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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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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师 作者:楚寒衣青

    第40节

    谢开颜稳稳地扶住差点跌到自己身上的岳轻,淡定地扶着人站直了身体,方才眯起眼睛,冷淡而警惕地扫了解飞星一眼。

    解飞星:“……”

    不,我知道你们感情非同一般,但我的伸手和你的伸手绝不一样,我真的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之前在电话中早已说过这里的盛事,解飞星接了岳轻与谢开颜,也不多话,直接将人往目的地带去。

    人来人往的降落之地自然远离风水宝地。

    岳轻与来接机的飞星派众人再上了车子,绕岛行驶了接近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才到达风水宝地的外围。

    几人一起下了车子。

    岳轻站在风口,暗自感觉了一下前方的生机流动,发现此地生机确实凝而不散,四方来朝,因为四面都是海洋,所以来往生机大开大合,远比内陆直观及宏大许多,确实不负解飞星之前在电话里吹嘘的“十年一回首,风水我独鳌”。

    大凡风水师对风水的好坏都有自己的灵觉。

    站在这里,解飞星也觉心旷神怡,不由对岳轻说:“岳师您看此地不错吧?”

    岳轻笑道:“确实非同一般。”

    解飞星精神一振:“那好,我送岳师与谢先生进去,长辈们都坐在里头等着呢。”

    说罢,解飞星就引着岳轻往前走去。

    前方的道路上,本来熙熙攘攘地聚集了一群和解飞星差不多年纪的风水师。

    能来到这里的年轻人大凡也是各门派的精英,身为精英,他们自有属于自己的傲气,对于解飞星带了人到来基本没有感觉,最多朝岳轻与谢开颜看上两眼,但一见解飞星想要将这两个和他们一样年纪的人直接迎向前方长辈们所呆的主位,守在这里的年轻风水师一下子不干了。

    其中一个少年傲气之辈直接站起来,指着解飞星说:“解飞星,你是飞星派少掌门,你不愿意和我们同台竞技,要依仗自己身份去做高台,随便你!反正这里的规定是高台之上,每一门的门主处自己之外,还能再有一个席位,反正飞星派没有别人能和你争位置,你直接上去大家也能理解——但你带的这两个又是谁?他们凭什么越过我们,直接上了主位?”

    被人指着的岳轻:“……”

    我也是躺了个枪……

    带路的解飞星被人指着这么说了一通,自觉办事不利,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我带着的两位是谁,你算什么东西,有资格问吗?我带背后的两位贵客上去,自然是因为不管走到哪里,只要在风水界中,除了他之外,再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做尊位!”

    这一下年轻的风水师群体大哗,几乎都站到了傲气少年身旁,虽然没有说话,也隐隐和解飞星对立。

    解飞星冷哼一声,并不以为意,忽视眼前这一群人,正想继续带着岳轻往前,却听背后的岳轻说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岳轻这个枪真是躺得莫名其妙,还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就被除了解飞星之外的在场所有年轻人仇视,也是群嘲技能点到了最高那一个级别了。

    “是这样子的。”解飞星连忙开口解释,“这一处风水宝穴是当世罕见的连环宝穴,一共有一个大的真穴和两个小的真穴,大的真穴自然由长辈们亲自勘定,但余下两个小的真穴比较显眼,也比较好点,于是长辈们商议之后,决定交给上岛的年轻一辈勘定,谁能够最先将这两个宝穴勘定出来,谁就能够一起上主位观最终点真穴的大礼……”

    被解飞星这样前后详细一解释,岳轻总算回过味来了。

    感情这一群人是觉得自己和谢开颜走了后门,轻松拿到了他们百般努力也不一定得到的名额,心中不满呢!

    他其实有些纳闷,心想我和谢开颜就算真走了后门,也没挤掉你们的名额,你们不满个什么劲儿?

    他打量了面前的人一会,觉得就这样直接走了好像有点灰溜溜,于是微微一笑,和和气气对解飞星说:“我觉得他们说地也很有道理,大家都是同一辈的人,不管怎么样,都要讲究公平二字,虽然我们可以直接上去,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大家还是一起点个穴,以成败论英雄,怎么样?”

    解飞星:“……”

    他秒懂岳轻的意思,同情地扫了一眼旁边的那些人,然后一秒回应:“岳师说的正是道理,我就和岳师一起留下,和大家公平竞争!”

    其余人:“……”

    虽然事情都按照我们的意思发展了,但怎么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此时只听一声钟磐一般的清音遥遥传来。

    方才还在琢磨岳轻的众人立刻不想了,纷纷拿起自己刚才写好的纸条,继续琢磨,那纸条之上,可是他们多日来细细琢磨并且勘定好了的小真穴位置!但风水一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众人虽然各自有自己的答案,但看着眼前大海涛涛,却没有一个能够对自己的答案有百分之百的信心,下得了决心立刻下海点穴。

    岳轻此时还在悠闲地和解飞星说话:“这是代表大家都可以开始了的钟声吧?”

    解飞星道:“没错。”

    岳轻笑道:“这里有两个真穴,你先。”

    解飞星也不客气,他哪敢和岳轻讲客气啊,岳轻的能力甩了不知道自己多少倍,这群人敢把岳轻留下来点穴,那才叫一个不知死活。

    这两处真穴,解飞星也早有腹案,和岳轻说完话之后,也不拿一旁的潜水衣,直接揣着柄匕首一个鱼跃就跳到了海水之下。

    海岛之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解飞星的行为所吸引。

    并没有多久,站在岳轻旁边的谢开颜耳朵突然灵敏一动。

    又等了一会,岳轻方才感觉到气流的变化。

    他感慨说:“几个月的时间,解飞星的能力也是越来越强了啊。点山容易点水难,水穴之中,又属海洋之穴难上加难。要想一下点中海洋之穴,其精微之处,不可以道理形容啊。”

    没错,就他现在这样的情况,也是不能处理这么精微的事情,隔着海水把真穴给点了的,更别说还要潜入海底,独占浪头什么的了……

    岳轻所在位置的不远处,最先发难的傲气少年此刻听见岳轻的话,转头瞥了岳轻一眼,哼笑道:“哼,还什么结果都没有出来,现在就信口开河,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话音落下,众人脚下海岛突然一连三晃,一晃比一晃更为剧烈,最后一晃,如同整个海岛被什么藏在水底下的东西给用力撞了一下,使劲摇了那么一摇。

    当震动歇下,余波未止之际,忽听一声惊呼,人群中正有一个女性抬手指向前方:“你们看前面那条白练!”

    众人连忙抬头看去,却见那条本来仿佛正在水天相接之处的白浪一晃已经到了近前,犹如巨蟒渡海,来势汹汹,在海浪之上,又有一点墨点迎风而立;等到了近前,众人才发现,站在海浪之上的竟然是方才跳下水中的解飞星!

    蟒状巨浪将解飞星送回了岸上,浩浩的大浪涌起来足有二三十米那样高大,但到了海岛前面的时候却悬而不降,像是凝聚在了半空之中,高高涌起的海浪壁上,仔细看去,还有各种水生生物在其中穿梭自如,不时好奇透过海浪,好奇地瞅了一眼岸上众人。

    这种浪凝于空的奇景,正是典型的真穴被点,气机升腾,以无形托而能其有形,以无质而能抵御巨物之像!

    岸上死了一半寂静。

    众人哑口无言之时,真穴之气缓缓下降,汹汹而来的海浪倒悬而回,再将浪头涌向远处,一出手就点了一个真穴的解飞星来到岳轻面前,恭恭敬敬说:“请岳师点第二个真穴。”

    伴随着解飞星的声音,众人的目光再一次齐刷刷停留在岳轻身上!

    被视线焦距的岳轻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微微笑道:“那好,第二个真穴就由我来点开。”

    他边说边向海岸前方走去,慢吞吞拿出罗盘,琢磨待会究竟要怎么点穴。

    难道把谢开颜派到海底下去,将真穴附近的海底都给犁过一遍?这样子的话只要运气不太差,总能碰到真穴,嗯,想想这个主意好像还不错,至于别人质疑他为什么不下去,就说自己嫌海水湿了衣服,难受。

    哦,对了,在谢开颜下海的时候,还要把罗盘也丢下去,跟着谢开颜一起看看。

    罗盘好歹也跟着他点过了那么多真穴,对于真穴有一种天然的直觉,到时候两个臭皮匠,也能抵上半个诸葛亮了!

    谢开颜还不知道岳轻此时的打算,岳轻手中的罗盘已经将岳轻所有的想法给弄了个一清二楚。

    它倒不是对岳轻的算盘有什么别的不满,只不过物似主人形,同样不想沾咸咸的腥腥的海水罢了。

    因此窥了个空,冷不丁就从岳轻手里直接飞走。

    其余人:“……”

    要了命了,会飞的罗盘!

    这又是什么与众不同的风水手段?

    岳轻:“……”

    他眼睁睁看着罗盘飞走,简直被自己的这块罗盘给气得笑了!

    正当他想要开口让谢开颜把罗盘给抓回来的时候,突然一道声音由远而近:“哎呀,这里究竟是闹什么?飞星,不是做伯伯的说你,就刚才那五分钟的功夫,你家掌门都不知道往这里探了多少回头,看你怎么还不把他交代的贵客给带过去——”

    随着这句话到了尾声,一位矮矮胖胖,满脸笑容的中年人如同一个可爱雪白的皮球一样从远处滚来。

    他一路滚到了岳轻与解飞星面前,十分亲昵地和解飞星说了两句,又将目光转向岳轻,视线连同声音都是一样的亲近:“这位就是飞星派的贵客吗?还没有请教贵客姓名?”

    一见到岳轻,胖乎乎的中年人几乎黏在了岳轻身上,喜色几乎顺着眼睛那一条小小的缝隙中流淌出来。

    不知怎么地,岳轻对着这位十分热情的中年人,突然觉得鼻子有点痒,一下子没忍住,对着中年人的面孔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第一一四章

    事情发生得飞快,一眨眼之间,岳轻的唾液已经溅到了胖乎乎的中年人脸上。

    解飞星顿时一怔,正想说点什么,胖乎乎的中年人已经先一步抬手抹抹脸,毫不介意地再将自己方才的问题重复一遍:“不知贵客姓名是?”

    解飞星连忙做中间人为两人介绍:“岳师,这位是罗大师。罗大师是玉关门的门主,玉关门本来在建国时期就差点断了传承,还是罗大师的祖上拼死将传承之物保存下来,这才叫罗大师在今天将玉关门重新振兴,另外这处宝地正是罗大师发现的;罗大师,这位是岳师。”

    说到这里他就停了下来,剩下岳轻究竟什么身份,这是飞星派知道就好,至于其他人,反正他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说。

    罗大师好像对这些也并不以为意,很快伸出手冲岳轻笑道:“原来是岳大师当面。岳大师年纪轻轻却与九宫飞星派相交莫逆,可见非同一般,希望以后你我还能有更多的接触机会,我也好向岳大师多多学习。”

    岳轻与对方的手轻轻一接触,只感觉源源不绝地热意自对方掌中传递到自己的手心,他还没嫌这种感觉黏腻,就见对方突然倾身上前,凑近他轻嗅了一下,低低说:“岳大师好像身体不太好啊……”

    这下不用岳轻甩手了,站在旁边的谢开颜突然伸手,捏住罗大师的手腕,稍一用力便让人不由自主松开了手掌。

    骨骼被捏响的声音自是谢开颜掌下传来。

    岳轻慢条斯理地甩甩手,问:“好像什么?”

    罗大师面不改色,只冲岳轻歉意地笑笑:“没什么,没什么,岳大师既然是飞星掌门请来的贵客,就赶紧和我一起上主位观礼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再拖下去恐怕要耽搁点真穴的吉时。”

    岳轻沉吟:“你说得有道理。”

    一句话落,他忽然转身,继续冲着海岸边走去,闲闲说道:“既然这样,我动作迅速点了真穴再和你一起上去。放心吧,我已经看准了位置,用不了多少时间的——”

    罗大师见岳轻毫不犹豫往海岸边第二个小真穴的正确位置走去,顿时一愣,心中有点惊疑:居然还有余力分水点穴,勘定乾坤?难道我方才看错了,这人的身体其实不会不好……?

    但不等他想明白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旁边那些原本拦了解飞星与岳轻的人见先是解飞星举重若轻点了第一个小真穴,继而主位上的大师亲自下来请岳轻,明白了岳轻确实不是和他们一个水准的,顿时悔不当初,早知道就让解飞星带着岳轻去主位了又怎么样,反正和他们的名额不相干!

    但这个时候后悔也已经迟了,眼看着名额只剩下最后一个,众人再也顾不得自己对小真穴位置的不确定,纷纷抢在岳轻前头拿了潜水衣,只听一声声扑通响动,他们一个接一个下饺子一样跳入海水中,不一会儿就像是在深海里头,海面顿时连涟漪都看不见一圈了。

    才刚走了两步的岳轻:“……”

    解飞星见事情乱得不像样,赶紧上来:“岳师,您就不要和他们计较了,我们先上去吧。”

    罗大师也跟着笑道:“没错,岳大师和这些小辈计较什么?来,我们一起上主位,小真穴严格算来,不过是个伪穴,不值当在意。待会的那个大真穴,才是我们的重头戏。”

    说着,这两人也不再给岳轻反对的机会,簇拥着岳轻便往高台主位上走去。

    前方高台所在位置,其实与方才小真穴所在位置相差不远。

    但前后上下,高低立判。

    岳轻被解飞星与罗大师带到了这里,只见高台正正好有一层楼高,一百平大,最前头的位置竖立着一只人高的巨大沙漏,沙漏里头不住落下彩色砂砾;沙漏之后的位置则安置了许多红木桌椅,风水界里头大半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聚集在这里,各自交谈喝茶,其乐融融。

    解飞星一上来就把岳轻与谢开颜往飞星派那边带。

    飞星掌门早关注岳轻的行踪了,此时见岳轻前来,不好在众人面前立刻摆出恭迎的架势引人怀疑,但还是立刻面向岳轻,在作为上微微倾身,表示恭敬,并将岳轻的位置安排在自己身旁,那个位置已经不算是副手之座,几乎跟飞星掌门并驾齐驱了。

    周围哪个不是眼观八方,耳听六路的有心人。

    飞星派这一点小小的动作早就落入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一下子,环绕在岳轻身上的视线顿时多了起来,只是大家都不是毛头小子,虽然好奇,面上依旧端得很稳,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岳轻方才坐下,前方突然又传来潮汐之声,只见和解飞星方才点出真穴几乎一模一样的风水异象出现在高台的视界之前,第二个真穴也被人点破了!

    小真穴之争对外头的年轻人来说志在必得,对坐在这里的大师们来说却不过闲时的一个点评:“浪高不过十五米,较之先前真穴的气势不足一半,这穴点偏了半分。”

    “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点出小真穴,也还算有些能耐。”

    “点穴之人的名字是什么?把他引来高台,待会我们就要点大真穴了,也让他近距离观摩观摩。”

    众人在前边说话,岳轻一边听着一边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注意到方才来接自己的罗大师确实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在这个地方,所有人都自矜身份,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茶,唯独这位罗大师,从头到尾都穿梭在不停的门派之中,忙个不停。

    岳轻和坐在自己背后的解飞星讲话:

    “你之前说过这是牵动整个风水界的大盛会……”

    “没错。”解飞星顷身上前,小声回道。

    “这里的大师宗师大约有整个风水界一半了吧?”岳轻又问。

    “有三分之二了。”解飞星左右一看,告诉岳轻。

    “那要是待会发生一点什么意料之外的灾难,岂不是要酿成了风水界的不可承受之痛?”岳轻说。

    “这、这应该不可能吧。”解飞星突然有点结巴。

    “我昨天让你查的手机的主人你查到了吗?”岳轻突然换了个话题。

    “我还没有查到。”解飞星连忙回答,有些愧疚自己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这不怪你。”岳轻缓缓说,“不过我看你查不到手机的主人,多半是因为这手机的主人是这里的地主,既然手机的主人是这里的地主,并涉及到一些十分隐秘而黑暗的事情……我看你们恐怕真该担心一下风水界不可承受之痛的问题。”

    “……”解飞星。岳师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不是在开玩笑?点细思恐极!

    “……”飞星掌门。够了,不要以为你们在说悄悄话,要知道你们两个都是坐在我身旁的!

    说话之间,高台前方的巨大漏斗终于漏完上方沙漏的最后一点砂砾。

    在场众人齐齐精神一振,几位打头的门派门派掌门一同站起,道:“吉时已到,可点真穴!”

    此番众人前来,如何安排早在最初就已经商量完毕。

    只见在座一共四人于第一时间自位置上站起来,其中两个是岳轻认识的,分别是坐在他旁边的飞星派掌门以及天方大师,剩下两位一位是上了年纪的女性,另外一位的身旁坐着祁元,祁元是八宅门的少门主,那位相比是八宅门的门主了。

    只见这四人相互颔首作礼,飞星掌门对天方大师以及那位女性说话:“在座就只有大师与宫大奶奶最会辩穴,此次入海点真穴,就劳烦两位一起努力了。”

    宫大奶奶神色淡淡,径自往前方走去。

    天方大师冲飞星掌门微微一笑,也跟着宫大奶奶一同下海。

    这两人身上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法器,当各自走到海面之前时,足下的海水自然而然向两侧分离,分一条足以让人通过的海路让两人进去之后,才再度慢慢由两边向中间合拢,吞没方才分出的道路。

    事已至此,一触即发,在场诸人再不见方才言谈笑语,俱都面色微紧,一起看向海中。

    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不到,忽然有地动自足下传来!

    如果说方才点小真穴的时候,地动是像海岛被不知名的巨大动物用力撞了一下的震荡的话,那么此时的动荡就是如同海岛整个被人举到了半空中,再上下左右颠倒摇动那样剧烈难受!

    但尽管震荡剧烈,高台桌椅东歪西倒,杯盘狼藉,众人却齐齐面露喜色。

    旁边的谢开颜伸出一只手按着岳轻的椅背,岳轻安稳地坐在椅子上,只听旁边的飞星掌门喜道:“好、好、好!真穴已被点中,待会真穴的生机灵气冲天而起,海外地势辽阔,无遮无拦,放任不管生机必然四下流逝,我与八宅门主立刻上前,将这处的生机镇住!一旦成功,这里就又是一处开宗立派的好去处!”

    说罢,周围的海浪已经随着生机的漫溢而齐齐有了动静。

    只见四面八方,巨浪翻涌而来,前仆后继层出不穷,又左右相济,恰如龙凤交泰,两厢得宜!

    眨眼之间,海岛已成孤岛独城,海浪则如千军万马,自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占据海岛。

    只听前方传来一声如同钟磐又如同巨兽的“嗡——”一声长吟,而后海岛周围的水浪齐齐炸开,直升上天空二三十米有余,浪头之上,透明的水花乍起,日月并列,天空半明半暗;龙蛇缠环,龙吟蛇嘶不绝于耳!

    此时高台之下又传来几声惊呼。

    那浪头到了眼前,呆在高台底下的年轻人才发现大浪并非像是千军万马,而是真正裹挟了千军万马!

    只见巨大的鲨鱼群也在这海浪之中出现,一旦海浪倾覆下来将岛屿吞没,众人落入海中,只怕不等寻找到浮出海面的生机,就先被这些食肉的鱼群瓜分干净了!

    “好!”这时,飞星掌门还是一声轻喝,只见他猛踏游龙八卦步,一步下去,岛屿就是一阵颤动,八步之后,众人只觉得刚刚正被剧烈摇晃的岛屿忽然变得安稳了许多。

    这时飞星掌门再将手探入衣襟,拿了东西向前一掷!

    那东西一共七枚,一个个大如鹅卵,通体透亮,自高台之上飞掷到海浪之中,一个个如同张出了一张看不见的网,直接将海浪网在了网外面!

    这还不止,众人屏息凝神之间,飞星掌门动作一止,八宅门门主立刻接上,只见他同样上前,手中一翻,已经翻出了一面透亮铜镜,他拿起铜镜,将镜面对准海浪一照,极耀眼的光立刻自镜面自四方迸溅,遇见了光束的海浪如同烈日下的积雪,竟然慢慢消融,一寸寸矮小下去,而原本进入了海底的宫大奶奶与天方大师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在海浪之中。

    随着由剧烈生机演变而出的风水异象渐渐被控制妥当,方才还如同沸水滚珠的生气慢慢平复下来,一点点凝实并进入海岛之下的地脉之中,还坐在高台上的其余人不觉面露微笑,但也正是此时,挺,飞星掌门指出的北斗七星珠突然齐齐崩碎,八宅门主拿出的镜子镜面花耀,不照海浪,却反射众人!

    众人足下海岛又是一阵剧烈倾斜,好多靠着边沿的桌椅纷纷掉下高台,那巨大的沙漏也跟着滚了下去,在一层楼高的地面摔了个稀巴烂,里头的砂砾铺了一地还满。

    于此同时,高台上的众人几声惨呼,一部分是坐在边沿的人没有防备,跟着跌了下去;另外一部分却是不慎被八宅门主的镜子照到,裸露在外的皮肤顿时如同被烈焰烧灼,顷刻鲜血淋漓。

    兔起鹘落事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方才还在浪头中的宫大奶奶与天方大师不见踪影。

    飞星掌门连同八宅门主一同惊怒道:“这是怎么回事!不对,这里的宝穴不对,这分明是一处鬼穴——罗跃光!”

    他们一同叫响了第一个找到这里的人的名字,并飞快以目光逡巡对方所在。

    这一看之下,却发现对方就安安稳稳站在高台之中,其老神在在,像是对现在发生的种种事情,早已谙熟于心。

    罗大师那张胖乎乎的脸上依旧带着之前他面对众人时候亲切的微笑。

    但他此时此刻说出的话语,相较于之前,就变得不那么亲切了:“现在才知道这一点,稍微有些迟了呢。”

    第一一五章

    短暂的惊愕过后,还在高台上的其余人一同冲罗大师厉声说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罗跃光,你如果不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休怪我们对你无情!”

    没想到这句话才刚落下,站在高台上的一部分人突然向罗大师所在方向走去,简单几步,便站在了罗大师身后。

    喊话的众人顿时又惊又怒,其中一个忍不住对自己认识的一位好友叫道:“单大师,你这是干什么?!”

    单大师面无表情地回应:“你看不出来吗?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选择了罗大师而已。”

    那人:“你,你们——”

    眨眼之间,原本和乐融融的高台已经划分为三块势力,一块是最初准备点穴的四位大师,另一块是突然撕了面具的罗大师,还有一块,就是剩下来以防万一的其余风水大师,此时第一块人为了牵扯鬼穴的力量,已经无暇他顾,可以暂且排除在外;剩下的风水师力量也够,本来能一举将罗大师拿下,却不妨其中一部分人叛变过去,现在两方人数虽然还有相差,但罗大师将一切安排得面面俱到,取得了所有人的信任再亲自点了这处鬼穴给众人,其余风水大师深恐罗大师还有别的后招,一时之间投鼠忌器,也不敢轻举妄动。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解飞星霍然起身,想起岳轻方才所说的“风水界不能承受之痛”,早已目瞪口呆,心中焦虑万分,但身为飞星派少掌门,掌门有难在前,他偏偏不能表露出丁点分毫,一时之间,不由向坐在旁边的岳轻看去,期待岳轻立刻出手,力挽狂澜!

    岳轻十分沉稳,老神在在地分析:“看来幕后黑手十有八九就是罗大师和罗大师的手下了。”

    解飞星:“都这个时候了,岳师就别说手机的事情了——”

    岳轻看了解飞星一眼,询问道:“你知道手机号码牵扯什么事情吗?”

    解飞星:“牵扯了什么事情?”他正想说不管牵扯什么事情,难道还能比眼下的情况更为糟糕?

    岳轻叹了口气:“我希望没有联系。如果有联系……也许待会还会出现除了罗大师之外,我们谁都不想看见的事情。”

    岳轻的话音方才落下,罗大师的鼓掌之声已经随之而来。

    站在中间的罗大师撇开了风水界的其余人,竟然独独将目光投到岳轻身上,并且神态一如之前亲切:“岳大师果然聪明。不瞒岳大师,对于此事我是筹谋已久,差不多也有十来二十年了吧,以有心算无心,他们被我框来这里也不稀奇。”

    “你究竟想干什么!”旁边的风水师怒喝。

    “我想干什么不是摆明了的事情吗?”罗大师一哂,“我当然是想要统一风水界,再借由风水界为跳板,难道更多的东西,等到最后,成为世上唯一仙。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我大费周章,耗光人生中最值得珍惜的一个十五二十年?”

    “你疯了!你这根本是想带着我们一起去死!”对于罗大师的野心,其余的风水师怒不可遏,这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野心,说他是一声“疯子”,都侮辱了“疯子”这个词!

    “朝菌不知晦朔,夏虫不可语冰,有些事情,自己做不到,就以为天下所有人都做不到——不过你们这样倒是提醒了我,我到时候一定会留下你们一条命,然给你们看看我究竟是怎么把风水一门发扬光大,让世上所有的其余人都成为我的信徒——”

    罗大师曼声说道,说道这里,他话锋一转,又说起了岳轻的事情:“岳大师不介意和我聊聊?”

    岳轻笑笑:“我恐怕不能说不,罗大师请。”

    罗大师微笑:“看岳大师这样,我就知道我方才的猜测并没有错误。”

    岳轻:“哦?”

    罗大师说:“岳大师现在恐怕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身体极度虚弱,快走上两步都会气喘吁吁吧?这就是以灵魂之躯下阴的典型后遗症……”他唇角蕴含着笑意,“说来岳大师也算宅心仁厚,居然为了一个不认识的小孩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当然,这对我而言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岳大师刚刚下了阴,还没有好好调养就来到此地,此时就是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了。”

    “我时常和你们大家说,我这个人别的没有,就是运气特别好。”

    “因为我与生俱来的运气,我在海外的一座岛屿之上找到了一只巨兽。”

    “那只巨兽非同流俗,简直像是上天一个不留神,将不属于人间的东西给遗落了下来。它像是山海经中所形容的神兽一样,高大无匹,力大无穷,能腾云驾雾,有各种神通……”

    “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经过了多年的驯化,它已经能为我所用。”

    “一个如同神话中一样厉害的大宝贝,我已经掌握在了手里,你们说,我方才所说的究竟是不是白日做梦?”

    罗大师笑得像狐狸一样狡猾。

    “当然,人是要向前看的,宝贝是怎么也不嫌多的。”

    “在得到了这个宝贝之后,我萌生了一个很厉害的想法,就是控制风水界,乃至于控制整个世界;在为着这个目标努力的过程中,我小心地培养我的大宝贝,在前两天之中,忽然发现它好像和最近声名鹊起的某个人有一种莫名的亲密联系,这样的亲密联系使得他们的血液可以彼此交融。”

    “与此同时,这个声名鹊起的人手里还拿着至少两样风水至宝,十方开天斧,以及八极渡厄盘,更有可能是百年前纵横风水界中的太微真人的隔代传人……”

    “当我知道这个人手里头拿着这么多的宝贝,身上带着这么大的一份传承,尤其很可能和我家的大宝贝有不明不白的联系的时候,再没有人能够知道我的惶恐了。”

    “所以在那一刹那,我就决定,不管怎么样,都要把这个小宝贝一起搞到手,将他和大宝贝凑成了一处,变成属于我罗跃光的真正终极武器!——幸好,”罗大师笑道,“运气始终是降临在我身上的,不等我多费功夫,小宝贝已经像大宝贝一起,自动自觉地进入了我的掌心之中。”

    岳轻一直耐心地听完了罗大师所有的话,他点评说:“作为一个反派,你撕下面具的速度确实干脆利落;同样作为一个反派,你在做正事之前的话总是和别的反派一样多。”

    反正自己此时这么虚弱,也确实像罗大师所说的没法做什么,岳轻索性也有什么说什么,照样一通调侃对方。

    只是岳轻有这样的心情,高台上的其余人却没有这样耐心。

    只见还能空出手的风水大师此时翻脸道:“行了,罗跃光,你这么多的计划,等着去阴间和那些鬼怪说去吧!”

    说罢,这群人一一将手伸入怀中,正准备展现风水玄奥之法,却见罗大师仰天一声狂笑:“你们真以为我是闲着没事和你们在聊天?看看前海浪之后吧,看看我的伙伴究竟把什么东西放出来了——”

    话音未落,不等众人反应,忽然的阴影自天而降,笼罩了整个高台,众人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一头不知究竟是什么野兽的巨物翱翔在天空之上,在众人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飞纵在天空之中它足有一艘轮船那么大!

    可随着它越飞越近,也不知是否因为猎物太过渺小,它巨大的身躯也跟着一点点缩小,等到它从天空中一跃上了高台的时候,它已经变得和普通老虎一样大小。

    这具不知名的野兽蹿上了高台,众人还兀自懵懂之际,岳轻与是谢开颜已经齐齐变脸。

    他们刚才与罗大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目的就是为了等待谢开颜的身躯“黑影”。

    但等“黑影”真正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两人却发现对方的身躯之内蕴藏着让他们都心惊肉跳的力量!

    计划赶不上变化,岳轻立刻看一眼身旁的谢开颜。

    不用任何多余的语言以及动作,谢开颜迅速起身,朝站在中间的罗大师冲去,准备先拿下幕后主使者罗大师再说其他。

    但谢开颜快,来到此地的异兽更快。

    还没有一个眨眼的时间,异兽与谢开颜相撞,异兽轻巧落地,谢开颜却倒飞出去,直接将高台之后的墙壁整个撞出人形的窟窿来,不见踪影。

    岳轻下意识转过头去,正想起身,身上去忽而一重,鼻端嗅到一点属于野兽的腥味和更多自己的味道。

    他转回头来。

    看见融合了自己两滴鲜血的异兽已经立起前肢,攀上他他的肩膀,琥珀色的有如铜铃的眼睛正直直地看向他的面孔。

    那双纯然的瞳孔之中,岳轻看见了自己的面孔。

    接着,异兽更凑进来,用鼻端轻嗅着岳轻的气息。

    岳轻定了定神,正想对着谢开颜的身躯做点什么,只见站在旁边的罗大师自怀中取出一管奇怪的哨子,对准哨子用力吹了一口气。

    只有兽类才听得见的声浪一圈圈自哨子中溢出,全冲着岳轻身上的异兽前去。

    嗅着岳轻气息的异兽脑海中在同一时间扎入了无数尖刺,它大吼一声,猛然凑上前去,巨口抵住岳轻的左手臂,上下犬齿一用力,已经将岳轻的一只胳膊生生扯了下来!

    断臂的剧痛还没有传递到脑海,已经被脑海的保护功能给屏蔽在外。

    岳轻的视线之中,只看见漫天血雾也在此时飞溅,他的一只手臂被异兽咬下来叼在嘴中,站在他周围的飞星派众人大惊失色,不要命地想冲过来,但不知从何处飞回来的罗盘比他们更快!

    八极渡厄盘趁着众人都不注意,一反之前面对种种敌人的胆小之态,以最快的速度直线飞到岳轻身旁,并且浑身一抖,将自己体内说储存的灵气全部冲着岳轻释放出来,只朝岳轻传递最重要的一句话:“气、气、灵气!”

    “跑、跑、快跑!”

    一向不在现实中出现的太微的声音也借着这股灵气,同时响在岳轻耳边:“快吸收灵气!”

    岳轻不再管面前种种情况,风水师的混乱也好,异兽的狰狞也好,统统都自他视线之内远去了。

    他沉下心来,神念进入白雾,面前混乱的一切顿时不见了踪影。

    第一一六章

    一阵冗长而寂静的白雾之后,岳轻出现在了他作为神人极为熟悉的大殿之中。

    他的神智还没有从方才的事情中完全清醒过来,依旧有点些微的迷糊。

    这种迷糊之下,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承受着如同异兽爬上肩膀一样的重量,他顺着重量的方向看去,便见颜身穿铠甲,跪坐在地,两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之上。

    他扬起头来,正对着他的瞳孔不是平常的黑色,而是野兽一样的金黄色。

    岳轻下意识抬起手来。

    这一次,他的手不再像几秒钟之前一样虚浮无力,而是切切实实地拥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他的手慢慢朝着膝头的人落下去。

    一直和他在一起的谢开颜,属于帝君的颜,以及最后出现的异兽。

    三种相似又不同的形象在眼前与脑海来回交替,直到最后,合而为一,变成了一直陪在他身旁的那个人。

    岳轻的手最终轻柔地落在了颜的长发之上。

    熟悉的触感从掌心反馈回来。

    果然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岳轻听见这样的声音,在自己心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有了第一下,接下去的时候有动作就自然而然了。

    岳轻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颜的长发,看着注视着自己、代表兽性的金黄色瞳孔慢慢驯服下去,一点点变黑,变成了属于人类的深黑色瞳孔。

    然后,挺着脑袋的颜一声不吭,将下巴支在了岳轻的膝盖上,他的头发随着主人的动作一起下垂,轻轻一抖,便迤逦出一瀑深黑。

    岳轻抚摸着颜长发的手一个转向,变成拍打颜的肩背,照样一下一下,十分安抚。

    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他的动作都很娴熟。

    谁让平常没少逗这小猫崽子炸毛再帮这小猫崽子顺毛,熟能生巧,早就闭着眼睛都不会做错了。

    他一边安抚着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闹了脾气的颜,一边努力搜索脑海,认真的回忆此时的情况。

    上一次我出现在这里,弄清楚了劫数的问题,并且算出了一线生机所在。

    然后我顺着这一线生机指引努力寻找,最后终于……终于找到了那一线生机!

    当岳轻从脑海中翻出这个残留意识的时候,他顿时一怔,接着大喜过望:等等,原来我已经找到了那一线生机?

    与此同时,好巧不巧,趴在他膝盖上的颜也在同时开口,轻得像是一缕飘在大殿之中的陈烟旧雾,因为茫然,而尤显轻薄无依:“帝君,您告诉我,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您爱我呢?”

    喜悦与悲伤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此时对撞,相互撞击之后所滋生的情绪,像夜里滋生而又湮灭的烟火,一瞬的光明之后是更深的黑暗。

    岳轻顿了半晌,于这忽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颜。

    劫难来临,天人三消,自己的命运也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又何谈其他?

    岳轻动弹了一下膝盖,想要站起来活动一下身体,好好思考现在的情况,却在动弹的时候感觉腿上一紧而后一松,他顺势看去,看见了颜还没有来得及藏好的拉扯动作。

    他显得有点狼狈,狼狈之中还带着经久没有休息的疲惫。

    也有这么一个时候,他喜欢的人连拉扯一下自己都要小心翼翼。

    岳轻心头最软的那一块地方被戳了一下。

    他已经站直了身体,颜却还跪坐在地上仰望着他,眉宇间写满了茫然与小心,或许其中藏着那么一丝两丝属于野兽独有的桀骜,但归根到底,这只从还年幼的时候就被他捡回来的异兽已经收起利爪,低俯头颅,只差将胸膛中的心脏掏出来献到他眼前。

    如果他有这样的想法,岳轻相信,颜会毫不犹豫这样做。

    岳轻终于叹了一口气。

    他抬起手来,广袖轻抚,遮去了颜的视线。

    跪坐在地上的颜只觉得眼前一暗,而后身躯一紧,已经被人抱了起来。

    当他意识到抱着自己的究竟是谁的时候,心脏在这一刹忽然失率,他揪紧岳轻垂落下来的衣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他自己的所有想法,所有愿望,在很早以前已经说无可说,可他心心念念的人总是那样,好像近得就在他眼前,好像远得看也看不见,让人永远不明白,他心中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想法与感觉。

    颜被岳轻放到了白纱之后的云榻之上。

    遮蔽视线的广袖挪开,颜的眼中重新出现了岳轻的身影。

    岳轻也在云榻之旁坐下,他先开了口,和颜随意说一些过去的事情:“这么多年,只有你从幼时到成人始终跟在我身旁;这么多年,我只有为你一次又一次破例;这么多年,只有一个人敢将我送他的东西弃置于地,换一柄一无是处的斧头……”

    岳轻说着说着,顿时发现自己居然有很多可以吐槽的细节,他嘴上一溜,话就接二连三地说了出来:“这么多年,是谁老把我的衣服撕成碎片磨牙齿,赖在我床上不肯起来偷放水,只是有了生理反应就觉得自己得了绝症,闹别扭闹得惊天动地让我硬生生哄了三天才把你的脑袋从你的胳膊底下给哄出来——”

    随着岳轻的说话,颜的脸越来越红,等到最后,都红成了一块完完整整的红布。

    他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目光却紧紧黏在岳轻身上,深怕对方会见说话途中突然消失不见或骤然远离,就像一次又一次他所经历过的过去那样。

    于是到了最后,在颜的视线之下,岳轻也并没有消失。

    他的手指放在了颜热腾腾的脸颊之上。

    他说了一声:“你啊……”

    一句未尽,他接着拍了下颜的脑袋,再说:

    “看你的样子,许久没有休息过了吧?”

    颜:“……忘了有多久。”

    真是诚实,好像从来不会撒谎。

    岳轻将颜推到了床上,正想起身,衣摆就被人抓住了。

    抓住他衣摆的人没有开口,还一翻身翻到了另外一头,又抗拒又坚持,如果可以,他说不定会缩成一团来抵御特定外界的伤害。

    岳轻坐了下来:“行了,你睡吧,我在旁边坐坐。”

    说罢,岳轻也跟着闭上眼睛,打算休息一下,也打算整理一下。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再次回到现实,最好还是趁现在整理一下两人间最终要的那一劫难……但不等他整理出头绪,他忽然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

    他睁开眼睛,与还没有离开的颜四目相对。

    “我……”这刹那之间,颜的第一反应是略微瑟缩,似乎生怕岳轻做出什么或者说出什么。

    但岳轻什么也没说,只将颜再度拍到床上,重复一遍:“睡吧。”

    这一觉之中,岳轻并没有离开床榻。

    于是许久之后,之前那枚未曾落入岳轻唇上的亲吻最终还是窥探着机会,落了下来。

    然后所有未尽的话,都消失在了两人贴合的唇缝之间。

    带着许多的青涩和更多的甜蜜,岳轻翻身环住颜。

    重重帐幔层层下落,如同巨大花朵的累累花瓣,将花蕊密密包裹,于是震荡如水波横生,横生的水波有如醴泉,主人沉浸其中,不饮自醉,随水波而上下起伏,漂泊流荡,一时高过云端,一时落下深渊,脑海与身躯全被欲望所侵占,不能自己,只能在这瓣瓣落花,无边麝香,不尽情水之中挣扎苦渡。

    但哪怕苦海无边,惟愿此生沉浮,不肯回头是岸。

    等到云收雨散,潮水退去,颜已经耗尽了浑身的力气,正乖乖伏在岳轻怀里,迷迷糊糊地想要睡去,又想要挣扎起来,半梦半醒的样子既可爱又可怜。

    岳轻刚刚饱餐了一顿,餍足地摸着颜红肿的下唇,懒洋洋将想要爬起来的人重新拍回床上:“又没什么事,你赶着起来干什么?”

    颜努力拉拔神智,总算清醒了一点,刚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手掌正支撑在岳轻赤裸的胸膛之上,一时火烧火燎一样收了手,但这一收手之下,今时不如往日,他全身酸软,根本没能稳住自己的身体,整个人直接砸到了岳轻身上,简而言之,又一次投怀送抱。

    岳轻的双臂应激地环住了人。

    他低头看看自动自觉的小家伙,琢磨着自己要不要不辜负良辰美景,再来一次。

    但颜努力挣扎出来的一句话暂时打消了岳轻的想法:“有事……您忘了,昨日五大天柱一齐倒塌的消息传上仙界,天帝派您解决这件事情。”

    被颜这么一提醒,岳轻方才恍然想起这次的事情来。

    说来这一次颜会如此疲惫,也与这件事有些关系。

    五大天柱是支撑一个大世界的柱子,此时天柱会齐齐倒塌,还涉及到了仙界众仙之争。

    天柱倾颓之后,天帝确实下过这道御令,他本来也是要去的,只是颜在此时突然披挂整齐出现在他跟前,表露出替代他去的模样,又说了方才的那些话,导致最后,岳轻早将这回事给忘记了。

    欢爱事后,岳轻看颜的模样,本来打算自己去的。

    但话到口中,他突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来,便道:“也好,你去吧。”

    颜于是从岳轻身上爬起来,再一次整理好行装,当再次面对岳轻的时候,他终于有勇气将心中想说的话说出口:“我能够搬回来住吗?……不是之前的那个宫殿,就是这里,和你睡在一起……”

    “我一个人,有点睡不着……”

    “好。”

    第40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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