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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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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妻,非一朝一夕 作者:青琐

    第10节

    “平遥!”我打断他,“你我早已说好,你反悔了不成?”

    远在我进入轮回之前,他便信誓旦旦应允:有朝一日我的责罚结束,不管我作何选择,他皆不会再阻挠。

    那时他问我,还会不会回去,我回他,再也不会了。

    如今,我当真决定不再回头,他却是要反悔了。

    “反悔又如何?有谁能保证一生不悔?”他攥紧茶杯的手泛着白,要将那薄瓷杯子捏碎一般。

    我掰开他的手,取下那杯子,“我不回去了,这一世结束,我便再也不见你了。”

    “那缓缓···”

    “缓缓跟着你,我可以安心。你消去他的记忆罢,别叫他记得我,免得他伤心。”我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平遥,你我皆心知肚明,我根本不能回去,莫再强求了。”

    他抿紧了唇,不再言语,我凑近了吻上那仅有一分血色的唇角,腰间马上被禁锢,力道大的几乎要勒进我的骨血。

    我知道,你不甘愿,可又能如何?

    当年被我所杀的天族将士数以百计,便是你的父亲,他的死也与我脱不了干系。若不是我,魔界大军怎会攻进天宫?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条算起来,我也是罪大恶极,回不去了。

    第二日起,仿佛一切不曾发生过一般。我曾经想过,真到了这一日,是否会闹得无法收场,哪知结果却如此平静。

    肩头隐隐作痛,这便是平遥唯一的不平静了。

    昨夜床榻间,他忽的发了狠,一口咬在我肩头,那力道,竟咬出了血来。再吻我时,满满的血腥气,一如当年,周身萦绕不去的血味。

    日子随着缓缓的成长过得飞一般的快,缓缓成年,娶妻,生子,仿佛只是眨眼间的事。

    几个眨眼间,我与沈荼便活成了两个“老不死”。他说不想死在我前头,怕我没人陪,而我,因着他比我大几个月,心下便存了较量的心思,总想着不能活的比他短。是以,最终我俩都活的太长了,长到几乎送走了所有亲近之人。

    十九岁时我嫁给沈荼,那时父亲三十七岁,爹爹三十六岁。五十四岁时,父亲没了,爹爹在那空屋子里守着父亲留下的最后一丝气息,不过一年也去了。他们皆在七十二岁寿终正寝,常言道,人活七十古来稀,没什么可遗憾。八十九岁时,小茴的婆家传来了她的死讯,爹爹生她时,已是三十七岁的年纪,妹妹一出生身体便弱些,活到六十九岁也不算短暂。九十八岁时,我唯一的儿子,活到了七十八岁的高龄,去的安详。

    自此,我便开始加速衰老,眼睛虽浑浊了,我却依然看得清沈荼的不舍。我自然知晓他为何不舍,我只允了他这一世,无论长短,在我永远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便昭示着终结,因此,他不舍我死。

    阿爹说,他与我父亲只有这一世,死了便一了百了,哪怕有来生,相见不相识与不见并无两样,是以他原谅了我父亲,因怕自己有遗憾。而我与沈荼,哪怕这一世过了,仍有数不尽的年岁,可那数不尽的年岁里,再也不会有彼此。

    我安稳的活到了百岁,鬓发霜白的孙子为我办了寿宴,几月前沈荼的寿宴上,便有人对我俩到底要活多久好奇的很,如今的寿宴亦然。

    在浧川,几乎无人不知我们这两个老人家,相依相伴八十载,谁都不肯先行离去。然而,这固执的留恋还是到头了,我终于没能活过他。百岁之后的第二日,我站在床边,看着床上自己渐渐流失了温度的身体。

    沈荼醒来时,我已站了许久,约莫着,那苍老的身子已是余温散尽。他并未说话,也未曾试图叫醒我,只慢慢躺了回去,依偎在那冷了的身子旁,时间静的仿佛伸手便能抓住。

    他来到了我身边,我却并未惊讶,他活着,不过是为了我而已,如今我走了,他便无可留恋。

    菩提说过,缓缓虽是我与平遥在凡间以肉体凡胎所生,但神族子嗣的魂魄皆由宇宙灵气及父母精血孕育,不归轮回,他终究要归回神位。平遥为他塑了灵胎,在佛祖的莲池中醒来时,忘却一切,真正如新生婴孩,一切重新来过。

    平遥带缓缓离开那日,回头看了我许久,最后一眼,看过之后,那纠葛的千万年,便是过眼云烟。

    三百多年,我在佛前修心,成果甚微,佛总说我心思太深。我心下觉着,其实我是修不成的,却因无其他事可做,便一直修了下去。

    百年一度的佛法大会,我有幸受邀,却是盘膝坐在蒲团上,昏昏欲睡。终是怕有损法会的庄严,寻了个借口遁了。

    心中盘算了片刻,此处离菩提的果园十分近便,不若去摘几个果子解渴,便在路口换了另一条小道。甫一进入果园,远远便瞧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蹦跳着去够树上的果子,十分笨拙,十分可爱。

    ☆、第47章 赤眸

    三百多年不见,分开时他还只是襁褓中睡的正香的婴儿,如今,已是约莫凡间三岁孩童的模样了。身穿碧色的小袍子,打扮颇隆重,大概也是参加这法会来了。

    虽说我觉着这三百年过得实在快得很,但到底也是三百多年了,缓缓怎么才长这么点大?莫不是随了我,天生长得慢?

    大概是吧。

    我隐在果园门口那处,偷偷打量他许久,终于看的够本了,方转身打算离开,却听见身后极其清脆稚嫩的一声:“这位伯伯,能帮我摘个果子吗?”

    伯伯?我竟已衰老至此了?

    我摸了自个儿的脸一把,唔,仍旧嫩得很!再低头,却是这一身灰色衣袍的罪过。

    自打进了佛门,便习惯穿灰色袍子,今日出门前菩提倒是也嫌弃过,那厮摸着下巴“啧啧”几声:“你便穿这身去?知道的当你清减,不知道的怕是要猜测咱西天梵境穷的连身像样的衣袍也裁不起了。”转而又摇头遗憾道:“可惜了这幅容貌啊,若是好好打扮打扮,怕是那些素来清心寡欲的也要忍不住多瞧几眼,这样叫你糟蹋了,实在可惜,可惜!”

    他左一句可惜,右一句可惜,说了不知多少回,直说到我自个儿也觉有些可惜了才罢休。

    当初菩提埋葬了慕一,当真没有再去寻他,而是拜在了菩萨座下,呆在了这西天梵境。后来我来了此处,才重又遇见他,许是命中有那个做邻居的缘分,这一番又做了几百年的邻居。

    礼佛诵经之余,我俩也时常闲谈,曾有一回,我问他:“为何跑到这梵境中来?”

    他回道:“怕自个儿忍不住去找他,便在此处诵诵经书,抄抄经文,倒也能静心。”

    言下之意,是怕自己再次坏了他的修为。

    “伯伯,伯伯!”脆生生的童音再次响起,唤回了我越飘越远的神思。

    转回身,却被眼前所见惊得不轻,这当真算是造孽吧?

    在人间时,缓缓长得更像沈荼,而回归仙身的缓缓,却与我更像,尤其一双眼睛,恰如镶嵌了一双赤色宝石。我分明记得,当年他醒来时,眼睛的的确确是漆黑如墨的,怎会变成了红色?

    心思回转,我当年也是成年后才变为了赤色双眸,他,小小年纪,这算是怎么个说法?

    那清澈的眼神有些直,愣愣的望着我,看来他的震惊丝毫不亚于我。

    “伯···不,哥哥!你的眼睛也是红色的!”他风风火火跑过来,停的不稳,差点摔在地上,我一急,伸手便将他捞起,小家伙身上的肉不少,抱着甚是软乎。

    他也是惊魂甫定,抬头时眼神有些懵懂,待恢复时,当即笑弯了一双赤色的眸子,“哥哥,哥哥,你的眼睛真漂亮!”

    一叠声的“哥哥”听得我心中很是舒爽,看得出,他不记得我,便也不需顾忌了罢。

    “你的眼睛也好看得很。”我由衷道。

    他听了却低下头,小脸上有些沮丧,“但是长老们都不喜欢,他们私下说这是不详。”

    “既是私下说的,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小家伙撇着小嘴的模样太可爱,我忍不住捏了他肥肥的脸颊一把。果真比我的嫩得多!

    “姑姑告诉我的。”他如实以告。

    没有半点防人之心,平遥,你这是怎么教的,万一日后叫旁人欺了骗了可怎么办?

    “七姑姑说,我这是随我娘,我娘的眼睛就是红色的,但是长老们都不喜欢我娘,因为她当年犯过错。”

    “所以,他们也不喜欢你么?”心头隐隐有些不快,本以为将他留在天宫会好些,没想到还是留了把柄叫人诟病。

    “喜欢如何?不喜欢又能如何?我是未来储君,他们再不喜欢也只能憋在心里,在我面前还不是要恭恭敬敬的。”

    我看他小大人一般板起了面孔,几分惊讶,几分好笑,“是谁教你这样说的?”

    “我父君教的,他说我是他唯一的子嗣,长老们再不待见我,也无可奈何。”说完,脸上露出几分狡黠的笑意,衬得那白嫩的小脸更加俏皮。

    我忍不住亲了他小脸一记,“聪明。”

    他红了脸,一只小手捂着脸颊,“哥哥,你是夸我还是夸我父君?”

    “都聪明。”

    “嗳?”天真的脸上几许疑惑,“哥哥,你认识我父君么?”

    我一顿,道:“不认识。”

    “那你怎知道他聪明?长老们私下也说过他糊涂来着。”

    天族长老们何时变得如此清闲了,竟是常常私下里聊些八卦的么?

    “我给你摘果子罢。”不再回答,我直接抱着他走到那株长势最好的梨树下,挑了个最大的梨子摘下,递到他怀里,小家伙一见那个头顶大的鸭梨,便将之前疑问抛到了脑后,“吭哧吭哧”啃得过瘾。

    这边正啃着,那边他父君便亲自寻了过来。

    诚然,我今日遁出法会,不只是因着瞌睡,还有一部分不可忽视的原因便是他。

    原本佛祖讲解佛理讲得正酣,天君却驾到了,架势颇大,便连佛祖也停下来向他颔首致意,多大的脸面!

    自打做了一世的柳昔,对上他时,我的骨气便减去不少,当即便遁了,可我哪知,不过想要摘个果子而已,怎就遇上了呢?

    “缓缓,不是叮嘱过不准乱走,你怎跑来了这里?”他径直走了过来,神情中除了一个父亲面对不听管教的儿子时该有的愤怒与责备,不见一丝其他感情。

    “这位仙家,多谢方才照看小儿。”他瞥了一眼缓缓手中的大鸭梨,抬首对上我的视线,眼神和善的很,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方才手心冒出的汗,算是白冒了,“不必多谢。”看他伸出的手,我十分爽快的将缓缓转交至他手中,他对我笑笑,抱着缓缓转身,一步步走远。

    脚步十分稳当,不见半点迟疑,倒是缓缓攀着他的肩频频向后望我,面上略有些不舍,我朝他挥挥手,他又望了一会儿,待他父君走得远了,软软的趴下,那颗小脑袋直到远的再也看不见,仍未见他抬起过。

    平遥,你何时竟如此听话了?我说日后见面便当做不相识,你还当真规规矩矩照做了?多谢?谢个什么?我自己的儿子用得着你来谢?

    边摘着果子,边念叨着,恍一回神,却又忍不住自我唾弃了一番。

    自此不见,哪怕相见也不相识是你自己说的,不认儿子也是你自己的决定,如今一切如了你的愿,还有何不满?

    越想越气,果子便越摘越多,一口气将菩提的果园中所有成熟的果子全摘了,这一回不知又要吃多久了?

    回了居住的院落,进门便看见我那老邻居又躺在那条他躺了几百年的青石板上,面前幻化而出的水镜中,清清楚楚便是果园中的场景,如今那繁茂的枝头上,便只剩下了略显青涩的果子。

    “一片果园而已,这样看重是为哪般?”随手将摘来的果子抛过去,那原本被我用法术变得极其微小的果子,在落到他身上的一瞬间,忽而便回了原本大小。

    “炎梧!你想砸死我吗?”他一惊,拂袖挡过大半果子,却仍被几个砸中,龇牙咧嘴地与我叫嚣。

    “谁叫你看了不该看的?”我走过去,坐在惯常坐的石凳上,见石桌上摆着的茶水,另拿起一只瓷杯斟满,细细的品。

    菩提收拾了满身狼狈,在青石板上坐起,颇不赞同我方才的话,“那是我自个儿要看的吗?我不过是如往常一般用水镜察看果园,哪知就看见你了?再者说,我又如何得知天君大驾竟会到我那小果园中?不过凑巧罢了!”

    “看见了还不懂得避开?及时关了水镜便是,一直看到方才,你敢说并非有意?”我斜觑了他一眼,他果真噤了声。不过片刻,却神秘兮兮的也坐到了一旁石凳上来。

    “我看天君的反应,怎会如此平常?你们当真从此陌路了?”

    一小口茶水呛在了喉咙,我硬生生忍住了,无视他期望的神情,转身进了房中。

    在房内张了结界,我才放出声音咳嗽,许是方才强忍住的缘故,这一咳便不容易停,直咳得喉咙有些火辣辣的痛才罢休。随手倒了杯已然冷掉的茶水灌下肚,终于缓和不少。

    自窗口向外看去,菩提已然不在了,便撤掉了结界。

    他常常躺着的那青石板,躺了几百年,上面竟叫他躺出了浅浅的一个凹槽,躺在上边时,恰巧与他的脊背线条吻合,真真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

    我迈出房门,学着菩提躺在那青石板上,没个片刻便又坐了起来。那凹槽与我的脊背不相匹配,硌得很。

    时常见菩提躺在这处望着天,不知在想些什么,然而依我猜,多半是在想慕一罢。千年的期限已然过了近四百年,他们重逢的日子也不远了。

    到时有情人终成眷属,怕是要羡煞旁人了,只是不知那旁人里头,会不会有我呐?

    ☆、第48章 暂住

    距上回遇见那父子俩已有些日子了,尽管我不大爱记日子,大略一数却也有几年了。离了凡间便是如此,寿命长了,便觉时间过得更快,眨眼便是几个年头。

    近来日子过得忒清闲,看看经书,抄抄经文,不知不觉便是一整日。

    偶尔菩提也来串门,躺在院中翠竹旁的那条青石板上,两人谁爱动谁便去沏一壶热茶,若是都犯了懒,便将就饮一盅白开水,或是干脆不喝,闲聊半个时辰,倒也安逸。

    因此,当鲜少听到的敲门声响起时,我竟愣了几个眨眼的功夫。毕竟菩提串门时都是不敲门的。

    原本我正挨在窗边的软榻上打盹,窗外小雨淅淅沥沥,微风轻拂,正是午睡最舒适的好时机,却被这敲门声打搅了。

    起身时还打着哈欠,到了门口,伸手拉开紧闭的大门,一打眼竟没看见人,暗道一句:莫不是在做梦?正要关门时,却听见极清脆的童音。

    “叔叔,我还在门外,你关门作甚?”透着一股焦急与委屈。

    本就因午睡才起而略显困顿的脑袋竟一时来不及反应,那小家伙便已挤过了门缝攀到了我腿上来。

    “缓缓?你怎的还这么矮?”想也不想,一句话便脱口而出,分明是柳昔才有的性子,果真那一百年活的,直活到我命里来了。

    话已出口却也收不回了,眼见着缓缓霎时苦了一张脸,揪着我的袍子一角,有些腼腆,有些无奈,“七姑姑说,这也是随我娘,我娘小时候也长得慢。但是父君说了,长得慢的日后成年便越强,缓缓长大了一定是天界最厉害的!”说的颇有雄心,颇有壮志。

    我本想回他几句,以示鼓励,话还未出口,却见他小脸上神情突变,疑惑着仰起头来看着我,“叔叔,你怎知道我的小名?”

    我一惊,迅速回忆一番,上一回见面时似是听他父亲唤过,便道:“上一回你父君便是这样唤你的,我听见了。”

    本以为这就应付过去了,他却又问:“叔叔怎知道那是我父君?”

    又是一惊,再一回忆,“上回你父君说过你是他儿子。”

    他却犹有疑惑,“真的?”

    难不成记错了?豁出去了!“真的!”

    “哦。”他又道,“叔叔知道我父君是哪一位么?”

    “不就是天君么。”不知他为何这样问,我略迟疑的答了,他立马便如抓住我什么把柄似的,白嫩的小脸上因激动而泛出一抹红晕。

    “叔叔上次不是说不认识我父君么,那你怎知道他的身份?天界的神君虽少,好歹也有那么几位,且育有子女的也并非只我父君一个,他们的子女皆可称他们为父君,你怎知道我父君就是天君?”

    “我······”这小孩怎会如此难缠?平遥怎么教的?

    “哈哈哈!叔叔你果真认识我父君!”仿佛破获了什么惊天大案,他笑得好生欢畅,连带着我的腿也跟着他的笑声打抖。嗳,这孩子,说个话而已,不能好生说吗?攀在我腿上作甚?

    我叹一口气,无奈道:“罢了,我确是认识他。”

    “那之前为何说不认识?”他歪着脑袋问。

    “小祖宗,不问了成吗?”我哭笑不得,脑袋实在不够灵光,应付不了他了。

    日后再不午睡了,人都给睡傻了!

    “叔叔将我抱进去,我便不问了。”他仰头望着我,赤色双眸中闪着熠熠光辉。

    “那我可得谢谢你了。”我弯下腰,将他抱了起来,小家伙其实比上次见时还是重了些的。

    反手闭上大门,抱着他快步进了房里放在软榻上,拿来布巾为他擦去头发上的水。方才着实睡的有些蒙了,竟没发现他身上泛着潮湿,直到抱进怀里才发觉湿的厉害。

    擦了半晌,衣服上的水却是擦不去了,干脆叫他脱了衣服。小家伙听我这样说,竟是一愣,转而又红了脸,“除了父君,还没人看过我脱衣服。”

    “······”这孩子,当真有本事,能叫我无言以对。

    “你的侍女呢?那些乳母仙婢们照顾你起居,也不曾看过?”好不容易缓过神,我问他道。

    他手上也拿着布巾,为自己擦着头发,看那动作,怕也是常常自己做了。“我没有娘亲,自小便是父君一个人带的,从不假手他人。直到近几年,父君说我年纪不小了,该自己学着照顾自己了,才一个人洗澡擦身的。”

    “年纪不小?”我上下打量着他那三岁大的小身板,感慨不已,是啊,看着再小,也是三百多岁了呐。

    他被我这一番打量,脸颊又红了几分,“叔叔,我已经三百多岁了。”

    我“啊”一声,忽又对他的称呼起了好奇,“缓缓,之前你不是唤我哥哥的么,今日为何又唤我叔叔了?生生将我叫老了一个辈分。”

    他一边脱着衣裳,一边与我说话,因着时有衣裳遮挡,声音有些含混不清,“父君说按辈分我该唤你叔叔。”

    叔叔?这是占我便宜来了!我纠正他道:“不是叔叔,是伯伯!我比你父君年长。”

    “你怎知道你比我父君年长?”

    又来了!

    “天君的年纪,天界谁人不知?我虽是不爱出门,却也不是封闭于此的。”

    “当真?”

    “当真。”我苦笑道。这孩子怎就这么爱刨根问底,不好对付!

    我点着他的鼻尖,“小小年纪,心眼忒多。”

    他反驳道:“伯伯,我三百多岁了,不算小了!”

    说话间,他已脱去了大半衣裳,只留了条小亵裤,身上果真如我上次抱着他时想的一般,肉嘟嘟的,既白又嫩,像个大白萝卜。我扯开被子将他裹住,“便是寻常仙家的小孩,三百多岁了也顶多算是个小小少年,仍是不大。”

    他总算安静了,老老实实裹在被中,手中握着我倒给他的热茶,细细的抿着。

    “缓缓,”我唤他,“你自个儿来的?怎没个人陪着?”

    他一愣,装作没听见,低头继续抿着那杯茶。

    “缓缓?”音量不禁提高几分,他的头更低了,几乎陷进被子中。

    我将他手中的茶杯取下置在一旁,将他的小脑袋自被中扒出来,“怎不说话了?”

    他试探着抬头瞄我一眼,“我是自个儿偷跑出来的。”

    “为何?”这下,倒是轮到我问这句了。

    “就是想来找你,父君说,我不过偶遇你一回,不该来打扰,何况你是佛门中人,自是喜爱清净,不爱旁人来打扰,便不允我来。”

    话中竟听出了几分酸楚,“为何想来找我?”

    他抬起头,笑的透着股羞涩,“觉着伯伯亲切,像是父君那种亲切。”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又倒了杯茶水递给他,“往后还是唤叔叔好,唤伯伯显得老了些。”

    “好,叔叔。”稚嫩的童音十分清脆。

    其实还是唤爹爹最是顺耳。

    “你怎知道我住这里的?”我替他裹了裹被子,随口问道。

    “我去了上次遇见叔叔的果园,路上遇见了几位尊者,去问他们认不认识一位赤色眼眸的人,他们就给我指路了。”

    “原来如此,我说你怎有恁大的能耐,自个儿竟能摸到我家门口来。”抬手摸了摸他仍旧半湿的头发,干脆使了个术法将它催干了。“这雨下了几日,来的时候怎不打伞?看看淋的这样狼狈。”

    他“嘿嘿”地傻笑,“天宫从不下雨的,出门时没带伞,哪知到了这里就下雨了。”正说着,竟又听见门响了,循着窗口向外看去,却是菩提那厮顶着小雨进了门来。

    “这雨一连下了好几日了,何时才停啊!”甫一进门,便听见他一句抱怨。也不怪他抱怨,他的果园中正是果子成熟的时候,这样大的雨水,成熟的果子怕是甜不到哪去。

    进了房门来,待看清了房内的情境,他一愣,随即揶揄道:“哟,炎梧,这小娃娃是哪来的,该不是你的风流债吧?”

    话虽糙了些,说的倒是事实,竟叫我无法反驳。

    见我不作声,他倒是不打算放过我,又啧啧几声,“瞧这小模样长得,真是稀罕的紧。”说着便张开双臂上前,“来,给叔叔抱抱。”

    他这分明是逗着玩的,我本以为缓缓会拒绝来着,他却当真老老实实叫菩提抱了。也难怪,在人间时,缓缓小时候成天与慕一玩在一处,自然也是成日与菩提呆在一起的,便也亲近些。

    “咦?小娃娃,你怎不穿衣服?这么大了,不羞的么?”菩提去抱缓缓时,被子滑开了一边,露出了缓缓白嫩嫩的肩膀与半边胸腹,菩提见了,当即羞了他几句。

    缓缓果真红了脸,小手拉起被子给自己裹上,“路上淋湿了。”

    菩提不再羞他,自己动手倒了杯茶水,坐到桌旁去喝着驱寒,“下雨天多少还是冷,这西天梵境比不得天宫,四季总算分明些,如今这时节已是邻近仲秋,却也该冷了。”

    之后菩提又闲扯了些话头,其中没少成心逗缓缓,一壶茶喝到底,便起身告辞。

    这厮,估摸着怕是专程来看热闹的。如今热闹看完了,便拍拍屁股打算走人了,可不能叫他如愿。

    我借口送他,一送送至门口便停下,“老邻居,劳驾帮个忙吧。”

    “帮什么?叫天族的人来将他接回去?还是我直接将他送回去?”

    真真一针见血!

    “叫他们来接吧。”我斟酌片刻后道。

    菩提摸着下巴,笑的一脸高深,“炎梧,你这,莫不是舍不得了吧?我就说你迟早有后悔的那一日,如今是后悔不认儿子,待到他日——”他日如何,后边的话他却不说了,即便不说,我也猜得到他想说什么。

    “好,我这就去天宫带个口信,叫他们三日后再来接缓缓回去如何?”

    三日?是不是短了些?心下虽是这样想,口中却道:“好,如此与他们说便是。”

    “炎梧,你啊!”菩提喟叹一声,转身出了大门。

    我站在门口,腹诽几句,心口不一又如何?你看出来便看出来了,自个儿心里明了便罢了,非要叫我知道你看出来了吗?

    抬手合上门,我举步回了房中,缓缓竟已裹在被子中睡了。小家伙打着小呼噜,睡得无比香甜,看得我也有些想睡了。

    我本就被搅扰了午睡,自是还未能睡足的,见他睡得正香,心中羡慕得很。轻轻将他在软榻上放平了,掖好了被子,我便也轻手轻脚钻进被窝,不过片刻,困意袭来,便睡了过去。

    睡醒时已有些晚了,缓缓那小家伙却还在睡,今日他一个人找到我这来,该是费了不少功夫的,也该累了。蹑手蹑脚出了房门,直奔着菩提那里而去。

    与菩提进我家一般,我去他家向来也是不敲门的,大步流星迈进了房内。果不其然,他已回来了。抬头见我来了,他道:“你倒是心急,我这刚坐下,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说着,瞥了茶壶一眼。

    我甚是从善如流坐过去,倒了杯茶摆到他面前去,“这下能说了吧。”

    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品了几口,方道:“他答应了,三日后再来接。你可是不知道你那儿子这一回做了什么好事,无缘无故便丢了,天宫几乎被颠了个个儿也没能找到,却是跑到你这来了,果真母子连心吗?”

    “父子!”

    “罢了,差不多。正话我带到了,还有些旁的,你可想听吗?”他狡黠一笑,透出蔫坏。这厮怕是投错了胎,不该是棵树,该是只狐狸。

    “还有旁的?说来听听也无妨。”动手为自己倒一杯茶,慢慢饮着等他的下文。

    “你倒是淡然,”他道,“可人家还记挂着你呢,今日我要离去时,他忽的问我,你过得好不好,我自是回答:很好,你猜他那时的表情是什么模样?”见我不答,他自知无趣,便又继续,“那脸上分明写着:我在此为你思念断了肠,你却自顾逍遥自在。那当真是,恨你恨的牙根都要痒了。”

    我听完,不做任何反应,站起身便出了门,直到进了自个儿家门,才放开了嗓子咳嗽。每回与菩提谈及平遥,皆要呛上一口水,日后若是再提及,定要记得离茶杯远远的。

    咳了半晌终于停了,喘的通畅了些,脑子也便清明了几分。

    平遥,你上一回那模样果真是装的!

    菩提的话虽不可尽信,然而但凡有一分是真的,也足够说明你这厮当真演得一手好戏。

    我愤愤地进了房中,许是被推门声惊动,缓缓渐渐转醒,坐起身边揉着眼边问:“叔叔,有吃的吗?缓缓饿了。”

    竟将这一茬给疏忽了,他偷跑出来,这大半日自是饿着肚子的,怎就没想到呢?

    缓缓的饭食自然是菩提解决的,谁叫我天生没那个天分,学不来炉灶间柴米油盐酱醋茶那些讲究呐。

    其后三日,自是十分珍惜着过,然而在这西天梵境,也着实过不出什么花样来,顶多每日与缓缓一同用过早饭,便去书房中看看杂谈,念念佛经。

    有时,缓缓会指着书上不懂之处问我,偶尔也有讲不清的,便又去逮了菩提来,叫他讲解。每到此时,便会记起在人间那些年,一家三口读书的情境。思及此,又忍不住记起缓缓与我不过只能相处短短三日,心中一时十分不是滋味。

    睡觉时,缓缓皆是与我同榻而眠,夜里许是冷了,便依偎进我怀里,小手抓着我的衣襟睡。

    日子果真过得快,短短三日一瞬而逝,转眼便到了天族来接缓缓的日子。

    自早晨时分便开始等,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却不见一个人影。至此,还可解释为路途遥远,午时前赶不及。便又在午后等,却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大门仍旧没有半分动静。

    等着等着,便有些犯困,加之坐在软榻上实在舒适,竟是与缓缓一同睡着了。

    朦胧中,似有什么触碰了我的脸颊,温凉的,柔软的。迷糊间睁开眼,却见到一张十分熟悉的脸,那张脸上,写满柔情,眼中是深深的放不下,与上次遇见时的那张脸简直不似同一人。

    那张脸笑着与我道:“睡吧,我在这。”

    我竟当真继续睡去了!

    醒来时,房中除了我与缓缓,再无旁人,忆起午睡前后之事,竟是分不清那是当真看见了他,还是我在做梦了。

    缓缓早已醒了,趴在我身旁,脸上笑意很深,不知在傻乐个什么。

    “缓缓,笑什么?”

    “不告诉你。”他狡黠一笑。

    “哟,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莫不是看上哪家的小姑娘了?”这话却是纯属胡诌了,且不说他一个黄毛小儿,只说这西天梵境,可哪来的小姑娘叫他惦记?

    虽是胡诌的话,依旧叫缓缓微微红了脸,小家伙虽难缠,却也有些腼腆。

    说到底,他为何而笑我依旧不知。只一心惦记着天族来接人,却是直等到天边布满云霞,依旧没个人影。

    第二日,终于等来一封书信,拆开来,入目便是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炎梧仙君

    犬子缓缓自小不得其母照料,族中亦有嫌恶之声,甚少与人亲近。今见其与尔亲昵,吾心甚慰······

    洋洋洒洒写了两大页,统共不过几句话:“我儿子不喜欢旁人,只喜欢你,请你与他多相处些日子,我再将他接回。”

    “装得真好!”我将那两页信纸折起,正要放回信封中时,却不经意瞥见信封内部一小片墨色。遂暂且搁下了信纸,撑开了信封打量,果真有字。

    拆开来,上书:缓缓乃尔亲子,昔日不曾得见,今既遇,且与尔亲昵,望善待之。每岁送其至尔处,数日便归,可否?

    可否?有何不可?

    我当即铺了纸张,大笔一挥:“准了。”顺道请前来送信的小仙官带回去。那小仙官是亲眼看见我写“准了”二字的,大抵是没见过哪个胆大如斗的敢对天君用这两字,一时有些怔愣。待我将那纸条又向前递了一递,方醒过神来一般收了过去,道一句:“定会带到。”便出了门去。

    如此,缓缓便在我这住下了。小家伙自那日起便古怪得很,时常如那日一般笑着,叫人看不透。除此之外,一切安好,尤其缓缓,最是安好。

    前几日一直不停的小雨终是停了,且一连放晴了好几日,可是乐坏了菩提,日日去果园蹲守着。

    “好歹停了雨,我得去看着我的果子,可千万别没毁在雨里,倒毁在旁的小事上了。”这便是菩提的说辞。

    缓缓时常也会跟去,他最爱爬树,玩的不亦乐乎。往往他去了,我便也得去,只是十次里怕是有八次要沦为苦力了。

    不知在果园中盯了多少时日,那些果子们终于大片大片的熟了,缓缓却又迷上了摘果子,不过与之前的爬树比多了那么一步,却仍是叫我又白白做了几日的苦力。

    ☆、第49章 爹爹

    说是多呆“数日”,如今数来,缓缓却已在我这处呆了月余。

    且不说缓缓那小家伙自个儿想不想回去,单说天族那边,竟也没个动静,简直怪哉!那群老头竟能忍受未来储君在我这处,受我“荼毒”,实在也是奇了。

    “缓缓。”我移开手上的佛经,看了那边正玩的开心的小娃娃一眼,他抬起脸来,应了一声,原先白嫩的小脸已是惨不忍睹。

    花花绿绿的抹了满脸。

    “丹青要画在纸上,你怎画到脸上去了?”我将佛经放下,自软榻上起身,走近去细细打量他的脸,“啧啧,虽看不出画了个甚,只是这颜色用的颇为大胆,不错!”

    他当即苦下了脸,“叔叔。”小脸皱出了几道褶,看着愈发的像个包子。

    “好好,不拿你寻开心便是。”我拿起了桌上那画,也不禁皱起脸来。“缓缓,你这···究竟画了个什么物事?”

    那画上一团,若说是个人,却连五官也分辨不清,若说是头兽,却偏偏不是四足着地,而是偏向两手两脚的。如此,那到底画了个什么,我便分不清了。

    我将视线移至他脸上,眼见那花花绿绿又间杂几小块嫩白的小脸愈发红了起来,许久,憋出几个字,“那是叔叔。”

    一时间,我拿着那幅姑且可称之为画的物事,不知该如何反应。复又低头看了几眼,再看不下去。

    忒丑了!

    “我知道我画的不好。”缓缓低下了头,稚嫩的童音中透着沮丧。

    我连忙抚慰他,“也不是很差,若是头一回,画成这般,尚可吧。”

    他果真提起些精神来,站在椅子上扬起笑脸道:“父君说我还小,腕力不够,学不好,等再长大些便教我。”

    我将他自椅子上抱下来,走到脸盆那处浸了布巾为他擦脸。缓缓个子太小,坐在椅子上仍是够不着书桌,便只能站在上头。

    “等你回去便叫你父君教你,下回再来画给我看。”

    “我还能再来吗?”布巾擦过的间隙,缓缓问道。

    我道:“自然,我已与你父君说好,每年将你送来住几日。”

    “能告诉缓缓,叔叔以前与父君的事吗?”话题一转,竟转到了这事上。

    不曾料到他会这样问,我一时有些愣怔。“为何这样问?”

    脸上的颜料已然擦洗干净,我将他放到软榻上,自个儿搬了个板凳坐到他对面。他坐在软榻沿上,晃悠着两条小腿,“之前叔叔不承认认识我父君,其中必有猫腻,而且···”

    说着,瞟了我一眼,眼中又是那熟悉的狡黠,看得我莫名心底打鼓。

    “而且什么?”可别又是那句“不告诉你”。

    他又笑,“父君不让我说的。”

    平遥那厮,莫不是先前与他说过什么?可缓缓明明是自那日午后才开始这样笑的。

    心思一转,我问:“你父君何时与你说的?我怎不知道?”

    他毫不迟疑地答:“叔叔睡着了,自然不知道。”

    “你父君来过?”虽是问他,心中却已有了答案。

    见我这样问,小家伙才悟过来说漏嘴了,小嘴撅得老高。

    若是如此,那日便不是做梦了。平遥,好一个道貌岸然!

    “你看见什么了?”

    缓缓又红了脸,小声道:“我本来在睡着的,听到动静醒来,便看见,看见父君在亲叔叔。然后叔叔醒了,父君说:‘睡吧,我在这。’叔叔又睡了。父君见我醒了,叫我不要与你说的。”

    这种事,从一个小娃娃口中听来,况且这小娃娃还是我亲生的儿子,便叫我老脸有些挂不住。作柳昔时,与沈荼搂搂抱抱,偶尔也被缓缓撞见,那时却真真切切一家三口,便也没什么。可如今,我与平遥清清白白的,被缓缓看见他亲吻我,这着实有些不好说啊。

    “叔叔,叔叔?”缓缓唤了我两声,拉回了我的神思,“叔叔与父君,以前是什么样的?是情人吗?像父君与娘亲那样的?”

    “你对你的娘亲知道多少?”

    没得到答案,缓缓也不追问,只老老实实回答了我的问题,“父君从不提娘亲的事,我问过,他却不告诉我。我有个姑姑,不是父君的姊妹,父君却说她是我七姑姑。七姑姑说······”

    “我说什么了?”隐含着笑意的声音陡然自院中响起,打断了缓缓的话。

    我循声向窗外望去,便见小棲挺着肚子慢悠悠行过来。从前身子便利时,小棲来我这处,好歹还能打正门过,敲个门再进。如今行动不方便了,人也懒了,直接驾一朵云飘到我头顶上,慢悠悠降下,再慢悠悠迈进房门,却是一步也不肯多走了。

    如墨允当年所说,小棲的性子确是变了许多,不再如当初那般冷冰冰一片雪花,做了母亲之后,愈发的活泼了。我到了这西天梵境后,她约莫半年来一回,有时一人,有时与墨允或是孩子们一同来,这一回倒是不过才四个月便来了。

    上一回来时,便是来知会我她腹中的喜讯。彼时,墨允一张脸笑得花儿也似,直与我唠叨,说什么“这一回一定要生个女儿”、“前边那俩小子太欠管教,还是女孩好”云云。

    我与这夫妻俩的那道坎,早在三百年前便迈了过去。如今的生活,我很知足,一旦知足了,再去回想往日那些看不开的事,便觉当初的自个儿着实矫情了。

    “七姑姑!”小棲才踏进房门,缓缓便从榻上蹦了下来。眼见他没轻没重的要扑过去,我赶忙在半道揪住了他的后领子,“缓缓,你姑姑身子重了,当心碰着她!”

    缓缓本还挣了两下,听我这样说,便安静下来,只是一双赤色眸子里流露出一丝委屈,小棲道:“哥,缓缓才多大点,怎能伤的了我,你放他过来吧。”

    言罢,缓缓便抬眸希冀地望着我,大大的眼眸一眨不眨,心头一松,手便也松了。缓缓撒欢似的蹭到小棲身旁,小小的个儿头还不及小棲的腿高。果真是我想多了,他连小棲的肚子都碰不着呢。

    “七姑姑,你来看缓缓的么?”小家伙巴在小棲腿上,他七姑姑弯下腰去捏他嫩白的脸蛋,肚子大了,弯腰便有些费力。“你猜错了!此番前来,是为我腹中的这个求个护身符,顺道将你带回去的。”

    缓缓被捏的变形的小脸有些苦巴巴的,“父君请您来的么?”

    小棲松开手,又摸了两把,叹一句,“果真比我家那两个小子细嫩多了!”又道:“不是你父君叫我来的,不过路上遇见那被差来接你的仙官,瞧着眼熟,上前去打了招呼,得知是来接你的,便交代他先回了,我顺道带你回去便是。”

    “我不想回去。”缓缓扭捏着,小棲坐到桌旁,自行斟了杯温水。今日我犯懒了,不曾沏茶,茶壶中只有热水,撒了一小勺桂花糖,却是恰好给小棲用。

    缓缓走过去扯扯小棲的裙摆,“七姑姑,缓缓不想回去。”

    “哦?”她放下茶杯,“缓缓,你已在此处待了月余,课业都落下不少了,再不回,下一回文曲星考核你还不得拿个垫底?届时叫人家笑话了,可别又来哭鼻子。”

    小家伙不说话了,转而爬上了我的膝头,我顺势伸手将他环住,看他失落的小模样。

    “你父君说了每年送你来一回,这一会回去了,不久便又来了,不难等的。”我细声安慰着,却也没什么作用,小家伙依旧怏怏的。

    “是啊,缓缓,听你爹爹的,随我回去,不过一年······”小棲还待再说什么,我却没心思听了,全幅心思早已被那“爹爹”二字吸引过去。怀里的缓缓听到那二字,小身子也是一抖。

    “小棲,缓缓何时知晓我是他爹爹的?”我尽量拿捏着语气,不叫心底那股怒气露出来。小棲浑然不觉,回忆道:“大抵也有快两个月了吧,缓缓三百五十岁生辰时,与他父君耍了个心眼,事先要了他父君一件礼物,说是想要什么便给什么。结果那日他问他娘亲是谁,天君不好诳他,便告诉他了。这不是没多久便偷偷跑来你这了嘛,害的我们一通好找。”随后又问:“怎么,缓缓没与哥哥说过么?”

    “缓缓?”这二字便似牙缝中挤出来的,缓缓一抖,自我腿上跳将下去,急匆匆扯他姑姑的裙摆,“七姑姑,我们回去吧。”

    “咦?方才不是还不想走来着,怎的变卦变得比翻书还快?”小棲疑惑,来回端详着我们父子两个。

    缓缓仍自拉她的衣裳,“突然想回了,咱们回吧。”

    小棲静静看他一眼,慢悠悠起身,临走还不忘嘱咐,“缓缓,与你爹爹道个别罢。”

    小孩子小心翼翼转过头来看我,低低的唤:“爹爹,缓缓回去了。”

    胸中的怒气被那一声久违的“爹爹”给浇熄了个彻底。哪怕用发梢想想,也不难猜出这是谁教的,何苦为难他?

    “嗯,回吧,路上当心。”我起身将两人送出了门,亲眼看他们驾着云头远去,其间,缓缓偷偷回头瞄了我几眼,皆被我看个正着。

    直到再看不见,我才回了房去。缓缓在此住了一个多月,每日都笑闹不断,如今这屋子忽然静下来竟有些不习惯。

    斟了杯桂花茶,托在手上细细的饮,直至一杯水见了底,才似缓过神来一般,一手支着额头,忍不住地发笑。胸中滋味难以言明,只是想笑而已。

    ☆、第50章 忌日

    如今这日子过得忒快,仿佛我不过晃了个神,便是三百多个日夜。

    一年了,许是做贼心虚,已然到了缓缓过来的日子,他却没来。我特意留在家中,没去各位菩萨尊者那里求教佛理,一连几日,却连那小家伙的影子都没等到。便是连天君那里,竟也没叫人送个信来。

    左等右等,没等到缓缓,却等来了小棲,隔着窗子便看见她身着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小棲素来不喜花里胡哨的衣裳,却也甚少穿这种半点颜色也不带的。

    心中仿佛梗着什么事,我思索了半晌却也记不起,最后干脆掐指卜算。小棲进门时,我手中的茶水洒了大半,手指僵硬了一般骤然停住。

    今日是我全族的忌日。

    昔日鼎盛的火凤一族已然覆灭了整整一万年。

    第10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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