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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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续命手册 作者:拆字不闻
第20节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的样子。
道士跟和尚，大抵是没什么差的吧？石小楼歪着头想。佛祖那么普度众生，想来这个臭道士真去报道了，也是会收下吧……
然而就在石小楼还在幻想着那臭道士下一秒就嗝屁的时候，他的背后却忽然传来一阵惊促的声音。
石小楼回头看着山门槛旁那个拿着细长扫帚的小沙弥，表情有一瞬间的龟裂。
说好的他走掉之后，再任这臭道士被人发现或者是被抛尸山门口呢！
“你，你……他……”小沙弥颤抖着一只手，神情激动地看看石小楼又看看地上昏迷不醒的道士。
绝壁不能让这小和尚发现自己的意图！石小楼及思回转，原本有些僵硬的表情，硬是缓和成了悲伤的神色。
“我……”石小楼的语气沉痛，仅露出的侧脸也浮现出淡淡的哀伤，他在倒是身旁蹲下身来，似是颓丧的说，“是我没有能力救他。”
“不，不是你的错！”小沙弥这位有着美丽侧颜的施主，一时脑补出了一出荡气回肠的爱恨情仇来，“寺里的大和尚医术很厉害，一定可以医好你的朋友的！”
“他不是……”我朋友。我只是没有在他掉下来的时候接住他而已。
“快把他带到庙里来吧！”小沙弥挥着手里的扫帚，催促着石小楼。
漠然的起身，石小楼瞧着地下躺着的人，低低的叹了口气：“算你是命不该绝。”
将道士不甚温柔的抱起，他跟着小沙弥的脚步重新走进了古刹。
“我真是一只千古好妖啊……”
一阵轻风吹过，带着阵阵的烛火味，一道清淡的声音飘散在泛着禅音的古刹寺里，似是传进了一人的耳里。
“施主，你方才说什么？”小沙弥依稀也听见了些什么，他回过头去，看着面色清淡的青年怀抱着一人，步履沉稳淡定。
“方才么，”青年嘴角挑起一个笑，似乎擦脸上的胎记都鲜活了起来，“我在跟佛祖祈愿，想……他能快点好起来。”
说着，他低下头去，似乎很是为怀里人担忧的模样。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他怀里沾了血污的男子也同时皱起眉角，嘴里发出不甚舒服的呻/吟：“唔……”
小沙弥看着两人也不再多说话，只是埋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呵。”石小楼嘴角的微笑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更大了一些，偷偷收回重重攥着怀中人肋骨的手，他俯下身对着道士的耳畔轻声道，“且算是将我那日所受苦楚的一部分还给你了……”
“对了，不知小和尚你带我们前去的是哪位大和尚的处所？”
行至一半的路途，石小楼瞧着离某个和尚住处越来越近，他终于忍不住了。
“是常远大师的处所。”那小沙弥生怕石小楼不懂，还多说道，“这常远大师可是咱们寺里是除却主持外最是佛法高深的一位僧人了，而且就医术来讲，常远大师却是不比那江湖上的神医差多少呢！”
“呵呵……”石小楼表情再次龟裂。
他记得，莫大哥的出家法号就是常远
他想起，自己也已经与那人有七日不曾见过了。
那人在躲着他，了解到这一认知。石小楼一想起那人，心头就是慢慢的酸涩与无奈。
越是靠近常远（下文皆用这一称呼）的休憩之处，心情就愈发紧绷起来。
直到小沙弥轻扣了木门，石小楼的脸色都已经可以用懵白来形容了。
木门缓缓的被打开，走出一个眉目清淡的僧人来，他先是扫了一眼小沙弥，然后在眼光滑落到石小楼时才紧缩了一瞬。
石小楼只是低着头，不想看常远的表情。
“师叔，快救救那人吧！”小沙弥并没有发现常远表情一瞬间的凝固，只是神色匆忙的催促他道。
拂了拂衣袖，常远终是将目光看到石小楼怀中人身上，转过身去，他的声音响起：“把人带进来吧。”
道士的外伤并没有很重，摔断的肋骨被常远好好地包扎起来，头上的血污擦去后露出他英俊的面容来，即使是苍白的面色，也不减此人风采。
“他的肺腑有些破碎，似乎之前是被什么大力撞击过。”常远洗净了双手看着床上还在昏迷的道士，对着给他打下手的小沙弥道，“先将养几日看看吧……”
“师叔，外间的那位施主还在等着。我先出去跟他支会一声，也让他有些准备。”小沙弥瞧着窗外走来走去的青衣男子道。
“他们……罢，你去吧。”挥了挥手，常远还是让小沙弥出了门去。
从怀中掏出那个已经被他重新粘好的环佩，他仔细看着中间那道深深的裂痕，最终还是化作了嘴边的一声叹息。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真的还能回头看吗？
门外，石小楼正有些烦躁的踢蹬着脚下的碎石。他已经有好几日未曾吸取天地之灵了，佛家重地，便是一枚石子，也是浸染着丝丝佛韵，他作为一只低等的劣妖可是不敢下口。
“哎哟！”
一脚踢开脚下的小石头，却不想那石头竟意外打在了那方才从门内走出来的小沙弥的身上。
“那，那个小和尚你没事吧。”石小楼看着捂着小腿的小沙弥心里有些不好意思。
也幸亏他脚下没用什么力，不然那小沙弥不是被那石子打出个血窟窿，也是会莫名做了残废。
“没事，没事。”那小沙弥倒是个好脾气的，他忍着痛却也对石小楼露出个笑来，“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很着急，不过，你朋友已经被常远师叔看过了，伤口也做了处理……你不要担心，只等着你朋友醒来就好。”
“他肯定很想在醒来的时候第一个见到你吧！”末了，那小沙弥揉着腿，笑着道。
“呵呵。”
石小楼也是清冽报以一笑。
不过，他可不认为那臭道士会想看见他。
恐怕等那道士醒来看见自己的第一眼，就是要从床上蹦起来要他的命吧。
毕竟，他可是一只妖啊……
第59章 58妖精当道
8
将那道士安顿在了自己暂时独住的古刹厢房里，石小楼便径自出了房门。
院里不知是之前哪位暂住过的香客搭了一个庇荫的小藤架，暮春时节，青藤渐长，遮盖住了隐隐有些耀目的日光。
还是那身广袖的青衣，许是上面沾染了些那道士身上的血迹，有几处略显暗沉，暗暗透着血腥气。
常远闻惯了寺庙里的烟火香，这忽然临近的血腥气不禁让他皱起浅淡的眉头。不同于照顾那受伤之人时对于血腥的隐忍，他面对着石小楼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的开口：“你身上血腥气太重。”
彼时石小楼并不知晓他的身后竟还站了这么一人，乍一听的时候，是有惊讶的。
不动声色的回转过身，直到现在他才敢仔细打量起这个已跟他有几日未见的和尚来。还是那身素色的灰袍，万年不变的温和神色。
“要喝茶吗？”
牛头不对马嘴的这么一句话，到时让和尚反过来一愣。
他瞧着石小楼默不作声的走到那藤架下，那藤架又一方石桌，石桌旁是两块粗糙的石凳，一套茶具摆在上面，显然之前是有人曾在这里品茶赏景的。
这很不可思议。
石小楼从袖口里掏出一个裹着茶梗的纸包，到他熟练地从屋里取了热水将茶沏好，到和尚已经稳坐石凳，端起茶杯，摩挲着那光滑的杯壁。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又不可思议。
整个过程，石小楼都显得特别的安静。偶尔院子里的几声鸟鸣，都让和尚产生了一种岁月从来都是如此的错觉。
为自己添了一杯清茶，石小楼就那么愣愣的坐在石凳上喝着。他也不去看常远，只是偶尔将目光定格在厢房的窗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常远搁下茶杯，终于按捺不住问，“屋里那人与你是何关系？”
石小楼松散的坐着，闻言终于回了神，他沉思了片刻，抿唇道：“恩，有过一面之缘。”
常远显然不太相信，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手中仍旧摩挲着茶杯，拇指来回在杯壁滑动着，直到有些麻木了方才开口：“只是一面之缘？”
石小楼不置可否。
“你倒是好心。”常远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喟然的看着手中的茶杯，一叹道，“依稀记得，从前你并不好茶。”
“阿……”石小楼也似乎想起了从前，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莫大哥你也说了，那只是从前。”轻啜一口，他复又道，“往日无知，时至今日再试试这东西，却也别有一番回甘。”
“你……”常远似乎有什么话说，却被石小楼露出的浅淡笑靥打断了。
他看着石小楼那几乎摧毁了他整个容貌的胎记，心中倏然一痛。他忽然想到，人都是会随着时间改变的，当初那个像是宣纸一般无垢的小乞儿，早已在人世间经受了各种各样的风雨，而变成了现在石小楼。
“对了，莫大哥。”石小楼是笑着的，但常远没来的一阵心慌。他听见石小楼说，“我晓得那枚环佩对你，很重要。本来，两年前，我便想将他还给你的。”
“……你是在那里找到的？”常远听见自己问。
“这，”石小楼的脸上划过一阵犹疑，却还是老实说道，“是在水里捡到的。”
“水里？”常元的表情有一阵恍惚。
石小楼见他出了神，也不去打扰，只是重新添满了自己的茶杯。他也不喝，只是摇晃着微黄的茶水，盯着里面打着旋儿的茶叶，发起了呆。
……
“师叔！”小沙弥不知何时跑进了院子，手里仍旧是那一柄细长的扫帚。他拿在手里使劲儿的朝对坐在藤架下的两人挥了挥，方才停下步子气喘吁吁道，“师，师叔！那个，那个来人了……”
“小和尚，你且慢慢说。”还是石小楼先看见了他，见那小沙弥满头大汗的模样还体贴的递了手中的茶水给他。
小沙弥见着茶水，也是如牛嚼牡丹一般大口大口的咽下，倒是惹了石小楼莫名一阵笑。
“庙里来了什么人？”常远这时也从自己的思绪里走了出来，看小沙弥的模样，便知庙里恐是有大事发生。
那小沙弥连连喝了两杯茶水，这才狠狠地吁了口气，重新理清了言语道：“主持师父已经在主殿里面了，来人说是宫里的公公，此次前来是为了皇后娘娘……”
“皇后？”常远忽然打断了小沙弥，只是盯着他仔细问。
石小楼注意到，从小沙弥提到宫里人的时候，常远便有些不对劲儿了。
“对啊，据说皇后娘娘特地来咱们庙里为百姓祈福的。我偷偷听那公公说，后日皇后娘娘的仪仗便会到了……”那小沙弥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主持师父就是为了这个喊师叔前去商议迎接皇后娘娘凤驾的事呢……”
“皇后……竟然……”常远听着小沙弥的话，才至半截，就起了身，脚步匆匆的便要走。
“莫……”石小楼看着常远明显失态的模样，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便见他出了院子不知去向。难不成那皇后与曾经的莫康南之间有什么猫腻不成？
他有一年多失了记忆，想来中间发生了何事都无从知晓。幸得小沙弥还未离开，石小楼只得找他解惑了。
“小和尚。”清了清嗓子，石小楼嘴角弯起了一个微笑，看着那小沙弥。
“恩？”
小沙弥有些疑惑的看向眼前的施主，只觉得自己背后凉凉的。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且老实回答我？”挑了挑眉，石小楼眉眼间尽是波光流转。不去看那大块的胎记，另一半的侧面竟是清雅到了极致。
小沙弥定力未到，竟是渐渐被这一笑蛊惑了去。
第60章 59妖精当道
9
藤蔓绕着几根略略搭成的木架渐渐形成一片荫庇，那蔓架下是三两石凳，一壶清茶，一袭清影懒散的坐在那荫庇之中。
今日石小楼嫌弃日头闷热，特意松散了前襟。明明还是平日里惯穿的青衣，却在今日里多了一分特别的味道。
单手执着一本从小沙弥那里顺来的佛经，一手还虚虚的抚着白瓷杯壁，石小楼目光落在佛经上，倒也不觉得时光漫漫。
今日是皇后来这佛刹寺里祈福的日子，整个寺里的和尚怕是都聚集到了山门口迎接皇后娘娘大驾。这后院里平日本就寂静，除了不定时打扫的小沙弥鲜有他人踏足，而到了今日更是安静的似乎连风声都停了。
抬眼看向天空，石小楼感觉到空气中的燥热似乎愈发浓郁了。心头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放下经书揉了揉额角，想是这接连几夜被那屋里昏迷的道士时不时的梦话恼的没休息好，石小楼胸腔闷闷的倒是泛起了些许困意。他轻轻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一丝红晕，隐隐有水汽溢出。
万俟堂从屋里推门看出来的时候便是这么一幕。
石小楼的虽是石妖，却并不比别的妖怪生的差。因为体质的原因，他的皮肤显得有些苍白，但苍白并不代表他弱不禁风，许是未化形前曾在藏妖林的池间曾浸染多年，他的身上自有一股清冽之气，只不过在平日那一身青衣下并不凸显。他的五官生的精致，却并不女气，眉宇间自带的坚韧
更是为他增添了几分颜色。
藤蔓的荫庇打在石小楼的身上出现了一瞬的明暗交替，万俟堂听得那木门一声“咯吱”脆响，这才恍然发觉自己竟然第一次将人看呆了去。
不，不是人。
万俟堂看着藤蔓下的青衣男子，浑身的肌肉全都紧张了起来。许是他方才初醒，竟是忽略了这人周身浓浓的妖气。
“你是谁？！”小心翼翼的打量起了四周，待万俟堂仔细看清了石小楼身旁那明显翻看过的佛经，瞳孔不由划过一丝疑惑，“什么时候连妖也能读的了佛经了？”
石小楼自然是把万俟堂的表情看在了眼里，如今这道士正是虚弱，他倒是一点都不怕他，“我一不杀生，二不作恶，这佛经又有何看不得？”他瞧着万俟堂满身的僵硬与蓄势待发，懒懒的撩了撩耳边的碎发，眉目流转，“你这幅样子，当真像极了那……”
“被拔了牙的老虎。”
“你！”万俟堂向前迈了一步，手上掐起的法诀有若隐若现的光芒。
石小楼看着他的态度，危险的眯了眯眸子，他挥了挥袖子一道轻风便将万俟堂的掐着的法诀打散。
冷哼一声，不去理会万俟堂脸上的重重青白色，他嘴角弯起嘲讽的弧度，“原来你们人类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恩？”
他的尾音抬得极高，直接打击到了万俟堂的心上。
“你说什么？”万俟堂晃了晃身子，显然不信居多，“不可能！”
须知妖言惑众，从妖物嘴里吐出的话语，便是有十句其中也有九句半当不得真。
况且，妖物多半狡诈。他记得自己昏迷之前是被那只大妖打成了重伤，一路狂奔，也不知最后到底是否逃出了那大妖的手。
或许，眼前这只过分好看的妖怪，又是那些妖物安排的一个局？
眼看着万俟堂眼里的警惕与怀疑渐浓，石小楼倒也不说话，只是浅浅的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缓缓坐正了身子，他拉了拉胸前的衣襟。终于是想唤起眼前这个道士的回忆来，将半面有着胎记的面庞露出来，他倒是很想知道这个道士想起他之后的表情。
“……是你？”
语气中有着浓浓的不确定，但万俟堂总不会忘记这只曾经诡异的从自己手下逃脱的劣妖。不说这是唯一一只从他手中逃脱的劣妖，单说这只妖物的“半面妆”，便能让他毕生难忘。
只是那时他的目光只多惊艳于这劣妖侧脸那繁复妖异的图腾，倒是真正忽略了他本身的样貌……
“自然是我。”石小楼轻笑一声，“小道士，怕是你也没想到吧。”
“当真是你救了我？”万俟堂这次更加怀疑跟不确定了。他记得那次自己却是下定决心要夺了这劣妖的性命，可是眼前，这只妖却口口声声说是他救了自己。
“我石小楼从不说假话！”石小楼倒是被这道士怀疑来怀疑去的弄得烦躁了，“那日你从天而降，直掉在了我面前。佛门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石小楼是狡诈的劣妖，编起假话来自然是信手拈来。不管当时是什么样子，但在外人来看，便是自己救了这臭道士……既然如此，最开始的放任其生死的想法，自然要盖得严严实实的！
一旁，万俟堂倒是有些傻眼了。
黄老在上，他竟然遇见了一只向佛的妖精……
这只可能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妖精，要他怎么将它收去了？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第61章 510妖精当道
10
万俟堂的神色恍惚的站在原地，眼神透过青藤打下的阴翳落在有些凌乱的青衣上，身体僵硬而又茫然。
无形中，他的防备却消散了不少。
“嗤——”石小楼挑起桌上的佛经收到宽大的衣袖里。
他想着眼前这道士还真是好忽悠，随口几句话就能将他说动了……没想到这道士看似成熟的外表下，倒是罕见的好骗啊。
如此看来，倒也有两分可爱。
这般看来，石小楼看万俟堂的眼神倒也不再是之前的单纯的不耐与隐藏极深的厌恶了。
“你之前一直在这古刹寺里吗？”
两人之间涌动的短暂沉默终是被万俟堂打散，他打量着周围朴素的屋院，似乎还是不敢相信，喜淫好奢的妖物会呆在这么个地方。
“托你的福。”半晌，石小楼似笑非笑的斜靠在石桌边，缓声道，“若不是你这道士之前不问是非便要取我性命，如今我怕还在藏妖林的溪池边……”
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他手中的瓷杯倾斜，凉茶沿着杯壁缓缓流下，溅到脚下浅褐色的泥土中，晕出一个圈儿来……
万俟堂死死地盯着那湿了一圈的土地，眼里是淡淡的愧疚，“那日我本是寻一大妖，万万不曾料到那大妖匿藏手法着实高超。”
“于是你便将我当做了它？”石小楼握着杯壁的手紧了一瞬，“你可知，我差些因此丧命？”
“你们妖物多是狡诈之辈，况我见你——”模样实在非是凡间所有，师门有言，颜过则为祸。万俟堂还是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人总是会在关键时刻爆发趋利避害的本能，话在口中绕了一个弯儿，他看着石小楼眼中的不平，叹了口气，“……是我不对。”
“都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
“以后还敢不敢了？”
“……”万俟堂眼前闪过一阵迟疑，可还是无奈道，“若你没有害人之心，我自是不会对你动手。”
“……哼！”石小楼手中的茶杯在空中转了个弯儿，随后稳稳的落在了石台上。
万俟堂：“……”
庭前青藤交织于木架上，一阵清风吹来，木架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仔细看去，青衣白影，倒也和谐。
……
古刹山门。
浩大的仪仗队伍已在林中青石板道上若隐若现。
常远站在一群僧人的正前方，身边是古刹寺的老主持。
“常远，你的心乱了。”
老主持已经非常年迈了，虚白的眉毛长长挂在两侧，颧骨上的皮肤松松的坠着，他微微眯着的双眼，让人看不清表情。
“前些日子，你可是收留了一个香客？”
“……是。”常远并没有说，其实是那人死皮赖脸硬住下来的。毕竟，自己最后还是默许了不是？
“时也，命也啊。”老主持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的目光似乎是放在了仍旧有些隐约的皇家仪仗队上，“如此，老衲身体已是大不如前。常远，你便待我，好好迎接凤驾。”
机灵的小沙弥早就站在了老主持身后，他上前一步将老主持稳稳搀住，虚虚的对着常远点点头，便随着老主持缓缓走进了庙里。
直到老主持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常远的面色仍是依旧如常。而然他的心里却并非如此平静……
凤驾缓缓地接近山巅古刹，他隐隐看见了那刻着飞凤的轿子，展翅欲飞的凤鸟正昂着她高傲的头颅，一步一步的登顶山巅。
滚动着佛珠的手指一颤，常远终是比了比眼，喉间滚动的，是一个熟悉到刻骨的名字……
“姒茗啊……”
像是一声叹息。
凤驾中，美貌的女子嘴边玩起一个勾人的笑容，眼里尽是精光闪过。而不过半刻，便归于平静……将手中襟帕缓缓放于唇边，再看过去，勾人不在，却是荡漾在碧波中的一片柔情似水。
“恩？”似是有所感应的，石小楼压下心中的憋闷。四周的香火气淡淡退去，辗转而至的是一片粘腻的香甜。
暗沉的乌云遮住了天空，是大雨将至。
万俟堂皱眉看着上空，一向沉着的面孔多了两分焦躁。
“她来了！”他说。
她？
她是谁？
石小楼猛地抬头，却惊觉喉头一阵腥甜。
侧脸的图腾隐隐有发热的预兆，他推开身边的万俟堂，匆匆的转身进屋，将门狠狠地用法力关紧。
古刹寺内是风雨欲来之兆，不论如何，他都得熬过这次发病。
毕竟，寺里还有个人，他必得倾命相护。
第62章 511妖精当道
屋里传来一阵桌椅翻倒的声音。
“喂！喂！你，没事吧？”
万俟堂被石小楼不经意推了一个趔趄，想着方才石小楼突变的神情以及瞬间苍白的面色，还是不确定的拍上那着看似单薄的木板门，直到手心传来一阵刺痛。
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手心中扎进了尖刺。轻巧的将其拔掉，万俟堂无视了从手心里殷出的一颗血珠，而是重新聚气力气，使劲将那扇薄门拍开。
屋内的场景有些纷杂，本是简单放置的桌椅全被挥到了角落，空荡的房屋中央，穿着青衣的男子衣衫散乱的躺在地上，安静就像是……
失去了呼吸。
万俟堂的身形一僵，却又在下一刻迅速靠到石小楼的身边。轻轻地覆上他的面，灼热的温度几欲让他将抽回手臂。
但是，万俟堂并没这么做。他仔细感受着石小楼身体传来的温度，不难发现那股灼热的根源便是从他侧脸的胎记上传来。
……是青焰的波动！
万俟堂微微睁大了眼睛，似是不可置信的重新将手放在石小楼的侧脸。他的动作温柔的像是在抚摸着平生挚爱。然而，也只有万俟堂自己才能理解，他心里的惊疑之情是有多么的汹涌澎湃。
是了，曾经被锁魂夺魄的青焰灼烧过妖灵的劣妖怎么可能会什么事都没有？很明显，眼前的这妖虽是当初从他手下侥幸逃脱，但是青焰却在无形中已经渗入了他的躯壳，他的灵魂。
青焰的本命是除去时间污秽，所以除非……
不，没有除非。
万俟堂愣愣的想着，再过不久，眼前的这只劣妖怕只能，也只是被青焰折磨的飞灰烟灭的下场。
“唔。”
似乎即使是昏了过去，身体还是诚实的摆出了一副疼痛的姿态，万俟堂静静地看着石小楼扭皱在一起的双眉与渐渐蜷缩的身体，最后还是抵不过心中的一方心软。他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揽过石小楼的腰侧，将人横抱起来。
好轻。
万俟堂忍不住紧了紧抱着石小楼的双手，稳了稳气息，步履沉稳的走向了屋里唯一的床榻，那也是他方才醒来时候所躺着的地方。
“算我欠你的。”
盯着石小楼紧闭的双目，万俟堂想了想，还是将手掌抵在了他的太阳穴附近。清凉的气息顺着太阳穴缓缓融入石小楼的体内，渐渐地，他的躯体不再发热，紧皱的眉头也慢慢松散开。
收回手掌，万俟堂摇了摇头，将短暂的眩晕抛到脑后。他半靠在床边的位置，看石小楼的面色恢复正常，脸上划过一阵欣慰。将双目闭上，还算是伤号的万俟堂就在石小楼的身旁休息起来。
简陋的木屋里，气氛一派安然。
————————
古刹寺门，常远仍与众寺中弟子静心等待着凤驾。
九九八十一阶台阶，众人从第一阶拾阶而上，独独凤驾上的女子仍懒散的歪坐在轿中，手执一帕红锦，嘴边是温和的笑意。
“恭迎皇后娘娘大驾。”
头插凤簪的华服女子方一下轿，便看见眼前一排的沙弥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半弯着身子。她并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在僧群中扫了一眼，只见最正中的那个灰袍的和尚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方向。
那华服女子不躲也不避，只是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年轻和尚。身旁的近侍似乎也看见了和尚的无礼，欲要开口责备，却是被女子不经意的一瞥拦了回去。
她看着他手里缓缓滚动的佛珠，脸上的笑意似乎浓了些。
“莫大哥，好久不见。”
似水的声音传入常远的耳朵里，熟悉而又陌生。
手中的佛珠停顿了转动，灰袍的僧人最终还是知礼的将手合十，沉声道：“皇后娘娘，许久不见。”
没有久别故人重逢时的喜悦，常远只是把这个被岁月洗礼后更加耀眼美好的女子迎进了古刹，厢房早已安排妥当，他行走在古刹寺内，不知是不是错觉，只闻空气中的檀香似乎渐渐地远了，取之而来的是一股甜腻的气息……
闻惯了檀香的他不自在的皱了皱眉，却是被身边的女子看入了眼。
“是我来这里，打扰到……莫大哥你的修行了吗？”脸上带着浅浅的忧愁，女子原本明艳的面颊
一瞬间黯淡了下来。
常远曾经最是看不得女子露出这般表情。从前不舍，现在，似乎仍然是。
他怔怔的看着女子未变的容颜，最后只化作了一声，“阿弥陀佛。”
另一边，简陋的木屋里，青衣男子倏地从榻上坐了起来。
有妖气！
他目光锐利的环视了一方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躺在了屋里。
“你做什么？”
万俟堂揉了揉僵硬的肩膀，显然也是从恍惚的休憩中醒来。
“这寺里怕是不太平了。”石小楼下意识的摸着侧脸，发现热度已然退下，“我闻见空气里有着不寻常的味道，怕是那只大妖追着你来了寺里，你……伤势未愈，还是先找个地方躲避起来比较好。”
“我身上有避灵珠，它不可能找到我。”万俟堂摇了摇头，“怕是那只大妖根本不是循着我来，而是……它的目的本就是这古刹寺。只是不知，这古刹佛寺里有什么是它想要的了……”
石小楼听言，目光一凝。
“话说回来，该避讳的不该是你吗？我听说，你们妖群里，大妖们最爱的可是喜欢将你们劣妖炼化成手下的傀儡吧……”万俟堂见着石小楼神色凝重，不由得出言道，“你要是再不跑，被发现可就来不及了！”
“那只是一部分！”石小楼反驳，“况且，我的事不用你管！”
说罢，他便从榻上起身，推开门便要出去。
万俟堂抓住了他的手腕，皱眉道，“你这是要去哪？”
“找人。”
平静的挣开万俟堂的束缚，石小楼步履匆匆的走出了屋门。
他想到了，今日事皇后凤驾到达古刹寺的日子，或许那只大妖就混在这群人里，而接驾的常远岂不是已经身陷囹圄而不自知？
不管知与不知，他总得将常远从那大妖瞄准的范围里摘出来。别人的死活他不管，可是常远……
相到那人，石小楼加快了脚步。
第63章 512妖精当道
叶落随风。
屏退了身边一干随身的宫女太监，头插金簪，身着明黄色金尾凤袍的女子眉目温婉喜悦的看着独独跟随在身侧的灰袍和尚。她将手中绢帕略略遮住弯弯的嘴角，似是怕被身边人看出什么不妥。
面带期冀的等候半天，却只等来身边人无言的沉默，饶是华服女子自问好脾气，却也不免带上了浅浅的幽怨，“你，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一阵甜腻的气息划过鼻尖，常远下意识的直视起眼前女子碧波荡漾的眸子。那双水眸里似是含满了欲说却休的浓密情意，他眨了眨呀，再看过去，却只见戚哀，“我只你还气我当年悔婚在前，转嫁向天在后……莫大哥，是茗儿错了。”
常远闻言，颇是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茗儿错了呀，茗儿知错了！”听到常远的回音，华服女子眼里的哀郁更浓了，她似是受不了般的身子往前微倾，转眼便要贴到常远的胸前。怎奈常远做了三年的和尚，早已将清规戒律刻在心间，只是虚虚的推扶了女子一把，往前后推一步道，“阿弥陀佛。”
华服女子动作一落空，眼前闪过一道凌厉，却很快被迅速的遮掩了下去。看着眼前微阖双眼转动着佛珠的和尚，她眯了眯眼，眼中却更是溢满了水润，“呵……如今，连莫大哥你也要嫌弃于我吗？”
听得女子话中有话，常远终是奈不过心间的那根弦，开口问，“怎么了？”
话毕，他便有脸色不好起来。当年，却是姒茗与付向天（岭南王本名）负他在先，后又因岭南王造反一事，他莫家被率先舍弃当了替死鬼……他莫家上下上百口人命一夕俱灭。即使后来那个所谓的好友登上皇位又如何？许他高官厚禄又如何？
他已经看透了高坐在龙椅上的那人的虚伪狡诈，却也看透了自己已是无力替父母兄弟报仇……本是想随他们去了，却不想在被人暗害下药之后，竟是被送到了这个地方！他不信这是那付向天的手笔，那人一度喜爱斩草除根……那么，送他来的会是谁？
是，眼前这个人吗？
沉寂多年的心终于在这一刻激荡起来，他看着身着华服不在清丽却愈显尊贵的姒茗，想着这人当年……是否有什么苦衷？
姒茗看着常远渐渐变得温和的双目，忽然苦笑了一声，“大概是我活该，一开始便看错了人罢。世人都说一步错，步步错，诚不欺我。”
“他，对你不好？”这个他指的是谁已经昭然若揭。
“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区别呢？”姒茗歪了歪头，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凤簪，语气感慨又哀戚，“到底什么是风光？什么又是败落……”
“你如今是江山之母。”常远淡淡道。
“是了，这便是我风光之处。”姒茗看着常远，目光紧紧，“可再风光又能如何？我终不是那三千弱水里的唯一一瓢饮。后宫三千人，可怜我却要与他们瓜分那当初他所谓我承诺过得一世一双人！他负我，而我却只能这么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姒茗的手覆在自己的发上，双指一并，展翅欲飞的凤簪从发间挣脱，“如此，我倒是希望他不曾许诺过……这后位，倒是不要也罢。”
凤簪落地，溅得一声脆响。
常远愣愣的看着姒茗求而不得的悔意，心头激荡的也是涩涩的回忆。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他的心里竟有一丝丝的爽意。看吧，你当年置我于不顾，毁去婚约在前，让我伤心欲绝。如今你却已然在别人身上尝到了这般滋味！报应！真是报应！
可是那爽意的背后呢？常远手中转动着佛珠的动作越来越快了，他闭了闭眼，还是冷淡道，“这次你来古刹祈福，他知不知道？”
“……知道的。”低了低眉眼，姒茗道。
“那他又知不知道，你来见我？”常远紧接着问道。
“……”姒茗低头沉默了。
那就是不知道了？常远看着姒茗落寞的神情，终是轻轻一叹，“不管他对你怎样，你始终，也只能是他的皇后。我先送你回屋……长途跋涉而来，你也该好好歇歇才是。”说到这里他似是停顿了一瞬，“今日你与我说过的话，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晓了。”
“莫大哥！”姒茗瞪大了眼看着他，眼里似有泪滴欲要滴落。
常远看着姒茗，毫不动摇，却不料……
“你这是做什么！”
只见姒茗紧紧地抓着他的灰色布袍，整个人扑了过来……
一不留神，竟也被这看似娇弱的女子扑倒在地。
常远一瞬面红耳赤。
“常大哥，你不是说最喜欢我的吗？连你，也要后悔？”悠悠的女声自耳边传来，空气中甜腻的气息愈发浓郁了。
第64章 513妖精当道
“你明明说过，你是最喜欢我的啊。”似是叹息的声音幽幽的在常远的耳侧回想着，“只此一人共白首，你可还记得？”
姒茗的声音微颤，隐约像是在低泣。常远看不见她的表情，却朦胧想起了经年之事。
他十岁那年，姒家突遭大难，家中祖辈皆因时疫而亡。偌大一个姒家最后竟只剩了姒茗一介年岁尚小的女娃，硬生生的从那场灾难里捡了一条薄命回来。身为姒茗亲姑母的莫家主母怜其一人，
无法生计，故将其接到莫家，如待亲女。
那年姒茗尚不满九岁，而她这一住便是六年。
那是整整六个春秋冬夏啊……而现在的常远回想起来，那六年竟是恍若一场青天白日里的美梦。辗转醒来后，留给他的却只有家破人亡。
曾经，常远以为，他与姒茗之间的却是那诗句中最美的郎骑竹马，青梅绕床的情谊。可是呢？
常远鼻尖是女子发髻间悠悠的甜腻香气，他现在，是无比的清醒的认识到，曾经那个只懂得在他屁股后面打转的小女孩儿，终于是走过了豆蔻，绾起发髻，嫁作他人妇……
他的双肘微微撑着地面，似是想要起身。可奈何姒茗紧紧地压在自己身上，想要伸手推却，却不料手掌却被其抢先一步握住。
“快放开！”感受着对方柔嫩的掌心，常远惊慌的欲将手抽回。
姒茗却像是并没有听到一般，用惊人的大力，一根根的掰开他的指缝，将细白的手指与他交握。
“为什么要拒绝我？”姒茗歪歪头，似是很不明白的模样，“莫大哥，既然你心悦我，我这般做法，你为何还要推却呢？”
她的声音甜腻，娇艳的嘴唇在常远的耳畔一张一合，那一呼一吸的频率，却是让原本头脑清醒的常远一时有些晕眩了。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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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的样子。
道士跟和尚，大抵是没什么差的吧？石小楼歪着头想。佛祖那么普度众生，想来这个臭道士真去报道了，也是会收下吧……
然而就在石小楼还在幻想着那臭道士下一秒就嗝屁的时候，他的背后却忽然传来一阵惊促的声音。
石小楼回头看着山门槛旁那个拿着细长扫帚的小沙弥，表情有一瞬间的龟裂。
说好的他走掉之后，再任这臭道士被人发现或者是被抛尸山门口呢！
“你，你……他……”小沙弥颤抖着一只手，神情激动地看看石小楼又看看地上昏迷不醒的道士。
绝壁不能让这小和尚发现自己的意图！石小楼及思回转，原本有些僵硬的表情，硬是缓和成了悲伤的神色。
“我……”石小楼的语气沉痛，仅露出的侧脸也浮现出淡淡的哀伤，他在倒是身旁蹲下身来，似是颓丧的说，“是我没有能力救他。”
“不，不是你的错！”小沙弥这位有着美丽侧颜的施主，一时脑补出了一出荡气回肠的爱恨情仇来，“寺里的大和尚医术很厉害，一定可以医好你的朋友的！”
“他不是……”我朋友。我只是没有在他掉下来的时候接住他而已。
“快把他带到庙里来吧！”小沙弥挥着手里的扫帚，催促着石小楼。
漠然的起身，石小楼瞧着地下躺着的人，低低的叹了口气：“算你是命不该绝。”
将道士不甚温柔的抱起，他跟着小沙弥的脚步重新走进了古刹。
“我真是一只千古好妖啊……”
一阵轻风吹过，带着阵阵的烛火味，一道清淡的声音飘散在泛着禅音的古刹寺里，似是传进了一人的耳里。
“施主，你方才说什么？”小沙弥依稀也听见了些什么，他回过头去，看着面色清淡的青年怀抱着一人，步履沉稳淡定。
“方才么，”青年嘴角挑起一个笑，似乎擦脸上的胎记都鲜活了起来，“我在跟佛祖祈愿，想……他能快点好起来。”
说着，他低下头去，似乎很是为怀里人担忧的模样。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他怀里沾了血污的男子也同时皱起眉角，嘴里发出不甚舒服的呻/吟：“唔……”
小沙弥看着两人也不再多说话，只是埋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呵。”石小楼嘴角的微笑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更大了一些，偷偷收回重重攥着怀中人肋骨的手，他俯下身对着道士的耳畔轻声道，“且算是将我那日所受苦楚的一部分还给你了……”
“对了，不知小和尚你带我们前去的是哪位大和尚的处所？”
行至一半的路途，石小楼瞧着离某个和尚住处越来越近，他终于忍不住了。
“是常远大师的处所。”那小沙弥生怕石小楼不懂，还多说道，“这常远大师可是咱们寺里是除却主持外最是佛法高深的一位僧人了，而且就医术来讲，常远大师却是不比那江湖上的神医差多少呢！”
“呵呵……”石小楼表情再次龟裂。
他记得，莫大哥的出家法号就是常远
他想起，自己也已经与那人有七日不曾见过了。
那人在躲着他，了解到这一认知。石小楼一想起那人，心头就是慢慢的酸涩与无奈。
越是靠近常远（下文皆用这一称呼）的休憩之处，心情就愈发紧绷起来。
直到小沙弥轻扣了木门，石小楼的脸色都已经可以用懵白来形容了。
木门缓缓的被打开，走出一个眉目清淡的僧人来，他先是扫了一眼小沙弥，然后在眼光滑落到石小楼时才紧缩了一瞬。
石小楼只是低着头，不想看常远的表情。
“师叔，快救救那人吧！”小沙弥并没有发现常远表情一瞬间的凝固，只是神色匆忙的催促他道。
拂了拂衣袖，常远终是将目光看到石小楼怀中人身上，转过身去，他的声音响起：“把人带进来吧。”
道士的外伤并没有很重，摔断的肋骨被常远好好地包扎起来，头上的血污擦去后露出他英俊的面容来，即使是苍白的面色，也不减此人风采。
“他的肺腑有些破碎，似乎之前是被什么大力撞击过。”常远洗净了双手看着床上还在昏迷的道士，对着给他打下手的小沙弥道，“先将养几日看看吧……”
“师叔，外间的那位施主还在等着。我先出去跟他支会一声，也让他有些准备。”小沙弥瞧着窗外走来走去的青衣男子道。
“他们……罢，你去吧。”挥了挥手，常远还是让小沙弥出了门去。
从怀中掏出那个已经被他重新粘好的环佩，他仔细看着中间那道深深的裂痕，最终还是化作了嘴边的一声叹息。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真的还能回头看吗？
门外，石小楼正有些烦躁的踢蹬着脚下的碎石。他已经有好几日未曾吸取天地之灵了，佛家重地，便是一枚石子，也是浸染着丝丝佛韵，他作为一只低等的劣妖可是不敢下口。
“哎哟！”
一脚踢开脚下的小石头，却不想那石头竟意外打在了那方才从门内走出来的小沙弥的身上。
“那，那个小和尚你没事吧。”石小楼看着捂着小腿的小沙弥心里有些不好意思。
也幸亏他脚下没用什么力，不然那小沙弥不是被那石子打出个血窟窿，也是会莫名做了残废。
“没事，没事。”那小沙弥倒是个好脾气的，他忍着痛却也对石小楼露出个笑来，“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很着急，不过，你朋友已经被常远师叔看过了，伤口也做了处理……你不要担心，只等着你朋友醒来就好。”
“他肯定很想在醒来的时候第一个见到你吧！”末了，那小沙弥揉着腿，笑着道。
“呵呵。”
石小楼也是清冽报以一笑。
不过，他可不认为那臭道士会想看见他。
恐怕等那道士醒来看见自己的第一眼，就是要从床上蹦起来要他的命吧。
毕竟，他可是一只妖啊……
第59章 58妖精当道
8
将那道士安顿在了自己暂时独住的古刹厢房里，石小楼便径自出了房门。
院里不知是之前哪位暂住过的香客搭了一个庇荫的小藤架，暮春时节，青藤渐长，遮盖住了隐隐有些耀目的日光。
还是那身广袖的青衣，许是上面沾染了些那道士身上的血迹，有几处略显暗沉，暗暗透着血腥气。
常远闻惯了寺庙里的烟火香，这忽然临近的血腥气不禁让他皱起浅淡的眉头。不同于照顾那受伤之人时对于血腥的隐忍，他面对着石小楼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的开口：“你身上血腥气太重。”
彼时石小楼并不知晓他的身后竟还站了这么一人，乍一听的时候，是有惊讶的。
不动声色的回转过身，直到现在他才敢仔细打量起这个已跟他有几日未见的和尚来。还是那身素色的灰袍，万年不变的温和神色。
“要喝茶吗？”
牛头不对马嘴的这么一句话，到时让和尚反过来一愣。
他瞧着石小楼默不作声的走到那藤架下，那藤架又一方石桌，石桌旁是两块粗糙的石凳，一套茶具摆在上面，显然之前是有人曾在这里品茶赏景的。
这很不可思议。
石小楼从袖口里掏出一个裹着茶梗的纸包，到他熟练地从屋里取了热水将茶沏好，到和尚已经稳坐石凳，端起茶杯，摩挲着那光滑的杯壁。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又不可思议。
整个过程，石小楼都显得特别的安静。偶尔院子里的几声鸟鸣，都让和尚产生了一种岁月从来都是如此的错觉。
为自己添了一杯清茶，石小楼就那么愣愣的坐在石凳上喝着。他也不去看常远，只是偶尔将目光定格在厢房的窗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常远搁下茶杯，终于按捺不住问，“屋里那人与你是何关系？”
石小楼松散的坐着，闻言终于回了神，他沉思了片刻，抿唇道：“恩，有过一面之缘。”
常远显然不太相信，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手中仍旧摩挲着茶杯，拇指来回在杯壁滑动着，直到有些麻木了方才开口：“只是一面之缘？”
石小楼不置可否。
“你倒是好心。”常远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喟然的看着手中的茶杯，一叹道，“依稀记得，从前你并不好茶。”
“阿……”石小楼也似乎想起了从前，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莫大哥你也说了，那只是从前。”轻啜一口，他复又道，“往日无知，时至今日再试试这东西，却也别有一番回甘。”
“你……”常远似乎有什么话说，却被石小楼露出的浅淡笑靥打断了。
他看着石小楼那几乎摧毁了他整个容貌的胎记，心中倏然一痛。他忽然想到，人都是会随着时间改变的，当初那个像是宣纸一般无垢的小乞儿，早已在人世间经受了各种各样的风雨，而变成了现在石小楼。
“对了，莫大哥。”石小楼是笑着的，但常远没来的一阵心慌。他听见石小楼说，“我晓得那枚环佩对你，很重要。本来，两年前，我便想将他还给你的。”
“……你是在那里找到的？”常远听见自己问。
“这，”石小楼的脸上划过一阵犹疑，却还是老实说道，“是在水里捡到的。”
“水里？”常元的表情有一阵恍惚。
石小楼见他出了神，也不去打扰，只是重新添满了自己的茶杯。他也不喝，只是摇晃着微黄的茶水，盯着里面打着旋儿的茶叶，发起了呆。
……
“师叔！”小沙弥不知何时跑进了院子，手里仍旧是那一柄细长的扫帚。他拿在手里使劲儿的朝对坐在藤架下的两人挥了挥，方才停下步子气喘吁吁道，“师，师叔！那个，那个来人了……”
“小和尚，你且慢慢说。”还是石小楼先看见了他，见那小沙弥满头大汗的模样还体贴的递了手中的茶水给他。
小沙弥见着茶水，也是如牛嚼牡丹一般大口大口的咽下，倒是惹了石小楼莫名一阵笑。
“庙里来了什么人？”常远这时也从自己的思绪里走了出来，看小沙弥的模样，便知庙里恐是有大事发生。
那小沙弥连连喝了两杯茶水，这才狠狠地吁了口气，重新理清了言语道：“主持师父已经在主殿里面了，来人说是宫里的公公，此次前来是为了皇后娘娘……”
“皇后？”常远忽然打断了小沙弥，只是盯着他仔细问。
石小楼注意到，从小沙弥提到宫里人的时候，常远便有些不对劲儿了。
“对啊，据说皇后娘娘特地来咱们庙里为百姓祈福的。我偷偷听那公公说，后日皇后娘娘的仪仗便会到了……”那小沙弥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主持师父就是为了这个喊师叔前去商议迎接皇后娘娘凤驾的事呢……”
“皇后……竟然……”常远听着小沙弥的话，才至半截，就起了身，脚步匆匆的便要走。
“莫……”石小楼看着常远明显失态的模样，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便见他出了院子不知去向。难不成那皇后与曾经的莫康南之间有什么猫腻不成？
他有一年多失了记忆，想来中间发生了何事都无从知晓。幸得小沙弥还未离开，石小楼只得找他解惑了。
“小和尚。”清了清嗓子，石小楼嘴角弯起了一个微笑，看着那小沙弥。
“恩？”
小沙弥有些疑惑的看向眼前的施主，只觉得自己背后凉凉的。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且老实回答我？”挑了挑眉，石小楼眉眼间尽是波光流转。不去看那大块的胎记，另一半的侧面竟是清雅到了极致。
小沙弥定力未到，竟是渐渐被这一笑蛊惑了去。
第60章 59妖精当道
9
藤蔓绕着几根略略搭成的木架渐渐形成一片荫庇，那蔓架下是三两石凳，一壶清茶，一袭清影懒散的坐在那荫庇之中。
今日石小楼嫌弃日头闷热，特意松散了前襟。明明还是平日里惯穿的青衣，却在今日里多了一分特别的味道。
单手执着一本从小沙弥那里顺来的佛经，一手还虚虚的抚着白瓷杯壁，石小楼目光落在佛经上，倒也不觉得时光漫漫。
今日是皇后来这佛刹寺里祈福的日子，整个寺里的和尚怕是都聚集到了山门口迎接皇后娘娘大驾。这后院里平日本就寂静，除了不定时打扫的小沙弥鲜有他人踏足，而到了今日更是安静的似乎连风声都停了。
抬眼看向天空，石小楼感觉到空气中的燥热似乎愈发浓郁了。心头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放下经书揉了揉额角，想是这接连几夜被那屋里昏迷的道士时不时的梦话恼的没休息好，石小楼胸腔闷闷的倒是泛起了些许困意。他轻轻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一丝红晕，隐隐有水汽溢出。
万俟堂从屋里推门看出来的时候便是这么一幕。
石小楼的虽是石妖，却并不比别的妖怪生的差。因为体质的原因，他的皮肤显得有些苍白，但苍白并不代表他弱不禁风，许是未化形前曾在藏妖林的池间曾浸染多年，他的身上自有一股清冽之气，只不过在平日那一身青衣下并不凸显。他的五官生的精致，却并不女气，眉宇间自带的坚韧
更是为他增添了几分颜色。
藤蔓的荫庇打在石小楼的身上出现了一瞬的明暗交替，万俟堂听得那木门一声“咯吱”脆响，这才恍然发觉自己竟然第一次将人看呆了去。
不，不是人。
万俟堂看着藤蔓下的青衣男子，浑身的肌肉全都紧张了起来。许是他方才初醒，竟是忽略了这人周身浓浓的妖气。
“你是谁？！”小心翼翼的打量起了四周，待万俟堂仔细看清了石小楼身旁那明显翻看过的佛经，瞳孔不由划过一丝疑惑，“什么时候连妖也能读的了佛经了？”
石小楼自然是把万俟堂的表情看在了眼里，如今这道士正是虚弱，他倒是一点都不怕他，“我一不杀生，二不作恶，这佛经又有何看不得？”他瞧着万俟堂满身的僵硬与蓄势待发，懒懒的撩了撩耳边的碎发，眉目流转，“你这幅样子，当真像极了那……”
“被拔了牙的老虎。”
“你！”万俟堂向前迈了一步，手上掐起的法诀有若隐若现的光芒。
石小楼看着他的态度，危险的眯了眯眸子，他挥了挥袖子一道轻风便将万俟堂的掐着的法诀打散。
冷哼一声，不去理会万俟堂脸上的重重青白色，他嘴角弯起嘲讽的弧度，“原来你们人类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恩？”
他的尾音抬得极高，直接打击到了万俟堂的心上。
“你说什么？”万俟堂晃了晃身子，显然不信居多，“不可能！”
须知妖言惑众，从妖物嘴里吐出的话语，便是有十句其中也有九句半当不得真。
况且，妖物多半狡诈。他记得自己昏迷之前是被那只大妖打成了重伤，一路狂奔，也不知最后到底是否逃出了那大妖的手。
或许，眼前这只过分好看的妖怪，又是那些妖物安排的一个局？
眼看着万俟堂眼里的警惕与怀疑渐浓，石小楼倒也不说话，只是浅浅的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缓缓坐正了身子，他拉了拉胸前的衣襟。终于是想唤起眼前这个道士的回忆来，将半面有着胎记的面庞露出来，他倒是很想知道这个道士想起他之后的表情。
“……是你？”
语气中有着浓浓的不确定，但万俟堂总不会忘记这只曾经诡异的从自己手下逃脱的劣妖。不说这是唯一一只从他手中逃脱的劣妖，单说这只妖物的“半面妆”，便能让他毕生难忘。
只是那时他的目光只多惊艳于这劣妖侧脸那繁复妖异的图腾，倒是真正忽略了他本身的样貌……
“自然是我。”石小楼轻笑一声，“小道士，怕是你也没想到吧。”
“当真是你救了我？”万俟堂这次更加怀疑跟不确定了。他记得那次自己却是下定决心要夺了这劣妖的性命，可是眼前，这只妖却口口声声说是他救了自己。
“我石小楼从不说假话！”石小楼倒是被这道士怀疑来怀疑去的弄得烦躁了，“那日你从天而降，直掉在了我面前。佛门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石小楼是狡诈的劣妖，编起假话来自然是信手拈来。不管当时是什么样子，但在外人来看，便是自己救了这臭道士……既然如此，最开始的放任其生死的想法，自然要盖得严严实实的！
一旁，万俟堂倒是有些傻眼了。
黄老在上，他竟然遇见了一只向佛的妖精……
这只可能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妖精，要他怎么将它收去了？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第61章 510妖精当道
10
万俟堂的神色恍惚的站在原地，眼神透过青藤打下的阴翳落在有些凌乱的青衣上，身体僵硬而又茫然。
无形中，他的防备却消散了不少。
“嗤——”石小楼挑起桌上的佛经收到宽大的衣袖里。
他想着眼前这道士还真是好忽悠，随口几句话就能将他说动了……没想到这道士看似成熟的外表下，倒是罕见的好骗啊。
如此看来，倒也有两分可爱。
这般看来，石小楼看万俟堂的眼神倒也不再是之前的单纯的不耐与隐藏极深的厌恶了。
“你之前一直在这古刹寺里吗？”
两人之间涌动的短暂沉默终是被万俟堂打散，他打量着周围朴素的屋院，似乎还是不敢相信，喜淫好奢的妖物会呆在这么个地方。
“托你的福。”半晌，石小楼似笑非笑的斜靠在石桌边，缓声道，“若不是你这道士之前不问是非便要取我性命，如今我怕还在藏妖林的溪池边……”
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他手中的瓷杯倾斜，凉茶沿着杯壁缓缓流下，溅到脚下浅褐色的泥土中，晕出一个圈儿来……
万俟堂死死地盯着那湿了一圈的土地，眼里是淡淡的愧疚，“那日我本是寻一大妖，万万不曾料到那大妖匿藏手法着实高超。”
“于是你便将我当做了它？”石小楼握着杯壁的手紧了一瞬，“你可知，我差些因此丧命？”
“你们妖物多是狡诈之辈，况我见你——”模样实在非是凡间所有，师门有言，颜过则为祸。万俟堂还是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人总是会在关键时刻爆发趋利避害的本能，话在口中绕了一个弯儿，他看着石小楼眼中的不平，叹了口气，“……是我不对。”
“都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
“以后还敢不敢了？”
“……”万俟堂眼前闪过一阵迟疑，可还是无奈道，“若你没有害人之心，我自是不会对你动手。”
“……哼！”石小楼手中的茶杯在空中转了个弯儿，随后稳稳的落在了石台上。
万俟堂：“……”
庭前青藤交织于木架上，一阵清风吹来，木架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仔细看去，青衣白影，倒也和谐。
……
古刹山门。
浩大的仪仗队伍已在林中青石板道上若隐若现。
常远站在一群僧人的正前方，身边是古刹寺的老主持。
“常远，你的心乱了。”
老主持已经非常年迈了，虚白的眉毛长长挂在两侧，颧骨上的皮肤松松的坠着，他微微眯着的双眼，让人看不清表情。
“前些日子，你可是收留了一个香客？”
“……是。”常远并没有说，其实是那人死皮赖脸硬住下来的。毕竟，自己最后还是默许了不是？
“时也，命也啊。”老主持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的目光似乎是放在了仍旧有些隐约的皇家仪仗队上，“如此，老衲身体已是大不如前。常远，你便待我，好好迎接凤驾。”
机灵的小沙弥早就站在了老主持身后，他上前一步将老主持稳稳搀住，虚虚的对着常远点点头，便随着老主持缓缓走进了庙里。
直到老主持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常远的面色仍是依旧如常。而然他的心里却并非如此平静……
凤驾缓缓地接近山巅古刹，他隐隐看见了那刻着飞凤的轿子，展翅欲飞的凤鸟正昂着她高傲的头颅，一步一步的登顶山巅。
滚动着佛珠的手指一颤，常远终是比了比眼，喉间滚动的，是一个熟悉到刻骨的名字……
“姒茗啊……”
像是一声叹息。
凤驾中，美貌的女子嘴边玩起一个勾人的笑容，眼里尽是精光闪过。而不过半刻，便归于平静……将手中襟帕缓缓放于唇边，再看过去，勾人不在，却是荡漾在碧波中的一片柔情似水。
“恩？”似是有所感应的，石小楼压下心中的憋闷。四周的香火气淡淡退去，辗转而至的是一片粘腻的香甜。
暗沉的乌云遮住了天空，是大雨将至。
万俟堂皱眉看着上空，一向沉着的面孔多了两分焦躁。
“她来了！”他说。
她？
她是谁？
石小楼猛地抬头，却惊觉喉头一阵腥甜。
侧脸的图腾隐隐有发热的预兆，他推开身边的万俟堂，匆匆的转身进屋，将门狠狠地用法力关紧。
古刹寺内是风雨欲来之兆，不论如何，他都得熬过这次发病。
毕竟，寺里还有个人，他必得倾命相护。
第62章 511妖精当道
屋里传来一阵桌椅翻倒的声音。
“喂！喂！你，没事吧？”
万俟堂被石小楼不经意推了一个趔趄，想着方才石小楼突变的神情以及瞬间苍白的面色，还是不确定的拍上那着看似单薄的木板门，直到手心传来一阵刺痛。
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手心中扎进了尖刺。轻巧的将其拔掉，万俟堂无视了从手心里殷出的一颗血珠，而是重新聚气力气，使劲将那扇薄门拍开。
屋内的场景有些纷杂，本是简单放置的桌椅全被挥到了角落，空荡的房屋中央，穿着青衣的男子衣衫散乱的躺在地上，安静就像是……
失去了呼吸。
万俟堂的身形一僵，却又在下一刻迅速靠到石小楼的身边。轻轻地覆上他的面，灼热的温度几欲让他将抽回手臂。
但是，万俟堂并没这么做。他仔细感受着石小楼身体传来的温度，不难发现那股灼热的根源便是从他侧脸的胎记上传来。
……是青焰的波动！
万俟堂微微睁大了眼睛，似是不可置信的重新将手放在石小楼的侧脸。他的动作温柔的像是在抚摸着平生挚爱。然而，也只有万俟堂自己才能理解，他心里的惊疑之情是有多么的汹涌澎湃。
是了，曾经被锁魂夺魄的青焰灼烧过妖灵的劣妖怎么可能会什么事都没有？很明显，眼前的这妖虽是当初从他手下侥幸逃脱，但是青焰却在无形中已经渗入了他的躯壳，他的灵魂。
青焰的本命是除去时间污秽，所以除非……
不，没有除非。
万俟堂愣愣的想着，再过不久，眼前的这只劣妖怕只能，也只是被青焰折磨的飞灰烟灭的下场。
“唔。”
似乎即使是昏了过去，身体还是诚实的摆出了一副疼痛的姿态，万俟堂静静地看着石小楼扭皱在一起的双眉与渐渐蜷缩的身体，最后还是抵不过心中的一方心软。他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揽过石小楼的腰侧，将人横抱起来。
好轻。
万俟堂忍不住紧了紧抱着石小楼的双手，稳了稳气息，步履沉稳的走向了屋里唯一的床榻，那也是他方才醒来时候所躺着的地方。
“算我欠你的。”
盯着石小楼紧闭的双目，万俟堂想了想，还是将手掌抵在了他的太阳穴附近。清凉的气息顺着太阳穴缓缓融入石小楼的体内，渐渐地，他的躯体不再发热，紧皱的眉头也慢慢松散开。
收回手掌，万俟堂摇了摇头，将短暂的眩晕抛到脑后。他半靠在床边的位置，看石小楼的面色恢复正常，脸上划过一阵欣慰。将双目闭上，还算是伤号的万俟堂就在石小楼的身旁休息起来。
简陋的木屋里，气氛一派安然。
————————
古刹寺门，常远仍与众寺中弟子静心等待着凤驾。
九九八十一阶台阶，众人从第一阶拾阶而上，独独凤驾上的女子仍懒散的歪坐在轿中，手执一帕红锦，嘴边是温和的笑意。
“恭迎皇后娘娘大驾。”
头插凤簪的华服女子方一下轿，便看见眼前一排的沙弥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半弯着身子。她并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在僧群中扫了一眼，只见最正中的那个灰袍的和尚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方向。
那华服女子不躲也不避，只是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年轻和尚。身旁的近侍似乎也看见了和尚的无礼，欲要开口责备，却是被女子不经意的一瞥拦了回去。
她看着他手里缓缓滚动的佛珠，脸上的笑意似乎浓了些。
“莫大哥，好久不见。”
似水的声音传入常远的耳朵里，熟悉而又陌生。
手中的佛珠停顿了转动，灰袍的僧人最终还是知礼的将手合十，沉声道：“皇后娘娘，许久不见。”
没有久别故人重逢时的喜悦，常远只是把这个被岁月洗礼后更加耀眼美好的女子迎进了古刹，厢房早已安排妥当，他行走在古刹寺内，不知是不是错觉，只闻空气中的檀香似乎渐渐地远了，取之而来的是一股甜腻的气息……
闻惯了檀香的他不自在的皱了皱眉，却是被身边的女子看入了眼。
“是我来这里，打扰到……莫大哥你的修行了吗？”脸上带着浅浅的忧愁，女子原本明艳的面颊
一瞬间黯淡了下来。
常远曾经最是看不得女子露出这般表情。从前不舍，现在，似乎仍然是。
他怔怔的看着女子未变的容颜，最后只化作了一声，“阿弥陀佛。”
另一边，简陋的木屋里，青衣男子倏地从榻上坐了起来。
有妖气！
他目光锐利的环视了一方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躺在了屋里。
“你做什么？”
万俟堂揉了揉僵硬的肩膀，显然也是从恍惚的休憩中醒来。
“这寺里怕是不太平了。”石小楼下意识的摸着侧脸，发现热度已然退下，“我闻见空气里有着不寻常的味道，怕是那只大妖追着你来了寺里，你……伤势未愈，还是先找个地方躲避起来比较好。”
“我身上有避灵珠，它不可能找到我。”万俟堂摇了摇头，“怕是那只大妖根本不是循着我来，而是……它的目的本就是这古刹寺。只是不知，这古刹佛寺里有什么是它想要的了……”
石小楼听言，目光一凝。
“话说回来，该避讳的不该是你吗？我听说，你们妖群里，大妖们最爱的可是喜欢将你们劣妖炼化成手下的傀儡吧……”万俟堂见着石小楼神色凝重，不由得出言道，“你要是再不跑，被发现可就来不及了！”
“那只是一部分！”石小楼反驳，“况且，我的事不用你管！”
说罢，他便从榻上起身，推开门便要出去。
万俟堂抓住了他的手腕，皱眉道，“你这是要去哪？”
“找人。”
平静的挣开万俟堂的束缚，石小楼步履匆匆的走出了屋门。
他想到了，今日事皇后凤驾到达古刹寺的日子，或许那只大妖就混在这群人里，而接驾的常远岂不是已经身陷囹圄而不自知？
不管知与不知，他总得将常远从那大妖瞄准的范围里摘出来。别人的死活他不管，可是常远……
相到那人，石小楼加快了脚步。
第63章 512妖精当道
叶落随风。
屏退了身边一干随身的宫女太监，头插金簪，身着明黄色金尾凤袍的女子眉目温婉喜悦的看着独独跟随在身侧的灰袍和尚。她将手中绢帕略略遮住弯弯的嘴角，似是怕被身边人看出什么不妥。
面带期冀的等候半天，却只等来身边人无言的沉默，饶是华服女子自问好脾气，却也不免带上了浅浅的幽怨，“你，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一阵甜腻的气息划过鼻尖，常远下意识的直视起眼前女子碧波荡漾的眸子。那双水眸里似是含满了欲说却休的浓密情意，他眨了眨呀，再看过去，却只见戚哀，“我只你还气我当年悔婚在前，转嫁向天在后……莫大哥，是茗儿错了。”
常远闻言，颇是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茗儿错了呀，茗儿知错了！”听到常远的回音，华服女子眼里的哀郁更浓了，她似是受不了般的身子往前微倾，转眼便要贴到常远的胸前。怎奈常远做了三年的和尚，早已将清规戒律刻在心间，只是虚虚的推扶了女子一把，往前后推一步道，“阿弥陀佛。”
华服女子动作一落空，眼前闪过一道凌厉，却很快被迅速的遮掩了下去。看着眼前微阖双眼转动着佛珠的和尚，她眯了眯眼，眼中却更是溢满了水润，“呵……如今，连莫大哥你也要嫌弃于我吗？”
听得女子话中有话，常远终是奈不过心间的那根弦，开口问，“怎么了？”
话毕，他便有脸色不好起来。当年，却是姒茗与付向天（岭南王本名）负他在先，后又因岭南王造反一事，他莫家被率先舍弃当了替死鬼……他莫家上下上百口人命一夕俱灭。即使后来那个所谓的好友登上皇位又如何？许他高官厚禄又如何？
他已经看透了高坐在龙椅上的那人的虚伪狡诈，却也看透了自己已是无力替父母兄弟报仇……本是想随他们去了，却不想在被人暗害下药之后，竟是被送到了这个地方！他不信这是那付向天的手笔，那人一度喜爱斩草除根……那么，送他来的会是谁？
是，眼前这个人吗？
沉寂多年的心终于在这一刻激荡起来，他看着身着华服不在清丽却愈显尊贵的姒茗，想着这人当年……是否有什么苦衷？
姒茗看着常远渐渐变得温和的双目，忽然苦笑了一声，“大概是我活该，一开始便看错了人罢。世人都说一步错，步步错，诚不欺我。”
“他，对你不好？”这个他指的是谁已经昭然若揭。
“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区别呢？”姒茗歪了歪头，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凤簪，语气感慨又哀戚，“到底什么是风光？什么又是败落……”
“你如今是江山之母。”常远淡淡道。
“是了，这便是我风光之处。”姒茗看着常远，目光紧紧，“可再风光又能如何？我终不是那三千弱水里的唯一一瓢饮。后宫三千人，可怜我却要与他们瓜分那当初他所谓我承诺过得一世一双人！他负我，而我却只能这么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姒茗的手覆在自己的发上，双指一并，展翅欲飞的凤簪从发间挣脱，“如此，我倒是希望他不曾许诺过……这后位，倒是不要也罢。”
凤簪落地，溅得一声脆响。
常远愣愣的看着姒茗求而不得的悔意，心头激荡的也是涩涩的回忆。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他的心里竟有一丝丝的爽意。看吧，你当年置我于不顾，毁去婚约在前，让我伤心欲绝。如今你却已然在别人身上尝到了这般滋味！报应！真是报应！
可是那爽意的背后呢？常远手中转动着佛珠的动作越来越快了，他闭了闭眼，还是冷淡道，“这次你来古刹祈福，他知不知道？”
“……知道的。”低了低眉眼，姒茗道。
“那他又知不知道，你来见我？”常远紧接着问道。
“……”姒茗低头沉默了。
那就是不知道了？常远看着姒茗落寞的神情，终是轻轻一叹，“不管他对你怎样，你始终，也只能是他的皇后。我先送你回屋……长途跋涉而来，你也该好好歇歇才是。”说到这里他似是停顿了一瞬，“今日你与我说过的话，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晓了。”
“莫大哥！”姒茗瞪大了眼看着他，眼里似有泪滴欲要滴落。
常远看着姒茗，毫不动摇，却不料……
“你这是做什么！”
只见姒茗紧紧地抓着他的灰色布袍，整个人扑了过来……
一不留神，竟也被这看似娇弱的女子扑倒在地。
常远一瞬面红耳赤。
“常大哥，你不是说最喜欢我的吗？连你，也要后悔？”悠悠的女声自耳边传来，空气中甜腻的气息愈发浓郁了。
第64章 513妖精当道
“你明明说过，你是最喜欢我的啊。”似是叹息的声音幽幽的在常远的耳侧回想着，“只此一人共白首，你可还记得？”
姒茗的声音微颤，隐约像是在低泣。常远看不见她的表情，却朦胧想起了经年之事。
他十岁那年，姒家突遭大难，家中祖辈皆因时疫而亡。偌大一个姒家最后竟只剩了姒茗一介年岁尚小的女娃，硬生生的从那场灾难里捡了一条薄命回来。身为姒茗亲姑母的莫家主母怜其一人，
无法生计，故将其接到莫家，如待亲女。
那年姒茗尚不满九岁，而她这一住便是六年。
那是整整六个春秋冬夏啊……而现在的常远回想起来，那六年竟是恍若一场青天白日里的美梦。辗转醒来后，留给他的却只有家破人亡。
曾经，常远以为，他与姒茗之间的却是那诗句中最美的郎骑竹马，青梅绕床的情谊。可是呢？
常远鼻尖是女子发髻间悠悠的甜腻香气，他现在，是无比的清醒的认识到，曾经那个只懂得在他屁股后面打转的小女孩儿，终于是走过了豆蔻，绾起发髻，嫁作他人妇……
他的双肘微微撑着地面，似是想要起身。可奈何姒茗紧紧地压在自己身上，想要伸手推却，却不料手掌却被其抢先一步握住。
“快放开！”感受着对方柔嫩的掌心，常远惊慌的欲将手抽回。
姒茗却像是并没有听到一般，用惊人的大力，一根根的掰开他的指缝，将细白的手指与他交握。
“为什么要拒绝我？”姒茗歪歪头，似是很不明白的模样，“莫大哥，既然你心悦我，我这般做法，你为何还要推却呢？”
她的声音甜腻，娇艳的嘴唇在常远的耳畔一张一合，那一呼一吸的频率，却是让原本头脑清醒的常远一时有些晕眩了。
第20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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