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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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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盗墓]吴邪,见客 作者:Mini

    第12节

    刷到了秀秀发的一条新微博,今天宁肯磨破脚也要穿得这么漂亮,她却选了一张没有自己的风景照,内容只有四个字:开始懂了。

    忽然觉得特别能理解她的感受,虽然我恋都没恋过何谈失恋,但就是觉得……怎么说,心里特别有共鸣,看她难受我也挺心酸的。

    今天请了几个御守,虽然我对这些就那么回事,但毕竟是送人的,求的时候还是相当诚心。恋爱的请了三个,本来想送给阿宁、胖子和云彩,想了想,我拿出一个塞给了秀秀,她信这个,希望真的能给她带来好运吧。里面还塞了一张我写的字条——“峰回路转 柳暗花明”。她说谢谢,然后小心地系在了自己的挎包上。

    路上用秀秀的手机听歌,我们一副耳机,听着同一首歌,歌里唱到: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但愿你流下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但愿你以后每一个梦不会一场空。也算是应景吧,我看了看包里另外两个只写着“音羽山 清水寺”字样的御守,这样想着。

    如果送给黑眼镜和闷油瓶,我实在从各个方面都不好请个恋爱御守送他们。现在仔细想起来,又觉得连这个都没法再送给闷油瓶了,怎么送?给黑眼镜两个,人肉回去?背着黑眼镜再单独给闷油瓶一个一模一样的?怎么都不对!还是不送了,既然阿宁的给了秀秀,那闷油瓶这个就给阿宁好了……

    梅雨季节雨水就是多,窗外又阴天了,到达岚山的时候正下着细雨。渡月桥上,撑伞四下看去,烟雨蒙蒙,别有一番情调。别人都沿着河边去公园,看周总理题词的石碑去了,只有我和秀秀在桥上站了很久。她说,吴邪,我的事连云彩都不知道,你回去别跟他们提。我说好。毕竟关心也是负担,同情安慰并不是谁都需要的。有些人,有些事只能自己去消化,有些坎儿只能自己过,别人只会帮倒忙。

    晚上就赶到了奈良,早就听闻来日本玩就是每天拖着行李跑,现在太有感触了。是真累,我已经后悔给小花带那么多吃的了。晚饭安排了团餐,传统日料,盘腿在地上吃饭不是一个好享受,真的,信我,以及晚上睡了大家向往已久的榻榻米,简直崩溃,我一个人垫了两床辈子还被硌得浑身酸疼。辗转之际,收到了秀秀的微信,是我的解签内容。

    脑海里没有对失败或结果的恐惧,抬头挺胸地朝着目标达成而努力吧。无论是文学或武术都能得到真理,要有充实自己的心态,就像镰刀夹割稻般,会得到成果,幸福会自然地到来。如果正心地守道的话,可以变得幸福。愿望:会实现的。疾病:会治好。请注意养生。遗失物:可以找到。盼望的人:会出现。盖新居、搬家、交往:是好事。旅行:途中请不要粗心大意。结亲缘:全都是好的。

    秀秀还说,真的很喜欢我这支签。

    我说,这支也是为你求的呀。

    那晚,不知为何,虽然睡得很辛苦,我内心却是一片祥和宁静。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梦里一片天青色等来了烟雨。

    第17章富士山下

    奈良的行程只有一天。喂小鹿,结果我被围攻,它们追着、撞着找我讨饼吃,我受到了惊吓;到处逛逛,大街上走得好好的,鞋带开了,差点儿绊自己一个大跟头,又受到了惊吓。想起昨晚秀秀发我的解签内容,让我旅途不要粗心大意,有点儿冒冷汗。卧槽,这么准?

    为了飞东京,晚上我们再次回到了大阪。反正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走马观花的节奏我也基本适应了。而大阪,大概因为来过了,反而生出了一种熟悉、亲切的安全感。入住的酒店离机场不远,窗外能看到高速路上的车流。黑夜里,车辆飞驰而过,车灯连城一条条白色的光线。

    与小花约定好了见面时间后,我躺在床上,听着楼下新干线经过时“嘟嘟嘟”的警示音,看着秀秀微博发了我被小鹿围攻的蠢样笑了。不看乱七八糟的,不想太多自寻烦恼,还是能玩得很开心不是吗?忽然想起第一天,在时间胶囊前,秀秀说的什么里的话来了:千百年后,谁还记得我跟你在这条路上走过,我哭了或是你笑了,对这宇宙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再渺小卑微,我们也只有这一生一世,或悲或喜,这短暂的人生却是我们能够实实在在的全部拥有了。希望清水寺真如秀秀所说是个灵验的地方,我能用我这狗屎运给每个人带来些好运气吧,还有我自己。

    “嘟—嘟—嘟—嘟—”渐渐飘远的意识中,我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中午,机场候机,同事们都去逛免税店了。我送人的东西买得差不多了,自己也没有什么“追求”,更何况我的行李实在没地方再放什么了。大概全团只有我是箱子满着来,空着回去的吧。

    机场有网,才连上就听见微信提示音。我都没动静这么久了,应该不是评论什么的,那是谁找我?难道是小花计划有变?我挑了挑眉,拿出来一看,竟然是胖子,发了几条语音过来。

    “小吴小吴!”

    “你在吗?怎么这几天也没个动静啊,快回话!”

    有急事倒是说啊,留言也行啊。我刚想问他怎么了,就又有一条语音进来了。

    “我昨天把你的ppt改了下发给大师兄了。我操你上网看没看啊,大师兄发了张小哥的照片参赛啊!”

    我一听,一脸黑线,不想回他了。

    “我刚才后台看了下投票结果,我觉得照这趋势下去,小哥弄不好要超过你发小儿那张了,现在已经跟搞笑那张不分仲伯啦!你说到底怎么办啊?”

    “万一最后是小哥……那给不给大师兄发奖品、奖金啊,怎么这自产自销的感觉像史上最大的黑幕一样!别回头人家说hyf这么大公司连这点儿东西都舍不得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翻了个白眼,打算装死到底。结果过了大约十分钟……

    “吴天真!吴天真你开门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网!你有本事偷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

    “你他妈才偷男人!”这懒得理他,他还来劲了。

    “哎哟哈哈哈哈哈哈,这招还真好使嘿。我跟你说,胖爷我刚才去抽烟碰上你瞎兄了,说起你,玩疯了,微信喊你半天公事都不理我,你猜怎么着?他说让我学雪姨,保证你回哈哈哈哈。”

    “你问我,我他妈哪知道!”尼玛!黑眼镜这是什么意思!

    “你嚷什么,我现在可在办公室了啊。你等我出去再跟你说。”

    “这是你的案子,我不问你问谁!”5分钟不到,胖子也开始吼了。

    “什么我的案子,我不就是个小兵你们指哪儿我打哪儿吗?这又不是我发的,谁发的你找谁去啊,你不是碰上瞎子了吗?你问他啊!你让他删啊!”我是真火了,这种事你找我?你让我怎么办,删微博删后台我不是找死吗?

    “怎么跟你领导说话呢,去个日本脾气见长了还。你以为我没问?”

    “……他怎么说?”

    “他说这怎么了,也算一种变相宣传,谁不喜欢高富帅,以后见到hyf产品就想起产品背后有个帅哥多好。总之他说就不删,除非照片里的人让他删。还说得个奖也不错啊,5000块奖金差不多够开两瓶香槟了。”

    我就操了,所以说……“那你找我有什么用!爱咋地咋地吧!”

    “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商量对策吗!”

    “你找张起灵商量去!”

    “他们小两口之间的事,胖爷我不傻,我才不去。”

    “那我傻?!”

    回完这条之后,胖子再发来的语音我就没再听了,直接关了机,烦躁得坐不下去。去吸烟室抽烟回来的路上,有个咖啡店,我进去转了一圈,看到柜台上出售的咖啡杯,写着osaka的马克杯特别抢眼,再然后,才看到了那款仿外带纸杯的。我拿起来里里外外地仔细看了看,没有把手,大概是双层隔热的,说白了,其实它根本不需要防烫手握。

    我买了杯星冰乐,在店里喝完,喝的时候无聊,把我之前嫌冰手套上的牛皮纸手握摘了下来,用签字笔把绿色logo都涂黑了,最后连同空杯一起扔进了垃圾桶。心不在焉地往候机区走,走到一半又调头,买下了那个杯子。秀秀说我有病,这个北京就有,还不如买osaka或japan那款。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自己是有病。

    到东京时已经将近傍晚。到酒店里放下行李后,秀秀问我晚上想去哪里逛逛,我说约了人,不能陪她了。她本来还惊诧我竟然在东京有认识的人,在听我说过了今晚箱子就空了,可以帮她装东西后,又开心了起来,说那晚上要去疯狂shoppg一番,攒了那么多钱,留着不花难受……

    手机开机后,我都懒得点开胖子的微信,只联系了小花。小花还暂时无法脱身,要了我的酒店地址,说让司机来接我,先去他家。本想他家人多不凑那热闹,但小花说自己早搬出去住了,我便琢磨着参观一下土豪的住宅似乎也不错。

    司机是位中年男人,个子不高,彬彬有礼,戴着副白手套,会说一些中文。我让他先随我进了酒店房间,把给小花带的东西拿上,因为提前打过招呼,他带了空箱子,所以倒也不麻烦。我拿了其中一袋点心想送给他,说给他添麻烦了,他却坚决不收,说这是少爷安排给他的工作,我是少爷的客人,是应该的,然后给了我一把钥匙。

    少爷……我打了个冷颤,仿佛一秒回到了解放前。

    本以为这位土豪少爷怎么也得住在大别墅里,保姆佣人管家的。谁知住宅离市中心并不远,就是间公寓,面积也并不算大,不到100平的样子,陈设不多,装修简单,竟然显得空荡荡的。想喝水,打开冰箱也基本是空的,没有饮料。我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只找到了各种酒,最后,从厨房拿了个杯子,接了自来水喝。

    天色已晚,落地窗外的东京灯火辉煌,夜景太美。拥有什么大概也要学会接受同时失去一些东西。客厅挂了张小花出国前最后一次上台演出的舞台照,那场我也去了。四面楚歌,虞姬自刎,除了决绝,我在那眼神里还看到了不甘和不舍。大概也只有我能知道这情绪不是演出来的,本来就是他的。那时他才18岁,时间过得真快呀。

    正想着,房门响了。我听到动静,还没来得及去门口迎接,小花就已经走进来了,西装革履,曾经的少年现在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我俩互相看了看,都贱笑着,谁也没说话。忽然,他大步走过来,抱住我拍了拍我的后背。

    “你以为抱我,我就能放过你了?快来点儿实际的,请我吃大餐,你爷爷我要饿死了。”

    “等会儿的,看看咱妈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小花说着就把客厅门口的箱子拖了过来,打开逐一拿起来看,乐了,“还真都是我小时候爱吃的。”说着还扯开了一包蚕豆,放嘴里嘎嘣嘎嘣嚼了起来。

    看着他开始分类收拾那些可以说很廉价的小吃,一些放进冰箱,一些放到茶几,我都有点儿心酸,说看着你这少爷生活过得比我这穷逼还惨,我就平衡了,还让他赶紧找个少奶奶伺候他。他听了笑着让我滚。

    他没用车,说吃饭的地方不远,走走就到,他想和我一起走走。穿过人来人往的街头,我们拐进一条小巷,只这一个拐弯,似乎就能隔绝喧嚣,小巷里安静得能听见远处的猫叫。饭馆门面大小跟上次秀秀带我吃的那家面馆差不多,是家烧肉馆。我开玩笑说他小气,糊弄我,应该带我去吃寿司之神才对。他说,这家是他常来吃饭的地方。

    我们吃得很简单,一人一碗米饭,两份牛肉,三碟店家送的小菜。我发誓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米饭和烤牛肉,真的太好吃了,以至于后来我忍不住又加了一碗饭、一份肉。他很得意,说这家店是他无意中发现的,后来经常来吃,就一个人。因为老板是一个活得简单、知足的人,他压力大了,来聊会儿天就好了。

    吃完饭,他说带我去喝酒,那个地方在我酒店附近,走过去有点儿远,要坐几站地铁。我本来想打趣他堂堂解家小九爷,放着豪车司机不用,跑来坐地铁,但忽然又觉得这个玩笑还是不开的好。

    那是一家小居酒屋,比市场里的烤串大排档还热闹。店面很小,却几乎坐满了人。正对面,一位穿得西装笔挺的年轻人喝得面目通红,大声嚷嚷着唱歌,他对面的人笑出了眼泪……我一进去就惊呆了,看了看小花。可小花已经坐到吧台前,在和老板娘打招呼了,我赶紧跟了过去问他,这里你也常来?小花点点头。

    他在这里有没喝完的酒存着,特别大瓶的那种sake。以前我们开玩笑说过,清酒就好像二锅头刷瓶水似的。我问他,你现在喝得惯这个了?他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笑着说,他还在这里存了半瓶白沙液,让我自己选……当然选sake。小时候我俩好奇,一起偷我爷爷的白沙液喝,我逞能,不好喝也硬撑着,结果醉了,没难受死,一直对它心存敬畏。

    清酒被老板娘倒在敞口的小酒壶里,泡在热水中,等温热了用小酒盅喝。一点儿也不辣嗓,很温柔,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喝清酒,觉得很新奇。小花还要了很多下酒小菜,我吃一口喝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加菜的时候,老板娘对小花说了一句话,小花笑着回她,拍拍我肩膀又说了什么。老板娘马上转过头来,冲我温柔笑笑,竟然送了我一盘毛豆!我忙道谢,问小花他们刚才说什么,小花不语,反而将手机交给老板娘,搂着我脖子摆起了pose……合影之后他才告诉我,老板娘刚才说点这么多东西吃,看起来心情不错。他就说因为我来了。

    我把小花的手机抢过来看相片,屏幕中的两张脸,脸贴脸,都笑得跟纯情少年附体了似的。小花像小时候一样,趁我不备给我比了兔耳朵,我看着有意思,让他传给我。他说他要去卫生间,让我自己搞。

    跟老板娘要了wifi密码,照片才传完,小花的手机响了,有来电,日本名字。正好这时他人也回来,说这里太吵,出去接个电话。我无聊就吃一口喝一口,忽然想起了秀秀,不知道她一个人是否安全,发了微信询问,没回。想起她最近微博用得勤,我想发私信试试,结果看到她半个小时前发布的一条新微博:“我终于到达,但却更悲伤,一个人完成我们的梦想。”配图是一张超美的高空夜景,灯火好像漫天星光。

    我马上就知道她是去了东京铁塔,想必那里也是他们曾经计划过的地方。现在看起来,大概还是没有那个人的消息吧?想到她那么介意对方到底有没有关注她的动向,我怕她失落,便在评论里逗她:“来接歌啊,吃货是会呼吸的痛,我越来越像贝壳,能吃掉那就好了[可爱]”。

    果然很快就有新消息提示了,秀秀回我:“[笑cry]什么鬼!把歌词都吃了吗,给我吐出来!”我笑了笑回她:“歌词吐不出来,能吐出一肚子清酒。我大概离你不太远,要不要来一起喝?”秀秀发了“左哼哼右哼哼”的表情又说:“才不当电灯泡打扰你跟牛郎喝酒呢。”

    我这回没生气,而是真的笑出了声。想着我们的解牛郎正在门外跟别的客户联络感情,冷落我这个老熟客,就觉得特别贴切!我于是说:“你不来会后悔的,有大帅逼陪你吃陪你喝还管买单,真的,哥不骗你。”秀秀却回我:“来人啊,这里有人秀恩爱,单身狗们快来烧烧烧[抓狂]!!!”

    “哈哈哈真不来?”我回复。

    “不去了,刚才买了电影票,快开场了。”她回复。

    看电影?刚刚才心情不错了的样子,说话像个“正常”的秀秀了,却要一个人去看电影,多孤单啊,再是个爱情片之类的多影响情绪。结果我问她什么片?她说鬼片。我就回了她个“[拜拜]”。

    微信刚刚在我给秀秀发评论的时候就有两条新消息提示,秀秀发来的语音。我退了微博,点进去听。“我一个人没事,挺好的,正要从塔上下来呢。”秀秀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自动播到下一条了,前面好长一段空白,最后才有了声音:“吴邪我觉得我好不了了,怎么办。”声音哽咽。

    能怎么办,只能扛……我喝了盅酒,想了想,回她,要不我给你唱首《分手快乐》?说着我就真按了录音唱了起来:“分手快乐,请你快乐,挥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离开旧爱,像坐慢车……”结果发出去了,才发现秀秀已经又发了几个字来:“不要!太俗!”我笑了笑,等来了她的第二条:“太难听了,能唱成《红日》的feel也是醉醉哒哈哈哈,我没事啦,看电影去了,债见!”

    这都10多分钟了,小花那厮还没回来。我太无聊了,看到胖子头像旁边那个红色的“6”,决定临幸一下他。

    “你急啥,不是说你傻,你知道胖爷我不是那个意思哈哈哈。”

    “天真?喂喂操,你怎么又没动静了!”

    “唉,刚接到电话,一会儿临时有会得去趟hyf,又有新品!让不让人活啊,天真啊!你快回来!!!没有你我承受不来!!!”

    我听得嘴角直抽,原来也是有人愿意为我亮一下破锣嗓子的,我想笑,结果却马上笑不出来了。

    “卧槽天真我跟你说,下午去开会你猜我看见谁了。张小哥!我知道你想说这有啥新鲜的,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看见他胳膊吊着石膏夹板!

    “后来散会我们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就不小心碰了一下,没事。最后问了你瞎兄才知道,说是就这月初出的事,那天周六,他一早才回来,回来就睡了一天。半夜起来大概是饿了,家里正好没吃的,就出去找饭馆吃饭。他们住得地方偏嘛,晚上没什么人,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无意间露了富了,就被几个屁孩子给盯上了,买完单出来还没走到车呢,就被堵那儿了,要劫钱。

    “你说这要劫钱给他们就好了嘛,破财消灾,谁知道这半大孩子都他妈愣头青,上来就背后袭击拿棍子照后脑抡,可能是想砸晕了好好翻吧。幸好小哥反应快,回手挡了一下,只是右前臂有点儿骨裂,没打到脑袋,你说他们这是使了多大劲啊,怎么这么狠啊!那些人一看没得手,小哥好像不太好欺负的样子,竟然还有个急了眼的挥刀子呐,脸还被划了个口子,不过还好就是刀尖蹭了一下,就是个浅印子。

    “卧槽天真你到底去哪儿了,秀秀不是有网吗,胖爷我跟你说了这么大的事,你好歹吭一声啊。”

    我整个人都傻了,我听到后来,听胖子的声音都是模糊的,脑子也完全糊掉了,转都不会转一下,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爆炸之后,耳鸣,周围声音都蒙的,视野天旋地转,头晕得很。直到我重新意识到自己心脏在跳,呼吸还在,我才反应过来,马上问胖子:“怎么回事!”

    胖子回得也快:“我去,你终于喘气儿了!什么怎么回事?就我说的那样啊。”

    “我是说后来呢!”

    “后来?你看小哥没事也就知道那几个小崽子没占着便宜了嘛。没想到小哥还有两下子,也是个狠起来惹不起的主儿。那三个被打得更惨,家伙什儿三下五除二就被小哥给他们卸了,最后是脚底下踩着一个,左手掐着一个的脖子,右手不好使,就朝另外一个趴在地上的喊,让他自己报警,不然马上掐死手里这个,下一个就是他。你说他狠不狠,再狠点儿估计能告个防卫过当了……总之最后是小崽子哆哆嗦嗦自己报警了,警察来了都傻眼了。”

    “瞎子怎么不早说!”

    “这没事满世界嚷嚷什么!又不是街道大妈吃饱了没事传传别人家闲话。自己家的事,再说跟咱们也没啥关系,有什么必要跟咱们汇报啊!”

    怎么没关系!

    ……也对。

    我马上就忘了胖子的存在了,开始回想刚才的话,6月初,周末,周六一早回的家……那他妈不就是我们看live那个周末吗!我虽然知道闷油瓶没事,想起来还是一阵后怕,这要不是他身手还不错、反应快,那……那天不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吗!而我不光连一句“再见”都没有好好地对他说……竟然还说出那样的话拒绝他……

    我想起什么,哆哆嗦嗦地重又拿起手机,双手控制不住地抖,翻出那张照片,把照片拖大去看他的手。原来是枕着左臂睡着的,右手在桌下根本看不到,闷油瓶穿的是白衣服,不放大来仔细看,也不会注意到脖子上的绷带,还以为是衣服的一部分。照片拽回来,我研究了半天闷油瓶的脸,能看到的侧脸上没有任何伤痕,像以前一样好看。是好了?还是在另一侧?忘了问胖子伤在哪边了……

    你这一个月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怎么那么能闷,都不跟我说!现在……好点儿了吗?我点开闷油瓶的微信,好像有好多话想问,却一句也问不出来。才发现,我可以随时真诚地去关心失恋的秀秀,却不知道怎样,也不能去关心一下被我伤害的闷油瓶。

    我是个好人吗,不,我不是……渣透了。

    忽然听见小花叫我,我被他掰了过去。他像看一个神经病一样看我,问:“吴邪你哭什么!”

    哭?我拿手一抹,这才意识到脸上湿湿的,全是泪。

    我完整的记忆似乎就到此为止了,之后能想起的只是一些片断。我记得我搂着小花自拍了好多照片,指着照片里的他嘲笑说,你看你脸红的熊样,才喝多少你行不行啊,不比当年了你。虚空中传来小花飘渺的声音,在说,吴邪,你指的那是你自己。我说他胡说,明明就喝了点儿二锅头刷瓶水而已,我怎么可能醉呢!

    事后从小花那里得知,我后来拉着他不断地问,小花,我好像是病了,你给我看看我是不是病了。然后又反反复复念着,我觉得自己好不了了,我觉得自己好不了了怎么办……他还说我翻来覆去、来来回回地唱《会呼吸的痛》和《分手快乐》,唱得特别难听。唱完了拍桌子笑,笑够了就抱着他哭,哭得像条狗一样。

    我觉得他是在骗我,那句话和那些歌不都是秀秀的故事吗?跟我没有关系啊。我好像是唱歌了,可我不是应该唱“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醉酒当歌共享人世繁华”,跟他回忆年少时光才对的吗。我明明玩得那么开心,为什么要哭呢?

    他一定是在骗我。

    恢复意识时,我头疼欲裂,隐约听见有电话铃声响,响了好几次,可我实在起不来,有人替我接了。他说:“他还没起,我急着走,你来叫他。”

    谁?我睁开眼,分辨不出声音是谁,那人在床边,挂了座机。房间昏暗,他的背影模糊,而我竟然想不起来我是在哪里。他进了卫生间,传来水声,然后便是敲门声,他又走到门口开门,谁和谁,什么话都没说。我心里一阵恐惧,噌地坐了起来,结果头差点儿没疼炸了。

    “嗬,你醒了。”那男人朝我走了过来,我眯起眼企图看清。直到他走到我面前,弯下腰,贴近我眼前,拍了拍我的脸,说:“明天还回东京吧?记得告诉我你住哪里,我明天可能没时间见面了,礼物大概让司机送来,你回去带给咱妈,记住了吗?诶诶,醒醒,啧,怎么还没醒呐,听没听见啊。”他说了一大堆,我都跟不上,还边说边掐我脸,疼,我才缓过神来这人是谁。

    “小花?”

    “嗯,是我,喝傻了你这是。你现在在酒店,有位姑娘在等你,给你带了早餐,赶紧起来洗洗吃饭,待会儿要出发了。”说完,他摸了摸我头,“我得走了,你好好的,保重。”

    “哦……拜……”我刚想说拜拜,结果突然看清了他身上的衣服,一把抓住他胳膊,“等等!”

    “别闹了,我要迟到了。”小花笑了笑,扒我的手。

    “你不能走,你怎么穿我的衣服。”我就是不松手,生怕他走了。

    “我没衣服穿了,拿件你衣服穿穿。怎么,不能穿?”小花拧了拧眉头。

    “你衣服呢?”我问。

    “呵呵,你还好意思问。”小花皮笑肉不笑。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衣服呢,赶紧说:“这样,你穿我这件,把那件留下来。”我也不多问了,兜头把身上的t恤脱了举给他。“给,这件还是名牌呢,你身上那件不值钱的,”说着,我闻了闻,“干净的,还有洗衣粉味呢,不信你闻!”

    小花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提‘值钱’俩字,我当然知道是干净的,你衣服还不是我给你换的……”又看了看我,“算了,服了你了。”说着,他也一把脱下t恤,扔到我头上,换了我刚刚穿的那件,“神经病……我走了,你赶紧起吧!”

    “拜拜。”我拽下挂在头上的衣服,看了看,穿上,低头摸了摸胸前的熊猫。

    “咦?你怎么还在门口,不进来?”忽然,我听到门口传来小花的声音。

    “呃……我怕不方便。”是秀秀的声音……秀秀!什么时候来的?糟糕,几点了?我赶紧忍着头疼爬下床,看到门廊里小花对着门口的背影。

    “他醒了,穿着衣服呢,没什么不方便。”

    “哦好,你走啦……再见。”

    “再见。”小花侧身要出去,闪开了,我这才看到秀秀稍显局促地也侧了侧身。谁知小花才出门,又突然定住了,转身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霍秀秀。”

    “那你跟吴邪是……”

    “我跟吴邪是同事。”

    “哦……吴邪昨天喝多了,就麻烦你照顾一下了,拜。”小花朝秀秀笑了笑,就走了。

    秀秀转头目送了他一会儿,然后拍拍胸口,呼出口气。

    虽然宿醉未愈,但时间真的很紧,只能废话少说,我强忍着洗漱、收拾行李,揣上秀秀带来的两个饭团子,就拖着箱子出去集合了。启程后,我开始边吃饭团边思索,小花的衬衫怎么会被扔在卫生间的垃圾桶里?我当时站在那里琢磨了半天,也想拿出来看看来着,无奈秀秀在外面催得紧,就罢了。可惜,最后我想破了脑袋,饭团都吃完了,除了一些片段,昨晚的事我什么也没想起来。

    秀秀突然用胳膊碰了碰我,我回神,问她怎么了?

    “掉身上了,”她加大了声音,还指了指我衣服,“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

    我低头一看,可不是,熊猫脑袋上粘着一小团饭粒。我小心捏起来,放进嘴里,然后轻轻掸了掸衣服。想起刚才小花要穿走它时,我是真害怕,那种对即将失去的恐惧,现在回想起来简直触目惊心,不可理喻。

    吃过东西,胃依旧泛着恶心,头疼也不见好。sake太厉害了,明明喝起来清淡得像喝白开水一般,尤其温过后,入口更加柔和。你不把它当回事,一口一口地以为自己可以千杯不醉,它却在你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让你狠狠尝到它的威力,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其实已经醉了,醉得痛不欲生。大概有些人也是这样,他慢慢地侵蚀你,直到你再也无法全身而退。

    “……你老看我干嘛?”秀秀盯着我欲言又止一个早上了,那眼神让人心慌。

    “你没事吧?”

    “什么事?”

    “你真喝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

    “你夜里发了朋友圈,不不,应该是说好像是你的号发的……”

    “什么朋友圈!”

    “我看不懂,不好说,你还是自己看吧……”

    特别不祥的预感!我赶紧拿出手机想看看,结果没电关机了,我靠!“谁有充电宝!借我用用!”我站起来喊了两句,全车人都回头看我了,我却被秀秀扯了回去。“别喊了,我有。”

    秀秀看我着急,在我给手机充电的时候,把她的手机先给了我。结果,我看到就差点儿昏了过去。我特么完全没有一点儿印象啊,不对!这特么肯定不是我发的啊!

    5个小时前:“吐三次了,爷我受够了,什么油啊萍的!”配图是我跪趴在马桶前的侧影。

    小花……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我又气又恼,觉得特别丢人,尴尬至极,等等,油啊萍什么鬼???卧槽,难道我喝多了还跟小花说闷油瓶了吗!我惊出一身冷汗,一阵后怕,幸好自己没喊名字!大概是小花把“pg”当成女生了?可是不管是男是女,也不能发出这样的内容来啊!哎哟天,我到底喝多了都说了什么!

    3个小时前:“折腾一晚上您终于肯消停了。哼,打小儿就傻,个子长这么大心也跟着长点儿行不行?被你气死了!”配图是我抱着枕头睡得很痛苦的样子,对,是痛苦,小花的一只手在扯我的脸,都特么变形了!

    他这是要干什么,抽的哪门子疯!幸好现在北京时间才早上七点多,又是工作日,大家不是在睡觉就是在赶路,至少从秀秀这边看,没有我们共同好友的任何评论,心急如焚的我看手机充了这会儿电能开机了,想赶紧毁灭证据,再质问小花——这是为哪般!

    “吴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秀秀凑了过来,口气和表情既关切又小心翼翼。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我赶紧矢口否认。

    “哦……”她点点头,不再多说,却又眼珠一转,神秘兮兮地问,“那……那人是谁啊?”

    “什么谁?”我还以为她问的是“油啊萍”。

    “就是那个看起来就特装逼的,早上在你房间的。你微信是不是他发的?”

    看起来就特装逼……对小花这在姑娘心中的第一印象,我现在是该鼓掌还是同情一下?“哦,我发小,后来来日本工作定居了,这次聚一聚。微信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要问他。”

    “哦,就这样?”秀秀挑了下眉。

    “不然还怎样?”我也挑眉。

    “没事,嘿嘿。”秀秀说完就坐了回去,戴上耳机,还问我听不听。

    打开微信后,我简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点地删除,连谁点了赞都不想看,然后打开小花微信问他什么意思、怎么回事。不过大概他人在忙,并没有回我。最后我等着等着,就捧着手机睡着了,做的梦都是劳神、奔波,相当疲惫。直到秀秀忽然狂摇我:“吴邪!吴邪醒醒!你看!”

    她让我看窗外,我恍恍惚惚睁开眼,结果这一眼就愣住了,赶紧翻出眼镜戴上,彻底清醒了,仿佛被圣地洗尽铅华与一身沧桑的朝圣者般。虽然她的样子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但毕竟与亲眼所见不同。富士山就那样,静默地伫立在远处看着你,宁静秀美,着实让人心生向往,涌起不可名状的悸动。

    还以为这个季节会看到一座光秃秃的山,没想到她却被那么一大片雪白覆盖着。地接小哥这时已经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了,说我们运气好,本来山顶积雪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结果前些天关东地区一股冷空气袭来,富士山竟然出现了罕见的六月降雪。

    “真好看呀,嘿嘿,这个时候bg应该放《富士山下》!”秀秀盯着窗外嘀咕道。

    “哦哦那个……太深奥,听不懂。”

    “我特意查过的,是劝人放下。”

    “……”

    “其实,你喜欢一个人,就像喜欢富士山。你可以看到它,但是不能搬走它。你有什么方法可以移动一座富士山?回答是,你自己走过去。爱情也如此,逛过就已经足够,”秀秀说完看了看我,“这可是词作者的原话。我想他大概是想说,既然带不走,为何要执着,既然曾经美好过,又为何要哭泣。既然悲伤是没有实质的,为何不当它本就不存在呢。”

    我想了半天,朝秀秀笑笑:“你说得好有道理,我居然无法反驳。”

    谁能想到,良辰美景在身边,我却悲催地晕车了。胃里火烧火燎的,一阵阵泛酸恶心。跟着大家看这湖看那海,又坐缆车又坐船的时候,我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他妈喝酒了。更惨的是,之后上五合目要走山路,绕来绕去,随着海拔渐渐升高,我竟然还有了高原反应,雪上加霜,头疼得像要炸了一样,想死的心都有。好不容易熬到半山腰,我却有些失望。也没那么美了,富士山还是远远地看着就好。

    幸好刚才有叫秀秀帮我拍了一张照片,这几天,我头一次特意叫她帮我拍照,在观景台,远处是富士山。身后蓝天碧湖白雪,我一不小心又穿得挺艳丽,防风衣红色,t恤白色,熊猫黑色,秀秀拍照技术不错,我还是很上相的。就是脸色难看了些,虽然眼镜已经帮忙遮盖了疲惫的眼神,我自身也在努力忍着不适“强颜微笑”,还是拜托秀秀帮忙调下效果企图遮掩这副病怏怏的气色。我没装软件,也不懂那些滤镜什么的,可谁知她这位大手一调,就给整成文艺片海报的即视感了……海报就海报吧,至少看起来,我很好。

    深吸了一口气,点开微信,看到胖子的几条消息,哦,原来是黑眼镜发的那张闷油瓶的照片删了,hyf为此也准备了公关稿,让胖子发官方说明。无外乎道歉,说明删除以及退赛原因,机会留给真正拥有梦想的人,写得多贴心励志,看起来让人心生好感。这一张照片可真是玩得一手好一举多得,让人不得不佩服,拍手称绝。麻烦全解决了是好事,这结局本就不难预料。

    发不发?发了吧。来日本后,我一条消息、照片都没有发布过,哪里像去旅游了,像个死人一样就算了,还偏偏被小花“先发制人”发了我那么糟糕的……我其实很好的,真的!我发自内心地打了个微笑的表情,按了发送。

    五合目有一家小邮局,可以挑选明信片,盖上纪念戳,放进邮箱,等待邮差将你的心意送至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买几张?我边选明信片图案边心算数量,寄回家给家人和给公司同事的,甚至美国老痒那两口子,在我特意点进邮箱翻找有他地址的那封eail后,也算在内了。

    那给不给闷油瓶呢?

    最后地址也写了,戳也盖了,还没有开始烦恼写什么字,我收到了一条微信。

    是闷油瓶。

    一条12秒钟的语音……

    世界和我都静止了。

    我盯着联系人名字看了半天不断确认,是我备注了“闷油瓶”的那个闷油瓶没错啊,可是怎么会是他?突然找我是……恢复了思维和行动能力的瞬间,我开始紧张了,心如擂鼓。邮局小,人多嘈杂,点了收听将手机贴近耳朵,什么都听不到。可是把音量开到最大,我连耳朵也堵住,都快缩进桌下了,又听了一遍,还是什么都听不到。我急了,跑出邮局,在转角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再听了一遍,便沉默了。

    的确是什么都没有,这本就是一段空白的语音,他什么都没说,只在最后隐约能听见一声细微的叹息,很轻很轻。他到底想说什么?猜也猜不出来,只是那声叹息却重重地压在了我胸口。

    问问?可是……

    你好吗?

    我很好。

    连这么稀松寻常的寒暄我都迟迟发不出去,又还能问什么。我也叹了口气。手中的明信片,没有过多的颜色与花花草草,取景干净利落,只有富士山、湖面和湖中富士山的倒影,色调冷冷清清。它有了一个地址,却没有被寄出,上面只写了一句话,便被我夹进了笔记本里。

    真可惜,这张我是真的很喜欢。

    但是,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傍晚,我们返回山下一家林间温泉酒店入驻,在湖边看了日落,吃了清淡的馎饦面。温泉是不可错过的项目,我也去了,只是泡过之后似乎疲乏更甚,八点不到就犯了困。赖在床上的时候,我收到了小花的回复,才知道那一夜我大概是什么德性,虽然大部分我是不信的,我觉得他在夸大其词,诓我。

    至于具体发朋友圈的原因,他说背我回酒店进门的时候,我趴在他身上说认识他真好,幸好有他。他刚想说看在这句话的份上,就不计较我丢脸的行径了,结果我马上就吐了他一身,恶心死他了。终于,他在被折腾到凌晨时,气愤至极了,想要惩罚一下我,让我知道他的厉害。

    小花语气时而激动,时而嫌弃,我却知道他不是真的在因为这个生气。只是……他说了这么多,怎么没再提油啊萍呢?算了,我实在困了,明天还要早起看日出,管不动了。况且我早就不生气了,不,应该说,其实我本来也没有真生他的气。

    大概因为睡得早,又泡过热汤的缘故,这一夜我睡得特别踏实,并且早早就醒了。醒来,天还黑着,我没看表,没开灯,就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放了会儿空。明明什么也没想,思绪却像已在无涯的荒野漂泊了千百年。我舔了舔嘴,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口干舌燥,忽然想喝一口爷爷泡过的茶。他也是从一位北方朋友那里学来的,说小孩子爱喝。即便用最廉价的茉莉花茶高沫,也只需放一小匙糖便胜过各种饮料汽水,晾至微温,待我跑得满头大汗地回来,捧着杯子一口气喝完,嘴上还时常会黏上一片茉莉花瓣。那是我童年最甜美的味道。

    摸出手机看了下时间,2:46,四点还要集合去看日出,回笼觉就算了。我爬起来洗漱,收拾好行李,套了件外套,戴上耳机想去外面转转,呼吸呼吸山里的新鲜空气。自动贩售机有卖乌龙茶,我买了一罐,一口气喝下一半,也不能说不好喝……只怪有些温度和味道早已深深地烙进了我的生命里。

    手机光照出林间的一片片雾气,飘渺虚幻,不禁要怀疑我是不是在梦游。直到走到湖边一盏微弱的路灯旁坐下,点了根烟抽,我才彻底醒来。耳机里歌曲切换的空隙,能感到周围寂静得简直可怕,湖面一片漆黑,像随时能吞噬我的怪物。我惊觉自己怎么忽然胆子这么大,不是应该怕黑吗?还是说,我真的是在做梦?

    “谁在悬崖沏一壶茶,温热前世的牵挂?而我在调整千年的时差,爱恨全喝下……”耳机里飘来凄凉哀怨的高音女声,配合此时此景,唱出我一身鸡皮疙瘩,赶紧关了。可是关了之后,又是失聪错觉般的寂静。不过也正是因为这过分的寂静,又戴着耳机,我才听出闷油瓶的那段语音里其实并不是完全的空白,隐约有音乐声,盈盈绕绕,只是声音太轻太轻,比那个叹息还要轻,若有若无,听不出个所以然。

    在听什么?有音乐……当时会是在哪里?办公室会有音乐吗?可是时间来看也不能是在车里吧,对,他手那个样子肯定开不了车,肯定不是车里。他开不了车,那每天都是怎么上下班的?伤在右手,又是怎么吃饭工作洗澡洗脸的……等等,我哪来这么多问题,想这些没用的是做什么……

    山风裹着潮气,寒得很,我似乎坐得太久了,开始不自觉打颤,长长的一截烟灰就这样断落在了地上。喝掉最后半罐乌龙茶的时候,心也跟着凉了。如果这时有杯热茶该多好。忽然,不远处传来叮铃铃的声音,一只黑猫走了过来,脖子上挂着铜铃,停在一米远的地方小心打探我,然后揣起爪子卧在了那里,眯着眼。它是不是也冷了?我想逗它过来摸摸,可又没有什么可给它,没有吃的喝的,而我也很冷,甚至连一个温暖的抚摸都给不了它。

    不一会儿,酒店入口的方向传来几声猫叫。黑猫一下睁开眼,坐了起来,朝那边看着,眼睛炯炯有神,突然“叮铃铃”地朝那边跑去,隐入黑暗,一转眼便不见了。我是真笑了一下,原来人家是在等女朋友?唉,一个人待在这里有什么意思,我便也拍拍屁股回去了。

    看过日出,吃过早饭,我们出发去了富士急游乐园。秀秀拉着我挑战了几个最有名、最刺激的游乐设施,一起尖叫、大笑。我买了两张记录下我们扭曲表情的相片,送给了她一张,回东京的路上互相看着嘲笑。

    其实我本来没想玩,昨天还又是宿醉晕车、又是高原反应的,我怕我还没下来,在高空就吐出来。但不知为什么,是秀秀提的要求,她一撒娇我就不忍拒绝了。我发现,我是在打心眼里想对她好,让她高兴,并非因为男女之情,亦不是同情。我说不清,就好像她开心了,那全世界正在不快乐的人,都会一起变得开心一样。也好像,我在用这种方式弥补什么……总之,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

    回到东京已是下午。谢天谢地,我还记得安顿好之后要联系小花。他六点半到七点有半个小时的空闲,可以见一面,会亲自把礼物带给我。但因时间太短,只能约在新宿,他公司附近。小花订的餐厅,让我带上要好的同事,直接记在他账上,不用给他省钱。我怎么可能跟他客气,当即答应,正好也不用愁晚饭我和秀秀吃什么好了。

    我们出门的时候还不到三点半,可以逛上一逛,便前往涩谷、银座走马观花地看了一圈。顾及着六点半前要到餐厅,一路上两人步伐都风风火火的。五点,我们赶至新宿,结果我和秀秀的目标一致又似乎不一致……她先陪我在歌舞伎町火速开了下眼界,我又陪她去了什么二丁目。结果没想到二丁目才是真开眼界啊!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对……男同性恋如此执着!我浑身都不自在,简直想闭着眼跟她走,面上还要故作镇定地“谈笑风生”。就在我庆幸秀秀终于看够了要离开了,她却忽然在路口停下,抬头看了看路牌,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又自拍了一张。

    我找了个吸烟处抽烟,秀秀在我旁边一直低头摆弄手机,也不说话,相当专心。等我一根烟快抽完了,她才将手机放下,如释重负地呼出口气,说好了。我问她什么好了,她说都好了,什么都好了,还说谢谢我,听得我五迷三道的。直到进了小花订的那家餐厅,踏实坐下了,我抽空上了网,才明白。

    “‘原来我非不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再见二丁目,明天就要回国啦,再见……[挤眼]”配图一张是“新宿二丁目”的路牌,旁边交通指示灯亮着红灯。一张是秀秀的自拍。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今天化了妆,人看着跟前几天有些不大一样,恬淡的微笑似乎诉说了一切,又似乎一切皆空,微弯的眼睛温柔清亮,是近些天我看到她最好看的一个表情。我没回复什么,点了个赞。

    小花来的时候也赶巧了,我和秀秀刚刚喝完味增汤,正要开吃。他来了也不跟我们寒暄,只朝秀秀点了个头,放下一个包装漂亮的盒子,说是给我爸妈的礼物,然后就一盘腿坐下,抢我的筷子说饿了,要先垫两口。我想他和秀秀好歹算见过了,也没太客气去特意介绍什么的,只是惊奇小花这是饿死鬼投胎了?

    “你这是……”我看着狼吞虎咽的他问,“一会儿没饭吃?”

    “有,”他吃得嘴不停,也有本事回我,“肯定吃不饱。我先垫几口,你别急。”

    “……我急什么。你晚上有应酬?喝酒?”

    “相亲。”小花说得轻描淡写。

    “相亲?!”我吃了一惊,才多大就相亲!再说又不是找不到媳妇的主,急什么?

    秀秀这时清了清嗓子,放下筷子,说要去卫生间,还说让服务员给我送筷子。我注意力都在小花那边,没多想什么,就说了个谢谢。反而小花“百忙之中”地抬眼看了看她,直到秀秀出了房间门。

    “怎么,我相亲很新鲜?”小花也放下筷子,还给了我,擦擦手和嘴,“家里边儿给安排的,温柔娴淑德才兼备谁谁谁家千金之类的,都是那套,去应付一下。”

    “……这条件您还不满意?”我是不是也应该举起火把喊烧烧烧?

    “家族、商业的联姻都这样,你懂的。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没意思,又不能得罪,很麻烦的,而且,我也不喜欢日本姑娘。你喜欢你替我去?”

    “行啊。”我笑了,好像真占了多大便宜似的。服务员这时敲门来送筷子了,新筷子才给了小花,他就马上又吃了起来。

    “吴邪,说真的……”他看了眼门口,压低音量,“我觉得霍秀秀挺好。”

    我听闻一惊,小花难道看上秀秀了?一见钟情?小花喝了口我的茶水,神神秘秘地继续道:“跟你挺合适,有没有男朋友?没有的话,你还不赶紧先下手为强。”谁知他竟然来这么个大喘气,差点儿把我呛到。

    “这个我想都没想过谢谢。”

    “现在开始想又不晚,我看她对你也不错啊。”

    “你不了解情况,她不喜欢我的。”

    “现在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也不喜欢。”

    “关键是我也不喜欢她啊!”

    我说完,小花脸色沉了下,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笑了。“要身材有身材,清纯可爱,体贴,聪明,会为人处世,一个行业还有共同语言……”他看了我一眼,“这条件您还不满意?”

    我干笑两声:“你被她清纯可爱的外表欺骗了,其实她比我大两岁呢。”

    小花像看怪物一样看我:“两岁有什么问题?女大三还抱金砖呢,你就因为这个不喜欢?”

    “不是,不是,我就是开个玩笑……”我有点儿冒汗,也有点儿哭笑不得,不知道小花这突然的是怎么了,“我是真不喜欢,要喜欢我早喜欢了,我跟你说我俩肯定没戏,你要觉得她好要不你……”

    “啪”,怎料我话还没说完,小花竟突然撂了筷子,抬眼看我,笑了一声:“那你跟谁有戏?那个闷油瓶吗?”口气有些轻蔑。

    “……”我整个人当时就傻在了那里,脑子都转不动了,“你怎么……”我想问他怎么就知道闷油瓶了,昨天不是还油啊萍……不,听这意思,他何止是知道有闷油瓶这个人这么简单!

    我以为我会紧张,害怕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害怕事情败露,可事到如今我心里却异常冷静,介意的就只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诡异了不是吗?我跟闷油瓶都这么久不联系了,我们的事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唯一有可能知道点儿的也只有黑眼镜而已。我手机没信号,联系人里存的也是10086……小花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吴邪,你长点儿心,就长一点儿行不行?”小花忽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我,很激动的样子,“我本来想给你留点儿面子,让你自个儿想明白,但看你这副没心没肺的德性,爷我他妈实在憋不住了!你以为我发朋友圈是真气你给我丢人还吐我一身?我是嫌你没出息!给我们小三爷玩得这么狼狈的油啊萍到底得多天仙?直到收到他的微信我才发现,自己真是太天真了。我还说呢,好端端的你手机里怎么存个睡觉的老爷们。吴邪,我可真没想到,几年不见,你这么长本事了!”

    听到他的话时我整个人都打了一个激灵。“微信?什么微信!”我噌地站了起来,也顾不上“席地而坐”后酸麻的双腿,然后才想到去拿手机。不可能不可能,我们的通信记录里明明就只有那一条语音啊。

    “别找了,”小花冷冷看着我,哼笑一声,“我不想让你知道,还能留着让你看见?”

    “你删了?”我还是疑惑,即使删了记录,联系人的位置也应该在前面了不是吗……等等,我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从昨天手机开机直到在五合目收到闷油瓶语音这段时间的事情,才发现压根没注意过这个!

    “说什么了?”看小花这态度,我隐隐察觉事情可能相当糟糕,顿时有点儿急了,心里也窜起一股火,朝他迈出一步逼近他,“你跟他说什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你真想知道?”小花看着我,忽然挂起一种特别“职业化”的微笑。与我焦灼的反应不同,他反而冷静了下来,就连声音也小了,柔和了。“呵,算了,反正事已至此……他发了个视频通话,我接了,什么都没说,他看了我一眼又挂了,然后我发现哦原来这位就是闷油瓶啊……”小花哼笑了下,又抬眼看我,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语气平静,没有任何起伏,却冷到极致,“我就发消息给他让他滚,离你远点儿,有多远滚多远,别再来骚扰你。”

    “……”我当时就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然后就是愤怒,特别愤怒。“为什么乱翻我手机!谁让你这么跟他说的!”我一把摔了手机,还是觉得无处宣泄,“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

    直到我听到一声喊叫“吴邪”,有人跑过来揪住了我的手,我才回神,意识到原来“失去理智”是这个样子。不知不觉我已经一手揪着小花的衣领,一手正举着拳头,而拉住我手的人是秀秀,她一脸惊慌,在说吴邪你干什么!

    小花还是那副微笑,只是眉头皱着,眼神里写满“不可思议”和“失望”。我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感觉,只咬紧牙关恨恨地松开手,甩开秀秀,捡起手机看看。屏幕没碎,还能亮,呵呵,谁说水果机不禁摔。

    我抄起墙角的背包。“我的事以后你少管。”说完朝门口走去,不顾身后秀秀在叫我,以及小花说“你醒醒吧吴邪!”的语气有多恨铁不成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闷油瓶会突然发视频通信,个中细节我也统统不清楚,却意外地不在意了。也许是无暇顾及,因为我整个人都像被保鲜膜裹起来了一样,每一口呼吸都是沉重的,步伐异常艰难。

    夜幕降临,我游魂似的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走到了哪里,陌生的街角,周围都是不认识的异国人。我在路边一棵树旁坐下,捧着手机,看他们步履匆匆。虽然太吵,什么也听不见,但闷油瓶的语音被我放了一遍又一遍,心里说着对不起……意识到这种事甚至是无法解释或者道歉的,我忽然觉得好无助。

    天气又湿又热,似乎又要下雨,低气压让人胸口闷得发疼,好像心正被谁用手狠狠攥着。我把自己抱住,缩成了一团,直到谁拍了拍我的肩膀,才心一惊,赶紧抬头。结果是位阿姨,她关切地问我:“大丈夫ですか?”我能听懂这句,努力朝她笑笑,像教科书中那种死记硬背的对话模式一样回她:“大丈夫。”还说了谢谢。

    我没事,我很好,不要担心。可是……我真的没事吗?

    一个人回到酒店,我洗了个澡,想睡会儿觉。才上床就听到有人敲门,我知道是谁,裹好浴袍去开门。

    “什么时候回来的?”秀秀松了口气,又有点儿生气的样子,我知道她是关心。

    “回来有一会儿了,我这么大人了还能丢了,进不进来坐?”我朝她笑笑。

    “不了,我得回去收拾东西,明天早饭后九点集合,你别起晚了。”

    “嗯,知道了。”

    “对了,别关门啊,等我会儿。”

    “啊?”

    我还愣着,秀秀就一扭脸跑了。很快,我转身烧了壶水,刚撕开茶包,她又回来了。“你忘了拿。”她手里举着的,是被漂亮的包袱皮精心包裹的礼物,我才想起来,忘了东西。

    房间里回响着水在热水壶里翻滚的“咕噜噜噜”声,然后“啪嗒”一声,自动断电了。我拿起壶,往杯子里倒。“哦麻烦了,帮我放桌上吧。对了,你后来……”

    “我想去追你,被拉住了,他把这个给我让我带给你,然后他赶时间就也走了,我再出去就找不到你了。”我还没说完,秀秀就开口了,说了一大堆。

    “你喝不喝?我放了糖,昨天都没注意酒店居然有茉莉花茶。”我把手里的杯子递给她。能看出秀秀在强忍着疑问,生生咽回去的样子,说:“我现在热,不喝,回去洗澡了,拜拜。”

    “好,那拜拜。”

    秀秀走后,我关上门,拿起包袱摸了摸,丝绸光滑,绣图精致。我抱着它坐到床上,解开结扣,里面层层包裹着一个黑中泛红非常光亮的漆器木盒,再打开,看到两只碗、两双筷子,同盒子一样的颜色和质感,也是漆器,绘制着金色的合欢花图案。床头阅读灯的光束打到上面,闪出高光,太精致好看了,以至于我的视线放到上面就挪不开。再仔细一看,筷子和碗底居然分别刻了我爸和我妈的名字,一人一套,还刻有一个共同的日期……我都差点儿忘了,原来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快到了。盒里还有一张卡片:“祝叔叔阿姨永远幸福——解雨臣”。

    我把脸深深埋进了手里,心里难受极了。

    吴邪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翌日,终于盼来登机,滑行,起飞。当飞机离开地面的那一刻,本以为能为这一周的身心疲惫终于结束了而松口气,结果却没想到,我的心情反而变得更加沉重。

    第18章人生啊全他娘的是戏

    回到北京,给父母报平安。我歇了一晚,周六上午就回公司查看所有邮件往来,记这一周的工作,再电话胖子查询进度、交接跟进,之后便是做ppt、excel。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跑公司加了两天的班。

    一个礼拜后,就轮到胖子去苏梅岛outg了,为期一周。新老案子交杂,再加上pyful活动基本到了最关键的尾期,忙得都没功夫骂娘,切身体会到我不在的时候,胖子是什么心情了,便也在微信里给他唱了一句“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哦对了,他正身处天堂,整日逍遥快活,一定是看不见我这人间疾苦的。云彩最后真的跟他报了一个团,本来她是在土耳其和苏梅岛之间摇摆不定来着,所以,当胖子看到最终参团人员名单时,激动得简直没抱着我把我拍死。临走前的那个周五,他下班跟我告别,让我好好加班,祝他马到成功,最后居然还拿出我给他的恋爱御守亲了一口,说“接下来就靠你了小宝贝儿”。看得我直接朝天翻出个白眼,被爱情击中的人真的都……无法形容。

    秀秀回来后似乎也很忙,朋友圈没动静,微博也一直不更新,停留在再见二丁目那条,这是极其罕见的情况。在公司都很少见到她了,胖子走前的那周,共约了三次云彩吃午饭,秀秀都没来,云彩说大概她房租这月到期,不想续约了,中午回去忙着收拾看房之类的吧。对了,日本回来后没多久,7月1日那天,她倒是有在sn上喊我要请我吃晚饭来着,只请我,也没个由头,我当时还腹诽难道是庆祝我党生日?不过那天我实在太忙,估计夜宵都得在公司解决,便推掉了,她说没事,等我不忙了联系她。

    胖子回来时,我正用各种软件疯狂跑各种点击数据,一台电脑捉襟见肘,不够用也只能忍着,谁叫我们仨就我电脑里有呢。除此以外还得找媒体要流量,这所有数据不光我用,黑眼镜他们组也要,时间紧迫,总之我忙得一塌糊涂。pyful的活动结束了,我需要做postbuy……就跟效果评估、总结差不多意思。

    当然,投票结果已经出来了,第一名既不是小花,也不是那个恶搞的。而是熟悉的“半路杀出程咬金”梗,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横空出世一位后起之秀,一出现便全都炸了,真真是一个男神般的小帅哥,却自黑得让人无法直视。那张动态照片何止在pyful里火了,火到了各个地方,然后就是扒,说他是某某名牌大学的才子校草,贴成绩,贴爱好,贴各种学习、生活、spy照等等,一时间论坛、微博营销号哪儿哪儿都是他,短短一周,票数竟然直冲第一。最后,5000块的使用方法也称得上梦想,人家直接拿出英国某校全额奖学金录取通知书给你看,然后说自己其实在存钱,要自驾去伦敦……虽然架势看起来简直像有幕后推手一样,但不管怎么说,他颜值实在爆表,人气很高,互惠互利吧。我们的阅读量、转发量、流量等这量那量,在收尾的时候到达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峰,效果特别让人红红火火恍恍惚惚韩寒何厚铧。

    做这份postbuy,我用了一周的时间,心无杂念……当然也只是我的妄想。自从日本回来,半个多月的时间,我跟小花没有任何联系,跟闷油瓶更没有。虽然一直在忙,但不代表我每天闭上眼睛前、睁开眼睛后不会去想。

    小花做的事,我知道是为我好,心里一直清楚得很,毕竟我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我甚至换位思考过,如果是他碰到这样的事情,我知道了肯定也不干,也会骂醒他,若他执迷不悟,我很有可能怒其不争地打他一顿,再去打那个罪魁祸首的小婊砸泄愤,让他把原来的那个小花还给我。但凡还有一点点可能,还有回头路可走,我必然是能往回拉一把是一把,用尽全力挽回。毕竟现如今,在大部分人看来,这种事还是无法接受的,这个群体还是异类,而这其中也许就有父母、朋友、家人。人言可畏,道路漫长艰辛,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管,还祝他幸福。除非,能做的都做了,真的连0001的可能都没有了……

    只是这些明白归明白,我依然不能接受他背着我,不分青红皂白就对闷油瓶说出那些话!可是,单就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实来说,小花虽然不明真相,却也没有理解错。的确是闷油瓶先来“招惹”我,如果没有他,我也不会落得今天这步田地,就连我自己之前也因为这一点“恨”过他不是吗?这样,矛盾就出现了。为什么?我跟小花那是什么关系,说是家人、亲人都不为过,可为什么我竟然会因为我的家人为了保护我,对一个“外人”“仗义执言”,而失去理智得差点揍了他?

    因为小花在心疼我,而我却在心疼闷油瓶。

    只要我开始揣测,闷油瓶一字一句看小花给他发的消息,给我发那段空白语音时是什么心情,再想到他吊着一只胳膊,狼狈地面对那些本该优雅处之的生活琐碎时,我就心揪着难受。他是不是过得不好?心情不好到底是不是因为我?如果是因为我,那他跟黑眼镜又算什么,我又算什么?莫非他是个人渣?可是,再翻回去想,想到他现在可能过得很不好,想到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就像沉入了海底,除了一口氧气,什么都顾不上了。我甚至会想,会不会即使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跟小花闹翻?会不会即使闷油瓶是个无恶不赦的大恶人,有人替天行道要来灭了他,就算那人是美国队长我可能也会跟他拼命?

    我是不是好不了了?我苦笑,小花,我想你一定不知道什么叫事与愿违吧。你的“为我好”,最后对我来说反而让我不得不去面对,思考我一直逃避、看不清的问题,得出了这样的一个事实。你那句“你醒醒吧吴邪”我没忘,记着呢。它“醒醒吧,醒醒吧……”地整天在我脑子里回荡,没想到最后回荡着回荡着,我就真的醒了——我想,我大概是没有那0001回头的可能了。

    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我这一天已经连续工作了18个小时,一周睡觉的时间大概加起来不超过24个小时。终于,做完ppt,我瘫在沙发上盯着虚无,精疲力竭,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事已至此,我该如何面对他们,小花、黑眼镜,还有……闷油瓶。我又还能怎样呢?

    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就忙得人仰马翻了,行政姐姐还时不时拉着个拿单反的或者摄像的穿梭在我们中间,给每个人拍相片,拍vcr,拍这拍那。邮件也收到了,说公司要过“生日”,7月31日庆生会,会给大家神秘大礼,也请各个tea积极准备一下,出节目。

    黑眼镜那组除了他以外全是女的,可他又明说了不参与,让她们自己搞,于是cire就跑到我们组“挖男人”来了。胖子那厮多鸡贼啊,一把就给我推了出去,说我们组的鲜肉小粽子就送你们了,就也算我们组出过节目了啊。尤其在当我后来得知,她们一群姐妹们计划的节目是歌舞《姐姐妹妹站起来》时……能了解我的心情吗?

    我的postbuy在黑眼镜那边通过了,但之后不是直接发给jason那么简单就行,还要去hyf开会做presentation。他手里除了他们组自己做的一份整体的,还有我这份单独总结活动的,于是决定就这样分为两部分。

    我知道去开会大概推不掉了,昨晚写完postbuy后,我想了各种借口,生病、急事回老家、办公室晕倒、找阿宁耍赖卖萌等等,在脑内导演、彩排了各种桥段,最后还是放弃了。

    没想到我这个从来不相信命运的人,有朝一日居然也会感慨,也许从我第一次去开会那天起,就注定有今天这果,这一切皆是我命。我信你了,念你的经就能好?你说是《心经》、《金刚经》还是什么经?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果然,他们全都默认我是要去的。黑眼镜说我写的部分当然要我去讲,我直截了当地说自己没那本事。阿宁大概看我精神不好,情绪也不高,觉得我是累了,便揽了过去,我打心眼里感激。不然我根本无法想象,在闷油瓶的注视下,我磕磕巴巴说英语是什么心情,也不想体会。

    第二天开会,早上我醒来,确实不太舒服。可能半个多月的高强度工作,太缺觉了,说不上来,就是浑身不爽,头也沉沉的。但想到我既然已经决定去了,也跟胖子他们约好了中午好好庆祝一下,还是忍住了请假的冲动。

    之前把黑眼镜的西装还回去后,我有天一狠心,下班顺路去附近商场大牌店买了件衬衫。就是白衬衫,不是正装的那种,有些简单的小细节设计,比较休闲好穿。可能我整个人看起来太“朴素”了,直到结账的时候,店员才终于有了笑脸,套近乎似的问我看没看最新杂志,说我有眼光,选的是谁谁谁同款,我说哦,谁谁谁是谁?现在,我早忘了她说的到底是谁了,唯独记得她那略尴尬的一瞬间。

    我其实挺坏的。我对着镜子这么想着,世上又有几个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好人呢?有几个不虚伪,有几个没有私心?我一颗颗系上扣子,小心地将袖口翻叠至小臂,气色看着还是没什么精神,又拿了眼镜戴上。其实当时我是故意的。

    坐地铁赶往跟胖子的约定地点,即使上车时他说我今天看起来有点儿小帅,不像个皮孩子了,我还是严厉警告了他,悠着点儿开,我这小身板现在扛不住造,小心吐你一车。效果好点有限,无所谓了,反正后来我睡着了,被他一巴掌糊醒才发现都到了。进楼前,我抬头看了看上面一扇扇的落地窗,深呼吸了口气,然后问他,时间还早要不要先抽根烟?

    已经到了才发现,好像还是没有勇气面对,见了面该摆什么表情,用什么口气说话?要不要问问他手好点了没?小花那件事应该是最好别提的,完全没法说,怎么说?不好意思啊,我朋友他也是为了我好,其实我本人不是那么想的,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完全说不清。但这样黑不提白不提的,又确实太尴尬了。

    烟灰缸在大楼门口的两侧,正是上班时间,人陆陆续续爬上台阶,迎着我们朝楼里走。其中有人会侧眼偷偷打量我们,有人则目不斜视,闷油瓶如果来了肯定也是从这里……我把烟杵进烟灰缸,对胖子说:“抽猛了有点儿晕,我先上去,上个厕所。”

    洗了把脸,头脑虽然清醒了些,但慌乱并未减退。没骗人,我是td真慌啊,完全想不出正确的碰面方式,就比如我现在在这里,还会担心闷油瓶会不会一会儿也来上厕所。如果他来了,我难道要说这么巧你也来……只能安慰自己,他办公室跟会议室不同楼层,不会特意跑这里来尿尿的!

    过了今天就好了,过了今天就好了,我这么跟自己说着,把脸擦干便视死如归了。结果一拉门,门口正好站个人,差点儿没把我吓死!看清同样一脸惊悚的来者何人后,我们一起骂了声娘。死胖子!

    陪着他尿了个尿,我们便往会议室走了。阿宁、cire已经到了,正对着笔记本讨论着什么。我们坐下不久,人开始陆陆续续进来,我看到了鬼佬,看到了黑眼镜,最后看到了jason。之前就听胖子说,这次会议是投放效果的总结,所以只有我们和hyf,没有别人。那么……就差闷油瓶那个位置……门口我都不敢盯着看了,心一直突突跳着,我提着一口气,脑子一片空白,翻来覆去翻我的记事本,其实也没看什么。想到那年高考第一场,监考在等待开考时间,卷子还未发,那时候我就是这种感觉,不过比现在惨,连本子都没得翻。

    “叩叩叩”,门口传来敲门声,我心一惊,不是开着门呢吗,敲什么敲,要吓死爹啊。我明明都紧张死了,还要佯装淡定,不经意地抬头……看到了个甜甜的笑容,原来是闷油瓶的秘书……这两个月,她的肚子又大了一些,看得我也跟着温馨了起来。她说我们这么早赶过来开会辛苦,有准备简单的早餐,先让我们用餐,会议推迟15分钟。

    “……”为什么要推迟!吃什么早餐!我在心里哀嚎。这特么不就跟我被枪顶着脑门了,看到对方扣扳机了,我都吓尿了,然后“啪,啪啪啪”,没子弹,只能再杀一次一个道理吗。

    两位看穿着好像是食堂的工作人员,一人推着一个推车进来,挨个分发。发到我了,我低头不语,想哭又想笑,为什么又是金枪鱼三明治……换个鸡蛋火腿的我真没意见,那个我还没吃过呢。除了三明治还有喝的,一小瓶橙汁和一杯外带咖啡,熟悉的绿色logo,套着防烫手握……所以这是闷油瓶让准备的?可是回想秘书姐姐并没有特意提到“张总”,第一次来请喝咖啡却是有说的。

    缓缓撕开三明治外层包裹的薄膜,我闻了闻,一口咬掉一角,原来没被微波炉热过的是这种味道。胖子这时在旁边忽然小声嘟囔:“天真,今儿这咖啡你的菜,齁甜,胖爷我果然还是更爱拿铁。”

    我顿了顿,尝了一口,是巧合还是……不不,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个,他不知道的,我也没有说过我爱喝焦糖的,上次明明还是拿铁来着。我心里这样想着,手上不断把三明治往嘴里送,往事也不断于脑海闪现。对,往事,其实并不久远,那时候我们相处多自然,都是些快乐的事,才不到两个月,如今却已是往事,且物是人非了。为什么你一定要……果然还是应该恨一恨你才对吧,为什么要喜欢……

    胖子在一旁杵我,说我饿死鬼投胎,让我慢点儿吃,又没人抢。听着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因为我的世界,已经大雨滂沱。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但一定是我悟性不高,没有慧根,不然为什么当我看到jason起身将会议室的门阖上,对我们说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开会时会瞬间被击溃,心失落得像没电了一般。我低下了头,盯着本子上空白的页面,想,不来也好,我本来也不知如何面对他不是吗?所以为什么要失望呢……

    我拧开橙汁,一口气喝光,然后“当”地放回桌上,抹抹嘴,告诉自己认真听讲,不,认真开会。投影、幕布各就各位,cire开始讲开场白了,可是你们为什么开会一定要说英文,这么重要的会,我特么一句也听不进去啊!所以,我到底是来干嘛的!

    就算是不必每次会议都出席,可是,这么重要的会……为什么不来呢?上次胖子他们来时,你不是都参加了。为什么?就这么不想见我?就因为小花说的那几句话吗?!你什么时候又是这么听别人话的人了?

    不对,我几乎笑出声来,差点儿忘了,虽然那几句话不是我亲自说出口的,可“我不是同性恋”的拒绝,我喝醉痛苦的样子,我收到他语音的“不理不睬”,在他看来,还不是就是那个意思?你看你把我的生活搅乱了,我过得很不好,烦死了,我要跟你划清界限,不会理你了,你以后别再来联系我了!还不他妈就是这个意思?!

    可你呢?你又是什么意思呢?把我搞成这个样子你什么意思?在有朋友的情况下还来招惹我,你什么意思?是真喜欢我还是玩玩?不管是真喜欢,还是玩玩,那我算什么,黑眼镜又算什么?还是说你们同性恋都不在乎,都是这个样子?三明治的保鲜薄膜被我狠狠攥在手里,还是无法抒发心中的郁闷与愤慨。

    老子要问个清楚!当面!你不来,我就去!

    我盘算好了,不能等散会,那会儿没时间不说,也没法跟胖子他们解释,应该要等会开得差不多的时候,找个借口出去。接下来的时间我完全失去了耐心,等啊盼啊,转笔,看表,如坐针毡。终于等到阿宁讲活动了,这个ppt是我做的,我当然知道大概讲到哪里离席最合适。

    来了,就是这里。我皱起眉头,捂着肚子,用最烂大街的梗,对胖子说肚子好疼,忍不了了,得去厕所。胖子虽然抽抽嘴角,挑着眉毛看我,一脸觉得我事儿逼的样子,还是让我快去快回。

    出了会议室,我呼出口气,直奔电梯间。对于见了面如何开场,我没有过多的思考,有些事还是要一鼓作气的好。电梯里酝酿情绪,到了6楼,右转,一直走到那扇玻璃门前。隔着门望进去,闷油瓶办公室的门关着,卷帘垂着,看不见里面。我深呼吸一口气,敲门。

    dy转头看我,有些惊讶的样子。我朝她笑笑,希望她还记得我。她按下门禁开关,门开了。我进去,还没说话,她便说:“吴邪?你们散会了?有什么事吗?”

    还记得我,太好了,我看了看闷油瓶办公室那边,上前一步对她直说:“我找张起灵。”

    dy笑笑:“张总今天不在。”

    “……”我皱皱眉头,不在,怎么可能不在!上班时间不在能干嘛去?有应酬这么巧?schedule有冲突不知道调一下?他不在,早饭三明治和焦糖玛奇朵是怎么回事!别跟我说是巧合,我不信!“张总不在”我也不信,这种情节tvb里演得太多了,不就是不想见我?老子来都来了,还能被一句“不在”噎回去?!

    我心一横,对dy说了句“不好意思”,就几步冲到闷油瓶办公室门前,按下门把手……锁着……真不在?不可能!我“啪啪啪”地拍门:“张起灵你开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里面!”

    第1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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