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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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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门谣 作者:穆荀风

    第9节

    一万秦兵面对着楚国的大军,前面是紧闭的关城,而后头是湍急的水流,无路可逃。厮杀声犹响彻在耳,温热的血溅到了脸上,握着长剑的手几乎发麻了,虎口被震裂,她杀红了眼。隔着那一重重的士兵,她看到一个得意的人坐在了马上。她一跃而起,提着一口气劲,踩着士兵的肩膀,就朝着那人刺去。还没有靠近,便被谢天青阻拦住了。她败了,甚至没有和楚非欢对战的机会。

    这里是关城中的地牢。符蘅来过几次,但不是像如今的姿态。曾是堂上主,今为阶下囚,着实是讽刺了些。她还是不愿意相信,秦兵的败绩来的这般快,几乎如同高山塌陷一般。

    “噔噔——”地脚步声。

    从那遥远的出口处传来,逐渐的逼近了。

    “诶——”一声长长的叹息,夹着些许的苍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听。眸光瞬息万变,符蘅抬起头来,神情变得温和,盈盈的目光中还夹杂着几分自哀自怜。她的手腕被锁链束缚住的地方,已经摩擦破了皮,红肿还夹带着早已经干涸的血迹。

    殷无意负手站在外头,烛光将她的身影拉的好长,她的眸光从符蘅的手腕上移到了她的面庞上,眉头忽然的一蹙,也不知道是想起什么事情来。

    “师妹,你终于来了。”符蘅声音有些恍惚。

    “楚非欢要你的命。”殷无意淡淡的说道。

    “那你呢?”符蘅反问一句。

    “呵。”殷无意一声轻笑,摇了摇头,她的目光中浮现出了一抹柔情来,“你知道,她的意思,我不会违背的。”

    “我早便知道了。”符蘅自嘲一笑,她伸出手似乎想揉揉眼眸,锁链被拖着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声响,猛地敲在了心头。符蘅撑着手站起身来,似乎想要走到那牢门处,只是被锁链束缚着,失去了行动间的自由。有些焦躁的甩甩手,她抬头,死死地盯着殷无意,像是沉浸在了某种回忆中,“近些日我总是想到我们年幼时候一起在天门山的日子。那时候我忘记了我是秦国的公主,我们只是平凡的人。我不该离开天门山回到秦国的,我后悔了师妹。秦国——权势,这些有什么好呢?锦衣玉食,还不如在山腰你曾帮我采的野果子。你记得么?那时候有一回师父不在,我们偷偷去山腰,我一时不慎跌倒了,还是你背着我回去的。后来师父还骂了我们,让我们吃了好长时间的野果子,我记得那时啊,你哭丧着脸眉头紧缩,远比现在可爱多了……”

    “师姐,我不记得了。”殷无意面上的神情没有一丝波动,她仰着头,笑出声来,“师姐,这世上没有后悔药,过去了便都过去了,你当初那般选择,如今后悔也是来不及吧。我只是来看看你,看完我便走了。”

    从地牢里头出来,殷无意的神情算不得好,略有着苍白的面色上,笼罩着几抹疲惫。蓦地从黑暗中出来,阳光有些刺眼,一双手挡在了她的眼前,直到她缓过神来,才慢慢地放下。楚非欢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了,她不知道殷无意和符蘅说了些什么。

    “这场战争,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顺利。”楚非欢握着殷无意的手,低声叹道。

    指尖的温度传递到心头,那地牢里头的阴湿之气逐渐的被驱逐开来。一双流光百转的眸子里,倒映出了楚非欢的侧脸,唇角向上扬起,殷无意反问道:“这样不好吗?早点结束战争,你也早点随我走。”

    “好,自然是很好啊。我可是盼着这天下重新归于安定呢。可是你师姐——”楚非欢有些惶惑不安,她就怕殷无意眸子里流露出几分迟疑和不舍来。这样就算强下手,也许也会留下一个疙瘩来。人心哪能真如铁石坚冰,如果真的无情无义,殷无意也不会去地牢探望符蘅了。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全听你的,我的殿下。”殷无意打断了楚非欢的话语。眸光向下滑,落到了楚非欢微抿的唇上,心头泛起了几抹骚动,她逐渐的贴紧楚非欢,直到唇齿相贴,呼吸交缠。听到了那微扬的语调,和“我的”两个字时候,楚非欢心头便漏跳了一拍。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双手已经环上了殷无意的腰,闯入了牙关,追逐着那条灵滑的小舌。许久之后,两人才分开,唇角勾连着银丝,伸出舌舔了舔,有几分香糜。“我想——”楚非欢贴在了殷无意的耳侧,低声呢喃道。

    “啧,青天白日下,这般活色生香。”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不远处有个男子双手环在胸前,他靠着墙,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

    一下子被打断了,心头多多少少有些不悦。楚非欢冷冷的瞪视着谢天青,心头早就把他骂了千万遍。殷无意面上有些红意,她轻咳了一声,握着楚非欢的手,狠狠地掐了一把。

    谢天青前来自然是有事情的,他打断了这两人,接受到了好些个冷眼。摸了摸下巴,他无辜的一摊手,便转身走了。而楚非欢她们也跟上了他离去的身影。

    拒北关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咸京了,朝中的大臣一下子慌了手脚,那些原本按捺住心思的宗室也开始蠢蠢欲动了。原本符蘅登上王位就有很多人不服气,如今她落得这样的下场,有些人在心中是暗赞的。只是大敌当前,有些明理的还是压住了自己的小心思。朝中如今掌握大权的不是相国,而是他的儿子苏子越了,擅自以王夫的名头,在秦国境内大肆征兵,力求与楚国一战。

    “这是咸京送来的求和书。可是苏子越暗里的动作可还真不少。”谢天青随意的把书函丢在了案上,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楚非欢只扫了几眼,便看见里头提到了南淮盟约,还说拒北关以南之地不予追究,尽属于楚国,只希望他们把符蘅给送回秦国。

    “这苏子越没有趁乱起事,还想要赎回符蘅,倒也真是情深义重。”楚非欢用力的戳着那书函,冷笑一声说道,“他的主意打的好,只是这天下终究是属于楚国的,为何要放开?虽说就算不放了符蘅,秦国也有宗室继承王位,可那些纨绔子弟与符蘅一比,是构不成什么大威胁的。”

    “出了拒北关北上是锦城吧?”殷无意沉吟了一会儿问道,“逐渐的逼近咸京,失去了拒北重镇,秦兵怕是无力抵挡了。就算苏子越能够征来几十万兵马,那临时入伍的民兵,也比不得楚国的精兵。”

    “派人告诉苏子越,要想让我们放符蘅回去,就把锦城还有周边的五百里地也一并割让了。”楚非欢手扣着书案,冷淡的说道。“苏子越就算不同意也没有办法,虽说派人前去交涉,我们攻陷其他小城的动作,也不要落下。我只想让他知道,这锦城,我也是志在必得的。”

    ☆、071

    秦庭,一群大臣围在一起窃窃私语,面上满是忧色。苏子越负手站在中间,压抑住了心头几欲迸发的怒气。征兵一事,很多人明里暗里的抵制,不得已之下强行每家每户抓壮丁,现在咸京之中已经有了小小的骚动了。

    “怎么办?把锦城割让给楚国么!楚兵真是欺人太甚!”

    “不行!老夫不同意!”一个老大臣吹胡子瞪眼,大声喝骂道,“女子主政,本便如牝鸡司晨!三公主被楚国俘虏了,真乃我大秦之耻辱!用几座城迎回她实在不值得!国不可一日无君,当从宗室男儿中择一人立为新君!”

    “大逆不道!”

    “我倒觉得可行。就算我们把锦城送给楚国,楚非欢会撤兵么?与其偏安于一隅,不如奋力一击。”

    ……

    各种各样的声音,吵得苏子越有些不耐烦了。阴沉着脸,他重重的喝责一声:“都给我闭嘴!楚国不是要锦城么?让给他们就是!关于另立新王一事,不得再提!”那些大臣看着外头那凶神恶煞的甲兵,纵有其他的意见,也乖乖的闭上了醉。

    春暮,南方早已经百花竞放的时节,莺声婉啭。往北上,沿路所见的柳树才抽出了鹅黄色的芽儿。北地的风,也丝毫不柔和,飞沙走石,弥漫起一片尘土。

    楚国大军驻扎在锦城十里外,秦人使者已经献上了锦城及周边小城的图。秦兵从锦城撤了出去,只是锦城的城门却是紧闭着,丝毫不见进进出出的百姓。

    “这秦国的使者,将锦城奉上,丝毫不提赎回符蘅的事情,真是怪哉!”韩池拍了拍手,拧着浓眉,摇头说道。“这其中一定有古怪,也许秦兵只是诱我们进城,他们好瓮中捉鳖!不过根据斥候来报的消息,秦军确确实实撤走了。”

    “啊嘿,到底有什么古怪,一探便知!我楚国大军所向披靡,怕什么!”中气十足的声音,如同擂鼓一般,那位将领自信的说道,“殿下!我愿意领命前去锦城!”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楚非欢盘踞着腿,看着地图,头也不抬的说道。

    “可是殿下——”

    “没有可是。”楚非欢语气有些冷硬的截断了那位将领的话语,皱着眉目光缓慢地扫了营帐中的人,“违令者,军法处置!”

    入夜。

    铁甲撞击的声响。篝火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巡夜的士兵刚想发问,就被一道令牌闪了眼。从楚国军营里出去一千骑兵,被一位趾高气扬的将军率领着,快速的奔往了锦城。

    没有费什么劲,锦城的城门就被打开了。空荡荡的街头,一盏盏灯笼在风中摇晃。残月如同弯刀,光芒冷冷清清的。夜深了,不是沉睡中的安宁,而是切切实实的死寂。城楼上,那些巡兵很快的便丢掉了性命。风声呼啸,似乎还夹杂着呜咽声和啜泣声。一种阴冷的感觉,在四周蔓延,令人毛骨悚然。

    “在城中休憩,不要放松警惕,明日迎接殿下入城。”翻身下马,搓了搓手,那位将军缩着脖子,呵声道。

    时间似乎过得很缓慢,雁群掠过天空,留下了几声清唳。数过了打更声,许久之后,东方才浮起了一抹鱼肚白。“救救我——”痛苦的哭泣声,还有那不甘的哀嚎声一下子密集了起来。有些人抱着包袱,匆匆忙忙的就想要逃出这座城。大街上,纸钱被风吹起,几具棺材交叠着。有几个活着的,面色苍白无神,骨瘦如柴。

    “锦城为什么忽然变成了这模样!四处都是染病的人?”

    “军爷,这里感染了瘟疫……快放我们出城去!让还活着的人逃命吧!”

    ……

    “殿下,小李将军带着一千兵马闯入了锦城!”

    楚非欢还没有答话,便有一道急匆匆的声音闯了进来。殷无意撩来了帐幔,身后还跟着风尘仆仆的封镜。“离开楚国军营去锦城的,不要让他们靠近大营,弓箭手听令,在半道截住他们,不留一个活口!也不要去触碰他们的尸体,用火箭全部烧了。还有,守住锦城城门,不要让里面人出来!快去!”

    那位士兵看了眼楚非欢,迟疑了一会儿快速的领了命令出去。楚非欢手中的动作顿了一顿,挑了挑眉望着殷无意那严肃的面庞,似是询问。

    “锦城里头瘟疫扩散了。”封镜向前一步回答道。她早到了楚国营地,不过又前去锦城看了看。那座城秦兵撤离之后,就没有生机了。里面的百姓忽然间感染了瘟疫,扩散速度很快,几乎传染了全城的人,短时间之内葯石罔医。

    “……”楚非欢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事上。秦国定然是有阴谋诡计的,只是没有料到他们如斯狠心。一座城数万百姓,竟然被白白的做了牺牲。长叹了一口气,她说道,“苏子越的心,比符蘅很多了。若是我大军感染了疫病,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殿下,几位将军求见。”

    “让他们进来。”

    “殿下,末将不明白,为何要射杀小李将军?他们纵然是违背了军令,也罪不至死啊!”韩池一进来都顾不上行礼,着急的问道。“末将请求殿下,饶了他们吧!”

    “求殿下宽恕了他们!”众口齐声。

    “锦城里疫病散播,如果带到我军大营,后果你们承担的起么?”一声冷锐的讥讽,谢天青提着剑闯入了帐中,“军令如山,胆敢违抗军令,就该承担后果,就算他们侥幸,没有感染了瘟疫,那也必须死!”说着也不顾那些将领尴尬的脸色,他对着楚非欢冷声道,“秦国已经放弃了锦城,那儿迟早会变成死城的,与其等着他们病亡,不如替他们早些结束痛苦。我们靠锦城不过十里,时间拖的越长,就越有染病的可能。”

    “那要怎么办?”韩池脸色有些僵硬,他们只想着替人求情,倒是忘了顾及许多事端。

    “纵火烧城,一个不留。”楚非欢的眸子里头泻出了一缕冷芒,她拂了拂耳鬓边的发丝,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

    “几万条人命啊!这样不妥!军营中不是有迟暮和封镜两位神医么?让她们救治锦城的百姓,我们还能博取秦人的好感!”话音刚落,立马便有人跳出来反对道。

    “那得拖上多少时间?”

    “不管多久,末将都觉得值得!”

    “妇人之仁!”谢天青一声嗤笑,不屑地睨了那人一眼,“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的军医也感染了疫病呢?救治秦国百姓,必定劳动我楚国士兵,难道他们便不危险?难道他们的命就不值得珍惜?这是战场!秦国和楚国是死敌,收起你那多余的同情心吧!”

    “这……”一时语塞,面色涨的通红,无力反驳。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并不会给你选择的余地。锦城外堆叠着柴火,浇上了一桶又一桶的油。城门大开着,从里面逃出来一个,便被射杀一个。楚非欢提着弓箭,站立在不远处的高地上,望着那座城池。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似是无声的宽慰。战场便是修罗场,谁都是无辜的。并非心如铁石之人,还是夹杂着几分怜悯。双手沾染了鲜血,怕是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

    手中的弓箭忽然被人夺了过去。殷无意走到了楚非欢的前头,瞄准了那堆起来的柴火,箭矢如同流星一般,一瞬间万箭齐发,火光冲天。

    ☆、072

    锦城的大火燃烧了三天三夜,楚非欢隔了老远站着,面容肃穆,像是一尊石像一般。似乎可以听到城内人的哀嚎哭泣,有的人原本可以安稳的活下去,可是他们最后切切实实的,还是被放弃了。

    大火是被一场持续了许久的暴雨给浇灭的,水流顺着城墙上流淌下来,最后汇聚成了黑色的小溪流。锦城成了一片焦土,比被战火摧烧还惨烈几分。一把淡青色的伞撑开在了头顶,挡住了那带着寒意的雨。衣裳湿透了,几乎一拧就可以绞下一片水来。

    “得了风寒,麻烦封镜她们,还影响军中士气。作为军中主帅,你可真是任性。”殷无意轻笑一声,潮湿的发丝帖在了额头,她撩了撩,将伞换了一只手,半个身子露在了雨中,可她丝毫不在意。

    楚非欢的视线隔着雨帘,一直落在了那座残败的锦城上。许久之后,她才扭过头,凝视着殷无意说道:“自从年少时候随着我父王南征北战,见过了各种场面。战死的士兵尸体堆积如山,最初时候我觉得恶心想到呕吐,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认识到了这世道就是如此残酷,我开始变得麻木,手中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鲜血,害了多少□□离子散家破人亡,可是我从来没有向如今一样迷茫过。这锦城,原本是一座繁荣的城池,就算我大军入城,也能够保证不伤百姓一分一毫,可是现在,它成了现在的样貌。”

    “是秦国抛下了这座城还有它的百姓。秦国如斯狠心,还有什么手段,几乎可以想象了。如此,更应该兴兵灭了秦国,天下一统,才是安定。”殷无意摇摇头,叹息一声,“你不该在这种关头犹豫的。拿下了锦城,攻克咸京也指日可待了。秦国没有新主,不管是谁再坐上秦王之位,都会有人反对的。”

    “苏子越把持着朝政,他存着接符蘅回去的心思。”楚非欢皱着眉说道。暂时有苏子越压制着,秦国国内不会起什么大骚动。

    “我知道你顾虑着什么。符蘅还被关在了关城里,你没有下手大概是怕我后悔吧。毕竟我是她师姐妹一场。可是阿欢,我心头只有你,其他人算什么?我可以放弃一切跟在你身边,你还需要担忧什么呢?符蘅一事,我已经命人去处理了。从此以后,世上便没有她那么个人了,朝着咸京去吧,那儿将是一片乱局,有着无数的机会。”殷无意垂着眉眼,轻声说道。握着伞的手背,忽然覆上了一双带着暖意的手。楚非欢向前贴近了殷无意,终于发现她大半个身子露在了外面,接过了伞,有些心疼的将她揽入了怀中,低头轻轻的吻着她的额心,听着她细细的呢喃:“我可将一切事情都为你做尽,你可不能够再负我。”

    锦城落到了楚军的手中,苏子越算计中的场景又没有出现。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行为,让苏子越在朝中颇受到了一些老臣的质疑,就算他的相国老爹也开始动摇了。失去了据北关还有锦城,咸京几乎完全的暴露在了楚军下。咸京里头人心惶惶,人们一面抗拒着征兵,一面又联想楚军攻城也许会像锦城那样一副惨相。他们的新王依然是下落不明,在秦国宗室的几个王爷,已经蠢蠢欲动,想要拥兵自立了。

    一个木匣子传到了咸京中一位老大臣的手中。他既不是那些宗亲的党羽,也不会一味的顺从苏子越。打开了被神秘人送来的木匣子,他只看了一眼,就被吓得晕厥了。家中的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好不容易等他醒过来,迎接来的就是他的大哭。捧着木匣子跪在了地上,不住的磕着头,直到额上满是血迹。

    “天要亡我大秦!天要亡我大秦啊!”他忽然惊呼起来,捧着木匣子跌跌撞撞地,像是发疯了一般哭喊着,朝着宫中奔去。几位相邻的同僚听到了动静,也纷纷的探出头来观望着,有一种直觉告诉他们发生了大事了,来不及换上了官袍,就追着那几乎疯癫的老大臣,朝着宫中跑去。

    木匣子被恭恭敬敬地供在了首位。

    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放声痛哭。

    得到了消息扶着老相国赶过来的苏子越一进宫殿就看到了以下的场景。他踢开了跪在前头挡了路的大臣,双拳紧攒一步一步地沿着白玉阶,走到了龙椅上。颤抖着双手打开了匣子又猛然地合上,通红双眸暴睁着,里面充斥着血丝。他整个人都在发颤,右手捂着胸口,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来。“哭什么!这肯定是楚国人的阴谋!”他大声地呵斥道,内心被一股子疯狂充斥着,想要拔出长剑,将眼前的一切都销毁掉。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这是假的!只是楚人的诡计!他有些癫狂的走了几步,又猛然的回头一脚将木匣子踹翻,从中滴溜溜儿的滚出来一个灰白的人头来。苏子越又走了几步,跪拜在了地上,在这冰凉的人头上,虔诚的亲吻着,他的眸子里沁出了泪水,泻出了沉痛的压抑的哭声。

    这几乎是发疯一样的行为,将那些大臣都惊呆了,就连哭泣都忘记了。他们抬起头怔怔的看着苏子越。许久之后,才有人轻咳一声,擦了擦眼角也不知是否真正存在的眼泪,撩了撩袍子站起身来,问道:“现在是时候讨论另立新主之事了吧?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楚国将要兵临城下,我等再哀伤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立新君,平定战乱。依老臣之见,宗室里头的咸阳侯为人谦逊有谋略,可以担当大任。”开口的是一位符姓的侯爷,他假惺惺的推荐道,这朝中谁不知道咸阳侯为人暴虐残忍,被其虐杀的家臣不计其数。他这话一出,那咸阳侯面上自然是挤出了笑意来,可是其他人立马出声反对了。

    “侯爷您就别谦逊了,下官觉得您比咸阳侯厉害多了!”不顾咸阳侯的冷眼,立马有其党羽拍马逢迎,谄笑道。那老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擦拭干净,此时就挤出了一堆笑容。

    “我倒是觉得先王的远亲南阳伯合适……”

    “闭嘴!”满含戾气的喝骂声,苏子越站起身来,冷冷的瞪着这些小人嘴脸的宗亲们,掀起了一抹嘲讽的表情,“带兵打仗一个个都不行,自夸自卖倒是一流的本事。就凭你们,也想坐上秦王之位吗?”

    “苏子越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我符氏的家臣,难不成想要造反篡位不成!这秦国的天下我姓符的拿不得,难道你苏子越就能够坐上王位么?老相国一生兢兢业业,没想到生出了你这么一个混账儿子!”早便有人对苏子越的专权不满,如此混乱之境,朝中的人心已经散了,各自争夺着权位,也不怕撕破脸面,就大声的叫骂起来。

    苏子越冷冷地瞪了那大骂的人一眼,向前走了几步,摘下了腰间挂着的玉珏猛地扔在了地上。啪的一声脆响,一群埋伏着的士兵立马涌进了大殿中。刀剑泛着冷光,将朝堂中的人紧紧地包围着。早在符蘅出事时候,苏子越便在殿里设好了伏兵,似乎是预料到总有一天会出现这般场景。

    “越儿——”老相国重重的咳了几声,声音疲惫苍老。

    “爹,是儿子不孝!”苏子越冷硬的说道,“蘅儿她——此仇不报非君子!我要亲自与楚军作战,用楚非欢和殷无意的人头,来祭奠蘅儿!”

    作者有话要说:  快结文了……我也不知道在写什么了……

    ☆、073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样吧,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些什么了……

    绝大部分的大臣都被苏子越囚禁在了大殿中,也有人在进宫时候留了一些心眼。日暮西山时候,已经有一些家臣领了兵马打入了王宫中。咸京里兵马往来,摊子被打翻,百姓四下奔走,啼哭声和叫骂声交织在一起,呈现出一片乱糟糟的景象。苏子越的手段几乎是残暴的,为了镇压咸京中的叛乱,他几乎把所有异己都满门屠杀了。老相国也劝不住他,最后摇摇头,再也不管朝中的事情。

    楚军推行了速度很快,势如破竹一般,秦兵缺少了守城的主将,有些城池甚至在兵临城下的时候,就把大印上缴投降。

    咸京郊野一片平原。

    楚国的大旗在风中烈烈作响。这咸京毕竟是秦国的国都,可比一般的城池稳固多了。楚非欢站立在小山包上,长剑插在地上。眯了眯眼,她拂开了凌乱的发丝,唇角带着微微的笑意。攻下咸京是楚离的遗愿,很快地便可以用鲜血祭旗,以告先王在天之灵。

    苏子越似乎不肯相信秦国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召令发出,烽火台燃起,秦国属下各诸侯竟然无一派兵支援。难道都陷入了楚人的手中,只剩下咸京这么一座孤城了么?

    “大人!楚兵攻势太猛烈,没有援兵,咸京守不住了!”一个满脸血污的将军,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炮火轰隆,鼓声震天,城墙上巨石滚木向下去,一些士兵的手攀到了顶上,一刀砍下,听到了惨叫声,士兵坠落下去,又有一群人顶着盾牌爬了上来,几乎是源源不断。

    “就算死也要给我守住咸京!”苏子越一抹脸,狂喊道。他提着剑猛力地砍向了那爬上来楚兵,浑身浴血,几乎是杀红了眼。

    “大人!城内百姓叛乱了,他们要打开城门,挡不住啊!”

    “杀,靠近城门者,一律斩杀!”

    似乎是受到了什么人的怂恿,百姓们朝着东南西北四个门疯狂的涌入。没有兵器,他们用拳头石子,锄头甚至是水果砸向着那些士兵。苏子越的命令下去了,那些被逼的一直后撤的士兵晃了晃手中的兵器,一位老人忽然从人群里冲了出来,撞上了秦兵的长戟,鲜血流淌到了地上,愤怒的叫喊越来越强烈。有人动手了,另外的人也疯了一般,向着百姓砍杀。杀红了眼,已经分不清谁是谁,靠近了身边的人,都用力砍去。

    “啊——”一声声疯狂的喊叫,脸上的鲜血还是温热的。一个勇猛的年轻的士兵,忽然跪在了地上,对着一具尸体痛喊道,“爹!”这一声叫喊,像是一道霹雳,将那些人从兽性的厮杀中唤醒。浑身打了个激灵,他们神情是茫然的,手中的兵器碰的掉在了地上,看着自己双手沾满了鲜血。这些百姓为人父母为人妻子……那么自己的家人呢?仰头望着天空,一只大雕在空中呼啸而过,它的爪子松开了,一个巨囊在空中松开,纸片如雪花一般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投降者无罪!”

    “投降者不杀!”

    人群中有人开始大喊道。

    “谁当天子同我们有什么关系!迎楚军入城,战争就结束了,天下就太平了!”

    “我们曾经的天子还是殷帝呢!什么秦王,什么楚王,我们都别管了!开城门迎接楚军入城吧。”

    百姓的情绪很快地便被人煽动了,一声声的呼喊,逐渐响彻大街小巷,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外头的楚兵用巨木撞击着城门,里头的百姓则不断地推搡着士兵。

    “大人,北门被打开了!”

    “大人,南门守不住了!”

    ……

    苏子越的动作一瞬间变得僵硬了,他眨了眨眼,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一群废物!混账东西!”秦国亡了,咸京守不住了。他绝望的看着那蜂拥而上的楚兵,提着剑站在城楼一动不动。

    沿着石阶爬上了城楼,楚非欢和殷无意被人簇拥着,还弹了弹衣上的飞尘。苏子越猛然向前一步走,便有一群楚兵蜂拥而上,挡住了他的去路。

    “殷无意,你对得起你师姐吗?蘅儿哪儿亏待你了!”苏子越大声喝道。殷无意没有回答道,甚至连表情的变化都没有。“哈哈哈哈!”苏子越仰天长啸,他的眸子里沁出了泪水来,横剑在脖颈,猛地一用力,鲜血飞溅。他半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望向秦宫方向。

    “让开让开!殿下,是我怂恿百姓开城门的,还有这是国玺!”一声聒噪的叫喊传来,一个带着秦国官帽的人,垂涎着脸,他的手中捧着一个玉盒子,被楚国士兵挡住。楚非欢示意下头的人接过了那盒子,见那人还不退下,眉头猛然地皱起。

    “这个……殿下您看……”

    楚非欢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在他越来越兴奋之时,脸色猛地冷了下来,呵斥道:“今日能把国玺奉给敌国,日后也难保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殿下!不会的,下臣对楚国忠心耿……”

    “还不快滚!”一声嗤笑,士兵用力的把他推走,还在那肥硕的屁股上猛地踹上了一脚。

    战乱基本平定了,还有少数城池在顽强的抵抗着,有些以秦国宗室的名义自立为王,妄图有一日能够攻入咸京,坐上了那秦王的宝座。

    楚王湘元年六月,秦楚一统,天下初定。

    楚湘称帝,国号仍为楚。

    在咸京呆了数月,终于料定了一切事端。楚非欢回到楚国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了,濮城里正大雪纷飞。楚湘率领着文武百官,带着毡帽顶着风雪在城外迎接大军归来。

    殷无意在楚非欢耳旁说了几句,便翻身下马,眼望着她的背影淹没在了一片苍茫的雪色中。紧了紧狐裘,抖落了一身的寒雪,她缓慢地朝着那默立在一角的水蓝色身影走去。

    “沧蓝夫子怎么不随着殿下入宫去?”殷无意唇边噙着笑意,淡声问道。

    “封镜不在里面,她没有回来吗?还是她——”沧蓝没有心思猜测殷无意话语中的意思,她的眸子里头充斥着茫然之色。

    “她啊……说濮城过多伤心事,再也不回来了。”

    “那她去往何处了?”

    “怎么,沧蓝你要去寻她吗?”殷无意开玩笑似的问了一声,看着沧蓝那黯然的神色,她的眼眸也冷了下来,笑道,“天大地大,谁知道何处去寻找呢?封镜啊封镜,她自己走了便罢了,还把迟暮一同带走了呢。”

    雪停的时候已经是黄昏。

    家家户户的红灯都高亮着。

    宫中的宴会不知道几时会罢休,殷无意在房中草草的吃了些食物,便坐在窗前等待,心中也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随着楚非欢一同入宫了,但念及那些个觥筹交错的场景,她也摇了摇头,那种热闹还是不去凑的好。

    外头霜雪寒气重,屋子里头却是暖融融的,冬日里天也黑的早些,只不过一眨眼功夫,外头便被黑暗给笼罩了。殷无意强撑着精神,不过打了几个呵欠过后,便抵不住靠着窗睡了过去。

    楚非欢一回来便看见这种场面,心头泛起了几抹疼惜来。脱下了鹤氅,双手凑到了火炉边直到寒气被驱逐尽了,她才轻手轻脚的走到了窗边,抱起了殷无意。

    “回来了?”一有动静殷无意便醒过来了,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低低地呢喃了一句。

    “嗯。”楚非欢轻轻地应了一声,吻了吻她的眸子。

    “沧蓝她问我封镜的下落,我没有告诉她。”揪着楚非欢的衣襟,另一只手环上了她的脖颈。

    “这样也好。”楚非欢点头,随意的应道,柔和的目光落在了殷无意的面上。

    “那你什么时候随我回天门山?”

    “年后吧,我绝对不欺你,等我把濮城的事情解决了,我就随你走,随你隐居享受山林之乐。”

    “这就好。”殷无意轻应了一声,埋首在楚非欢胸前,深吸了一口气。许久之后,她才抬起头来,神色凛然,“楚非欢,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要说的,我都知道。”楚非欢低低一笑,吻住了她的红唇。

    窗外的风,吹得梅花树簌簌抖动,明月从那重重的阴云里头探了出来,映着雪色,清光流动。整座濮城是宁静的。只有那暖意融融的房中,时不时响起了情人间的低喃。“昔日发我愿,明月当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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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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