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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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剑三]我有特殊的拉仇恨技巧 作者:风之克罗地亚
第3节
“我即便喜欢男人，也不会看上无乐少爷，我的品味还不至于那么差。”唐无泽轻飘飘地看了唐无乐一眼，说，“若是让我选，我肯定会娶个温柔可亲的江南姑娘，我看七秀坊的那些姑娘就不错。”
什么看上他的人叫品味都差？！唐无乐冷笑了，他说：“七秀坊的姑娘们能看上你倒是怪事，你不过是个死认钱的吝啬鬼罢了。”
“一个男人若想让一个女人爱上他，总是有许多办法的。”唐无泽懒洋洋地说，“不管英雄救美也好，一见钟情也罢，只要一个女人动心了，你也就成功了一半。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我卸去脸上的易容，在大街上走一圈，自然有许多姑娘给我扔荷包。”
这点唐无乐还真没法反驳，因为唐无泽那张脸的确无可挑剔。那些正当妙龄的姑娘们若是见到这人的真容，难免心神恍惚以为这人是误入凡尘的神仙，于是芳心摇曳情不能禁。
“你这种人还是别祸害那些姑娘们了。”唐无乐说，“你最近不是和那个叫薛西斯的明教刺客走的挺近么，我看他就挺合适。你还是早点把他娶唐家堡当媳妇吧……”
唐无乐的话还没说完，就只见唐无泽大袖一翻，一把瓜子皮已是对准他的脸铺天盖地而来。可气的是，这人还用上了掷暗器的手法。于是唐无乐立刻手忙脚乱，好一会才收拾妥当。
“无乐少爷可别乱说。”唐无泽淡淡地说，“那波斯人不过是我的合作伙伴罢了，有什么难搞的目标我们俩一起出手，赏金对半平分，既安全又省事。”
“即便有一天，有命令让你对他下手，你也能做到？”唐无乐紧紧地盯着唐无泽。
“能。”唐无泽简洁地回答了一个字，随后起身就走。
“你居然敢向我扔瓜子皮？！简直大逆不道！”唐无乐立刻反应过来，他喊道，“以后这几天你就在外堂候着吧，想偷懒也不行！”
第12章 寻人
所谓逆斩堂外堂的工作，倒是并无太大危险性。外堂每日的工作，不过是耐心细致地告诉各位前来做生意的江湖人士，各类暗杀目标要收多少银子，以及告知一些随后的注意事项，还有征收尾款的一类事情等等等等。说白了就是打杂的。所以外堂的工作的确并不危险，但却足够繁琐。
这些工作一般都是交给初出茅庐的唐门弟子，让他们先熟悉一下作为杀手的工作流程。像唐无泽这种直接从王牌杀手直接降到打杂人员的人，倒也算十分罕见。
可唐无泽却一点也不忧心，他的日子依旧过的挺不错。尽管唐无乐吩咐，尽管把所有闲事杂事全丢给唐无泽，可唐无泽在唐家堡里倒也有许多师弟师妹暗暗崇拜，他们这些菜鸟小杀手，哪敢真让唐无泽这尊大神打杂啊。
于是，这几天到扬州逆斩堂下单子的人，偶尔能看到一个穿着万花破军套的人，安安闲闲地坐在门外赏雨景。这些江湖人士先是一愣，随后便觉得唐家堡当真深不可测，这些唐门杀手竟不知何时和万花谷有了这么深交情。
唐无泽的态度相当消极，他就算看到了前来外堂视察的唐无乐，也懒得掩盖一下。而唐无乐知道这人一向滑头得很，倒也没指望他当真洗心革面好好干活。唐无乐只要唐无泽这几天别在他眼前晃，就心满意足了。
但今天，唐无泽还真碰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师兄，有位客人坚持要见堂主。”一位师妹有些为难地将唐无泽自小憩中唤醒，“可无乐堂主有事出去了……”
那傻货又出去干什么了，把这种麻烦事情扔给他？唐无泽在心里冷笑道，可他还是睁开了眼睛。不过他的确资历深辈分高，既然唐无乐不在，这些普普通通的小弟子遇到搞不定的事情，理所因当来找他咨询。
“那是个什么样的客人？”唐无泽询问道。
“一个长得挺好看的客人……”小师妹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
这傻姑娘，完全不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唐无泽冷冷地瞥了小师妹一眼，沉声道；“那人年方几何，是男是女，什么身份？”
小师妹被这一瞥惊了一下，随后愣愣地回答道：“一个藏剑男弟子，年约二十……”
“够了。”唐无泽直接打断了小师妹的话，说，“告诉那藏剑弟子，堂主养的狗要下崽了，他忙着回去接生，所以暂时见不到他。还有最近我们的生意不大好做，所以要涨价，每单生意至少五百两银子起。”
五百两银子？！小师妹睁大了眼睛，唐无泽这一句话，就把逆斩堂一单生意的底价翻了五倍。
“藏剑弟子一向不差钱，所以我们可以坐地起价。这位客人一看就是初入江湖，不宰他宰谁？”唐无泽对小师妹谆谆教导道，“再说，最近他们五庄主干的事情着实不厚道，让他们出点血也理所应当。”
小师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她退了出去。
真麻烦，不过用这种办法为难那个藏剑弟子，他也应该知难而退了。唐无泽重新合上了眼睛，不一会却又被小师妹唤醒了。
“那人说，即便堂主不在，让副手出来也行。就算五百两银子起价也没关系，他有单大生意要谈。”
“哦，还有这种肥羊自己送上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啊。”唐无泽挑了挑眉，他随后却理了理衣襟站起身。
总感觉，那个藏剑公子要大吃亏了。小师妹愣愣地想，随后她紧跟在了唐无泽身后。
唐无泽一走进外堂，就看见那个正在喝茶的藏剑弟子，这人眉清目秀仪态优雅，的确像是传言中君子如风的大家公子。
“你们这的茶真难喝，居然不是雨前龙井。”这藏剑弟子跟一旁的小师弟抱怨道，好一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模样。
那小师弟何曾见过这么麻烦的客人，只能冷着一张脸不答话。
“想喝雨前龙井，请付五十两茶钱。”唐无泽淡淡地说，“这位公子说有一单大生意想找我谈，既然我来了，现在公子就可以说了。”
那小少爷却睁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唐无泽，撇了撇嘴道：“你可别唬我，你明明是万花谷的人……”
“即便我穿了纯阳道长的道袍，你也不能说我是纯阳道士。”唐无泽说，“你要找扬州逆斩堂负责人的副手，我就是。”
“可你一个唐门杀手，为什么要穿万花弟子的衣服……”小少爷先是好奇地询问道，随后自己喃喃自语道，“我明白了，这一定是伪装。恩，伪装。”
说完之后，他还睁着黑而亮的眼睛望了唐无泽一眼，好似正期待唐无泽的赞赏与认同。
这傻到可怜的小少爷，居然能从杭州安安稳稳地来到扬州，倒也是怪事。
唐无泽什么都没说，他敲了敲桌子，示意那小少爷直接进入正题。
“我想请你们帮我找个人。”小少爷说，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唐无泽。
“找人请出门左转，找隐元会接头人。”唐无泽淡淡地说，“我们逆斩堂只接仇杀单子，从不干这种小事。”
“我不光想让你们帮我找人。”小少爷却急了，他连忙说，“我还想让你们帮我把那人带回来，这个隐元会可不管。”
唐无泽眼神怪异地看了那小少爷一眼，平静地说：“唐门杀手从不干偷香窃玉的勾当，阁下实在找错了地方。”
“你误会了！我们藏剑山庄的人，什么时候干过那种事？！”小少爷的脸都红了，他梗着脖子反驳道。
“那位叶凡，你们藏剑山庄的五庄主，不就将我们的二小姐唐小婉偷走了。”唐无泽嗤笑一声，简直懒得多说。
“五庄主，五庄主没错！那都是迫不得已，他一定会娶小婉姑娘的！”小少爷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恩，继续。”唐无泽饶有兴致点了点头。
可那小少爷却狠狠瞪了唐无泽一眼，径直站起了身，道：“我走了，你们不诚心和我做生意，我又何必被你当笑话看！”
这人倒也没蠢到极点。唐无泽看着那小少爷一步三回头，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却说话了：“把你的事情说说看，我们唐家堡从不和银子过不去。”
那小少爷好似就在等他这句话，立刻坐回了椅子上。
“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个叫沈慕云的人。”小少爷慢慢地说，“她是我在扬州认识的一个姑娘，你不知道，她实在好得很……”
趁着这小少爷沉浸在回忆里的功夫，唐无泽摆了摆手，示意一边等着的两位师弟师妹不必管这件事情了。随后他却从袖子中掏出了一袋瓜子来，一边嗑瓜子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她一定相当美丽又非常温柔，还很善解人意。”
“没错，你怎么知道？”小少爷的眼睛晶亮，“哎，也给我点瓜子。”
“素宁斋的薄荷瓜子，十两银子。”唐无泽说。
那小少爷撇了撇嘴，却还是将一锭银子扔给了唐无泽。这唐门杀手收到钱后，却立刻揣进了袖子里，随后才将那袋瓜子递到他面前。
“至于我怎么知道的嘛，来这下单子的客人们的故事，开头十有八九都是这一句。”唐无泽似笑非笑地说，“不过像公子这么有意思的，我倒真没见过。”
什么有意思，这人是在拐着弯骂他傻！小少爷涨红了脸，却只能暂且咽下这口气，他语气温柔地继续说道：“慕云实在是个好姑娘……”
“让我猜一下，你和她感情日增，于是许下三生之约。”唐无泽截断了小少爷的话，“可当你准备回家禀报父母或师长，决定娶她之后，那姑娘却忽然不见了。”
小少爷张大了嘴，却着实不知道说什么，他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这唐门杀手莫非会算卦么，竟将情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事情大致都是这样，并没有什么新鲜的。”唐无泽懒洋洋地说，“那么，我们找到那位姑娘之后，小少爷想要怎么做？是要我们将那姑娘绑了和你回来成亲啊，还是直接就地杀了了事？”
“不不不，不用杀。”小少爷狠命摇了摇头，“我只想让你们帮我找到她，让我见她一面。我想问问她为什么忽然消失了……”
“找人一千两银子，带你见她一面一千两银子，合计总共两千两。”唐无泽说，“请先付定金一千两。”
小少爷倒也没有讨价还价，他沉默了一会，最后掏出了一张银票。
“放心，这次由我亲自出马，绝对不会搞砸。”唐无泽扬了扬眉，“不知这位小少爷，怎么称呼？”
“叶逸廷。”小少爷简洁地说，他紧紧盯着唐无泽，“我可将都一切托付给你了。”
叶逸廷，听这名字倒和那人有些相似，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唐无泽望了望这小少爷，最后态度淡定地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嘛，这个我懂，我手上的任务没有一单失败。”
这唐门杀手着实嘴毒吝啬，可他也许真的能帮他干成这件事。叶逸廷看了唐无泽好一会，最终点了点头。
第13章 巧合
其实在唐无泽看来，这位藏剑小少爷的烦恼实在不值一提。
从叶逸廷后来的描述中，他看出那位沈慕云姑娘，多半是冲着叶逸廷的钱去的，一旦叶逸廷当真要娶她，那姑娘就立刻销声匿迹转而寻找下一个目标。对她这种年轻貌美又手段娴熟的姑娘而言，早早嫁作他人妇相夫教子实在是太过可惜了。她多半将男人视作她掌心之中的玩物，腻了倦了就将之抛弃在一边不再理会。
这种事情唐无泽早就司空见惯毫不意外。当杀手当得久了，早就磨平了他那点有限的好奇心。不管情杀仇杀还是兄弟反目，总要有个缘由。而那些原因有的冠冕堂皇有的凄婉无奈，却脱不开爱恨情仇与权利财富几种俗套理由。
人生一世间，如白驹过隙。百年之后无论皇帝抑或乞丐，不过都是一捧枯骨，哪有那么浓烈执着的爱恨情仇啊。唐无泽翻阅完那沈慕云的情报之后，不由淡淡地叹息了一声。没想到这件事却比他想得更有趣一些，简直不能再有趣了。
而这一声叹息，却是为了叶逸廷。挺可怜的小少爷，希望他吃一堑长一智吧，唐无泽不痛不痒地想。
一旁等着的小师妹唐之瑶却相当好奇。方才那藏剑小少爷来时就是由她接待的，因而她也将整件事情知道的清清楚楚。此时她听到唐无泽叹息，不由得替那长得蛮好看的藏剑弟子难过了一下。
唐之瑶望了望唐无泽，最终还是犹犹豫豫地问道：“无泽师兄，那沈慕云姑娘莫非碰到了什么麻烦事？”
“那沈慕云姑娘活得好好的，能有什么麻烦事。”唐无泽淡淡地说，“小师妹若是担心那姓叶的藏剑弟子，也可以亲自去看一看他啊。”
“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唐之瑶的心事被戳破，立刻涨红了脸强心辩解道，“我不过是在意无泽师兄的任务。”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唐无泽似笑非笑地说，“小师妹也到了该许人的年纪，不如这次事情结束之后，我就让那藏剑小少爷亲自上唐家堡提亲如何？”
“无泽师兄就会欺负人，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唐之瑶狠狠瞪了唐无泽一眼，“我不过是看那藏剑弟子长得好看，有些替他担心罢了。”
“恩，长得好看。”唐无泽点了点头，随后不由感慨道，“现在的小姑娘啊，都只喜欢看脸，这可不大好。”
“你们男人不也是一样？”唐之瑶语气鄙夷，“我看若是有个漂亮姑娘对无泽师兄大献殷勤，你难免也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唐无泽反问道：“她能给我很多银子么？若是她不能给我银子，我又为何多看她一眼？”
唐之瑶立刻被这句话噎住了。她之前还曾替唐无泽可惜，语兰师姐这种既漂亮又贤惠的姑娘，唐无泽都不要，他简直是要孤独一生啊。可现在，唐之瑶却觉得唐无泽实在是个混蛋，这种吝啬的男人着实配不上语兰师姐！
“我们是杀手，最不需要的就是好奇心以及多余的感情。”唐无泽淡淡地说，“你若有了多余的感情，在执行任务时难免有所偏差因而犯下大错。而好奇心更要不得，多少优秀杀手都为他们的好奇心丧了命。我们只需要杀人拿钱就是了，其余的什么都不要多想。”
唐之瑶立刻肃然起敬，她知道这都是唐无泽的经验之谈，唐无泽这是希望她少走弯路少犯错。
可这人刚正经不到一刻钟，就立刻可恶起来。唐无泽撑着下巴望着眼前的少女，语气严肃地说：“但我看之遥师妹实在不是个当杀手的料子，不如师妹早点回唐家堡成亲嫁人算了。”
“我怎么样，不劳无泽师兄费心！”这句话让却少女沉下了脸，唐之瑶一字一顿地说，“总有一天，我要成为比无泽师兄更厉害的杀手！”
“以小师妹现在的身手看吶，你实在差得远呢。”唐无泽目光冷然，“等你切磋赢了我那天，再来和我说这句话。”
唐之瑶心神剧震。她从未见过唐无泽如此冰冷的眼神，他此时简直就像一把出鞘的长刀，锋利无匹杀气四溢，望之生寒。
原来，眼前这个人和她的差距居然如此之大。少女愣了一会，随后却咬了咬唇退下了。
也许是块好料子，只是还需要多多雕琢啊，唐无泽淡淡地想。
薛西斯百无聊赖地抱着球球在屋外晒太阳，那波斯猫蜷在他怀里睡得正香。
这连绵不绝的细雨天终于结束了，此时正是下午时分，日光并不灼人，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让人昏昏欲睡。
他刚刚接到了一单价钱不错的悬赏。那雇主花大价钱买了隐元会的情报，随后不仅给出了任务目标的年龄体貌以及具体住所，甚至还给出了那人的喜好以及生活习惯，可见这雇主着实恨透了任务目标，竟是巴不得那人马上就死。
本来薛西斯并没有询问雇主为何要杀那人。这不过是一单在普通不过的任务罢了，他并不好奇也不想多问什么。可雇主却好似需要一个人诉苦一般，花了半个时辰将他与那姑娘的恩怨情仇细细道来。
原本薛西斯应该尽快出发，但他在临走之前实在想见唐无泽一面。最近唐无泽有空的时候一直在扬州逆斩堂呆着，也就傍晚回来时两人能打个照面。随后那唐门杀手就把他自己反锁在屋子里，鼓捣那些稀奇古怪的毒药与机关。
而薛西斯早就习惯了唐无泽的做法，倒是一点也不焦心不着急。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总有一天他会捉到这只漂亮的鸟，让它只停留在他的掌心，再也飞不高飞不远。
可薛西斯今天等了许久许久，直到太阳快下山才等到唐无泽回来。
那唐门杀手平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微微挑眉退后一步，示意薛西斯有话快说。
“我等你好久了。”薛西斯站起了身，凑到唐无泽面前说，“我接了一单生意，就想看你一眼之后再走。”
这波斯人的语气轻柔和缓，这几句话似是晚风拂面又似情人的低语，简直能让人心醉。此时昏黄暧昧的光线照进了那双碧绿碧绿的眼睛中，衬得那双眼睛仿佛是透明一般，一触即碎。
“既然看到了，那你现在可以走了。你有新单子，我恰巧也有。”唐无泽毫不留情地拨开了那张俊美的脸，他语气平平地说，“祝你任务顺利，早日归来。如果你不幸以身殉职，还请把你攒下的那些银子都留给我，就当是给朋友的遗产吧。”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薛西斯好似没听懂唐无泽的话，他锲而不舍地继续往唐无泽身前凑。随后微微一笑，露出了两颗尖牙。
这波斯人又在装傻。唐无泽瞥了薛西斯一眼，不说话。
薛西斯得寸进尺一般，又离唐无泽近了三寸。尽管球球在他腿边蹭来蹭去，他却当做没看到一般抱怨道：“其实我也不想离开你啊，只是这次的雇主实在着急得很。他竟然出一千两银子，来杀掉一个武功并不怎么好的姑娘，这单生意倒是挺划算。”
武功不怎么好的姑娘，这事情倒也挺巧。唐无泽挑了挑眉，问道：“因为那姑娘抛弃了他？”
“不止如此，看那雇主提到她的时候，简直恨的咬牙切齿。”薛西斯饶有兴致地说，“只可惜那个叫沈慕云的姑娘了。她既年轻又漂亮，却要自作聪明地以为在骗了男人的银子之后还能安稳脱身，这着实天真。”
沈慕云，这回倒是没差了。这姑娘这么招人记恨，倒也并不意外。
“我这次的任务目标，恰巧也叫沈慕云。”唐无泽说，“所以在你杀掉她之前，我还得让我的那位雇主见她一面。”
“莫非你的那位雇主，想要亲手杀了她？”薛西斯猜测道。
“不，他只是要问问沈慕云为何不辞而别，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唐无泽嗤笑一声，“简直情深意重。”
这何止是情深意重，唐无泽的雇主简直是个情圣吧。薛西斯扬了扬眉，不予置评。
“不过这沈慕云姑娘的手段，当真挺了不起。”唐无泽赞赏地拍了拍手，“我简直有些佩服她了，短短一年时间里，她竟能从六个男人手上骗到八万两银子。更有趣的是，除了你的雇主以外，竟没一个人敢雇杀手除掉她。”
“原因为何？”薛西斯问道。
“因为她是一个名叫‘红鞋子’组织的成员，而我们杀掉的那个上官飞燕，恰巧也是‘红鞋子’中的一员。”唐无泽微笑了，“事情到了这里，就相当有意思了。”
的确啊，他和唐无泽已经彻底卷进了这件奇奇怪怪的事情里。就算他们俩现在想脱身，也不大可能了。可他坚信，若是他与唐无泽联手，他们俩办不到的事情绝对很少，相当少。
第14章 狡辩
这般娇艳如花的容貌，又是这样刚刚好的年纪，如何能不叫那些男人如痴如醉。沈慕云揽镜自照，淡淡地叹息了一声。
这声叹息轻而浅，是少女闲来无事对着落花流水的那一句轻叹，悠闲又安宁。
窗外的梨花早已谢了，现在那棵紫薇花开得刚好，粉红色的花朵如云似霞。
沈慕云容颜娇美艳丽，就和这盛放的紫薇花一模一样。可有个傻男人，却偏要把她比作梨花。
“慕云姑娘，这枝花送给你。”那藏剑弟子将一支纯白如雪的梨花递给沈慕云。他不敢直视沈慕云，只是他的耳朵却红了。
沈慕云瞧的一清二楚，但她只是伸手接过了那朵梨花，并不答话。
“我觉得你就像这枝梨花一样，干净又好看。”叶逸廷低声说，他清俊面容上带了一点羞赧，似乎他以前从未和姑娘说过这样的话。
“梨花有什么好？不过是颜色浅淡容颜惨白。”可沈慕云偏要为难叶逸廷。她摘下了那几朵梨花，用手一揉，那些娇弱的花朵就细细碎碎落了一地，如霜似雪。
“喏，还给你。”沈慕云将那条已无花朵的空枝递给叶逸廷，随后转身就走。
叶逸廷捧着那条空枝呆呆立在原地，完全不知自己为何惹怒了这姑娘。
现在想起来，那藏剑公子倒也是个不错的男人。至少和她以前骗过的男人相比，要好得多。叶逸廷并全不是为了她的美貌，也不贪图沈慕云的身体，他只是真心实意地倾慕着沈慕云这个人。
可惜啊，他所喜欢的那位高洁如月的沈姑娘，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一切只是虚妄与假象。她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叶逸廷的银子去的，既然银子到手了，当然没必要和叶逸廷纠缠。
所谓男人，不都是一样的东西么。沈慕云眼波流转媚意横生，冷笑了一声。
但凡沈慕云瞧他们一眼，他们便以为沈慕云对他有意，因而春风得意信心十足。若是她再对他们笑一笑，他们的骨头就苏了软了。沈慕云若是再接再厉，话语间流露出几分暧昧不明的情意，这男人的三魂也就去了两魂。长此以往，不出三个月，他们便会将一大半财产托付给她。只是在这背后，沈慕云却是用了十成十的心机与手段，她并不轻松。
总之，沈慕云最后总能完完好好地脱身，却是全赖她背后有一群好姐妹。她们互相扶持互相帮助，就算有许多男人想报复沈慕云，最后却都被大姐公孙兰强行压下了。
只是，最近事情似乎出了差错。她的八妹上官飞燕不知为何，竟被一个明教杀手抹了脖子。就连大姐公孙兰，也无法查出那雇佣明教杀手的人究竟是谁，此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其实在沈慕云看来，上官飞燕失败的理由十分简单，那便是因为她爱上了霍休。一个女人若是心中有了牵挂，做起事情来就难免碍手碍脚，最后因此丢掉性命倒也并不出奇。
可沈慕云绝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她在一次生意结束之后，总会等上两三个月，等风头过去之后再换个地方重新开始，这样既安全又妥当。
若说沈慕云上一单生意有何遗憾之处，那便是她并未得到那男人全部的身家财产，只拿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银子。上次那个男人着实警觉无比，若不是沈慕云并不过分执着早早走脱，她恐怕就要栽在那男人手上，着实危险得很。
如果这世上的男人，都像那藏剑小少爷一样好骗，那该多好。沈慕云却第二次想到了叶逸廷，那单生意倒也有点可惜。藏剑山庄的弟子自然是不缺银子的，她若是和叶逸廷继续纠缠下去，别说区区一万两银子，就是从那小少爷身上榨出三万两银子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叶逸廷却着实吓到了沈慕云。他和她相识不过区区两个月，这傻男人就说要回藏剑山庄禀报兄长，随后将她娶过门，竟是全然不顾沈慕云家世背景完全不明。沈慕云自然是有些感动的，只是这感动却抵不过她对男人的深沉恨意。于是她推脱家中有事，早早收拾包袱离开了扬州，竟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沈慕云伸出纤手理了理鬓发，随后却从镜子中瞥见了一张男人的脸，那张脸俊美无铸邪气凛然，一双好似宝石的绿眼睛正凝望着她，目光赞赏。
沈慕云先是心脏狂跳，随后却不慌不忙地放下了手，笑盈盈地扭头看了看那波斯人。她容颜灼灼美艳惊人，这一笑简直有些惊心动魄的意味。
“慕云姑娘着实是个美人，也难怪那么多男人被你欺骗也心甘情愿。”那波斯人慢慢地说，“就算我见了，难免也有些心动。”
“阁下言重了。”沈慕云大大方方地说，“我既不聪明，也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一个女人若是想为自己攒些私房钱，总要逼不得已用一些小手段。”
薛西斯挑了挑眉，何等狡猾的女人。沈慕云轻轻巧巧的一段话，就将她骗人钱财的恶劣行径形容成逼不得已的行为，简直有些楚楚可怜了。
忽然有人嗤笑了一声，语气轻慢：“若是叫你这么说，那些谋财害命的江洋大盗也都情有可原了。”
沈慕云定睛望去，那却是一个带着半边面具的唐门杀手。那双黑眼睛中光芒沉凝，似是雪山之巅常年不化的冰霜，冷而刺骨。
“我只是谋财，并未害命。”沈慕云淡淡地说，“再说，若是那些男人不为我的美色所诱，他们也就不会上当。”
“那叶逸廷呢？”唐门杀手漫不经心地说，“那藏剑弟子总不见得是冲着你的美色去的吧？他傻傻呆呆的，若不是真心喜欢你也绝不会说出想娶你那种话。”
“谁又让他那么傻呢。”沈慕云睫毛眨动了一下，随后却嘲笑道，“他那么好骗的人，即便不被我骗迟早也会被其他人骗。倒不如让我教他一课，让他不要再随便相信漂亮女人。”
“姑娘着实伶牙俐齿。”唐无泽赞赏地说，“也难怪那些男人会纷纷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甘愿奉上他们所有的银子。”
沈慕云的脸上忽然没了笑容，她冷冷地说：“别把我说的像个青楼女子或者乞丐，我还没有那么卑贱。”
原本她媚眼如丝笑颜如花，万种风情展露无遗。可她此时却端庄高贵得像个公主抑或大家小姐，玉容凝然神情肃然，让人望而却步不敢有丝毫不恭。
一个漂亮女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漂亮女人懂得如何充分利用自身的优势，让男人乖乖臣服在她脚下。而沈慕云毫无疑问就是这样既漂亮又聪明的女人，她这样的女人，简直是所有好色男人的噩梦。
唐无泽却忽然有些兴趣索然了，他摆了摆手示意薛西斯继续和这个女人打交道，而他却转而凝望着窗外的那树紫薇花。
“所以呢，姑娘想说什么？”薛西斯带着笑意问道，“你是希望我们俩放你一命么？”
“我明白我得罪过许多人，可你知道他们之前为何竟没一个有胆子，敢雇佣杀手杀掉我么？”沈慕云又微笑了，她的眼睛亮得宛如天边的星辰，“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大姐公孙兰，她就是七秀坊那位公孙大娘的徒弟。若是什么男人胆敢威胁我们红鞋子的姐妹们，第二日他便会看到自己最在乎的人死在他面前。”
“哦？”薛西斯挑了挑眉，“你是在威胁一个明教刺客，和一个唐门杀手么？”
“我不过是一个武艺并不高明的小女子罢了，又怎么敢威胁二位呢？”沈慕云说，“二位着实武艺高强神出鬼没，所以我想同二位谈一笔生意。我花两倍的价钱买我这条命，只求两位放我离开。”
可薛西斯懒洋洋地拒绝道：“银子虽然好，可我是个杀手，总要为雇主的单子负责。”
“若是再加上这个呢？”沈慕云忽然站起了身。她的衣服瞬间滑落在地，露出了她如同羊脂白玉一般的身体。她着实风姿绰约身姿动人，简直美到无可挑剔。怕是这世上的男人，没一个能拒绝这样的美人。
但她眼前的这两个男人，却没有有丝毫动心。
“姑娘这有和青楼女子有什么区别？”唐无泽开口嘲讽道。他只是瞥了沈慕云一眼，就挪开了眼睛。
“自然是有区别的，青楼女子碰到她不喜欢的客人也没法拒绝。而我，却只挑我喜欢的男人。”沈慕云脉脉含情地注视着薛西斯，语气轻柔。
唐无泽嗤笑一声，不再说话。
而薛西斯却仔仔细细打量了沈慕云全身，随后叹了一口气道：“姑娘的确很美，但在我却见过比这更好的风景。”
沈慕云愣住了，她着实不明白波斯人在说什么。随后她却忽然恍然大悟了，她不慌不忙地一件件穿好衣服，冷冷地说：“算我倒霉，竟碰上两个断袖。我出五倍的价钱，买回我这条命。”
“我并不是断袖，只是姑娘这点拙劣伎俩实在可笑。”唐无泽淡淡地说，“小少爷，你还要在外面站多久？你不是一直想见沈慕云姑娘一面么，现在却为何不进门？”
小少爷？！沈慕云心中一惊，莫非这唐门杀手说的，竟是那藏剑弟子叶逸廷？
第15章 手段
女人是一种非常有意思的存在，她们有时会突然推翻自己之前的决定，理所当然且理直气壮。她们有时却无比坚强，至死也不肯服软。
唐无泽原本以为，沈慕云这种女人早就心硬如铁，尽管她利用男人甚至诱惑男人，可在她的内心中，却将所有男人视为尘土泥沙。
但沈慕云在听到叶逸廷就在门外之后，她一贯胸有成竹的表情却忽然出现了一丝慌乱，似白瓷上一道隐隐约约的裂痕。这裂痕并不大，却能足以摧毁这尊原本完好无损的瓷器。
也许，沈慕云不愿意让一贯将她视作心上人的叶逸廷，见到她这般狼狈又放荡的模样。漂亮女人总是要强的，沈慕云当然也不例外。也许，沈慕云当真对叶逸廷有那么一些真正的情意。只是这情意太少也太浅，根本不可能让沈慕云为叶逸廷驻足停息。
忽然有人推开了这扇门，叶逸廷自门口望着沈慕云，脸色惨白。
他不愿相信，自己一直心心念念要娶的人居然是这样一个专门骗人钱财的骗子。更不愿相信，沈慕云为了活下去，居然能引诱那个明教刺客，简直就像一个青楼女子。
一切期盼与仰慕，此时都被这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叶逸廷闭上了眼睛，许久之后才吐出四个字：“慕云姑娘……”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倒是沈慕云这三个字是真的。”沈慕云忽然幽幽地叹息了一声，“你现在一定很瞧不起我，恨不得根本不曾认识我这个人。”
“不，你一直是很好的。”叶逸廷睁开了眼睛，黑而深的眸子宛如繁星，“只要你把之前骗的那些银子还回去，你依旧是一个好姑娘。”
“好姑娘？！”沈慕云冷笑一声，随即却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干那种傻事？仅凭你一句话，就要我丢掉所有的积蓄，未免太可笑了。藏剑山庄的小少爷倒是不缺银子，可我只是一个弱女子罢了。”
“再说我又做错了什么？那些男人之所以会上当，是因为他们贪恋我的美色，并且起了贪心。所以当我告诉他们，我有方法将他们的银子变成三倍之后，他们才会上当。”沈慕云嘲笑道，她眸光锐利如刃，“你们男人，还不都是一个样子，不过都是喜新厌旧贪恋美色的渣滓罢了。”
叶逸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可他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你知道，我的娘亲是怎么死的吗？”沈慕云低声说，“她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却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我爹这个穷书生。我爹也的确有几分才干，可他在考中进士当了大官之后，就娶了好几房小妾。他倒是也有几分良知，并没有苛待我的娘亲。但我娘亲的心却早已经碎了，她常年缠绵病榻日益消瘦，最终早早去世了。”
“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谁让你娘亲非要和那么一个负心人纠缠不清。”唐无泽淡淡地说，“她不顾你的死活，只顾着自己心神憔悴黯然神伤。她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在失去了亲生母亲之后，生活会是何等艰难。”
而沈慕云居然点了点头，她漠然地说：“你说的倒也对。我爹在我娘死后没几年，就娶了第二房正妻。那女人还为他生了儿子，所以我的日子很不好过。”
“后来，我就遇上了我的大姐公孙兰。我终于明白，所有男人本性都不过如此，都是一般的喜新厌旧贪慕美色。在我离开家之前，我却给那女人下了毒，让她形容憔悴容颜尽毁。而我的爹呢，却对这个为他生了儿子的女人不闻不问，他又娶了第四房小妾。直至那女人死后，我爹才假模假样地为她哭了几声。”
“你们男人都说我们女人变心快，可你们男人若是薄情起来，倒比我们女人更可怕。所以，我又做错了什么？”沈慕云在说这最后一句话时，却高高地昂起了头。她此时美丽极了，简直像个高傲又矜持的皇室公主。
沈慕云这一席话说的真挚又动人，简直能让所有人对她升起几分同情心，可唐无泽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我倒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这位小少爷想见你一面，因而才特意委托我。”唐无泽说，“现在既然见到你了，所以我想要问问看，不知小少爷还有没有其他要求？比如像我之前提议的，让你亲手杀掉这个女人如何？”
沈慕云听到了唐无泽的话，却没有什么反应。她只是挺直了脊背，看也不看叶逸廷一眼。
叶逸廷捏紧了手指，脸色变换不定。许久之后，他叹了一口气，道：“我并不怪你，但慕云姑娘你好自为之。我愿你一辈子都能平安无事。”
“有叶公子这句话就够了，希望我们江湖不见。”沈慕云点了点头，随后她站起了身。
可薛西斯却伸出一只手拦住了沈慕云。
“怎么，阁下还有什么话要说？”沈慕云神色冰冷。
“这位小少爷，可并不是我的主顾，他的命令对我并不管用。”薛西斯懒洋洋地说，“既然我的主顾吩咐我杀了姑娘，那姑娘今天便不能离开这里。”
沈慕云转头望了叶逸廷一眼，她淡淡地说：“我不过一介女流之辈，既然有人不肯放过我，看来我今天真的会死在这里。原来，天下男人都是薄情之辈，这道理我早就明白。”
叶逸廷握紧拳头，最终他说道：“放了她吧，若是阁下执意要杀她……”
可叶逸廷的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一枚迷神钉击中了。这枚暗器来得刁钻又迅速，叶逸廷根本来不及反应。
“小少爷何必伤了和气，断人财路这种事可不大好。”原来却是唐无泽出手了，他微笑望着叶逸廷道，“不如小少爷好好睡上一觉吧。”
随后叶逸廷就陷入了深眠之中，唐无泽将这小少爷放在了一边的椅子上，随后直直望着沈慕云。
“所以我说姑娘实在手腕高明，这傻乎乎的藏剑弟子被你一席话就打动了，居然还想护着你，真挺有趣。”唐无泽赞赏地说，“也许姑娘的话是真的，也许是假的，但这却不关我的事情。不管姑娘如何身世凄惨楚楚可怜，在我看来不过是因缘际会世事难料。既然有人出钱买姑娘的命，而我的同伴又接了这单生意，那姑娘还是不要玩什么心机比较好。”
“唐门杀手名不虚传，果然是心冷如铁。”沈慕云瞧了唐无泽一眼，神色冷凝，“你们若是杀了我，我的大姐公孙兰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我说过，她是七秀坊公孙大娘的亲传弟子，一身冰心诀尽得真传。不如照我先前的说法，我出五倍的银子，你们俩放我离开。在我易容换名之后，我便当作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话说到这里，这女人却又换了一副面容。若是普通人知道自己被杀手盯上了，难免先是惊愕随后却是恼火。惊愕是因为他们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惹人买凶仇杀，恼火是因为他们并不想死，自然要奋力反抗。
但沈慕云语气温软心平气和，竟看不出一丝气急败坏与惊慌失措。她简直像是在与两个久未蒙面的好友叙旧，而不是在和两个想要她性命的杀手交涉。
“虽然我的确很想要姑娘的银子，可干我们这行的最重要的就是信誉。”薛西斯漫不经心地反驳道，“至于你说的公孙兰嘛，虽然我并不是中原人，但也知道七秀坊里，并没有你的这位大姐。”
“即便我的那位大姐并不在七秀坊中，她的剑法也相当了不起。”沈慕云不急不缓地说，“她绝不会放过任何杀了我们红鞋子姐妹的人。”
“是吗？”薛西斯反问道，“可算上姑娘，你们红鞋子已经有两个人死在我手上了。”
沈慕云心中一沉。原来上官飞燕，也栽在这波斯人手上么？她明白薛西斯已是将她当做一个死人，才会将这样重要的事情透露出来。
可她不甘心就这么死了。若是她今天能够逃出来，她定要这两个人以命偿命！
沈慕云素手抚了抚自己头上那枚簪子，随后她便对准薛西斯掷出了这枚尖而锐利的暗器。这暗器倒也十分稀罕，它在空中就化为几十枚细小如牛毛的小针，那小针上每一枚都淬了剧毒，沾之即亡。
随后沈慕云身形如燕，一瞬间便拉开了十几尺距离。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杀掉这两人，一切都是为了吸引那两人的注意力。趁这二人手忙脚乱的功夫，她便能逃出生天。尽管沈慕云的武艺并不好，但她却着实学了一身不错的轻功。
“姑娘在一个唐门杀手面前用暗器，这未免太小看人了。”唐无泽淡淡地说，他只在空中虚抓了几下，那几十枚小针便完完整整地躺在了他手中。
“哎，你们中原的女人实在太可怕了。”薛西斯悠悠闲闲地说，他好似一点也不担心沈慕云会逃掉。
“我也不是中原人。”唐无泽反驳道。他随后却将那些小针全都掷了出去，这暗器在他手中却和方才大不一样。那银而亮的光芒宛如雨丝，每一丝都对准沈慕云而去，竟完全笼罩了沈慕云身后数尺范围。
“因为我出手了，所以你的酬劳要分我一半。”唐无泽说，他的表情带着十二分的认真。
“好好，你说的是。”薛西斯点了点头，这二人竟看也不看沈慕云一眼。
片刻之后，沈慕云却倒在了地面上。
临死之前，她忽然呆呆地望了望不远处的那棵梨花树。原来，那些梨花早就凋谢了啊。
沈慕云最后阖上了眼睛。
第16章 了结
这棵紫薇花开的真好啊，颜色艳丽花团锦簇。它仿佛要在一夜之间将所有精魂绽放殆尽一般，极力盛开。
叶逸廷刚一睁眼，就看到这株紫薇树。他出神地凝望了这棵树好一会，许久才开口问道：“慕云姑娘，已经死了吧。”
“没错，死了。”唐无泽凉凉地说，“尸体就埋在这棵紫薇树下，想必这棵树明年会开出很漂亮的花。”
叶逸廷扭头看了这冷情无心的唐门杀手一眼，心中有愤恨有怅然却也有解脱。他情绪一时百味杂陈，竟不知说什么好。
他倒是不怨唐无泽。尽管对方出手打晕了他，但那未必不是怕他吃亏。他知道自己武功并不怎么好，若是真和那明教刺客打起来，难免要赔上一条性命。可他随后却冷冷地望了薛西斯好一会，竟对这明教刺客生出了几分怨怼之意。
若是，若是这明教刺客没有来的话，沈慕云也不会死……
叶逸廷知道这怨怼来得毫无道理，可他就是不能说服自己用平常心看待这件事。
“她死了对小少爷而言，应该是件好事。”唐无泽说，“这女人着实不简单，若是小少爷继续和她纠缠不清，以后难免吃亏。”
叶逸廷闭了闭眼睛，声音苦涩地说：“我明白，我都明白。即便是她向我求助之时，也未必把我看得和其他男人不一样。只是，她的身世那样凄惨……”
“若是身世凄惨，我身边这位倒也不下于那沈慕云姑娘。”唐无泽冷哼一声。他用手指了指薛西斯，而后缓缓地说，“这位波斯小哥，年幼时便被仇人灭了满门。是他师傅收留了他，他武艺学成之后，拼尽一条性命才为全家报了仇。可虽然他大仇得报，全家上下十几口人却只有他一个活下来，这又有什么用处呢？”
叶逸廷却立刻惊讶了。他看了薛西斯好一会，却从波斯人身上看不出一丝苦大仇深生无可恋的模样。对方只是拉低了兜帽，一双绿眼睛漫不经心地凝望着唐无泽，目光灼灼。
“再说，小少爷当真以为那沈慕云姑娘，真的就像你猜测的那般可怜无辜么。”唐无泽悠悠地说，“因为这位沈姑娘，已经让好多户人家妻离子散。甚至还有一家人，在所有银子都被她骗走之后又欠了外债。到了最后，他们全家都自尽而亡。”
这些事情的确是叶逸廷不知道的。他只知晓沈慕云罪尤可恕身世可怜，却不明白沈慕云竟带来了如此大的灾厄与苦难。他以为，沈慕云只要将那些骗来的银子还回去，一切事端就此可以了结……
叶逸廷的目光沉了下来，一言不发。
唐无泽却又开口了：“若是你有闲暇责怪我的这位同伴，倒不如花时间好好练练你的武艺。免得下次你碰到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的时候，只能责怪一个杀手，这又有何用处？不要把你的无能，归结到其他人头上。”
最后这句话，唐无泽却用了十成十的嘲讽语气，丝毫不像杀手对主顾说话，倒像师兄教训师弟。
薛西斯却暗暗叹了一口气，他明白唐无泽这一席话完全是为了他开脱。可这人有话就不能好好说么，每次说话都要这么遭人记恨。以薛西斯对这小少爷的了解，叶逸廷若是被唐无泽冷嘲热讽一通，难免会孩子气十足地拂袖而去。
可事情发展却出乎薛西斯的意料，那小少爷尽管涨红了脸，却乖乖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不对，我不应该怨恨这位波斯小哥，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薛西斯懒洋洋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并不介意这件事。其实，就算那小少爷记恨他又能如何，难道也要悬赏仇杀么？薛西斯有自信，在江湖上能抓的住他的人少而又少。以前他也不是没遇到过那种危险的情况，可最后他也都顺利逃离升天。不过唐无泽竟开口替他辩白，他却是相当开心的。
这是否意味着，他在唐无泽心中和其他人不一样呢？薛西斯凝望着唐无泽新换的这张易容脸，目光炽热。
“只是我却无法忘掉她。”叶逸廷喃喃自语道，“我和她初见的那天，她穿了一身白衣。简直就像洛神赋中形容的一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大约是初见时的记忆太美好，美好到叶逸廷明知沈慕云并非良善之人，却依旧对她难以忘怀。他和沈慕云相处的时日并不长，可这短短两月却让这个奇异的女子在他心中驻足停留，无法磨灭。
“我可不觉得，这位沈姑娘是甄宓那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唐无泽慢慢地反驳道，“她的确很美，但还远远算不上绝代佳人。至少在江湖传言中，那位女魔头石观音，就要比她美丽得多。”
可叶逸廷却好似没听到唐无泽的话，他继续回忆道：“我曾经将她比作梨花，说她干净又美丽。即便现在我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却依旧觉得她和梨花很相称。至少我感谢她，曾经让我有过这样一段难忘的经历。”
叶逸廷的语气诚恳又真挚，但他面上的表情却带着几分抑郁几分怅然。显然，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少爷，并不全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潇洒自如。
“那是因为你没有真正得到过她，才觉得她分外美好，得不到的东西始终是最宝贵的。”唐无泽嗤笑道。他竟不知从哪翻出了一袋栗子，一边剥栗子一边说，“可等你过了三五年再回头看，便会觉得这个女人不过如此，倒是奇怪自己当初居然为这样一个女人神魂颠倒。”
叶逸廷让唐无泽这么一搅和，险些闷出一口血来。他觉得自己方才发自肺腑的话，全被这两个杀手无视了。他兴致全无地挥了挥手道：“罢了，人都死了，我何必想那么多。你这糖炒栗子，也是素宁斋的？”
“熊姥姥的糖炒栗子，有毒。但也挺便宜，十文钱一斤。”唐无泽闲闲地说，他忽然将一枚栗子抛给了叶逸廷，“请你的，不用谢我。”
这人究竟吝啬到了什么程度？竟好意思把一枚栗子当做人情送给别人。叶逸廷睁大眼睛望了这唐门杀手好一会，最终什么都没说。他犹豫踌躇了好一会，却也没胆子剥开这枚栗子，他全然不知这唐门杀手说的是真还是假。他可不是唐家堡的人，若是真中了毒，他这一条小命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里。
但那明教刺客却自那纸袋中掏出了一大把栗子，毫不在意地剥开吃了。
“我可从没见过你这样的杀手，你这么爱吃干果，倒有点像我的小师妹。”叶逸廷忽然插了一句话，“她今年十二岁，也时常揣着瓜子花生一类的东西，满满一荷包。”
唐无泽听到叶逸廷将他比作一个小女孩，倒也并不生气，他只是反驳道：“谁又说杀手必须整天板着苦大仇深的一张脸？我赚了那么多银子，不就是为了花掉么。人生苦短，谁又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
可这句话却让叶逸廷愣了好一会。
是啊，人生苦短。他又何必为一个注定要淡忘的女人而纠结郁闷呢？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叶逸廷仰望着碧蓝碧蓝的苍穹，忽然朗声道：“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唐无泽却望了叶逸廷一眼，悠悠地道：“阁下还欠尾款一千两，请尽快交到扬州逆斩堂。”
这唐门杀手实在不懂什么叫诗情画意。可被他这么一打岔，叶逸廷倒也并不恼火。他笑了笑，道：“我知道，我一回扬州就会很快将剩余的银子补齐，此次还要多谢你了。”
他笑容爽朗，全无之前为情所困的颓败模样。看得出来，这小少爷是真放下了，到底是年轻气盛啊。叶逸廷这样好骗的主顾，以后怕也没几个，而他也的确不负藏剑山庄“君子如风”这四个字。
“不用谢我，还望下次光临。”唐无泽简简单单地说，他目送这藏剑弟子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
“我竟不知，我何时有过父母家人。”薛西斯忽然懒洋洋地道，“你在那小少爷面前，可是着实为我编造了一个相当凄惨的身世。我不过是个孤儿，被师傅捡回了圣教，哪来的身负重伤只为手刃仇敌？若是打不过，我还不知道跑么。”
“这故事是真是假，当真重要么？”唐无泽淡漠地说，“人总是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既然那小少爷觉得我说的话是真的，那这就是不容更改的事实。”
“就像这位埋在树下的沈慕云姑娘，她所讲的故事也未必是真的。”唐无泽忽然站起身，自这盛开如锦的花树上折下了一小枝花，“我之所以不揭穿这沈姑娘的谎话，是因为我想让那小少爷有些可以相信的东西。他这样天真的人，若是轻而易举就被这江湖染黑了，那就一点不有趣了。”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我知道你是个很有趣的人。”薛西斯说。唐无泽并没有说话，他凝视了这支花好一会，随手将它抛在了树下。
第17章 筹划
“这一单生意，倒是挺划算。”唐无泽点了点头，随后满意地将所有银票理顺收好。
薛西斯在一旁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他简直恨不得像旁边的球球一样，摊开四肢将自己整个儿摊在太阳底下，他道：“所以说你太狡猾了。你不过帮那小少爷找到那个女人，就能赚到那么多银子。最后你也只出手一次，却分走了我一半的酬劳。”
“没办法，谁让我那天运气好碰上这个大主顾。”唐无泽毫不愧疚地说，“我倒是希望那小少爷多失恋几次，这样我才有大把银子拿。”
“你这人不厚道，那小少爷倒是个挺实在的人。”
“你若知道他哥哥是谁，难免也像我一样不厚道。”唐无泽冷哼了一声，“我不过看在他给的银子多才接了他这单生意，否则我当时就把他轰出去了。”
薛西斯这回来了兴致，他将椅子挪到唐无泽旁边，绿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那小少爷的哥哥是谁？”
“那天围堵我的两个人之一。”唐无泽淡淡地说，“哥哥确实挺聪明，可惜弟弟却傻乎乎的。”
“你们中原人不是说，傻人有傻福么。”薛西斯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说，“那小少爷没准将来就成了个了不起的人物。”
唐无泽已经懒得和薛西斯解释，唐家堡并不在中原这个问题。在这个波斯人看来，除了他们圣教以外的人，就都是中原人。
“将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唐无泽平静地说，随后他伸出一只手，示意薛西斯噤声：“有不认识的人来了。”
他和薛西斯租住的这栋房子，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位置。而门口这人的脚步声，唐无泽却并不熟悉。
唐无泽悄无声息地站起了身，手中却暗自捏了一把暴雨梨花针。
脚步声越来越近，七尺，五尺，一尺。
眼看那人就要推开门时，却忽然有人想背后揽住唐无泽的腰。于是唐无泽瞬间倒退几尺，他这把暴雨梨花针也尽数扔到了薛西斯身上。
“你作什么死？”唐无泽冷冷地问。现在这波斯人浑身上下都插满了暗器，收拾起来不仅费事而且费力。
随后唐无泽却将几粒药丸抛给薛西斯，道：“解药。”
薛西斯乖乖吞下了解药。唐无泽浑身上下的暗器自然都是淬过毒的，薛西斯当然倒也没忘记这一点。可即便他挨了这一下，倒并也不后悔。唯一遗憾的是，他没真的搂住唐无泽的腰。
但那唐门杀手的腰，真的很细。那细腰裹在深蓝色的上衣中，简直有种盈盈不足一握的错觉。这细腰摸起来想必手感相当好，肯定坚韧又柔软。薛西斯一时之间被迷惑了，才下意识忘了唐无泽是那样一个并不好惹的人。
“我若是死了，你会记得我多久？”薛西斯说。他有气无力地倒在了椅子上，绿眼睛也不如平时那般明亮。
“你自己作死，我又为什么非要记住你？”唐无泽反问道，随后他却看都不看一眼薛西斯，又摸出了一枚化血镖扣在指间。
哎，果然是冷情冷面的唐门杀手，一点也不心软。薛西斯惨兮兮地眨了眨眼，随后开始自己一根根拔掉身上的暗器。
“果然还像以前一样，两个死基佬。“忽然有人在门口小声嘟囔道，而后一枚化血镖不偏不倚恰好钉在这人耳边三尺，让这人立刻闭嘴了。
“好久不见，这位老主顾。”唐无泽平静地询问道说，“不知姑娘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第3节
恋耽美
第3节
“我即便喜欢男人，也不会看上无乐少爷，我的品味还不至于那么差。”唐无泽轻飘飘地看了唐无乐一眼，说，“若是让我选，我肯定会娶个温柔可亲的江南姑娘，我看七秀坊的那些姑娘就不错。”
什么看上他的人叫品味都差？！唐无乐冷笑了，他说：“七秀坊的姑娘们能看上你倒是怪事，你不过是个死认钱的吝啬鬼罢了。”
“一个男人若想让一个女人爱上他，总是有许多办法的。”唐无泽懒洋洋地说，“不管英雄救美也好，一见钟情也罢，只要一个女人动心了，你也就成功了一半。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我卸去脸上的易容，在大街上走一圈，自然有许多姑娘给我扔荷包。”
这点唐无乐还真没法反驳，因为唐无泽那张脸的确无可挑剔。那些正当妙龄的姑娘们若是见到这人的真容，难免心神恍惚以为这人是误入凡尘的神仙，于是芳心摇曳情不能禁。
“你这种人还是别祸害那些姑娘们了。”唐无乐说，“你最近不是和那个叫薛西斯的明教刺客走的挺近么，我看他就挺合适。你还是早点把他娶唐家堡当媳妇吧……”
唐无乐的话还没说完，就只见唐无泽大袖一翻，一把瓜子皮已是对准他的脸铺天盖地而来。可气的是，这人还用上了掷暗器的手法。于是唐无乐立刻手忙脚乱，好一会才收拾妥当。
“无乐少爷可别乱说。”唐无泽淡淡地说，“那波斯人不过是我的合作伙伴罢了，有什么难搞的目标我们俩一起出手，赏金对半平分，既安全又省事。”
“即便有一天，有命令让你对他下手，你也能做到？”唐无乐紧紧地盯着唐无泽。
“能。”唐无泽简洁地回答了一个字，随后起身就走。
“你居然敢向我扔瓜子皮？！简直大逆不道！”唐无乐立刻反应过来，他喊道，“以后这几天你就在外堂候着吧，想偷懒也不行！”
第12章 寻人
所谓逆斩堂外堂的工作，倒是并无太大危险性。外堂每日的工作，不过是耐心细致地告诉各位前来做生意的江湖人士，各类暗杀目标要收多少银子，以及告知一些随后的注意事项，还有征收尾款的一类事情等等等等。说白了就是打杂的。所以外堂的工作的确并不危险，但却足够繁琐。
这些工作一般都是交给初出茅庐的唐门弟子，让他们先熟悉一下作为杀手的工作流程。像唐无泽这种直接从王牌杀手直接降到打杂人员的人，倒也算十分罕见。
可唐无泽却一点也不忧心，他的日子依旧过的挺不错。尽管唐无乐吩咐，尽管把所有闲事杂事全丢给唐无泽，可唐无泽在唐家堡里倒也有许多师弟师妹暗暗崇拜，他们这些菜鸟小杀手，哪敢真让唐无泽这尊大神打杂啊。
于是，这几天到扬州逆斩堂下单子的人，偶尔能看到一个穿着万花破军套的人，安安闲闲地坐在门外赏雨景。这些江湖人士先是一愣，随后便觉得唐家堡当真深不可测，这些唐门杀手竟不知何时和万花谷有了这么深交情。
唐无泽的态度相当消极，他就算看到了前来外堂视察的唐无乐，也懒得掩盖一下。而唐无乐知道这人一向滑头得很，倒也没指望他当真洗心革面好好干活。唐无乐只要唐无泽这几天别在他眼前晃，就心满意足了。
但今天，唐无泽还真碰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师兄，有位客人坚持要见堂主。”一位师妹有些为难地将唐无泽自小憩中唤醒，“可无乐堂主有事出去了……”
那傻货又出去干什么了，把这种麻烦事情扔给他？唐无泽在心里冷笑道，可他还是睁开了眼睛。不过他的确资历深辈分高，既然唐无乐不在，这些普普通通的小弟子遇到搞不定的事情，理所因当来找他咨询。
“那是个什么样的客人？”唐无泽询问道。
“一个长得挺好看的客人……”小师妹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
这傻姑娘，完全不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唐无泽冷冷地瞥了小师妹一眼，沉声道；“那人年方几何，是男是女，什么身份？”
小师妹被这一瞥惊了一下，随后愣愣地回答道：“一个藏剑男弟子，年约二十……”
“够了。”唐无泽直接打断了小师妹的话，说，“告诉那藏剑弟子，堂主养的狗要下崽了，他忙着回去接生，所以暂时见不到他。还有最近我们的生意不大好做，所以要涨价，每单生意至少五百两银子起。”
五百两银子？！小师妹睁大了眼睛，唐无泽这一句话，就把逆斩堂一单生意的底价翻了五倍。
“藏剑弟子一向不差钱，所以我们可以坐地起价。这位客人一看就是初入江湖，不宰他宰谁？”唐无泽对小师妹谆谆教导道，“再说，最近他们五庄主干的事情着实不厚道，让他们出点血也理所应当。”
小师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她退了出去。
真麻烦，不过用这种办法为难那个藏剑弟子，他也应该知难而退了。唐无泽重新合上了眼睛，不一会却又被小师妹唤醒了。
“那人说，即便堂主不在，让副手出来也行。就算五百两银子起价也没关系，他有单大生意要谈。”
“哦，还有这种肥羊自己送上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啊。”唐无泽挑了挑眉，他随后却理了理衣襟站起身。
总感觉，那个藏剑公子要大吃亏了。小师妹愣愣地想，随后她紧跟在了唐无泽身后。
唐无泽一走进外堂，就看见那个正在喝茶的藏剑弟子，这人眉清目秀仪态优雅，的确像是传言中君子如风的大家公子。
“你们这的茶真难喝，居然不是雨前龙井。”这藏剑弟子跟一旁的小师弟抱怨道，好一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模样。
那小师弟何曾见过这么麻烦的客人，只能冷着一张脸不答话。
“想喝雨前龙井，请付五十两茶钱。”唐无泽淡淡地说，“这位公子说有一单大生意想找我谈，既然我来了，现在公子就可以说了。”
那小少爷却睁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唐无泽，撇了撇嘴道：“你可别唬我，你明明是万花谷的人……”
“即便我穿了纯阳道长的道袍，你也不能说我是纯阳道士。”唐无泽说，“你要找扬州逆斩堂负责人的副手，我就是。”
“可你一个唐门杀手，为什么要穿万花弟子的衣服……”小少爷先是好奇地询问道，随后自己喃喃自语道，“我明白了，这一定是伪装。恩，伪装。”
说完之后，他还睁着黑而亮的眼睛望了唐无泽一眼，好似正期待唐无泽的赞赏与认同。
这傻到可怜的小少爷，居然能从杭州安安稳稳地来到扬州，倒也是怪事。
唐无泽什么都没说，他敲了敲桌子，示意那小少爷直接进入正题。
“我想请你们帮我找个人。”小少爷说，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唐无泽。
“找人请出门左转，找隐元会接头人。”唐无泽淡淡地说，“我们逆斩堂只接仇杀单子，从不干这种小事。”
“我不光想让你们帮我找人。”小少爷却急了，他连忙说，“我还想让你们帮我把那人带回来，这个隐元会可不管。”
唐无泽眼神怪异地看了那小少爷一眼，平静地说：“唐门杀手从不干偷香窃玉的勾当，阁下实在找错了地方。”
“你误会了！我们藏剑山庄的人，什么时候干过那种事？！”小少爷的脸都红了，他梗着脖子反驳道。
“那位叶凡，你们藏剑山庄的五庄主，不就将我们的二小姐唐小婉偷走了。”唐无泽嗤笑一声，简直懒得多说。
“五庄主，五庄主没错！那都是迫不得已，他一定会娶小婉姑娘的！”小少爷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恩，继续。”唐无泽饶有兴致点了点头。
可那小少爷却狠狠瞪了唐无泽一眼，径直站起了身，道：“我走了，你们不诚心和我做生意，我又何必被你当笑话看！”
这人倒也没蠢到极点。唐无泽看着那小少爷一步三回头，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却说话了：“把你的事情说说看，我们唐家堡从不和银子过不去。”
那小少爷好似就在等他这句话，立刻坐回了椅子上。
“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个叫沈慕云的人。”小少爷慢慢地说，“她是我在扬州认识的一个姑娘，你不知道，她实在好得很……”
趁着这小少爷沉浸在回忆里的功夫，唐无泽摆了摆手，示意一边等着的两位师弟师妹不必管这件事情了。随后他却从袖子中掏出了一袋瓜子来，一边嗑瓜子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她一定相当美丽又非常温柔，还很善解人意。”
“没错，你怎么知道？”小少爷的眼睛晶亮，“哎，也给我点瓜子。”
“素宁斋的薄荷瓜子，十两银子。”唐无泽说。
那小少爷撇了撇嘴，却还是将一锭银子扔给了唐无泽。这唐门杀手收到钱后，却立刻揣进了袖子里，随后才将那袋瓜子递到他面前。
“至于我怎么知道的嘛，来这下单子的客人们的故事，开头十有八九都是这一句。”唐无泽似笑非笑地说，“不过像公子这么有意思的，我倒真没见过。”
什么有意思，这人是在拐着弯骂他傻！小少爷涨红了脸，却只能暂且咽下这口气，他语气温柔地继续说道：“慕云实在是个好姑娘……”
“让我猜一下，你和她感情日增，于是许下三生之约。”唐无泽截断了小少爷的话，“可当你准备回家禀报父母或师长，决定娶她之后，那姑娘却忽然不见了。”
小少爷张大了嘴，却着实不知道说什么，他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这唐门杀手莫非会算卦么，竟将情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事情大致都是这样，并没有什么新鲜的。”唐无泽懒洋洋地说，“那么，我们找到那位姑娘之后，小少爷想要怎么做？是要我们将那姑娘绑了和你回来成亲啊，还是直接就地杀了了事？”
“不不不，不用杀。”小少爷狠命摇了摇头，“我只想让你们帮我找到她，让我见她一面。我想问问她为什么忽然消失了……”
“找人一千两银子，带你见她一面一千两银子，合计总共两千两。”唐无泽说，“请先付定金一千两。”
小少爷倒也没有讨价还价，他沉默了一会，最后掏出了一张银票。
“放心，这次由我亲自出马，绝对不会搞砸。”唐无泽扬了扬眉，“不知这位小少爷，怎么称呼？”
“叶逸廷。”小少爷简洁地说，他紧紧盯着唐无泽，“我可将都一切托付给你了。”
叶逸廷，听这名字倒和那人有些相似，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唐无泽望了望这小少爷，最后态度淡定地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嘛，这个我懂，我手上的任务没有一单失败。”
这唐门杀手着实嘴毒吝啬，可他也许真的能帮他干成这件事。叶逸廷看了唐无泽好一会，最终点了点头。
第13章 巧合
其实在唐无泽看来，这位藏剑小少爷的烦恼实在不值一提。
从叶逸廷后来的描述中，他看出那位沈慕云姑娘，多半是冲着叶逸廷的钱去的，一旦叶逸廷当真要娶她，那姑娘就立刻销声匿迹转而寻找下一个目标。对她这种年轻貌美又手段娴熟的姑娘而言，早早嫁作他人妇相夫教子实在是太过可惜了。她多半将男人视作她掌心之中的玩物，腻了倦了就将之抛弃在一边不再理会。
这种事情唐无泽早就司空见惯毫不意外。当杀手当得久了，早就磨平了他那点有限的好奇心。不管情杀仇杀还是兄弟反目，总要有个缘由。而那些原因有的冠冕堂皇有的凄婉无奈，却脱不开爱恨情仇与权利财富几种俗套理由。
人生一世间，如白驹过隙。百年之后无论皇帝抑或乞丐，不过都是一捧枯骨，哪有那么浓烈执着的爱恨情仇啊。唐无泽翻阅完那沈慕云的情报之后，不由淡淡地叹息了一声。没想到这件事却比他想得更有趣一些，简直不能再有趣了。
而这一声叹息，却是为了叶逸廷。挺可怜的小少爷，希望他吃一堑长一智吧，唐无泽不痛不痒地想。
一旁等着的小师妹唐之瑶却相当好奇。方才那藏剑小少爷来时就是由她接待的，因而她也将整件事情知道的清清楚楚。此时她听到唐无泽叹息，不由得替那长得蛮好看的藏剑弟子难过了一下。
唐之瑶望了望唐无泽，最终还是犹犹豫豫地问道：“无泽师兄，那沈慕云姑娘莫非碰到了什么麻烦事？”
“那沈慕云姑娘活得好好的，能有什么麻烦事。”唐无泽淡淡地说，“小师妹若是担心那姓叶的藏剑弟子，也可以亲自去看一看他啊。”
“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唐之瑶的心事被戳破，立刻涨红了脸强心辩解道，“我不过是在意无泽师兄的任务。”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唐无泽似笑非笑地说，“小师妹也到了该许人的年纪，不如这次事情结束之后，我就让那藏剑小少爷亲自上唐家堡提亲如何？”
“无泽师兄就会欺负人，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唐之瑶狠狠瞪了唐无泽一眼，“我不过是看那藏剑弟子长得好看，有些替他担心罢了。”
“恩，长得好看。”唐无泽点了点头，随后不由感慨道，“现在的小姑娘啊，都只喜欢看脸，这可不大好。”
“你们男人不也是一样？”唐之瑶语气鄙夷，“我看若是有个漂亮姑娘对无泽师兄大献殷勤，你难免也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唐无泽反问道：“她能给我很多银子么？若是她不能给我银子，我又为何多看她一眼？”
唐之瑶立刻被这句话噎住了。她之前还曾替唐无泽可惜，语兰师姐这种既漂亮又贤惠的姑娘，唐无泽都不要，他简直是要孤独一生啊。可现在，唐之瑶却觉得唐无泽实在是个混蛋，这种吝啬的男人着实配不上语兰师姐！
“我们是杀手，最不需要的就是好奇心以及多余的感情。”唐无泽淡淡地说，“你若有了多余的感情，在执行任务时难免有所偏差因而犯下大错。而好奇心更要不得，多少优秀杀手都为他们的好奇心丧了命。我们只需要杀人拿钱就是了，其余的什么都不要多想。”
唐之瑶立刻肃然起敬，她知道这都是唐无泽的经验之谈，唐无泽这是希望她少走弯路少犯错。
可这人刚正经不到一刻钟，就立刻可恶起来。唐无泽撑着下巴望着眼前的少女，语气严肃地说：“但我看之遥师妹实在不是个当杀手的料子，不如师妹早点回唐家堡成亲嫁人算了。”
“我怎么样，不劳无泽师兄费心！”这句话让却少女沉下了脸，唐之瑶一字一顿地说，“总有一天，我要成为比无泽师兄更厉害的杀手！”
“以小师妹现在的身手看吶，你实在差得远呢。”唐无泽目光冷然，“等你切磋赢了我那天，再来和我说这句话。”
唐之瑶心神剧震。她从未见过唐无泽如此冰冷的眼神，他此时简直就像一把出鞘的长刀，锋利无匹杀气四溢，望之生寒。
原来，眼前这个人和她的差距居然如此之大。少女愣了一会，随后却咬了咬唇退下了。
也许是块好料子，只是还需要多多雕琢啊，唐无泽淡淡地想。
薛西斯百无聊赖地抱着球球在屋外晒太阳，那波斯猫蜷在他怀里睡得正香。
这连绵不绝的细雨天终于结束了，此时正是下午时分，日光并不灼人，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让人昏昏欲睡。
他刚刚接到了一单价钱不错的悬赏。那雇主花大价钱买了隐元会的情报，随后不仅给出了任务目标的年龄体貌以及具体住所，甚至还给出了那人的喜好以及生活习惯，可见这雇主着实恨透了任务目标，竟是巴不得那人马上就死。
本来薛西斯并没有询问雇主为何要杀那人。这不过是一单在普通不过的任务罢了，他并不好奇也不想多问什么。可雇主却好似需要一个人诉苦一般，花了半个时辰将他与那姑娘的恩怨情仇细细道来。
原本薛西斯应该尽快出发，但他在临走之前实在想见唐无泽一面。最近唐无泽有空的时候一直在扬州逆斩堂呆着，也就傍晚回来时两人能打个照面。随后那唐门杀手就把他自己反锁在屋子里，鼓捣那些稀奇古怪的毒药与机关。
而薛西斯早就习惯了唐无泽的做法，倒是一点也不焦心不着急。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总有一天他会捉到这只漂亮的鸟，让它只停留在他的掌心，再也飞不高飞不远。
可薛西斯今天等了许久许久，直到太阳快下山才等到唐无泽回来。
那唐门杀手平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微微挑眉退后一步，示意薛西斯有话快说。
“我等你好久了。”薛西斯站起了身，凑到唐无泽面前说，“我接了一单生意，就想看你一眼之后再走。”
这波斯人的语气轻柔和缓，这几句话似是晚风拂面又似情人的低语，简直能让人心醉。此时昏黄暧昧的光线照进了那双碧绿碧绿的眼睛中，衬得那双眼睛仿佛是透明一般，一触即碎。
“既然看到了，那你现在可以走了。你有新单子，我恰巧也有。”唐无泽毫不留情地拨开了那张俊美的脸，他语气平平地说，“祝你任务顺利，早日归来。如果你不幸以身殉职，还请把你攒下的那些银子都留给我，就当是给朋友的遗产吧。”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薛西斯好似没听懂唐无泽的话，他锲而不舍地继续往唐无泽身前凑。随后微微一笑，露出了两颗尖牙。
这波斯人又在装傻。唐无泽瞥了薛西斯一眼，不说话。
薛西斯得寸进尺一般，又离唐无泽近了三寸。尽管球球在他腿边蹭来蹭去，他却当做没看到一般抱怨道：“其实我也不想离开你啊，只是这次的雇主实在着急得很。他竟然出一千两银子，来杀掉一个武功并不怎么好的姑娘，这单生意倒是挺划算。”
武功不怎么好的姑娘，这事情倒也挺巧。唐无泽挑了挑眉，问道：“因为那姑娘抛弃了他？”
“不止如此，看那雇主提到她的时候，简直恨的咬牙切齿。”薛西斯饶有兴致地说，“只可惜那个叫沈慕云的姑娘了。她既年轻又漂亮，却要自作聪明地以为在骗了男人的银子之后还能安稳脱身，这着实天真。”
沈慕云，这回倒是没差了。这姑娘这么招人记恨，倒也并不意外。
“我这次的任务目标，恰巧也叫沈慕云。”唐无泽说，“所以在你杀掉她之前，我还得让我的那位雇主见她一面。”
“莫非你的那位雇主，想要亲手杀了她？”薛西斯猜测道。
“不，他只是要问问沈慕云为何不辞而别，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唐无泽嗤笑一声，“简直情深意重。”
这何止是情深意重，唐无泽的雇主简直是个情圣吧。薛西斯扬了扬眉，不予置评。
“不过这沈慕云姑娘的手段，当真挺了不起。”唐无泽赞赏地拍了拍手，“我简直有些佩服她了，短短一年时间里，她竟能从六个男人手上骗到八万两银子。更有趣的是，除了你的雇主以外，竟没一个人敢雇杀手除掉她。”
“原因为何？”薛西斯问道。
“因为她是一个名叫‘红鞋子’组织的成员，而我们杀掉的那个上官飞燕，恰巧也是‘红鞋子’中的一员。”唐无泽微笑了，“事情到了这里，就相当有意思了。”
的确啊，他和唐无泽已经彻底卷进了这件奇奇怪怪的事情里。就算他们俩现在想脱身，也不大可能了。可他坚信，若是他与唐无泽联手，他们俩办不到的事情绝对很少，相当少。
第14章 狡辩
这般娇艳如花的容貌，又是这样刚刚好的年纪，如何能不叫那些男人如痴如醉。沈慕云揽镜自照，淡淡地叹息了一声。
这声叹息轻而浅，是少女闲来无事对着落花流水的那一句轻叹，悠闲又安宁。
窗外的梨花早已谢了，现在那棵紫薇花开得刚好，粉红色的花朵如云似霞。
沈慕云容颜娇美艳丽，就和这盛放的紫薇花一模一样。可有个傻男人，却偏要把她比作梨花。
“慕云姑娘，这枝花送给你。”那藏剑弟子将一支纯白如雪的梨花递给沈慕云。他不敢直视沈慕云，只是他的耳朵却红了。
沈慕云瞧的一清二楚，但她只是伸手接过了那朵梨花，并不答话。
“我觉得你就像这枝梨花一样，干净又好看。”叶逸廷低声说，他清俊面容上带了一点羞赧，似乎他以前从未和姑娘说过这样的话。
“梨花有什么好？不过是颜色浅淡容颜惨白。”可沈慕云偏要为难叶逸廷。她摘下了那几朵梨花，用手一揉，那些娇弱的花朵就细细碎碎落了一地，如霜似雪。
“喏，还给你。”沈慕云将那条已无花朵的空枝递给叶逸廷，随后转身就走。
叶逸廷捧着那条空枝呆呆立在原地，完全不知自己为何惹怒了这姑娘。
现在想起来，那藏剑公子倒也是个不错的男人。至少和她以前骗过的男人相比，要好得多。叶逸廷并全不是为了她的美貌，也不贪图沈慕云的身体，他只是真心实意地倾慕着沈慕云这个人。
可惜啊，他所喜欢的那位高洁如月的沈姑娘，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一切只是虚妄与假象。她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叶逸廷的银子去的，既然银子到手了，当然没必要和叶逸廷纠缠。
所谓男人，不都是一样的东西么。沈慕云眼波流转媚意横生，冷笑了一声。
但凡沈慕云瞧他们一眼，他们便以为沈慕云对他有意，因而春风得意信心十足。若是她再对他们笑一笑，他们的骨头就苏了软了。沈慕云若是再接再厉，话语间流露出几分暧昧不明的情意，这男人的三魂也就去了两魂。长此以往，不出三个月，他们便会将一大半财产托付给她。只是在这背后，沈慕云却是用了十成十的心机与手段，她并不轻松。
总之，沈慕云最后总能完完好好地脱身，却是全赖她背后有一群好姐妹。她们互相扶持互相帮助，就算有许多男人想报复沈慕云，最后却都被大姐公孙兰强行压下了。
只是，最近事情似乎出了差错。她的八妹上官飞燕不知为何，竟被一个明教杀手抹了脖子。就连大姐公孙兰，也无法查出那雇佣明教杀手的人究竟是谁，此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其实在沈慕云看来，上官飞燕失败的理由十分简单，那便是因为她爱上了霍休。一个女人若是心中有了牵挂，做起事情来就难免碍手碍脚，最后因此丢掉性命倒也并不出奇。
可沈慕云绝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她在一次生意结束之后，总会等上两三个月，等风头过去之后再换个地方重新开始，这样既安全又妥当。
若说沈慕云上一单生意有何遗憾之处，那便是她并未得到那男人全部的身家财产，只拿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银子。上次那个男人着实警觉无比，若不是沈慕云并不过分执着早早走脱，她恐怕就要栽在那男人手上，着实危险得很。
如果这世上的男人，都像那藏剑小少爷一样好骗，那该多好。沈慕云却第二次想到了叶逸廷，那单生意倒也有点可惜。藏剑山庄的弟子自然是不缺银子的，她若是和叶逸廷继续纠缠下去，别说区区一万两银子，就是从那小少爷身上榨出三万两银子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叶逸廷却着实吓到了沈慕云。他和她相识不过区区两个月，这傻男人就说要回藏剑山庄禀报兄长，随后将她娶过门，竟是全然不顾沈慕云家世背景完全不明。沈慕云自然是有些感动的，只是这感动却抵不过她对男人的深沉恨意。于是她推脱家中有事，早早收拾包袱离开了扬州，竟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沈慕云伸出纤手理了理鬓发，随后却从镜子中瞥见了一张男人的脸，那张脸俊美无铸邪气凛然，一双好似宝石的绿眼睛正凝望着她，目光赞赏。
沈慕云先是心脏狂跳，随后却不慌不忙地放下了手，笑盈盈地扭头看了看那波斯人。她容颜灼灼美艳惊人，这一笑简直有些惊心动魄的意味。
“慕云姑娘着实是个美人，也难怪那么多男人被你欺骗也心甘情愿。”那波斯人慢慢地说，“就算我见了，难免也有些心动。”
“阁下言重了。”沈慕云大大方方地说，“我既不聪明，也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一个女人若是想为自己攒些私房钱，总要逼不得已用一些小手段。”
薛西斯挑了挑眉，何等狡猾的女人。沈慕云轻轻巧巧的一段话，就将她骗人钱财的恶劣行径形容成逼不得已的行为，简直有些楚楚可怜了。
忽然有人嗤笑了一声，语气轻慢：“若是叫你这么说，那些谋财害命的江洋大盗也都情有可原了。”
沈慕云定睛望去，那却是一个带着半边面具的唐门杀手。那双黑眼睛中光芒沉凝，似是雪山之巅常年不化的冰霜，冷而刺骨。
“我只是谋财，并未害命。”沈慕云淡淡地说，“再说，若是那些男人不为我的美色所诱，他们也就不会上当。”
“那叶逸廷呢？”唐门杀手漫不经心地说，“那藏剑弟子总不见得是冲着你的美色去的吧？他傻傻呆呆的，若不是真心喜欢你也绝不会说出想娶你那种话。”
“谁又让他那么傻呢。”沈慕云睫毛眨动了一下，随后却嘲笑道，“他那么好骗的人，即便不被我骗迟早也会被其他人骗。倒不如让我教他一课，让他不要再随便相信漂亮女人。”
“姑娘着实伶牙俐齿。”唐无泽赞赏地说，“也难怪那些男人会纷纷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甘愿奉上他们所有的银子。”
沈慕云的脸上忽然没了笑容，她冷冷地说：“别把我说的像个青楼女子或者乞丐，我还没有那么卑贱。”
原本她媚眼如丝笑颜如花，万种风情展露无遗。可她此时却端庄高贵得像个公主抑或大家小姐，玉容凝然神情肃然，让人望而却步不敢有丝毫不恭。
一个漂亮女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漂亮女人懂得如何充分利用自身的优势，让男人乖乖臣服在她脚下。而沈慕云毫无疑问就是这样既漂亮又聪明的女人，她这样的女人，简直是所有好色男人的噩梦。
唐无泽却忽然有些兴趣索然了，他摆了摆手示意薛西斯继续和这个女人打交道，而他却转而凝望着窗外的那树紫薇花。
“所以呢，姑娘想说什么？”薛西斯带着笑意问道，“你是希望我们俩放你一命么？”
“我明白我得罪过许多人，可你知道他们之前为何竟没一个有胆子，敢雇佣杀手杀掉我么？”沈慕云又微笑了，她的眼睛亮得宛如天边的星辰，“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大姐公孙兰，她就是七秀坊那位公孙大娘的徒弟。若是什么男人胆敢威胁我们红鞋子的姐妹们，第二日他便会看到自己最在乎的人死在他面前。”
“哦？”薛西斯挑了挑眉，“你是在威胁一个明教刺客，和一个唐门杀手么？”
“我不过是一个武艺并不高明的小女子罢了，又怎么敢威胁二位呢？”沈慕云说，“二位着实武艺高强神出鬼没，所以我想同二位谈一笔生意。我花两倍的价钱买我这条命，只求两位放我离开。”
可薛西斯懒洋洋地拒绝道：“银子虽然好，可我是个杀手，总要为雇主的单子负责。”
“若是再加上这个呢？”沈慕云忽然站起了身。她的衣服瞬间滑落在地，露出了她如同羊脂白玉一般的身体。她着实风姿绰约身姿动人，简直美到无可挑剔。怕是这世上的男人，没一个能拒绝这样的美人。
但她眼前的这两个男人，却没有有丝毫动心。
“姑娘这有和青楼女子有什么区别？”唐无泽开口嘲讽道。他只是瞥了沈慕云一眼，就挪开了眼睛。
“自然是有区别的，青楼女子碰到她不喜欢的客人也没法拒绝。而我，却只挑我喜欢的男人。”沈慕云脉脉含情地注视着薛西斯，语气轻柔。
唐无泽嗤笑一声，不再说话。
而薛西斯却仔仔细细打量了沈慕云全身，随后叹了一口气道：“姑娘的确很美，但在我却见过比这更好的风景。”
沈慕云愣住了，她着实不明白波斯人在说什么。随后她却忽然恍然大悟了，她不慌不忙地一件件穿好衣服，冷冷地说：“算我倒霉，竟碰上两个断袖。我出五倍的价钱，买回我这条命。”
“我并不是断袖，只是姑娘这点拙劣伎俩实在可笑。”唐无泽淡淡地说，“小少爷，你还要在外面站多久？你不是一直想见沈慕云姑娘一面么，现在却为何不进门？”
小少爷？！沈慕云心中一惊，莫非这唐门杀手说的，竟是那藏剑弟子叶逸廷？
第15章 手段
女人是一种非常有意思的存在，她们有时会突然推翻自己之前的决定，理所当然且理直气壮。她们有时却无比坚强，至死也不肯服软。
唐无泽原本以为，沈慕云这种女人早就心硬如铁，尽管她利用男人甚至诱惑男人，可在她的内心中，却将所有男人视为尘土泥沙。
但沈慕云在听到叶逸廷就在门外之后，她一贯胸有成竹的表情却忽然出现了一丝慌乱，似白瓷上一道隐隐约约的裂痕。这裂痕并不大，却能足以摧毁这尊原本完好无损的瓷器。
也许，沈慕云不愿意让一贯将她视作心上人的叶逸廷，见到她这般狼狈又放荡的模样。漂亮女人总是要强的，沈慕云当然也不例外。也许，沈慕云当真对叶逸廷有那么一些真正的情意。只是这情意太少也太浅，根本不可能让沈慕云为叶逸廷驻足停息。
忽然有人推开了这扇门，叶逸廷自门口望着沈慕云，脸色惨白。
他不愿相信，自己一直心心念念要娶的人居然是这样一个专门骗人钱财的骗子。更不愿相信，沈慕云为了活下去，居然能引诱那个明教刺客，简直就像一个青楼女子。
一切期盼与仰慕，此时都被这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叶逸廷闭上了眼睛，许久之后才吐出四个字：“慕云姑娘……”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倒是沈慕云这三个字是真的。”沈慕云忽然幽幽地叹息了一声，“你现在一定很瞧不起我，恨不得根本不曾认识我这个人。”
“不，你一直是很好的。”叶逸廷睁开了眼睛，黑而深的眸子宛如繁星，“只要你把之前骗的那些银子还回去，你依旧是一个好姑娘。”
“好姑娘？！”沈慕云冷笑一声，随即却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干那种傻事？仅凭你一句话，就要我丢掉所有的积蓄，未免太可笑了。藏剑山庄的小少爷倒是不缺银子，可我只是一个弱女子罢了。”
“再说我又做错了什么？那些男人之所以会上当，是因为他们贪恋我的美色，并且起了贪心。所以当我告诉他们，我有方法将他们的银子变成三倍之后，他们才会上当。”沈慕云嘲笑道，她眸光锐利如刃，“你们男人，还不都是一个样子，不过都是喜新厌旧贪恋美色的渣滓罢了。”
叶逸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可他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你知道，我的娘亲是怎么死的吗？”沈慕云低声说，“她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却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我爹这个穷书生。我爹也的确有几分才干，可他在考中进士当了大官之后，就娶了好几房小妾。他倒是也有几分良知，并没有苛待我的娘亲。但我娘亲的心却早已经碎了，她常年缠绵病榻日益消瘦，最终早早去世了。”
“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谁让你娘亲非要和那么一个负心人纠缠不清。”唐无泽淡淡地说，“她不顾你的死活，只顾着自己心神憔悴黯然神伤。她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在失去了亲生母亲之后，生活会是何等艰难。”
而沈慕云居然点了点头，她漠然地说：“你说的倒也对。我爹在我娘死后没几年，就娶了第二房正妻。那女人还为他生了儿子，所以我的日子很不好过。”
“后来，我就遇上了我的大姐公孙兰。我终于明白，所有男人本性都不过如此，都是一般的喜新厌旧贪慕美色。在我离开家之前，我却给那女人下了毒，让她形容憔悴容颜尽毁。而我的爹呢，却对这个为他生了儿子的女人不闻不问，他又娶了第四房小妾。直至那女人死后，我爹才假模假样地为她哭了几声。”
“你们男人都说我们女人变心快，可你们男人若是薄情起来，倒比我们女人更可怕。所以，我又做错了什么？”沈慕云在说这最后一句话时，却高高地昂起了头。她此时美丽极了，简直像个高傲又矜持的皇室公主。
沈慕云这一席话说的真挚又动人，简直能让所有人对她升起几分同情心，可唐无泽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我倒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这位小少爷想见你一面，因而才特意委托我。”唐无泽说，“现在既然见到你了，所以我想要问问看，不知小少爷还有没有其他要求？比如像我之前提议的，让你亲手杀掉这个女人如何？”
沈慕云听到了唐无泽的话，却没有什么反应。她只是挺直了脊背，看也不看叶逸廷一眼。
叶逸廷捏紧了手指，脸色变换不定。许久之后，他叹了一口气，道：“我并不怪你，但慕云姑娘你好自为之。我愿你一辈子都能平安无事。”
“有叶公子这句话就够了，希望我们江湖不见。”沈慕云点了点头，随后她站起了身。
可薛西斯却伸出一只手拦住了沈慕云。
“怎么，阁下还有什么话要说？”沈慕云神色冰冷。
“这位小少爷，可并不是我的主顾，他的命令对我并不管用。”薛西斯懒洋洋地说，“既然我的主顾吩咐我杀了姑娘，那姑娘今天便不能离开这里。”
沈慕云转头望了叶逸廷一眼，她淡淡地说：“我不过一介女流之辈，既然有人不肯放过我，看来我今天真的会死在这里。原来，天下男人都是薄情之辈，这道理我早就明白。”
叶逸廷握紧拳头，最终他说道：“放了她吧，若是阁下执意要杀她……”
可叶逸廷的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一枚迷神钉击中了。这枚暗器来得刁钻又迅速，叶逸廷根本来不及反应。
“小少爷何必伤了和气，断人财路这种事可不大好。”原来却是唐无泽出手了，他微笑望着叶逸廷道，“不如小少爷好好睡上一觉吧。”
随后叶逸廷就陷入了深眠之中，唐无泽将这小少爷放在了一边的椅子上，随后直直望着沈慕云。
“所以我说姑娘实在手腕高明，这傻乎乎的藏剑弟子被你一席话就打动了，居然还想护着你，真挺有趣。”唐无泽赞赏地说，“也许姑娘的话是真的，也许是假的，但这却不关我的事情。不管姑娘如何身世凄惨楚楚可怜，在我看来不过是因缘际会世事难料。既然有人出钱买姑娘的命，而我的同伴又接了这单生意，那姑娘还是不要玩什么心机比较好。”
“唐门杀手名不虚传，果然是心冷如铁。”沈慕云瞧了唐无泽一眼，神色冷凝，“你们若是杀了我，我的大姐公孙兰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我说过，她是七秀坊公孙大娘的亲传弟子，一身冰心诀尽得真传。不如照我先前的说法，我出五倍的银子，你们俩放我离开。在我易容换名之后，我便当作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话说到这里，这女人却又换了一副面容。若是普通人知道自己被杀手盯上了，难免先是惊愕随后却是恼火。惊愕是因为他们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惹人买凶仇杀，恼火是因为他们并不想死，自然要奋力反抗。
但沈慕云语气温软心平气和，竟看不出一丝气急败坏与惊慌失措。她简直像是在与两个久未蒙面的好友叙旧，而不是在和两个想要她性命的杀手交涉。
“虽然我的确很想要姑娘的银子，可干我们这行的最重要的就是信誉。”薛西斯漫不经心地反驳道，“至于你说的公孙兰嘛，虽然我并不是中原人，但也知道七秀坊里，并没有你的这位大姐。”
“即便我的那位大姐并不在七秀坊中，她的剑法也相当了不起。”沈慕云不急不缓地说，“她绝不会放过任何杀了我们红鞋子姐妹的人。”
“是吗？”薛西斯反问道，“可算上姑娘，你们红鞋子已经有两个人死在我手上了。”
沈慕云心中一沉。原来上官飞燕，也栽在这波斯人手上么？她明白薛西斯已是将她当做一个死人，才会将这样重要的事情透露出来。
可她不甘心就这么死了。若是她今天能够逃出来，她定要这两个人以命偿命！
沈慕云素手抚了抚自己头上那枚簪子，随后她便对准薛西斯掷出了这枚尖而锐利的暗器。这暗器倒也十分稀罕，它在空中就化为几十枚细小如牛毛的小针，那小针上每一枚都淬了剧毒，沾之即亡。
随后沈慕云身形如燕，一瞬间便拉开了十几尺距离。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杀掉这两人，一切都是为了吸引那两人的注意力。趁这二人手忙脚乱的功夫，她便能逃出生天。尽管沈慕云的武艺并不好，但她却着实学了一身不错的轻功。
“姑娘在一个唐门杀手面前用暗器，这未免太小看人了。”唐无泽淡淡地说，他只在空中虚抓了几下，那几十枚小针便完完整整地躺在了他手中。
“哎，你们中原的女人实在太可怕了。”薛西斯悠悠闲闲地说，他好似一点也不担心沈慕云会逃掉。
“我也不是中原人。”唐无泽反驳道。他随后却将那些小针全都掷了出去，这暗器在他手中却和方才大不一样。那银而亮的光芒宛如雨丝，每一丝都对准沈慕云而去，竟完全笼罩了沈慕云身后数尺范围。
“因为我出手了，所以你的酬劳要分我一半。”唐无泽说，他的表情带着十二分的认真。
“好好，你说的是。”薛西斯点了点头，这二人竟看也不看沈慕云一眼。
片刻之后，沈慕云却倒在了地面上。
临死之前，她忽然呆呆地望了望不远处的那棵梨花树。原来，那些梨花早就凋谢了啊。
沈慕云最后阖上了眼睛。
第16章 了结
这棵紫薇花开的真好啊，颜色艳丽花团锦簇。它仿佛要在一夜之间将所有精魂绽放殆尽一般，极力盛开。
叶逸廷刚一睁眼，就看到这株紫薇树。他出神地凝望了这棵树好一会，许久才开口问道：“慕云姑娘，已经死了吧。”
“没错，死了。”唐无泽凉凉地说，“尸体就埋在这棵紫薇树下，想必这棵树明年会开出很漂亮的花。”
叶逸廷扭头看了这冷情无心的唐门杀手一眼，心中有愤恨有怅然却也有解脱。他情绪一时百味杂陈，竟不知说什么好。
他倒是不怨唐无泽。尽管对方出手打晕了他，但那未必不是怕他吃亏。他知道自己武功并不怎么好，若是真和那明教刺客打起来，难免要赔上一条性命。可他随后却冷冷地望了薛西斯好一会，竟对这明教刺客生出了几分怨怼之意。
若是，若是这明教刺客没有来的话，沈慕云也不会死……
叶逸廷知道这怨怼来得毫无道理，可他就是不能说服自己用平常心看待这件事。
“她死了对小少爷而言，应该是件好事。”唐无泽说，“这女人着实不简单，若是小少爷继续和她纠缠不清，以后难免吃亏。”
叶逸廷闭了闭眼睛，声音苦涩地说：“我明白，我都明白。即便是她向我求助之时，也未必把我看得和其他男人不一样。只是，她的身世那样凄惨……”
“若是身世凄惨，我身边这位倒也不下于那沈慕云姑娘。”唐无泽冷哼一声。他用手指了指薛西斯，而后缓缓地说，“这位波斯小哥，年幼时便被仇人灭了满门。是他师傅收留了他，他武艺学成之后，拼尽一条性命才为全家报了仇。可虽然他大仇得报，全家上下十几口人却只有他一个活下来，这又有什么用处呢？”
叶逸廷却立刻惊讶了。他看了薛西斯好一会，却从波斯人身上看不出一丝苦大仇深生无可恋的模样。对方只是拉低了兜帽，一双绿眼睛漫不经心地凝望着唐无泽，目光灼灼。
“再说，小少爷当真以为那沈慕云姑娘，真的就像你猜测的那般可怜无辜么。”唐无泽悠悠地说，“因为这位沈姑娘，已经让好多户人家妻离子散。甚至还有一家人，在所有银子都被她骗走之后又欠了外债。到了最后，他们全家都自尽而亡。”
这些事情的确是叶逸廷不知道的。他只知晓沈慕云罪尤可恕身世可怜，却不明白沈慕云竟带来了如此大的灾厄与苦难。他以为，沈慕云只要将那些骗来的银子还回去，一切事端就此可以了结……
叶逸廷的目光沉了下来，一言不发。
唐无泽却又开口了：“若是你有闲暇责怪我的这位同伴，倒不如花时间好好练练你的武艺。免得下次你碰到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的时候，只能责怪一个杀手，这又有何用处？不要把你的无能，归结到其他人头上。”
最后这句话，唐无泽却用了十成十的嘲讽语气，丝毫不像杀手对主顾说话，倒像师兄教训师弟。
薛西斯却暗暗叹了一口气，他明白唐无泽这一席话完全是为了他开脱。可这人有话就不能好好说么，每次说话都要这么遭人记恨。以薛西斯对这小少爷的了解，叶逸廷若是被唐无泽冷嘲热讽一通，难免会孩子气十足地拂袖而去。
可事情发展却出乎薛西斯的意料，那小少爷尽管涨红了脸，却乖乖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不对，我不应该怨恨这位波斯小哥，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薛西斯懒洋洋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并不介意这件事。其实，就算那小少爷记恨他又能如何，难道也要悬赏仇杀么？薛西斯有自信，在江湖上能抓的住他的人少而又少。以前他也不是没遇到过那种危险的情况，可最后他也都顺利逃离升天。不过唐无泽竟开口替他辩白，他却是相当开心的。
这是否意味着，他在唐无泽心中和其他人不一样呢？薛西斯凝望着唐无泽新换的这张易容脸，目光炽热。
“只是我却无法忘掉她。”叶逸廷喃喃自语道，“我和她初见的那天，她穿了一身白衣。简直就像洛神赋中形容的一样，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大约是初见时的记忆太美好，美好到叶逸廷明知沈慕云并非良善之人，却依旧对她难以忘怀。他和沈慕云相处的时日并不长，可这短短两月却让这个奇异的女子在他心中驻足停留，无法磨灭。
“我可不觉得，这位沈姑娘是甄宓那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唐无泽慢慢地反驳道，“她的确很美，但还远远算不上绝代佳人。至少在江湖传言中，那位女魔头石观音，就要比她美丽得多。”
可叶逸廷却好似没听到唐无泽的话，他继续回忆道：“我曾经将她比作梨花，说她干净又美丽。即便现在我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却依旧觉得她和梨花很相称。至少我感谢她，曾经让我有过这样一段难忘的经历。”
叶逸廷的语气诚恳又真挚，但他面上的表情却带着几分抑郁几分怅然。显然，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少爷，并不全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潇洒自如。
“那是因为你没有真正得到过她，才觉得她分外美好，得不到的东西始终是最宝贵的。”唐无泽嗤笑道。他竟不知从哪翻出了一袋栗子，一边剥栗子一边说，“可等你过了三五年再回头看，便会觉得这个女人不过如此，倒是奇怪自己当初居然为这样一个女人神魂颠倒。”
叶逸廷让唐无泽这么一搅和，险些闷出一口血来。他觉得自己方才发自肺腑的话，全被这两个杀手无视了。他兴致全无地挥了挥手道：“罢了，人都死了，我何必想那么多。你这糖炒栗子，也是素宁斋的？”
“熊姥姥的糖炒栗子，有毒。但也挺便宜，十文钱一斤。”唐无泽闲闲地说，他忽然将一枚栗子抛给了叶逸廷，“请你的，不用谢我。”
这人究竟吝啬到了什么程度？竟好意思把一枚栗子当做人情送给别人。叶逸廷睁大眼睛望了这唐门杀手好一会，最终什么都没说。他犹豫踌躇了好一会，却也没胆子剥开这枚栗子，他全然不知这唐门杀手说的是真还是假。他可不是唐家堡的人，若是真中了毒，他这一条小命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里。
但那明教刺客却自那纸袋中掏出了一大把栗子，毫不在意地剥开吃了。
“我可从没见过你这样的杀手，你这么爱吃干果，倒有点像我的小师妹。”叶逸廷忽然插了一句话，“她今年十二岁，也时常揣着瓜子花生一类的东西，满满一荷包。”
唐无泽听到叶逸廷将他比作一个小女孩，倒也并不生气，他只是反驳道：“谁又说杀手必须整天板着苦大仇深的一张脸？我赚了那么多银子，不就是为了花掉么。人生苦短，谁又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
可这句话却让叶逸廷愣了好一会。
是啊，人生苦短。他又何必为一个注定要淡忘的女人而纠结郁闷呢？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叶逸廷仰望着碧蓝碧蓝的苍穹，忽然朗声道：“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唐无泽却望了叶逸廷一眼，悠悠地道：“阁下还欠尾款一千两，请尽快交到扬州逆斩堂。”
这唐门杀手实在不懂什么叫诗情画意。可被他这么一打岔，叶逸廷倒也并不恼火。他笑了笑，道：“我知道，我一回扬州就会很快将剩余的银子补齐，此次还要多谢你了。”
他笑容爽朗，全无之前为情所困的颓败模样。看得出来，这小少爷是真放下了，到底是年轻气盛啊。叶逸廷这样好骗的主顾，以后怕也没几个，而他也的确不负藏剑山庄“君子如风”这四个字。
“不用谢我，还望下次光临。”唐无泽简简单单地说，他目送这藏剑弟子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
“我竟不知，我何时有过父母家人。”薛西斯忽然懒洋洋地道，“你在那小少爷面前，可是着实为我编造了一个相当凄惨的身世。我不过是个孤儿，被师傅捡回了圣教，哪来的身负重伤只为手刃仇敌？若是打不过，我还不知道跑么。”
“这故事是真是假，当真重要么？”唐无泽淡漠地说，“人总是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既然那小少爷觉得我说的话是真的，那这就是不容更改的事实。”
“就像这位埋在树下的沈慕云姑娘，她所讲的故事也未必是真的。”唐无泽忽然站起身，自这盛开如锦的花树上折下了一小枝花，“我之所以不揭穿这沈姑娘的谎话，是因为我想让那小少爷有些可以相信的东西。他这样天真的人，若是轻而易举就被这江湖染黑了，那就一点不有趣了。”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我知道你是个很有趣的人。”薛西斯说。唐无泽并没有说话，他凝视了这支花好一会，随手将它抛在了树下。
第17章 筹划
“这一单生意，倒是挺划算。”唐无泽点了点头，随后满意地将所有银票理顺收好。
薛西斯在一旁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他简直恨不得像旁边的球球一样，摊开四肢将自己整个儿摊在太阳底下，他道：“所以说你太狡猾了。你不过帮那小少爷找到那个女人，就能赚到那么多银子。最后你也只出手一次，却分走了我一半的酬劳。”
“没办法，谁让我那天运气好碰上这个大主顾。”唐无泽毫不愧疚地说，“我倒是希望那小少爷多失恋几次，这样我才有大把银子拿。”
“你这人不厚道，那小少爷倒是个挺实在的人。”
“你若知道他哥哥是谁，难免也像我一样不厚道。”唐无泽冷哼了一声，“我不过看在他给的银子多才接了他这单生意，否则我当时就把他轰出去了。”
薛西斯这回来了兴致，他将椅子挪到唐无泽旁边，绿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那小少爷的哥哥是谁？”
“那天围堵我的两个人之一。”唐无泽淡淡地说，“哥哥确实挺聪明，可惜弟弟却傻乎乎的。”
“你们中原人不是说，傻人有傻福么。”薛西斯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说，“那小少爷没准将来就成了个了不起的人物。”
唐无泽已经懒得和薛西斯解释，唐家堡并不在中原这个问题。在这个波斯人看来，除了他们圣教以外的人，就都是中原人。
“将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唐无泽平静地说，随后他伸出一只手，示意薛西斯噤声：“有不认识的人来了。”
他和薛西斯租住的这栋房子，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位置。而门口这人的脚步声，唐无泽却并不熟悉。
唐无泽悄无声息地站起了身，手中却暗自捏了一把暴雨梨花针。
脚步声越来越近，七尺，五尺，一尺。
眼看那人就要推开门时，却忽然有人想背后揽住唐无泽的腰。于是唐无泽瞬间倒退几尺，他这把暴雨梨花针也尽数扔到了薛西斯身上。
“你作什么死？”唐无泽冷冷地问。现在这波斯人浑身上下都插满了暗器，收拾起来不仅费事而且费力。
随后唐无泽却将几粒药丸抛给薛西斯，道：“解药。”
薛西斯乖乖吞下了解药。唐无泽浑身上下的暗器自然都是淬过毒的，薛西斯当然倒也没忘记这一点。可即便他挨了这一下，倒并也不后悔。唯一遗憾的是，他没真的搂住唐无泽的腰。
但那唐门杀手的腰，真的很细。那细腰裹在深蓝色的上衣中，简直有种盈盈不足一握的错觉。这细腰摸起来想必手感相当好，肯定坚韧又柔软。薛西斯一时之间被迷惑了，才下意识忘了唐无泽是那样一个并不好惹的人。
“我若是死了，你会记得我多久？”薛西斯说。他有气无力地倒在了椅子上，绿眼睛也不如平时那般明亮。
“你自己作死，我又为什么非要记住你？”唐无泽反问道，随后他却看都不看一眼薛西斯，又摸出了一枚化血镖扣在指间。
哎，果然是冷情冷面的唐门杀手，一点也不心软。薛西斯惨兮兮地眨了眨眼，随后开始自己一根根拔掉身上的暗器。
“果然还像以前一样，两个死基佬。“忽然有人在门口小声嘟囔道，而后一枚化血镖不偏不倚恰好钉在这人耳边三尺，让这人立刻闭嘴了。
“好久不见，这位老主顾。”唐无泽平静地询问道说，“不知姑娘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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