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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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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综仙古]囧途漫漫 作者:山村老湿

    第36节

    终究,她仍是用一个同伴去换了另一个。

    翌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蔚蓝的天空一尘不染,宛如一面镜子。

    紫云架上红叶绿树相映成趣,好不热闹。

    “好了,大家就送到这儿吧。”风晴雪道。她身是漫长崎岖的通往山下的路。

    襄铃依依不舍的放开挽着她的手。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晴雪妹妹善自珍重。”红玉道。

    风晴雪眼眶微红:“你们也是,虽然见不到了,我会在幽都日夜为你们祈祷。”视线略过襄铃身侧的方兰生,对方神色一震,又飞速掩去。

    “怎么了?”发问的是站在风晴雪身旁的百里屠苏,拧着眉黝黑的眼睛盯住方兰生。

    “什么怎么了?”方兰生装傻,顺带狠狠瞪了一眼百里屠苏,“还有别总盯着本老爷,被一块木头盯着,瘆的慌!”

    百里屠苏置若罔闻,又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确定没事才移开视线。

    方兰生硬着头皮迎上红玉戏谑的目光和小狐狸疑惑的眼神,暗自把百里屠苏骂了千万遍。

    “我送晴雪回去,你们照看一下兰生。”百里屠苏道。

    “木头脸!——”方兰生气得鼻子都快歪了,他把他当什么了?养的小狗吗!

    红玉简直不嫌事大,笑道:“自然,公子对猴儿真是关怀备至。”

    百里屠苏没说话,看态度却是认同了红玉的措辞。

    “女妖怪你别添乱!”方兰生皮笑肉不笑的对百里屠苏说,“收起你的‘关怀备至’好好照顾晴雪听到没!要是晴雪掉了一根头发你就不用回来了!”

    “苏苏,我不掉头发的。”此话一出,众默。

    百里屠苏冷哼一声。

    襄铃的视线游移在方兰生和百里屠苏之间,若有所思。

    红玉忍俊不禁:“此去路途遥远,你们快些启程吧。”

    “保重。”百里屠苏抱拳道,“我会尽快回来。”后一句却不知是对谁说的。

    方兰生默默撇开脸。

    二人祭出腾翔之术,很快离去了。但见青冥间,两道流星飒踏。

    方兰生遥望良久方收回视线,回头时惊了一下,襄铃在身后一脸古怪的看着自己。

    额角滑下一抹冷汗,方兰生讪讪笑道:“怎、怎么了?”

    “你和屠苏哥哥……”襄铃拉长了声调,语气很诡异。

    方兰生急吼吼打断:“什么事都没有,女妖怪收起你的眼神!”

    红玉掩唇一笑。那笑中分明揶揄居多。

    襄铃自然看出了某人的心虚,投来的一瞥意味深长。

    方兰生被他们看得尴尬的要命,却要维持面上的若无其事。

    “我们回去吧。”红玉道。

    襄铃点点头,转头却见方兰生注视着下山的道路,不知在想什么。但那眼神却让小狐狸觉得很讨厌,好像他也要走了一样,不由得喊了一声:“喂,呆瓜,走啦。”

    “在青鸾峰叨扰很久,我也该回去了。”手指指了指下山的路。

    红玉否决了他的提议:“这还是等百里公子回来再说吧,我答应了他要照看你的。”不知为何,女剑灵总觉得方兰生很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明明身体已经无恙。还是小心照看着好了,毕竟这猴儿越发的会藏心事。不得不说红玉的直觉是非常准的,可惜她低估了方兰生的固执。

    方兰生轻笑着摇摇头:“方家事务繁多,虽然出门的时候交给二姐夫和大姐了,但是大姐那德行肯定全都推到姐夫身上,姐夫待我不薄而且身体也不好,我得早点回家帮他,况且爹娘年事已高,更不能离家太久。”

    方兰生说得合情合理,红玉一时语塞,竟找不到话来拒绝。

    “说来说去你就是要回去!”襄铃突然发起脾气,“走吧走吧,大家都走算了,我听红玉姐姐说你和屠苏哥哥有危险,去求叔叔,答应了好多好多条件,他才肯放我出来……”襄铃气得眼睛都红了,一跺脚,“早知道就不出来了,我也走了!”

    话音刚落,娇小纤细的身躯裹上一阵疾风,周围枝叶被吹得窣窣作响,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真是难为襄铃妹妹了。”红玉看向方兰生的目光带了点责备。

    方兰生苦笑。

    “你去意已决?”

    方兰生点头。

    红玉叹了口气:“罢了,留也留不住你,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

    “我要跟你一起走。”

    ?

    ☆、交易

    ?  风雪凛冽,埋在厚厚积雪里不知多少年的树木至今仍朝着死寂的天空不甘心的伸出枯干的枝桠,像是在抗议命运的不公,叹息生命的苦难。

    茫茫雪幕中,青衫男子朝着山顶独自前行,他步速不快,清俊的脸上难得没有挂出假笑,神色凝重,一直背着的那把琴也不见了,周身被淡淡的光芒笼罩,雪花尚未靠近就消弭无形,脚下的雪地平整如旧,猛烈的风刮过,枯枝折成两截,被卷向远方,却不见他衣袖飘动。

    不知走了多久,风雪未曾有片刻停歇的迹象,山顶依旧在视野范围内,可无论走多久都无法接近一分,仿佛那只是一个幻象,一场海市蜃楼。

    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遐默叹了口气。

    “我只是过来谈笔交易的,你们却这般躲躲藏藏,看来我只能独享成果了。”遐不无遗憾的说。

    雪依旧纷纷扬扬,风丝毫不见减弱,寂静空旷的雪地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满目灰白。

    他悠闲的神色渐渐变了,“怎么,你们已经胆小到连送上门的东西都不敢接了吗!”

    “正因为是送上门,而且来的还是你,”茫茫雪原蓦地出现一个不含丝毫情绪的冰冷的声音,“你想做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原本有些不安的情绪瞬间消失,这是个信号,代表今天这场交易基本可以进行。

    “当然是于你有益的事。”这话从他嘴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不可信,对方果然沉默了。

    遐的脸色有点僵硬,放在往日他断不会站在这里任人评估,但现在他不得不站在这里,为了让那个人获得保障。

    空气骤然波动起来,眼前浮现一扇透明的门,遐忍不住勾起唇角,即使是缚面对他将要提出的好处也不得不侧目。

    颀长优雅的身影很快没入门内,透明门扉幻作流光湮灭于漫天飞雪中。

    高耸入云的天柱散发出威严肃穆的气势,凛然不可侵犯,巨大的云层漩涡在头顶盘旋,视线下移,成群的火光从密布于山体的龙窟中喷出,再往下便是不可窥视的深渊。

    除了千年前来此捉拿悭臾的三神,遐大约是第四个有幸目睹这一绝观的神祇了吧,并且是为一个没有遭到驱逐的。

    “什么交易?”钟鼓怀里抱着小白狐,皱起眉金色的竖瞳透出不悦,若不是缚的意思,他大概早就把遐打下去了。

    小白狐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遐打量了一圈小白狐,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钟鼓的眼神已经从不悦变成不妙了,缚身体的状况和钟鼓过于紧张的态度,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遐暗自估量,勾起一个狡黠的笑容,看来他的筹码足够了。

    小白狐冷冷的看着他:“你要是不想说,就快滚。”

    “我将以劫火之力引出虚空罅隙,”遐直截了当的说,“这个东西现在的你是迫切需要的吧。”

    遐没有猜错,他的筹码足够了,小白狐眼中浮现复杂的神色,连钟鼓的脸色都变了,却没有多少惊讶。

    “你们早就知道了。”遐冷冷的打量他们,“如此更好,我便直说了,我需要你帮我护住太子长琴。”这话是对缚说的。

    钟鼓讥诮道:“好大的口气。”

    “太子长琴获罪于天,无所祶也,”小白狐道,“你想让他由虚空罅隙逃到异世界,并且要保证你的计划成功前,他不会魂飞魄散。”

    遐不置可否,但态度已经表明一切。

    “若是我们拒绝呢。”钟鼓倨傲的说。

    “他且不论,你确定你要拒绝吗?”遐勾起唇角,“封印已经消散了吧,下一世你怀里的东西将会沦为真正的畜生了。”

    “你找死!”

    龙威爆出,钟鼓周身蒸腾出血红色的火焰,金色的竖瞳内流转着危险的光芒,在这双眼睛注视下,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可怕东西压着,膝关节受不了挤压弯曲,仿佛听见灵魂的哀鸣,体内像是有东西在燃烧,身体猝然变得滚烫,连血液都要蒸发了。

    遐本以为自己有神光护体,至少能在钟鼓手下撑一会儿,却发现他低估这个活了上万年的怪物。若非万不得已,真不想跟他杠上,一双金色的竖瞳猝不及防闯入脑海。

    该死!他在读取他的魂魄!

    遐顾不得护住身体,全副心神都放在驱逐闯入识海的神识上。

    周身燃烧着血红火焰的神识,如切豆腐般破开一个又一个记忆碎片,无数碎片在脑海中飞舞,遐痛得瘫软在地,金色的血液流出口鼻。

    寂静肃杀的诛仙台前,有谁在用嘲弄的口吻说着第一个消亡于此的仙人:“太子长琴,获罪于天,无所祶也。”

    榣山碧波荡漾的水潭边,风光昳丽,青衣少年如获至宝的抱着中年人赠他的琴,烟金色的眼瞳中透出明亮的色彩:“哥,你说我能像他一样奏出的那么好听的曲子吗。”

    浩瀚星河下,一大一小躺在草地上,小小少年指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问:“哥哥说的那位神住的钧天宫会在那上面吗?”

    长流河畔,奔腾的河水涛涛而下,青衣小童一脸落寞的问牵着他手的中年人:“哥哥,他们人说的爹是什么,为什么他们都有,我没有?”

    被众神遗弃的洪涯境上,白净的像白瓷一样的小娃儿迈着小短腿,跟在一脸慈和的中年人身后,奶声奶气的喊着:“果,果……”

    不对……

    往前,再往前……

    血红的火焰几乎覆盖了整片识海,像是不耐烦一片片去寻找,干脆凝成一股烧穿一片。

    “啊!——”遐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不断咳出金色的血液。

    透过漆黑的空隙,一颗青碧色的果子呈现在眼前,笼罩着柔和的绿色光芒。

    找到了……

    “钟鼓。”小白狐出声制止钟鼓进一步的行为,那就不是烧穿识海那么简单了。

    钟鼓挑起修长的眉,淡淡的收回手,遐立时喷出一大口血,白净的脸上血液横流,狼狈不堪,哪还有昔日清俊淡雅,运筹帷幄的模样。

    他突然癫狂的大笑起来:“你们要杀便杀,但那六处封印已被我掌握,我死了,三界就完了。”

    钟鼓面露不屑,金色的竖瞳浮现杀意:“你以为我会在乎?”

    “你不在乎三界,难道也不在乎他了吗,”遐血流如注,却依旧轻蔑道,“况且你真以为以一己之力能抗衡天灾,尤其是力量被制衡了不少的眼下,届时浊气之源重临大地,洪水泛滥,霪雨不息,妖兽倾巢而出,呵……”他冷笑一声,“即便你能屠绝妖兽,又要如何堵住浊气的源头呢?”

    “你有办法?”一直沉默的小白狐忽然问道。

    遐背抵在冰冷坚硬的石面上,长长舒出一口,烟金色的眼眸凝望上空巨大的漩涡,神色晦暗,以冰冷的口吻道:“烧掉不就行了,毕竟那是劫火。而我们需要的只是由浊气引出的虚空。”他说这话时,眼底闪烁着无比冷酷的光芒,令人心悸。

    “成交。”小白狐达成了最后的交易,淡漠的语气背后将是一场惊天风暴,生灵涂炭。

    遐不可自抑的勾起嘴角,轻笑,笑声渐大,最后以疯狂的姿态冲着不平静的天宇放声狂笑,以不需揣度的恶意直逼天道轮回。

    “你的琴呢?”小白狐状似不经意问道。

    刺耳的笑声戛然而止。

    遐费力支起身体,淡淡回答:“扔了。”

    小狐狸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落在遐身上的目光颇为耐人寻味。

    “滚吧。”两株龙血草精准扔进遐怀里,由于是刚摘下来的,金红色的汁液从断掉的草茎处滴落,染红他的前襟。后者不客气的收入怀中,刚摘下的龙血草效用无比强大,遗憾的是他毕竟不是那条活了上万年的老龙,可不想爆体而亡。

    茫茫雪海中,遐略蹒跚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小白狐坐在冰冷的地上眺望远方,目光有些出神。钟鼓走过去一把捞到怀里,一腿屈起,随意的坐在险峻的山崖边。

    小白狐问:“你既已知他身份为何还要探他识海?”

    “想给他一个教训罢了,”钟鼓顿了顿,“而且你真以为我探到他的命魂了吗?”

    小白狐眼露出一丝惊讶。

    钟鼓冷哼一声:“连真身都能拿出,他要藏的东西必然很不一般。”又不满的对缚抱怨:“那时候你如果不喊我,我定能将那小子扒层皮。”

    “若真由你这样做了,此事必不得善了,不说遐,单是伏羲那关就难过。”

    钟鼓高高扬起眉,不以为意。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的冷酷笑容令人窒息,仅是坐着,都无法忽略他周身极富侵略性的狂傲,纵然匍匐于地亦无法消除灵魂的颤栗。他是烛龙之子,是除却两大创始神,最古老的神祇,体内流淌着神族最高贵的血液,谁都无法撼动他的荣光,三皇不能,伏羲更不能。

    小白狐见他这副态度索性耷拉着眼皮,闭目养神。

    “不过,”钟鼓嗓音里多了抹疑虑,“他作为伏羲的直系血脉怎么如此不堪一击,还是仙神混血,在极难繁衍的神族他的存在可称异类。”

    “他半数灵力不见了,”小白狐道,“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在那把琴上。”

    “琴?他不是扔了吗?”

    “那是神农亲手所制,是他唯一拥有的东西……”他没再说下去,但话外之音不言而喻。

    “莫非他要隐藏的东西就在那把琴上。”钟鼓思忖着缚的话,“半数灵力,哼,能力不高傲慢倒不输谁。”

    小白狐沉默不语。遐要隐藏的东西只要于计划无妨,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但既然值得遐那样的神费尽心机隐藏保护,甚至不惜半数灵力,日后稍有差池,必定会成为遐最大的弱点。

    “需要我去把问题解决吗?”钟鼓抚着手中松软顺滑的绒毛,淡淡问。

    “罢了。”脑海中浮现遐疯狂的姿态,那个最不像神的神祇,自幼被神族流放,神农消失后,混迹于三界六道,妖魔人三界如今的情形多半出自他手,尤其是人界,历代皇朝更迭的背后似乎都隐藏着他的影子。

    看似没有弱点的人,一旦有了,不知会发展成何种情形。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弱点不能碰。

    “钟鼓你还说漏了一个。”

    钟鼓挑眉。

    “神族的异类有两个,”缚的语气突然变得难以捉摸,“由神农手植,灌溉神血的神树结出了唯二的两颗果实。”

    钟鼓静默良久后,神色复杂的说:“你想起来了。”

    “差不多了。”

    钟鼓头埋入怀中,在它耳边落下轻轻一吻:“这枷锁,我来帮你打破。”

    小白狐垂下眼帘。

    巨大的漩涡仍盘踞上空,浓云遮天,破晓迟迟未至。

    ?

    ☆、结界

    ?  他眼中的那个世界,无论看多少次,都让人如此不快。离墨如是想道。

    雨丝淅沥,飘飞于琴川的大街小巷,向来人潮涌动的街道清冷起来,头戴斗笠披着蓑衣的老农牵着老水牛缓缓走过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河面上烟雾朦胧,乐伶婉转的歌声从停泊于岸边的画舫传出,幽幽袅袅,渲染出一幅江南水墨画,有几条小船行过,犹如画师挥墨点入。

    负琴的少年撑着一柄油纸伞静静的站在桥上,将美景收于眼底,又飘然离开,清瘦的背影伶仃寥落。

    无血色的嘴唇抿直,神色决绝,像是要去做一件非做不可的事。

    下桥时,身形倏然一僵,迎面缓步走来两个青年,一黑一白,二人俱是俊朗不凡。白衣男子温雅如玉,乌黑柔顺的发丝束于脑后,右眼戴着一只单眼机括,嘴角含笑正在与身边的人交谈,黑衣男子俊美冷硬的轮廓柔和下来,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虽不苟言笑,却感觉得出他心情不错。

    二人打着一柄极为别致的伞,与少年人擦肩而过。

    “看来你说的灯会今日是无缘一见,想不到谢衣也会失算。”沈夜目光投向绵绵细雨中,不无调笑的说。

    谢衣道:“师尊稍安勿躁,这灯会是在晚上举行。”

    沈夜问:“你觉得这雨能在晚上停下?”

    谢衣笑而不语,脸上一派从容悠然。

    沈夜挑眉看他,表示拭目以待。

    “那个……”身后忽然响起怯怯的声音,二人转过头去,却见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少年背后负琴站在桥下,他有些犹豫的说道,“灯会已经结束了。”

    诶——!

    少年人又道:“前几天就结束了。”

    迷之沉默……耳边只剩下雨水淅淅沥沥落下的声音。

    嗤~

    不知谁先笑出声。

    谢衣露出些许尴尬的表情,讪讪道:“我好像弄错时间了。”

    看谢衣吃瘪,沈夜心情大好,大手一挥道:“罢了,既然结束了,我们就走吧。”

    谢衣颇为遗憾的说:“看来只能等明年了。”

    沈夜瞥了他一眼:“灯会在哪里看都一样,你若想来我们以后经常来便是。”

    谢衣微怔。以后……是啊,明年,后年,他们还有很多时间,足够他陪他看尽长安花。

    “可是……”那个怯怯的声音再次响起,“琴川已经没有时间了。”

    谢衣疑惑的问:“小兄弟这是何意?”

    离墨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那个杀神一定会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解决他,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右手抠紧琴囊挂在身上的束带,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嗓音:“这个地方被埋下了劫火火种,时间一到就会被引爆。”

    这下不仅谢衣,连沈夜也被惊动了。

    饶是他二人,一时间也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回应。

    好在沈夜及时回神,问道:“你是如何知晓?”他没有质疑离墨的话,少年的眼神十分澄澈,观他适才的神态不似作伪。

    对方的回答才叫令人吃惊:“因为是我亲眼看着火种被埋进去的,我能说的只有这个。”他垂下眼帘,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虽然他和遐已经分道扬镳,但他还是做不出背叛他的事,若非不得已他也不会把这二人卷入此事。

    沈夜蹙眉。

    谢衣道:“事出紧急,小兄弟前面带路吧。”

    离墨轻轻点头。

    三人穿过一条巷子,走过两条街,在两扇朱漆大门外站定,门上悬着匾额上书方府二字,雨水顺着伸出的屋檐滴滴答答落下,宛如一片雨帘。

    “就是这儿。”离墨道。

    谢衣蹙眉,打量着眼前的宅邸,思忖道:“确实有股怪异的力量,但看上去并不是很强,师尊觉得呢?”

    沈夜摇了摇头,道:“进去才知道。”眼底浮现一抹深思。

    谢衣道:“现在天色还早,贸然进去恐怕不妥,等天黑后再说吧。”

    话音刚落,□□一个迟疑的男声:“你们是……”

    三人转身,却见一男一女站在两三步远的地方,女子身材高挑,一袭红衣,艳丽得不可方物,眉宇间聚敛凛然正气,使人不敢生出轻亵,男子略矮些,身着浅色衣衫,前襟袖口镶着青色云纹滚边,身形瘦削,肤色偏白又眉清目秀。

    见到来人,离墨神色一震,又飞快掩去。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站在我家门口?”

    “猴儿等下,”红玉将方兰生拦在身后,脸色陡然变得很奇怪,她问道,“方府何时出现如此精纯的气息。”

    “气息?”方兰生狐疑的瞅了瞅家门,心忖是不是方如馨那家伙趁他不在,在家里折腾了什么。

    红玉出现后,谢衣眼底划过一丝惊讶,与沈夜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

    红玉美目在离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又看了眼他们身后的方家大宅,心里有了计量:“三位可是为了此事而来?”

    “正是。”谢衣道,“我与师尊初到此地,听这位小兄弟说府上有异,应小兄弟所托才来此处探查。”

    红玉的视线落在离墨身上,离墨不自然的揉了揉鼻子。

    “先进去再说吧。”方兰生一边说一边上前敲门。没多久,门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打着哈欠探出头,见到门外站着的年轻人,呆在原地,嘴大张着,看上去非常滑稽。

    “管家,我回来了。”

    “老爷,你回来啦!”老管家一边开门一边扯着嗓子朝里喊,“大小姐,二姑爷,老爷回来了!”

    方兰生跨进门听管家在喊二姑爷,惊讶的问:“二姐夫也在?”

    “二姑爷刚来不久,说是整理账务。”

    方兰生点点头,一个酒坛以极快的速度破空袭来,眼见就要砸中脸,旁边伸出一只纤细白皙的女子的手及时接住,还没缓过神就听见一个懒洋洋的女声揶揄道:“我说猴儿,我放你出门办事,你倒挺妥帖,连媳妇儿也领回来了,还带了一大家子。”

    “你少胡说八道,”方兰生气不打一处来,“红玉是朋友,这三位是……”他这才想起还没问那三个人姓名。

    谢衣及时出言解围:“在下谢衣,这位是我师尊沈夜,多有叨扰。这位小兄弟是我们在琴川偶遇的,敢问小兄弟名讳。”

    李逍遥,夏侯瑾轩,龙傲天等若干酷霸狂拽帅的大名在某人脑中风驰电掣般呼啸而过,最终他闷声闷气的回答:“离墨,离开的离,墨汁的墨。”

    对面的女子一抱拳,豪爽洒脱:“金刀艳客方如馨。”

    “原来是侠义榜上位列一十三的方女侠,幸会。”

    谢衣的恭维显然让方如馨很受用,但见对方样貌俊雅举止温和有礼,到底还是维持了基本礼节,嘴上谦虚的说:“哪里,哪里。”

    方兰生一旁嘲弄的看着她,被方女侠一个回瞪,顿时受惊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在那里。”一直未作声的沈夜突然出声道,一双黑峻峻的眸子望向内院。

    几人一惊顺着沈夜的视线看去,红玉脸色出奇的凝重。

    “那里?”方如馨疑惑的看过去,突然一拍前额对方兰生说,“你去见见你二姐夫吧,他就在书房。”

    “我就去,”方兰生想了想又对方如馨说,“你也少喝点。”

    方如馨皱眉,一副驱赶的口吻:“去去,你少管我。”

    方兰生气闷索性不与她纠缠,径自往内院书房走去。越往书房靠近,那股非同寻常的气息越浓厚,连方兰生脸色都不好了。

    刚到院门口,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书房外的一棵光秃秃的树,一名身着赭色直裰的中年男子正负手站在树前,听到门口的动静不由转头,看到来人喜出望外。

    “兰生,你回来了!”

    “刚到家。”

    “好好,回来就好。”视线落在方兰生身后的几人身上,“这几位是……”

    “是我的几位朋友,一会儿再与姐夫细说。”方兰生皱眉盯着干枯的树,问道,“这是那棵海棠树,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来时已经是这副样子,听管家说大概四五天前这棵树突然就枯萎了,本来打算找人铲掉,可听大姐说这是你最喜欢的海棠,所以一直放着没动,想等你回来再行处置。”

    幼时与少恭种下这棵树的场景尤历历在目,方兰生黯然神伤,中年人看出他有点难过,也曾听管家说过这棵树的来历,暗自叹息。

    “这棵树。”沈夜走上前,手覆在粗砺的树干上,他侧头问身后的人,“谢衣你怎么看?”

    “我确实感觉到阿阮的气息,”谢衣迷惘的注视树根处,“可这怎么会……”印象中一袭浅绿衣裙,如巫山新雨后温婉灵秀的女子,何时掌握了如此可怕的力量,还有异常之深的执念。

    离墨闻言低下头。

    红玉不动声色的将一切收入眼底,问道:“此物二位可有方法解决?”

    沈夜沉默的看向谢衣,谢衣捏出一个法诀,一条细如小指的偃甲蛇出现在脚边,众人眼前一亮。小蛇灵活游走迅速钻入树下的泥土里,一道急促细微的响声过后,再无动静。

    谢衣收回手,摇了摇头,脸色有点难看。

    “果然是结界,而且还是很熟悉的结界。”沈夜问离墨,神色不善,“设下此物的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离墨撇开脸,淡淡道:“他和我没关系。”

    对于这个回答沈夜不置一词。

    “这个结界并没有之前的强,虽然困难,但不是没有破除的希望,”谢衣面色犹豫,“只是这下面的东西……”

    离墨道:“只要拿走,丢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就行了,他设下结界后就断绝了感知。”

    谢衣不疑有他,立即道:“我得去长安找一个人,这里就交给诸位了。”

    红玉道:“自然,此地就交给我们,谢公子早去早回。”

    离开方府后,沈夜问道:“你要去找乐无异?”

    “以我一人之力对抗伏羲结界,纵然结界之力没有之前的强悍,我也不知该如何下手,无异如今偃术大成,应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沈夜深深看了眼谢衣,意味深长的道:“但愿吧。”乐无异离开长安,殿内的某人可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又有一场好戏看了。流月城前任大祭司不无恶意的想。

    ?

    ☆、破界

    ?  日簿西山,长安东市街上行人寥落。路过定国公府时,猝不及防传来一声巨响,像是爆炸声,路人先是一惊,随后习以为常的走开了。

    后院西侧一个身影连滚带爬的跑出屋子,带出滚滚浓烟,刺鼻难闻的味道瞬间充斥着整个院子。听到动静的小厮们慌忙赶来,生怕府里唯一的大宝贝出什么三长两短。

    如意惊惶的看着这团烟雾,惨叫道:“老爷,老爷,你没事吧!”

    烟雾里呛出一连串的咳嗽声,一个被烟熏哑嗓子的人勉强回答:“没事,咳咳。”一边说一边挥开烟尘慢慢走出来。

    他较三十年前没太大变化,除了模样沧桑了许多,头发服饰有了些改动,依然是那个醉心偃甲的大孩子。

    “诶哟,我的老爷啊,您把小的吓死了!”如意惊魂未定,着急的对某个毫无自觉的人说,生怕他那天因为鼓捣那些破铜烂铁把自己搭进去。

    乐无异好气又好笑:“我说,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没习惯啊。”乐无异从西域回来后,乐绍成和傅清蛟像甩手掌柜,把定国公爵位和一大家子甩给他后,离开了长安,刚开始弄得乐无异两眼一抹黑,好在留下了庞大的家产,还有经常书信往来,能知道他们的近况。

    如意盯着眼前这张没心没肺的笑脸,麻木的扯了一个假笑,这种事他要是习惯了,哪天定国公蹬腿归西了都没人会记得给收尸!当然这话他也就在心里腹诽几下,对方是个没正行的,但到底还是他主子,虽然没什么主子样。

    乐无异哪管小厮心里的弯弯绕绕,他回头盯着直冒黑烟的偃甲房,心下纳闷,按说他成为偃师以来,制作的偃甲数不胜数,除了早年会弄出这种动静,这些年几乎没出过纰漏,就算有也只是很小的差错,今天是怎么了?

    “如意,”乐无异问道,“府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如意愣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确实有件事:“老爷,宫里派人来了。”

    “跟他们说,不去,不收,”乐无异烦躁起来,“三天两头这样,烦人!”

    如意眼观鼻鼻观口,比起老爷弄出的爆炸,这件事才是他习惯的。不过乐无异可以说那人不是,他个奴才可不敢掺和,否则可是要人头落地的。

    今圣偏爱小定国公是件众所周知的事,老国公走后,定国公府依旧荣宠不衰,不知让多少人艳羡,反观当事人一副宠辱不惊的态度,深居简出,极少与人交往,纵有心结交,也被守卫拦了下来。这些年宫里赐的东西,光奇珍异宝排起来都可以绕长安一圈,不过最常送来的还是些稀奇古怪的木头材料,乐无异嘴上说着不要,用起来可不手软,美其名曰:节省府内开支。如意牙酸。

    “如意,你让人把这里收拾一下。”

    乐无异吩咐完,正打算回房查阅典籍,便听见身后响起一个温雅的声音:“呵,这么多年过去,无异还是老样子。”

    无异闻言转身,惊喜的注视着来人:“师父!”

    正是从琴川刚赶到长安的谢衣和沈夜。

    “师父,你们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吗?”

    “当然不是,我……”乐无异激动的结结巴巴,“我只是太高兴了。”

    谢衣拍了拍他的肩,道:“好孩子。”

    沈夜抱臂在一旁冷眼看他们上演师徒重逢的戏码,嘲弄的说:“委实是好师徒,旁的不说,单是搞破坏,无人能出你二人之右。”

    谢衣默。

    乐无异欲言又止的看了几眼沈夜。

    沈夜冷睨他:“怎么,不会喊人?”

    乐无异窘迫的喊了声:“太师傅。”

    沈夜撇过头,冷哼一声,神色却缓和多了。

    沈夜每次见他都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乐无异早就习惯了,转头对束手站在墙角当空气的如意道:“如意,你去给师父和太师傅准备一间房。”

    一间?如意像是被触动了某根神经,偷偷觑了眼那二人,又赶紧收回视线,麻利的滚去准备房间了,心中为长安街上大大小小嫁不出去的姑娘哀叹,难怪你们嫁不出去。

    “诶,不用了。”谢衣叫住打算开溜的如意,对乐无异说,“我们此次是有事找你,不会待很长时间。”

    “什么事?”

    “我需要你跟我一起去破一个结界。”

    乐无异不疑有他,直接点头:“我去准备一下东西,师父你们稍等。”

    如意像是见到什么恐怖的东西,直扯着乐无异的袖子,紧张得结结巴巴:“老,老爷,他,他……”

    “什么?”乐无异狐疑的抬头望过去。此刻应该在宫里日理万机的某位,赫然出现在眼前,身着绛色深衣,外罩紫色大氅,紫金冠高束,身材颀长笔挺,威仪内敛沉稳了不少,也再也叫人看不真切。他变了许多,唯一没变的大概就是落在乐无异身上的眼神。

    入夜后,琴川下了整日的雨总算停了下来,水珠顺着屋檐滴滴答答的往下落,地上湿漉漉的,空气中残留大量水汽,送走二姐夫后方兰生一直站在廊檐下焦急的等待着。事情始末他已经从离墨那里听说了,虽然他除了琴川别的什么都不肯提。不过方兰生管不了别人也没有心力去管,他现在心心念念的只有自己的家人,毕竟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猴儿,进去坐一会儿吧,你一直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红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方兰生看了看她身后,没见到那个瘦弱清秀的小少年。

    红玉道:“他困得不行,却硬是要留在这里,所以我安排他在书房睡下了。”

    方兰生了然的点点头:“这次多亏他,不然方家,琴川就完了。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今天没回家,是不是直到大家出事了,我都不知道。”

    红玉默然,她的家人早已消逝于茫茫时光中,千年来除了主人,孑然一身,直到遇到了百里屠苏他们,但是她觉得即便这份情谊与家人不同,但牵挂却是相同的,所以她很能体会方兰生此时此刻的心境。

    红玉没再让方兰生进去休息,而是陪着他站在廊檐下。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煎熬的,所以当院外响起脚步声时,方兰生黯淡的目光倏然亮了,目光急切的投到院门口,果然是谢衣他们回来了还带了两个陌生男子。

    “谢前辈!”方兰生激动的走上前。

    谢衣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吧。这件事还需要二位相助。”

    “本就是方家之难,我义不容辞。”

    沈夜抚上海棠树的树干,掌下流动的强悍灵力,虽然先前就领教过,依旧让他十分吃惊,他道:“劫火火种的力量十分特殊,他无法在火种上设下结界,所以真正被设下结界的是这棵树。”

    谢衣道:“所以只要树被砍断,结界就会消失。”

    “阿阮妹妹……”乐无异脸色既震惊又复杂,他难过的低下头,“我一直在找她,闻人也是,大哥说他曾经在捐毒迷城外看到过她,可是我过去的时候已经没有她的气息了,如果我能早点去捐毒,早点找到她,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变成这样。”

    夏夷则看着陷入自责的乐无异,心里也不好过,他脸色凝重的对方兰生说:“待此事告一段落,能否让我们见一下那位少年,我有话想问他。”

    方兰生有些为难的点了点头:“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他要是不想说你们不要伤害他。”

    “自然。”

    “好了,有话就留到之后说吧,”沈夜出声提醒,同时与谢衣在这方小院落里布下双重结界。“凝神。”

    之后的景象,方兰生大概这一生都不会忘却,仅仅用惊心动魄四个字形容,太显苍白。他已经记不清他念了多少个咒语,为了不让飞溅的咒语落到家里修补过多少次濒临崩溃的结界,他的任务只是修补结界,但即使这样也掏空了他体内全部的灵力,若非有人相助,毫不怀疑他会力竭而亡。

    晨光熹微,由于沈夜事先在整个方府布下昏睡结界,现在众人应该还在熟睡中,方兰生狼狈的瘫在地上,累得不想说话,只剩下呼吸的力气,视线无聚焦的落在被炸断的树干上,裸|露的不规则的断截面呈现出触目惊心焦黑。

    沈夜略一使力推倒剩余的树干,根|部暴|露在空气中以及埋在根下的那粒小小的种子,方兰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这样的毫不起眼的小种子居然会导致整个江南覆灭。

    谢衣用咒语将火种保存,也不知道被他放到哪里去了,不过方兰生根本不在意,只希望这玩意离自己,离所有人远远的。

    夏夷则问:“火种既已取出,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衣思忖道:“离墨说要扔到人迹罕至的地方,具体何处他没有说明。”

    “问他一下就行了,”乐无异道,“正好我们有事情问他。”

    “诸位还是别费神了,”红玉淡淡道,“房中已无人息,看来他趁我们破除火种封印时离开了。”

    方兰生诧异的说:“走?府里可是布下昏睡结界了啊。”

    谢衣与沈夜交换了一个眼神。

    “此子来历不简单,”红玉道,“好在他并无恶意。”

    乐无异掩不住失落的神色。

    “且不论他清不清楚阿阮的下落,即使知道也不会告诉任何人,”谢衣搭上乐无异的肩头,安慰道,“经此一事,至少知道她尚在人世。”

    乐无异无声的点点头。

    谢衣对众人道:“火种就由我们带走,我会找个适合的地方将之投下。”他说这话的语气,却是要立刻动身了。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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