楼自己慧心巧思而成,哪有给别人用的道理。

    坐在车上的陆小凤,闲不住的动了动身子,不耐烦道:“我就说这些朝廷中人忒麻烦,我下去骑马还自在点儿。”

    “我可没有多余的马给你骑。”花满楼打击他道。

    “那我用轻功跟在后面。”陆小凤的要求倒是低。

    “然后一身汗渍的登门拜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实在逃命呢!”

    “七童,你真的学坏了,你为什么总是在打击我?”陆小凤搞怪道,花满楼不为所动。陆小凤登门本来就是不速之客,花满楼先把他的轻浮之气消磨一些,总好过在云惟珎面前失礼。到时候就是云惟珎不介意,他身边的护卫,却早是宗师之境,若是动起手来……

    马车行至一座三进宅院之前,门前没有石狮子,门上也没有铜钉铜环、雕花嵌宝的表明身份,更不是剑一堂的分堂,这样低调的宅院,若不是请帖上写得清楚明白,谁又能想到堂堂当朝帝师、一品大员、掌握江湖人生杀命运之人,就住在这么不起眼的地方。

    宅院大门敞开,入目所见是一片假山,怪石嶙峋,奇树遒劲,花满楼刚要下马车,一个劲装汉子就从假山壁影后绕出,抱拳道:“七公子不必下车,前院宽广,少爷请您以车代步,以免劳累。”

    “那花满楼就却之不恭了。”花满楼回答道。

    那劲装汉子一个手势,为花满楼赶车的汉子,就跟着赶着进了府。陆小凤掀开车帘,看着府中景色,道:“七童,难不成这院子的第一进,全是风景,你瞧,都是花园假山、高大乔木。”

    “嗯,云兄喜欢这样。”花满楼闭目呼吸,口腔鼻尖全是草木清新之气,让人心旷神怡。

    他们本还以为这个三进院子小,没想到马车也走了好一会儿才到,陆小凤无趣的放下车帘,刚想要说什么,马车就咯噔一声停了。

    劲装壮汉请花满楼下车,刚走了两步,花满楼就停下,拱手道:“云兄。”

    陆小凤定睛一看,才知他们已经走到的二门门口,一个身着文士青袍的清瘦男子,正站在门口,笑着望向他们。

    壮汉行了礼,和车夫一起架着马车离开,这么大的动静,陆小凤却没有瞟一眼、理会一下的意思,他现在身心都在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身上。只见他头戴白玉冠,身上穿着宽衣大袖,颜色清淡朴素,只在交领的镶边上修了暗纹祥云,虽朴素,却已见一身风华。一个文士,行抱拳的江湖礼,不见任何违和之处,当真是好风范。

    “七童,欢迎。”云惟珎拱手道。

    “云兄相邀,七童欣然而来。”花满楼收了扇子,拱手道。

    “欢迎陆大侠。”云惟珎也笑着对陆小凤道。

    “不敢、不敢,云大人叫我名字就是了。”陆小凤也拱手行礼道。若是平常,他肯定会说“我最不耐烦人家叫我大侠了,因为叫我大侠的人,多半指着我做大侠该做的事,还不如叫我陆小鸡呢”,但是在云惟珎面前,他也下意识有所收敛。

    云惟珎做出请的手势,花满楼陆小凤跟上,这是二门的抄手游廊,云惟珎在此处迎接花满楼,也是对他的重视。走廊比价窄,两人并排走有余,三个人就挤了,云惟珎和花满楼走在第一排,陆小凤落在后面。

    陆小凤跟着走了两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有人和他并排而走。这个发现让陆小凤悚然而惊,他刚刚还有些奇怪,官宦人家出行都是仆从环绕、护卫林立的,怎么位高权重的云大人却只身一人立于廊前,如今看来不是没有人跟着,而是他没有发现吧。

    刚刚心神都被云惟珎牵扯住了,陆小凤也没有注意到他身边的人是何时走到他旁边的。放下心中的惊讶,陆小凤拱手道:“这位兄台好功夫,不知如何称呼啊?”

    “郭萍。”郭萍淡定的突出两个字,倒又把陆小凤吓了一跳。无他,郭萍现在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汉子罢了,以陆小凤的敏锐,都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杀气和气机。陆小凤刚刚还以为是自己没有注意,听到这个名字才明白,不是他水平不够,是对方水准太高。

    “久仰,久仰。”陆小凤面带好奇与崇敬,在武道这条路上,走在前面的,都是值得敬佩的。

    “久仰,久仰。”郭萍也回了四个同样的字,他是早就听云惟珎说过,陆小凤这人是天道宠儿,好友遍天下,知己满人间,总能遇难成祥,总有机遇青睐。如今一看,也和常人没什么不同嘛。

    陆小凤和郭萍并排而走,话却不多,这简直让平时是个话唠的陆小凤不太得劲。

    前面,云惟珎和花满楼倒是聊得开。

    “七童,我在扬州置办了一个温泉宅子,你若有空,去那儿住几天吧,我知你身怀武艺,但这些保养之道,还是要用的。”云惟珎道,他是真的很喜欢花满楼,恐怕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好,云兄好意,我悉知,定会去的。”

    “嗯,现在还坚持在用我给你的眼贴吗?”云惟珎问。

    “在用,刚开始的时候有些轻微刺痛,现在贴上,已经十分清凉舒适了,有天中午午觉起身,我甚至感觉自己能看到刺眼的阳光。”

    “真的?!”这声惊呼不是云惟珎喊出来的,走在后面的陆小凤,惊喜的拉住了花满楼,不敢置信的确定道:“真的?七童,你的眼睛能看见了?”

    “不急于一时,咱们屋里说话。”云惟珎微笑,伸手做出请的姿势,他们已经绕过了走廊,到了正厅大门。

    陆小凤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有些失礼,歉意的笑了笑,跟着进了屋。

    双方落座,陆小凤就急忙道:“七童,你的眼睛能好了,是吗?云大人身边有精于医道之人?”

    “云兄医术高明,当世罕见,我的眼睛也却有好转。”花满楼笑着回答道。

    陆小凤闻言喜笑颜开,脱口而出:“该喝一坛美酒庆祝!”

    云惟珎赞同的点了点头道:“七童的眼睛,是幼年受伤所致,我倒有个办法能让他重见光明。”

    “云兄~”花满楼语含无奈。

    “当真!”陆小凤满是惊喜。

    “七童的眼睛看不见,是因为眼球上有一层瞳膜坏了,我读过一本医书,上面有办法换眼。我和七童说了,七童不愿夺人光明。其实,我也不是要起杀人取眼,若是能有出意外而亡的人,眼睛有合适的,我都可以为他换眼。可七童就是这么执拗,我也拿他没办法,陆小凤你和七童要好,帮我劝劝他才是。”云惟珎对着陆小凤解释道。

    “七童,云兄说的可是真的?你为什么……”

    “好了,”花满楼安抚陆小凤,又对云惟珎道:“云兄,咱们不是说好不再提这件事了嘛~”

    “我可没答应过。我一心想让你治好眼睛,遇见这么不配合的病人,已经让我这个大夫很不高兴了,哪儿还能什么都依着你。我就不明白了,不是做恶,你情我愿的事情,你又何必执拗。”云惟珎是真不明白,他都说了,刚刚去世的人也可以,接受器官捐赠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知道,就是杀人取眼,估计你也能找到一个恶贯满盈之人,顺理成章了取了他的眼睛;我花家富豪,也多的是人愿意为了银钱奉上双眼;再不济,如你所说,刚刚去世之人,也可行。这是我不愿剥夺别人的光明,就算是他自己愿意的,对于去世之人,让他的身体有所残缺,又岂不是害了他来生。看不见,我也过得很好,云兄、陆小凤,你们就不必为我担忧了。”花满楼诚恳道。

    云惟珎倒是忘了,这是轮回说盛行,讲究因果报应、死者为大的年代。云惟珎给陆小凤续上茶,道:“你我二人同病相怜,有这个么不省心的朋友,可怎么办哦~”

    “噗嗤~~”陆小凤端起茶杯和云惟珎碰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听花满楼被评价为“不省心”,如同饮酒一般豪放的干了这杯茶。

    花满楼被调侃,也只是摇头微笑,他有自己的坚持。

    “所以,我只能治标不治本,给你开些清肝名目的药物,聊胜于无吧。”云惟珎叹气。

    “这样已经很好了,我目不能视,有时眼睛周围还有些刺痛,自从用了云兄的药,好多了。”花满楼安慰他道,他十分感激自己的朋友为自己费心劳力,自己的坚持让好友的心血付诸东流,他也十分歉意。

    “什么?七童,你眼睛会痛,你怎么不说呢?以前有找大夫来瞧过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严重吗?”最后一句严重吗,已经是侧过头来,问云惟珎了。

    “不严重,正常的肌肉萎缩,不用眼,眼睛周边细小的肌理得不到锻炼,时间长了,自然会萎缩,这是正常现象。我已经用药控制住了,七童,你以后也不可任性,要好好保养才是。”云惟珎叮嘱道。

    “就是,就是。”陆小凤附和道。

    花满楼估计长这么大,第一次让人当成不省心的孩子般照顾,哭笑不得的转移话题道:“对了,云兄上次送给我的绿菊,我已经培育出好几株了。”

    陆小凤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的拆穿道:“七童,你转移话题的技巧,还真是高明啊!”

    “是吗?我在京中也有各色花卉,只是没有你这么专业,绿菊是陛下所赐,是积年花匠的精心之作,我这种俗人,只懂看,不懂种。”云惟珎从善如流的跟上话题。

    三人就绿菊谈到了各色花卉,再谈到各地名花、名人,话题天马行空,只觉一会儿就到了用午膳的时间,陆小凤这才想起来,他还没有说十二连环坞和鹰眼老七的事情了。看着云惟珎热情的邀请他们吃饭,陆小凤这话也开不了头。

    食不言寝不语,安静的吃完了饭,陆小凤正要开口,就有下人来报有人求见。

    “云兄公事繁忙,我们改日再来拜访。”花满楼也知道,云惟珎身居高位,用日理万机来形容都不差,能抽出半天的时间陪他们,已经是难得了。

    “七童,真是抱歉,下次我再请你到别处游玩,我让毅然送你们。”十八卫之首在江湖也是赫赫有名,花满楼应下。

    陆小凤就这么满肚子话没说,看着云惟珎走远。

    陆小凤和七童回了百花楼,只说有江湖朋友找自己喝酒,晚上就不回去了。

    到了晚上,陆小凤又到了今日白天拜访过的府邸。白天接引过他们的那个劲装汉子,手持灯笼,看见陆小凤来了,长臂一展,道:“陆大侠,请。”

    陆小凤跟着走进了宅院。

    第三十一章 话不投机

    陆小凤在门口看见引路人的时候,心中就有预感,进了二门书房,心中暗道一声:“果然!”

    云惟珎已经洗漱过了,头发不像白天那样束起来,只是披散在肩上,用发带绑住,因晚上天冷,还披了一件薄薄的披风,正坐在椅子上看书。

    “来了?”云惟珎放下书,招呼陆小凤道。

    “云大人有礼。”陆小凤既来之则安之,拱手行礼道。

    “坐~”云惟珎从书案后的圈椅中起来,绕到书房正中,在可以让两人对坐的桌子前坐定,亲手给陆小凤斟茶,道:“尝尝,今年新得的大红袍。”

    “云大人这可就考到我了,陆小凤只会喝酒,不会饮茶。”陆小凤意有所指道。

    “无妨,我的目的也不是请你喝茶。”云惟珎挑眉。

    陆小凤押了一口茶,道:“啧啧,我是喝不出来这千金名茶和茶叶沫子有什么区别,只是好像和七童那儿的茶一样?”

    “你还自谦不懂茶,这不是就品出来了,七童那里的茶,是我送的。”云惟珎肯定道。

    “云大人和七童倒是交好。”陆小凤试探道。

    “嗯,鲜花满楼,君子如玉,这天下有九成九的人都喜欢七童。”云惟珎感慨道。

    “为什么还有人不喜欢他?”

    “他又不是银子,为什么要人人都喜欢,就是银子,还有人视金钱如粪土的呢。”云惟珎打趣,后又严肃道:“心里扭曲的野心家,大约是看不见光明的。”云惟珎这是说总有变态,不喜欢昂扬向上、宁静美好的花满楼,也许还想着要拉他下深渊,或利用他的。

    “我相信云大人不是这样的人。”陆小凤试探道。

    “当然,所以我不想当着七童面说这些话。他天生就该在小楼上抚琴养花、听风浴日,这些凡尘俗事,就不要去打扰他了。”云惟珎道,他请花满楼来,的确是想借助花满楼的身份,但如此美好的一个人,他也不愿意把他牵扯进血腥的江湖之中。

    “云大人神机妙算,想来应该知道我是为何而来了?”陆小凤笑了,这是他进门来第一次微笑。大家既然有了共同的朋友花满楼,在之后的谈话中,就更好沟通了。

    “我不过是睡前小读,怎会知道陆大侠要来?”云惟珎挑眉,不承认。

    陆小凤知道这是让他当场低头了,好在陆小凤也是能屈能伸的人,道:“云大人,我是为鹰眼老七来求情的,还请云大人网开一面,放他一条生路。”

    “你能全权代表鹰眼老七吗?”

    “能!”陆小凤没有解释许多,只有一个斩钉截铁的能字。

    “十二连环坞解散,普通帮众落地为民,中高层可入剑一堂,前提是,手上的人命不超过十人,入了剑一堂,之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剑一堂的规矩,大家也清楚,日后守着规矩办事就行了。”云惟珎没有啰嗦,直接把底线亮了出来,他不喜欢磨豆腐一样的一点点把底线往后推,他现在处在绝对上风,说是谈判,不如说是通知,条件就是这样,愿意就干,不愿意就打到愿意为止。

    任何改革都要有妥协,在这些妥协是云惟珎在创立剑一堂就考虑到了的,闯荡江湖,除了楚留香,免不了要杀人,所以他把人命的数量定在了十人,超过了这个数字,还是往大牢一游吧。

    “这不可能。”陆小凤脱口而出,话说出口,才领会过来,对面是什么人,他说出来的话,可不是用来商讨的。陆小凤苦着脸道:“云大人,十二连环坞就是鹰眼老七的命根子,你让他散了几代人传下来的基业,他怎么肯啊。”

    “为什么不肯,他能找到你来当说客,自然就能想道我的底线。命根子?和性命相比又算什么。”云惟珎嗤笑道。

    陆小凤沉默,端着茶杯不语。

    云惟珎给他续了茶,陆小凤双手接过,云惟珎仔细观察了一下能使出灵犀一指的手指来,心中突然一松,就是为了这灵犀一指,他也能多包容陆小凤三分。

    云惟珎放松身体,把手放在桌子上以手支额,懒散道:“陆小凤,知道我为什么不拿这些事去烦七童,却能心安理得的使唤你吗?”

    “大约我是个天生的麻烦精?”陆小凤苦笑自嘲道。

    “是因为你不如花满楼。”云惟珎摇了摇头,道:“不说家世之类的外物,就单单拿自身来说,在武功上,流云飞袖和灵犀一指同样精妙,七童身残志坚、心思澄明、温润君子,你风流潇洒、交游广阔、意气疏豪,都是一等一的人物,你的武功比七童还好,可有一点,你不如他,这就把你们区分开来了。”

    陆小凤好奇道:“哪一点?”

    “他不杀人。”

    陆小凤对这个答案十分意外,说实在的,陆小凤自认是一流人物,而在江湖上他是比花满楼更受欢迎的存在,大约是江湖草莽汉子,实在不能适应富贵公子气息太浓的花满楼。听着云惟珎的评价,他心中也自认公正,但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让云惟珎认为他不如花满楼。陆小凤自然不会因为被评价不如自己的朋友而恼怒,他只会高兴自己会交朋友,只是难免觉得理由有些奇怪。

    “觉得奇怪吗?七童的最难能可贵之处,就在于他尊重生命,不管是人的、动物的、还是植物的,所以他闯荡江湖,见识生死,手上却没有一条人命。你不如他,你与鹰眼老七为友,你可知他手上有多少人命,无辜的人命!你可知百姓称他们为‘水匪’,畏他们如虎!我为何而来,导火索不就是天风堂的人撞毁渔船,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一个说法,一百多条人命,在你看来,却不如你朋友的所谓基业。”云惟珎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陆小凤被云惟珎严厉的语气和强烈的代入感震慑,半天说不出话来,心里想着:我难道错了。低头的话刚要一出口,心里就反应过来了,笑道:“云大人说的有理,可您身边的郭大师手上的人命可不必鹰眼老七少,郭将军手上的人命更甚。您这不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云惟珎摇了摇头,眼眸突然暗淡了下来,道:“郭萍手上,没有无辜百姓的血,他所杀之人,其一是以性命追求武道之人,其二是贪官污吏、作恶匪盗,其三是潜入云府想要伤害我的人,这些人,有的求仁得人,有的杀之不为过。再有,他是朝廷命官,身负军职,本就有除暴安良,以杀止恶的职责,而江湖人,又是谁赋予了他们权利,让他们可以代替朝廷衙门,判决一个人的生死。”

    “这些都不说了,最让我失望的是你提到的郭安之。”云惟珎是真的失望了,江湖在他眼中,曾经是避难所和桃花源,即使他曾在江湖中打滚受伤,但对陆小凤这样处于江湖顶端,有情有义的人,还是颇有向往的,如今偶像碎裂在眼前,心中不住的失望。

    “郭安之是谁?他是边关大将!边军和外族的战争何其惨烈,是军人用自己的性命和鲜血,守住了河山,保住了你这样的人,能在中原江湖搅风搅雨!可在你的口中,听不到对他的一点儿尊重,这些年,甚至有江湖人去刺杀他,中原的江湖人,为的就是道听途说的所谓‘残暴’!你是没有见过真正的残暴,你不知道在外族人眼里,中原人不过是两脚羊,他们能把大批百姓蓄养起来当做口粮;你没有见过,一战死亡人数以万计,堆尸如山,流血漂橹;你不明白那些年轻的普通是士兵,付出生命代价守卫的是什么。”

    “罢了,夏虫不可语冰。陆小凤,你走吧,十二连环坞的事情,你也不必操心了。”云惟珎摆摆手,疲惫道。

    陆小凤想要解释,他并没有不尊重边关守将的意思,这只是谈判,语言艺术,就像欲扬先抑一样,只是一种策略。只是他不知道云惟珎突然就这样生气,陆小凤站起来正要解释,就发现一股强烈的杀气向自己扑来,武者的本能,他往后退了几步。杀气步步紧逼,陆小凤轻功绝顶,瞬息就退到了门外。

    等他退到了门外,杀气就消失了。陆小凤最后只能从缓缓关上的房门缝隙中,隐约看到郭萍负手而立的身影和云惟珎疲惫的模样。

    陆小凤知道云惟珎这是想赶自己走,并没有动手杀人的意思。陆小凤更知道自己说错话,把事情搞砸了,无奈的摸了摸鼻子,跟着悄无声息、突然出现在墙角的引路人,往外走去。

    “少爷,夜深了,多喝茶容易失眠。”郭萍接下云惟珎手里茶杯道。

    “我就是有些烦躁,喝点茶压一压。”

    “需要另外找人吗?”郭萍对云惟珎的既定政策是很清楚的,鹰眼老七这样的人物,需要有一个人来牵线搭桥、多做安抚,不然容易为祸民间。

    “不用,我信七童交朋友的眼光,陆小凤是个人才,且给他一点儿时间吧。”云惟珎道,在这个世界,气运最强的就是陆小凤,天道宠儿、命运之子,再怎样困难的事情,都能在他手上迎刃而解……应该吧?

    第三十二章 发动攻势

    陆小凤大晚上的不睡觉,在后院里喝酒,他已经有些微醉,正挂在树上,假装自己是只倒挂的蝙蝠。

    花满楼从房中出来,还是衣衫整齐,冠发如玉。“怎么还不睡?”

    陆小凤从树上翻身跳下来,落地有些踉跄,他毕竟喝了不少,打了个酒嗝,抱歉道:“吵着你了,我还是去酒楼吧。”陆小凤说完,长臂一伸,揽了他的大红披风,就要往外走。

    “和云兄谈话失败了?”花满楼问道。花满楼聪慧灵敏,两位朋友都不愿他搅进江湖腥风血雨之中,他自然也是承情的,也就假装自己不知道。事实上,若不是陆小凤半夜买醉,他连问都不会问。不是冷漠,而是无能为力。

    “失败,及其失败!”陆小凤好像站不稳似的,倒退几步,靠在树干上,无力道:“这辈子就没有这么失败过。七童,我以前一直为自己交游广阔,黑白两道都混得开而感到自豪。”

    “自然,陆小凤最大的本事不是灵犀一指,也不是轻功卓著,连你那点儿小聪明也不能让人尽皆叹服,但你交朋友的本事确实是天下第一。”花满楼肯定道。

    “可今天我却对自己的本事产生了怀疑。”陆小凤叹息,把他和云惟珎的对话细细说了一遍,道:“我真的没有不尊重军人、兵士的意思,那就是说话的技巧,我不过是想欲扬先抑,你知道的,七童。”

    “我知道,你以前看话本的后遗症。”花满楼道。

    “是啊,你看,那些想要显示自己聪明的谋臣,总要先声夺人,不是‘主公,你已大祸临头,有性命之忧’,就是‘如此险境,某还是先自谋生路吧’,总要先把人唬住吧,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德行,瞧瞧,我活学活用的这么久,还是头回踢到铁板呢。”陆小凤自嘲道。

    “或许,你只是对云兄不了解。你以为你起的话头是让人震撼,又不至于真的动怒的由头,而在他看来,那却是不能触碰的逆鳞。”花满楼解释道。

    “是啊,我从来不了解他,也没有了解的心思。总觉得他这样的官宦士人,又岂知江湖,连他已经收服了众多二三流江湖帮派,几乎占据整个江湖的中下层势力,也没有放在心上。心中有了成见,又岂能达成共识。”

    “夜深了,先歇息吧。”花满楼劝道。他听觉非常灵敏,陆小凤不睡他也谁不成,当然,以他的心性,也不会放任陆小凤这般忧愁。

    “花满楼,你总是这般善解人意。”陆小凤缩到地上坐下,又灌了一大碗酒道。花满楼停下往外走的脚步,回头,叹息了一声,陆小凤还是发现他有意回避的话题了。

    “你从来不进万梅山庄,说是不喜西门吹雪的杀气,其实还有对他追杀别人的不喜吧,虽然都是罪大恶极之人,可他并没有权利要人性命。你从不与鹰眼老七交往,伯父曾因为生意上的事情,请他到花家紫檀堡做客,你从未单独见过他。现在回想起来,桩桩件件,你是不是从来都不赞成我与这些黑道众人交往?”陆小凤沉声道,这么些年,他从来没有想过花满楼会对他交往黑道人物有所微词。

    “不过是个人一点儿怪癖罢了。”花满楼并不想深谈这个话题。

    “看来我与你相交多年,竟还不如云大人了解你。”陆小凤被云惟珎一番打击,心思敏感,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好在花满楼脾气好,也谅解他今日受了打击,人在极端情绪下说的话,半个字都不能较真。“云兄是云兄,你是你,至少,我要是想游历江湖、冒险寻刺激,只有你会陪我。”

    “哈哈哈……”陆小凤一听又活力起来:“自然,只有我,无论朋友想干什么,我陆小凤都会奉陪!”

    “这不就是了。”花满楼微笑。

    陆小凤站起身来,摔了手里的酒碗,道:“这位云大人好生厉害,三五句话,就把我给绕进去了,要不是你点醒我……”

    “现在不颓废买醉了,还想接着帮鹰眼老七吗?”花满楼笑问。

    “自然是要的。我陆小凤嘴皮子这么溜都差点儿吃亏,鹰眼老七在云大人面前,肯定走不过一个回合。那个郭萍也来了,还有十八卫之首的毅然,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鹰眼老七既然托付了我,我怎么也得帮忙才行。”陆小凤突然又精神起来了。外人要是听见他们的对话,只觉得莫名其妙,只是身在居中的陆小凤,才能明白自己的心绪起伏。

    “好了,好了,七童,你去睡吧。”陆小凤挥手,拿着他的大红披风就要出门。

    “你这个样子,要去哪儿?”花满楼虽然看不见,但也知道陆小凤现在满身酒渍,衣衫凌乱。

    “去怡红楼梳洗一番,养精蓄锐,我定要找回场子来!”陆小凤握拳道。亏他还是以能言善辩著称,让人两句话就绕了进去,目的没达到不说,还险些影响自己的心境。

    花满楼摇头,不管他,自顾自的回房了。只有陆小凤这样的浪子,把青楼当客栈、当港湾的,那儿才是他能放松的地方。

    第二天天一亮,陆小凤就又来拜访了。陆小凤刚要上前叫门,那个有两面之缘的劲装壮汉又出现了。陆小凤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这种无论你做什么,都在别人意料之中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陆大侠早安。”那劲装壮汉颔首问好。

    “安,安,这位兄弟,请你帮通禀一声,陆小凤求见。”陆小凤拱手道。

    “陆大侠,我家主人有事出门了。”壮汉道,不等陆小凤再问,又补充说:“家主人吩咐了,要是陆大侠您来了,就让您明日早上,到玉阳楼相见。对了,记得带上正主。”

    壮汉说完,不等陆小凤反应,又从小角门进去了,只留陆小凤一个人在门外发呆。

    陆小凤嗷得一声,突然发足狂奔,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

    等陆小凤赶道十二连环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来迟了。

    十二连环坞已经被包围了,就是陆小凤轻功卓著,也不可能在大白天,在众多军士的面前,悄无声息的溜进去。陆小凤围着岸边的包围圈绕了几圈,又跑掉了。

    杉然看见陆小凤溜掉了,才回道房间。这是一处耸立在江边的五层高楼,观赏江景的绝佳位置,大名鼎鼎的玉阳楼。玉阳楼地势好,房舍修建精妙,常有文人墨客、巨商大贾、江湖大侠来此做客,玉阳楼的名声一直蹭蹭蹭的往上涨,当然,没有人知道玉阳楼是云惟珎的产业。

    云惟珎要坐镇指挥这次对十二连环坞的围剿,玉阳楼,自然是最好的指挥所。

    杉然进屋,抱拳道:“主子,陆小凤走了。”

    “哦,跟着他。”

    “是。”杉然应诺,又道:“咱们守卫得这般严密,不用给陆小凤留个缝隙吗?不然,他怎么进去找鹰眼老七。”

    “不用。若是连这点儿考验都经受不住,那就不是陆小凤了。你派人跟着他,不用拦他,还能找到我们布防上的弱点呢。把那个漏洞弱点堵上,同一条路,他还想进去出来都走吗?”云惟珎对主角光环十分信任。

    杉然信服退下。

    被云惟珎小小利用一下的陆小凤,已经悄无声息的从芦苇荡中,拉出了一条小船。然后他遗憾的犯险,小船已经被凿烂了船底,无奈,陆小凤直接一个猛子就扎进了秋日寒凉的江水之中。

    后面跟过来的几个人,发现他们的布防果然漏掉了这里。芦苇荡很宽,他们在水域有布防,在岸上有人把守,只是这里是一个死角,又是泥沼,想来不会有人通过水路、游泳进出,就没管。只是他们没发现,这里有一小块地方是有水的。后面跟过来的人,很快把这个小出口旁边的芦苇砍掉,派人把守着。

    陆小凤没游出多远,就听到了后面的动静,头冒出睡眠往后一看,心中微沉,又继续奋力向前游去。

    等到陆小凤像一只落汤鸡爬上岸的时候,迎接他的是气急败坏的鹰眼老七。

    第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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