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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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剑三]我有特殊的拉仇恨技巧 作者:风之克罗地亚
第6节
“自然是神鬼精怪的故事，抑或这世间的奇人异事。”主人的目光炯炯有神，他缓缓地说，“我自幼便对这些奇异之事很感兴趣，若是你们的故事能够叫我满意，那我今天就很开心了。”
“我一时半会却没有故事可讲，还是请其他人先说吧。”唐无泽说，随后他就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那我就讲我家乡的一个故事吧。”薛西斯开口道，“有一个穷苦的年轻人，尽管他每天要干许多许多活计，但他却依旧吃不饱穿不暖。忽然有一天，他捡到了一只毛色纯白非常美丽的小猫。只是这只猫身受重伤，而这年轻人救了这只猫……”
“然后这只猫伤好之后，化作一位非常美丽的姑娘。而那位姑娘又和这年轻人结为夫妻，从此这年轻人就过上了富裕美满的生活。”主人忽然插话道，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过是精怪化为美丽女子报恩的俗套故事，类似的故事我已听过了千百个，早就没了新意。”
“不，那只猫后来却死了。”薛西斯漠然地说，“这只猫是一个有钱人最喜欢的宠物，但它却莫名其妙地死在年轻人的手上，有钱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于是那有钱人就派人将年轻人活活打死了，那年轻人死后郁气难平，化为一只黑色毛皮的蓝眼睛猫妖，将那有钱人一家杀了个干干净净。这件事虽然过去了一二百年，却依旧在我的家乡流传甚广。”
这波斯人语气低沉神情冰冷，林正弘不禁感觉到后背一凉。仿佛那只黑色的猫妖，就在窗外睁着一双湛蓝湛蓝的眼睛死死看着他。
“好！”主人赞赏地拍了拍掌道，“报仇雪恨的故事，果然是难得的好故事。”
“那我接下来，就讲一个年轻侠客的故事好了。”随后开口的却是那藏剑弟子叶逸文，他又替自己斟满了一杯酒。
“从前有个年轻侠客，他不仅有一位非常慈爱他的师傅，还有一位非常美丽的小师妹。而这年轻侠客年少成名，在江湖上也闯出了不小的名声。但有一天他的师父忽然被一位仇人杀了，小师妹也被那位仇人掳走。那位仇人不仅武功远胜于他，而且在江湖上也有很大的名声，年轻人根本敌不过他……”
“随后那年轻侠客，找到了师门的不传秘籍。他师父的那位仇人，原本就是冲着那本秘籍来的。年轻侠客刻苦习武之后，终于打败了那位仇人，将小师妹重新夺了回来。”主人神情平淡地说，“这种故事我也听了许多个，一点也不稀奇。”
“可这故事却并非如此。那年轻侠客的师父根本没有什么师门秘籍，他只能隐姓埋名每日苦练武功。长此以往，他的武功的确有了很大进步。但武功进步的不止他一个，还有他的仇人。年轻人十年之后，变成了一位中年侠客。只是他绝望地发现，他无论如何依旧打不过那位仇人。于是他终于找了个机会，去见了那被掳走的小师妹一面。小师妹一见了他，就泪眼朦胧。说她原本一直等着年轻人来救她，等了整整十年。但现在却已经太晚了，她已经替那仇人生了好几个孩子。她不能让孩子没有父亲，因此她也只能让这中年侠客去死。于是她一声令下，那仇人的手下一拥而上，将那中年侠士乱刀砍死了。”
叶逸文一仰头，喝干了第二杯酒。
“少侠的故事简直再真实不过，这江湖中死去的绝大多数人也是如此吧。”主人低头沉思了一会，终究有些惆怅地点了点头。
唐无泽说：“我要讲的故事却没这么惊心动魄。从前有个男人，他娶了一个非常美丽的妻子。两人感情深厚，只羡鸳鸯不羡仙。可有一天，那位美丽的妻子却死了，死在了几位江湖人手上。男人家中尽管颇有钱财，却根本不懂武功。他既无法保护他的妻子，也查不出那几个江湖人士究竟是谁。只能每天悲愤郁闷，不久后就郁郁而亡。”
这唐门杀手根本不会讲故事。他不仅表情冷硬，语气也平淡地全无波澜。而他的故事也毫无新奇之处，简直是一平到尾毫无趣味。林正弘完全听不出，这故事有什么好。在他看来，这唐门杀手的故事远远比不上那两个人的故事。
可主人却忽然伤感了，他轻轻地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好故事，这是我今天听过最好的故事！”
林正弘诧异地发现，主人眼中竟有几点闪亮的水光，稍纵即逝。
“看来，接下来就是我讲故事的时候了。其实我倒觉得，我们这几人居然能凑在一起，这本身就相当有趣。”林正弘淡淡地说，“因为我们四个活人，竟然在和一个死去很久的人一起喝酒，这本身不就是一个再奇异不过的故事么？”
第31章 劫难
屋内的所有人都沉默了，根本没有人说话。
此时一声炸雷忽然响起，咔嚓一声似要劈裂苍穹一般声势浩大威势凛凛。窗外的雨却下得更大了，雨水用力地敲击着瓦片又顺着屋檐倾泻而下，恍如要淹没这世间的一切。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悠悠的歌声忽然响起。原来却是主人，他反反复复地吟唱着那两句词。他的声音低而清晰，连绵不绝异常悲凉。
这两句词，是伤心人才会吟的词。但在场的四个人，谁也瞧不出主人是个伤心人。他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如初，简直明亮得咄咄逼人。
“既然各位的故事都讲完了，下面就轮到我来说说我的故事吧。”主人忽然挺直了脊背，他语气平静地说，“我自幼就喜欢各类奇闻异事，从小父母宠爱很是娇惯，因而我长大之后既不会武功，文采也不过平平。所幸家中薄有资产，我倒也衣食不缺从不为钱财犯愁。”
主人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温柔和暖的神色，似是半轮明月自厚厚的云层中露了出来。随后他轻轻地说：“在我成年之后就与清澜成亲了，她是个很美丽又很有才情的姑娘。我尽管见过许许多多的人，却从未见过她那样心思玲珑又善解人意的姑娘。最重要的是，清澜也十分喜欢我。而且她与我一喜欢听那些奇闻异事，我们俩还曾约定，要将我们听过的这些故事编纂分类，最后写成一本书。那时我便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快活的人了。我既有一名情意相投非常美丽的妻子，又薄有资产不愁花销，哪怕是皇帝也没有我这般逍遥快乐。”
林正弘却微微皱了皱眉。这故事他却有些似曾相识，仿佛他刚刚还听过一般。他倒不知这只是巧合，抑或那唐门杀手当真知道什么东西？
想到这，林正弘不禁瞥了一眼唐无泽。但这唐门杀手的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谁也瞧不出半分异常。
“我为了收集各类奇闻异事，因而便对来来往往的客人分外热情。我常请他们到家中吃饭，不收分文只求他们讲一个生平听过最奇异的故事给我听。而那天我接待了几位江湖人士，清澜也在一旁作陪。”主人的神情却忽然变得冰冷起来，他逐一扫过在场的四个人，“那几位江湖人士，也的确讲了一些我从未听过的故事，于是我十分开心。随后他们又称赞我好福气，有清澜这么美丽的女人当妻子，所以那天我喝了许多许多酒。可等我醒来之后，却发现一切都变了。”
“这座偌大的宅邸，竟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其余的仆人都死了，清澜自然也死了。只是她死得着实太凄惨，凄惨到我一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当时的情况来。”主人轻轻合上了眼睛，他的声音也开始微微颤抖，“她被人糟蹋了，死不瞑目。能做出这种事情的，除了那几个江湖人士也别无他人。他们见色起意，有仆人想来阻拦都被他们杀掉了。原本他们也应当杀死我，但却不知为何独独放过了我。我那位老仆人，因为外出办事逃过一劫。”
“这几位江湖人士，武功高强又身份不明。即便是官府也找不出什么线索来，于是这起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但所有人都能忘掉这一切，独独我不行。”主人霍地睁开了眼睛，眸光似电亮得惊人，“我只痛恨自己不会武功，不能手刃仇敌为清澜报仇。直到那时我才明白，钱财是最无用不过的东西。即便再多的金银珠宝，也无法让我心爱的妻子死而复生。一个无法保护妻子的男人，活在这世间又有什么意义？”
主人继续道：“于是我一把火烧了这间宅子，随后纵身跳入火海之中。我的老仆人也陪我一同死了，可最有趣的事情恰恰在此。在我成为鬼魂之后执念过深，我并未魂飞魄散，反而做到了一些在我活着的时候无法做到事情。比如，我终于将那几个人千刀万剐了却心愿。”
“一个活人竟没有一个死人有用处，世间还有比这件事情更荒诞的事情么？”主人忽然大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悲凉又沧桑。
林正弘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主人，似是同情又似是不忍。
“所以这位道长说我不是个活人，的确说对了。我已经死了一百四十七年，见过了许许多多的人与事。唯独我的那个喜欢听故事的爱好还保存下来，所以我才会偶尔将几位过路的客人请到宅中做客。而你们这四位客人也的确让我听到了好故事。”主人指了指薛西斯道，“这位波斯小哥讲得是死后化妖报仇雪恨的故事，痛快淋漓且与我同病相怜，让我如何不称赞？”
“而叶公子说的是江湖之中人心叵测世事无常的道理，有时候你的仇人永远要比你想象的更为强大，这也和我的经历有几分相似之处。”主人微笑着望了一眼林正弘，道，“虽然这位林道长的故事最最出人意料，但这位姓唐的小哥所讲的却是我的亲身经历。”
“人总是有私心的，我在听了那么多个故事，总觉得自己的故事才是最好的。”主人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所以我才说，第三个故事是我今晚听到的最好的故事。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能从其他人口中听到我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这让我如何不拍案叫好？”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盯住了唐无泽。他们都很好奇，这唐门杀手是如何知道主人的故事。
“我倒也没什么特殊的手段，不过略微懂得一些最普通的占卜之术。”唐无泽淡淡地说，“所谓相由心生，一个活人的命运却是三分在天七分由己。只是阁下已经死了，因而你的一切过往也就尘埃落定无从更改。阁下的所有经历，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你的脸上，所以阁下倒也不必惊讶。”
若是那占卜之术，当真如同这唐门杀手说的一样简单，这世间还会有人苦苦研究紫微斗数与八字命理，欲求天机却百思不得其法么？林正弘心中怅然，只是他却一句话都没说。
“原来如此！”主人立刻恍然大悟了。随后他却举起了酒杯，热情地劝道，“相逢即是有缘，几位客人能在一百四十七年后与我结识，实在是天大的缘分。不知几位，可否愿意与我再喝一杯？”
叶逸文的脸色却变得难看起来。他一想到自己刚刚喝下的两杯酒，竟是一个已经死去一百四十七年的死人留下来的酒，就忍不住联想到一些非常不好的事情来。他当时只闻出这酒中并没有蒙汗药，可谁知这杯酒本来却是什么样的东西？
“若是阁下当真是好意，即便我们同你喝十坛酒倒也没什么。”林正弘淡淡地说，“可自从我们进来避雨这一刻，你便下定决心要杀我们，我们又怎么敢喝你的酒？”
“哎，我总觉得自己尽管命途多舛，却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谁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已经这么了不起。”主人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是我小瞧了这江湖上的年轻侠士。”
那最后的一句话，却是主人一字一顿说出来的。他此时的森然杀意，根本掩盖不住。
“倒也不是只有聪明人才能看出这一点。在这荒郊野外中，却有一座如此精美的宅子，怕是谁都会生出疑心。”林正弘说，“更何况我是修道之人，一看你那位仆人阴气太重，就已然猜到一些事实。等我再见到你时，就明白了一切。想必阁下在这一百四十七年中，一定杀了不少人吧。”
“的确，我自纵身跃入火海的那一刻，就暗暗发誓绝不放过任何一位江湖中人。只是那时我变成鬼的时候太短，所以尽管怨念深重却并没太大本事。我能够杀掉那几个仇人，不过是天意冥冥让我得以了却心愿。”主人冷笑了，“不过这一百四十七年来，我却并未杀掉多少人。我所杀的，只不过是一些路过的倒霉鬼罢了。所以几位撞在我手上，着实是运气不佳倒霉到了极点。”
林正弘不慌不忙地抽出了他那把长剑，冷冷地说：“可我却觉得，倒霉的人是你。”
“区区一个纯阳宫的小道士，你又能有什么本事？”主人轻蔑地望了一眼林正弘，语气轻慢。
“按话本中的套路，若是谁说出这句话，那他多半要输。”唐无泽忽然插了一句话。这唐门杀手好似一点也不担心，他甚至有心情替林正弘鼓劲道，“林道长法力无边神通广大，定能一剑劈了这个作孽已久的厉鬼！我们这些没有法力的普通人，只能也在一旁看着了。”
他从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人，这唐门杀手实在太可恨了！林正弘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那唐门杀手，他此时简直恨不得将这把剑丢到唐无泽身上去。
第32章 斩鬼
“你们中原当真不太一样。”薛西斯饶有兴致地望着持剑而立的林正弘，道，“我在圣教的时候，可从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事情。原来，人死化鬼的传说是竟真的。我今天总算开了眼界。”
“不过世事巧合罢了，你才能见到如此稀罕的事情。”唐无泽淡淡地说，“有人一辈子也未必碰上一个厉鬼，你第一次见鬼就能碰上这样厉害的角色，着实运气不错。”
听唐无泽的语气，他们仿佛碰上的不是索命厉鬼而是什么稀罕的猛兽。这一个唐门杀手和一个明教刺客，此时简直悠闲地让人想揍他们一顿。
林正弘磨了磨牙，他轻轻闭上了双眼，最终什么都没说。
与此同时，那几十只蜡烛忽然熄灭了，可这屋子里刚刚没有一丝风。室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就连眼力最好的薛西斯，也瞧不出那厉鬼究竟在哪。
薛西斯只觉得这屋子里忽然冷了许多，竟一下子从盛夏变成了初秋。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原来那些话本中说厉鬼索命时会有阵阵阴风，这居然是真的。
随后一点微茫火光亮起，却是唐无泽点燃了一只火折子。摇曳不定的火光映亮了他周围，越发显得这唐门杀手那双眼睛深邃如夜。
“你刚刚胆子还大得很，怎么现在又害怕了？”唐无泽淡淡地说。薛西斯确信，这唐门杀手是在嘲笑他。
“如果我的两把弯刀能够杀死鬼魂，我倒也没什么害怕的。”薛西斯说，“可我的武器毕竟只能杀死活人，对死人却一点用处没有，这叫我如何不担心？虽然我死了之后要去见明尊，但我还这么年轻，死了多可惜。”
唐无泽望了一眼薛西斯，这波斯人的一双绿眼睛中是全然的坦荡与诚恳。他一贯很佩服薛西斯，就因为这波斯人的脸皮实在够厚，就连怕死这种有些丢脸的事情他也能相当自然地说出来。
“有这位纯阳宫的道长在，你根本不必害怕。”唐无泽说。他将火折子移开了数寸，此时林正弘已然睁开了眼睛。
林正弘眸光湛然如点，他一字一句地吟诵道：“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
无形的涟漪与波动，自林正弘周身扩散开来。这纯阳道长此时神色端然严肃，很是有种不怒自威的凝重与威严。这一刻，仿佛这年纪轻轻的纯阳道长当真手握雷霆之力，举手投足间便能让那厉鬼魂飞魄散。
唐无泽凝视着林正弘，眼神淡然如水。他倒也没看错人，这纯阳道长当真有两下子。只是仅此一点，对付那厉鬼还不够。那厉鬼既然能在这一百四十七年间还未魂飞魄散，那他肯定比林正弘料想得更难对付。
就在此时，一道冷风忽然自林正弘背后袭来，悄无声息却狠辣无比。若是这一招命中了，林正弘的心脏便会被这厉鬼活生生掏出来。于是林正弘果断停止念了一半的金光咒，骤然转身剑光如电直劈而去。他仿佛刺中了什么东西，又仿佛什么都没刺中。
随后那厉鬼却又消失得无声无息，恍如从未出现过一般。林正弘的心砰砰直跳，他已然明白这厉鬼并不是他平时对付的那些普通角色。在刚刚这场交锋中，林正弘竟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
这厉鬼实在狡猾得很，他不能心急。若是能拖到天亮，倒是那厉鬼必死无疑。林正弘取出了一道写着勒令通尊急刹灵毙雷电缴消绝瞻的符咒，借着唐无泽手中的火折子引燃随后抛落在地。
这张符咒极快地燃烧殆尽，可周围却没有一丝异象出现。
看来厉鬼一击不中之后，竟立刻躲得远远地，着实狡猾得很。看来正如这厉鬼自己所说，他生前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死后化作鬼也是个无比棘手的厉鬼。
“我瞧那些寻常道士捉妖做法，总是能悄无声息地让符咒燃烧起来，林道长居然不能做到这点么？”薛西斯忽然极小声地问唐无泽道。
“那些道士不过是糊弄人罢了，那些能让符咒自行燃烧的人，都是真正法力高深的人，这世间怕也没有几个。即便我师傅，也不行。”林正弘开口解释道。他当然听见了这波斯人的话，所以才要解释一下让这波斯人不能小瞧了他们纯阳宫的本事。
林正弘话音刚落，那厉鬼却又出现了。只是这次他并非冲着林正弘而来，反而瞬息之间扑到了那唐门杀手并明教刺客面前。
糟糕，这两人根本不懂法术。若是让那厉鬼靠近那两人，这两人难免要丢掉一条性命！此时他即便回去救援，怕也来不及了！林正弘面色微白，他一想到这两人要因他而丧命，就心中发冷。
可林正弘预想中最糟糕的情况却并未发生，一把银亮的弯刀自上而下劈斩而来。这一刀势如雷霆快如闪电，无与伦比的威压自这把弯刀周身扩散而出，光芒湛亮威势赫赫。而这把本不可能对厉鬼造成威胁的普通兵器，却让那厉鬼惊呼一声再次消失。显然，这厉鬼在刚刚那一瞬间的战斗中处于下风，不得不撤退。
唐无泽重新地收回了那柄弯刀，随手将它还给了薛西斯，刚刚就是他劈出了这救命的一刀。薛西斯接过刀后反反复复看了好几次，也不知道为何唐无泽能一刀逼退那厉鬼。
薛西斯不知道原因，但林正弘却瞧得清清楚楚。就在方才那一刹，这唐门杀手周身的灵气腾然而起，光芒耀眼势冲九霄。而那柄并非法器的凡兵弯刀，之所以能逼退厉鬼全因这唐门杀手充沛无比的灵气。林正弘的喉结不禁滚动了一下，那种浩然庞大的灵气，即便与纯阳宫掌门人李忘生相比也毫不逊色。
这唐门杀手究竟是谁，他为什么会有如此了不起的本事？而且这人究竟和纯阳宫有何关系？看他这一身浩然灵力，竟和纯阳宫冲虚一脉秉然相承……
林正弘心中有许许多多的疑问，只是他此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管这唐门杀手究竟是谁，看他这身庞大的灵气，就知道这人捉鬼的本事非同一般，至少要比他强得多。所以林正弘弯了弯腰，他恭恭敬敬地将他的那把长剑向唐无泽双手奉上，一言不发。
啧，这纯阳道长的本事到底和那滑头的厉鬼差了太多，最后倒还要他出手。唐无泽斜眼望了一眼林正弘，那纯阳道长见他看来，头越发低了。
最终唐无泽还是接过了那把长剑，毕竟凡兵终究不能和纯阳宫的法剑相比。唐无泽伸指弹了弹那把长剑，剑身发出了一声轻鸣。
“几位，不若我们就此停手如何？”那厉鬼忽然开口道。他的声音飘忽不定，让人分辨不出这厉鬼此时身在何处，“我不该向几位出手，所以但求几位放我一条生路。”
“你已经死去很久了，还谈什么放你一条生路？”唐无泽淡淡地说，“若是杀人凶手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化解这世间所有的恩怨，那我们这些当杀手的也就没有生意了。”
“所以，几位竟也不管你们这位同伴么？”厉鬼好似一点也不惊慌，他胸有成竹地说，“你们这位同伴，喝了我两杯酒。那两杯酒可并不是那么好喝的，若是我不出手，半个时辰之内他就要像我一样变成鬼魂。”
林正弘心中一惊，他又引燃了一个火折子凑到叶逸文身边。这藏剑弟子此时脸色惨白紧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显然是痛极了。难怪刚才他一直没听到这藏剑少爷的声音，原来这人竟在努力逞强半分不肯示弱。林正弘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不知是该夸这人着实有骨气，还是感叹这人太过倔强。
“你用他来威胁我，实在是再愚蠢不过的招数。”唐无泽嗤笑一声，“你竟然忘了，我们刚刚还要打起来么，他是死是活又与我有何关系？”
之后却是疾如电光的两剑，这一人一鬼竟同时出手了。原来方才那厉鬼也并不诚心实意要说和，他只是为了转移唐无泽的注意力。若是换做林正弘就难免要上当，但这心冷如铁的唐门杀手却全然不在意。
尽管林正弘此时担心叶逸文，却依旧因这两剑而目眩神迷。他从不知道，一个人仅凭灵力竟能如此干脆利落地斩断那厉鬼的魂魄。这两剑恍如雷霆从天而降，简直能劈碎所有魑魅魍魉。
“哎……”那厉鬼最后却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幽幽地叹息了一声，似是怅惘又似是解脱。
薛西斯却发现，这座刚刚还富丽堂皇的房间忽然变了个模样。那些奢华至极的装饰与家具全都不见了，只留下一间灰突突阴沉沉的屋子。刚刚那些东西，只是那厉鬼的迷魂之术吧。
唐无泽却对这一切毫不关心。他忽然微笑着蹲下了身，俯视着默然无语的叶逸文道：“叶公子还想继续活着么？”
第33章 交易
叶逸文虽然已经痛得神志不清醒，但他依旧咬着牙不肯示弱半分。他一直以为，这位主人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根本不能伤到他一分一毫。因而在他嗅出那杯酒中并没有蒙汗药之后，就放心大胆地喝了下去。
可谁料得到，叶逸文这次竟碰上了传说中的厉鬼。而那杯酒，自然也不是普通的酒，倒成了名副其实的催命酒。
叶逸文几乎想笑出声来，看来他这段时间着实倒霉到了极点。他先是在长安城外被霸刀山庄的人围堵追杀，随后又被那唐门杀手捅了两刀。伤上加伤，他足足养了好长时间才好。谁知在返回藏剑山庄途中，却又出了这种事。似乎自从碰到这唐门杀手之后，叶逸文就开始走背运。叶逸文倒不知这唐门杀手是不是老天的宠儿，和他作对竟是一件这么难的事情。
看来他终究福薄命浅，并非长命之人。那唐门杀手本来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而他今晚又差点和这唐门杀手再次打起来，若是唐无泽肯救他，倒真是件怪事。罢了罢了，人生如梦世事无常。他已经活了足足二十一年，此时死去倒也没什么可惜的。
叶逸文脸色惨白，最后却情不自禁地低低笑了几声。他的笑声中没有丝毫悲凉愤恨之意，反而是满满的释怀与畅然。
林正弘看了这藏剑弟子好一会，也不明白这人究竟是疯了还是认命了。
“哎，叶公子居然不回答我的问题，这还真让我有点难过啊。”唐无泽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他伸手抬起了那藏剑少爷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我再问最后一次，你想活么？”
此时这唐门杀手捏着叶逸文的下巴，两人凑得极近，丝毫不像两个仇人碰面，反倒有几分缱绻缠绵的意味。薛西斯瞧得一清二楚，只觉得这藏剑少爷着实碍眼得很，他简直恨不得立刻将叶逸文扔到屋外的瓢泼大雨中。
叶逸文垂下眼帘，淡淡地说：“如果可能，我自然想活下去。这世上有谁会心甘情愿地自己送死？可你若是想要我跪下求你让我活下去，我却也决计不肯。”
这段话叶逸文说得断断续续，可在场的所有人却都明白他的意思。这藏剑弟子只当唐无泽幸灾乐祸并且拿他消遣，他完全不相信唐无泽有办法救他。
其实不只叶逸文这么想，薛西斯和林正弘也是如此想法。不同的是，薛西斯只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唐无泽从来不跟一个要死的人废话，这次倒是例外，看来这藏剑弟子着实和唐无泽过节很大。而林正弘却有几分不忍，他觉得这唐门杀手有些过分。叶逸文已然熬不过这个晚上，那唐门杀手又何必非要拿叶逸文寻开心？
“我说的话就这么不可信么？”唐无泽自然看出了这一点。他挑了挑眉，松开了叶逸文的下巴。随后淡淡地说：“还是和上次一样的价格，十万两银子救你一条性命。若是你死了，我也拿不到那些银子。反正你也是要死的人了，又何妨赌一把？”
唐无泽此时语气和缓循循善诱，倒有几分温柔体贴的意味。叶逸文微微抬眼望着这唐门杀手，心中情绪起伏不定。
“十万两，我信你。”片刻之后，叶逸文果断地说。
“好，我就喜欢叶公子够爽快。”唐无泽赞赏地拍了拍手。
一旁沉默不语的薛西斯，却心中无比恼火，他完全不知道唐无泽此时的打算。对待叶逸文这么一个棘手的仇人，唐无泽竟然三番两次放过这藏剑少爷，真不知道这唐门杀手究竟想干什么。莫不是唐无泽喜欢叶逸文的那张脸？薛西斯自认长得不差，平日笑一笑也总有许多姑娘脸红，可每次他与唐无泽凑得近些总会被这人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开。
他将兜帽又拉低了些，只露出一双绿莹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两人。
唐无泽却恍若不知一般，向林正弘询问道：“林道长可还有剩下的符咒？”
“有倒是有，只是都是一些杀鬼破邪的符咒，并没有祛病咒。”林正弘小声答道。
那些杀鬼破邪的符咒，自然对叶逸文的病状毫无帮助。可唐无泽却点了点头，道：“这就够了，劳烦道长去屋外接杯水。”
林正弘满心疑惑地接了一杯雨水，递给唐无泽。只见唐无泽捻起了那张写着勒令通尊急刹灵毙雷电缴消绝瞻的符咒，刹那间这张原本皱巴巴的符咒竟光芒耀眼灵力沛然，已然有一种赫赫威压自那符咒中散发而出。
这一幕却让林正弘张大了嘴。即便是林正弘的师傅，用起这张符咒来也没有如此大的效果。没想到这唐门杀手竟有这等了不起的本事，他这回是真服了这唐门杀手。然而这一幕却只有林正弘与唐无泽看到，那明教刺客与藏剑少爷只是微带疑惑地望着唐无泽，只当这人在摆架势糊弄人。
但随后唐无泽的动作，却让林正弘彻底说不出话来。这人竟借着火折子点燃了那张符咒，而后无比随意地将那燃烧殆尽的符咒丢进了酒杯中，最后用筷子搅了搅。
“来吧叶少爷，喝掉这杯符水你的病就好了。”唐无泽平静地将那杯掺了纸灰的雨水，递到叶逸文面前。
林正弘看这唐门杀手方才的举动，与那些骗人钱财的道士并无区别。只是那些骗子好歹还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架势来，而这唐门杀手根本是敷衍了事懒得应付，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即便唐无泽的确有本事，能信他的人又有几个？
但那藏剑少爷，却毫不迟疑地将那杯雨水一饮而尽。事已至此，唐无泽完全没必要害他。
尽管这杯符水看似无用，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不过一刻钟时间，叶逸文惨白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看来已无大碍。
原来这杀鬼咒，竟也能当祛病咒用么？林正弘心中转过这个念头，可他却实在不敢尝试一下。也只有唐无泽这种灵力充沛法力高深的人，才敢这么乱来。若是换了林正弘，他怕是只能看着这藏剑少爷眼睁睁死去。
可刚刚那个被林正弘压在心底的疑惑又浮了上来，唐无泽究竟是谁？他与纯阳宫冲虚一脉，又有什么关系？为何这人有这么高深的法力，却甘愿当一个用命换银子的杀手？这样一个厉害人物，若是入了纯阳宫，哪怕掌门李忘生也要以礼相待……
但林正弘终究什么都没说，他只是默默看那唐门杀手又蹲下身凑到叶逸文面前。
“我又救了叶公子一命，下回叶公子见了我总不至于喊打喊杀吧？”唐无泽问道。
叶逸文闭了闭眼，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并不想欠这唐门杀手的人情，可事实如此却也容不得他反驳半分。他拱了拱手道：“感谢阁下不计前嫌出手相救……”
“你也不必同我客套，这样我们两个谁都不自在。”唐无泽打断了叶逸文的话，目光晶亮地望着叶逸文，“十万两银子，请送到扬州逆斩堂，少了一文钱都不行。”
“自当如此。”叶逸文果断地说。但他实在不明白，这唐门杀手为何会救他。若说这人单纯为了银子，叶逸文自己也不相信。若说这唐门杀手并不想结下仇家，那次唐无泽却狠狠捅了他两刀又诈了他一笔银子，将那份救命之恩消耗殆尽。
叶逸文从未见过唐无泽这样奇怪的人，这唐门杀手仿佛浑身上下都笼罩在迷雾之中，让人瞧不清看不透。他倒对这唐门杀手起了一丝好奇之心，这丝好奇之心微小又浅薄，却挠得人心痒痒。
此时雨却已经停了，天色也开始放亮。林正弘收拾好包裹之后，就动身启程了。他并未见到唐无泽与那个明教刺客，这两个人竟毫不犹豫地率先离开。林正弘心中却生出一丝怅然来，他还有许多问题想问唐无泽，只是却不知从何问起。
不远处的官路上，两匹马正并肩而行。
“你为什么又救了一次那藏剑少爷？”薛西斯终究忍耐不住，开口询问道。你究竟是为了银子，还是因为你看上了那藏剑少爷？只是他却将后一句话咽了下去。
“为了银子，也因为那藏剑少爷命不该绝。”唐无泽平静地说，“即便我不出手救他，他也不会死，不过要多吃一点苦头。所谓天意与命数，谁也无法违背。有人自以为能挣脱天命，到头来不过依旧身处局中无法自拔，世人就是这般可悲。”
薛西斯心中稍定，只是他却完全不明白唐无泽所说的天意与命数是什么东西。他侧脸望着那唐门杀手，却看见唐无泽脸上有了几分极罕见的怅然之色，似薄雾似烟尘，化不开驱不散。
“我却是不信命的。”薛西斯坚定地说，“从来不信。”
真好啊，这波斯人竟有如此充足的信心，倒真让人羡慕。唐无泽淡淡地想，只是他最后什么都没说。
第34章 倾心
宁淮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这所半旧不新的宅子，最终挑剔地撇了撇嘴道：“唐无泽，你们俩挣了那么多银子，为何还要租房子住？倒不如一狠心在这扬州城内买一间宅子，也免得我到处找你们俩也找不到人。”
“我若是买了一所新宅子，哪天你却将我住在哪透露给我的仇人，那我岂不是会死得很惨？”唐无泽凉凉地望了一眼这丐帮弟子，给怀里的球球挠了挠耳朵。球球舒服得翻了个身，示意唐无泽继续给喵大人挠挠肚皮。
唐无泽冷笑一声道：“不过区区一坛酒，你就能把我们俩住在哪透露给那位祝姑娘，当真是靠得住的好朋友。”
“我瞧那位祝姑娘不像是寻仇的人，这才喝了她一坛酒。”宁淮安无比坦荡地说，“而且，以你们俩的功夫会害怕那一个武功并不高明的姑娘家么？再说，她是有事情才会找你们俩。你倒应该感谢我为你们俩带来了一单生意，我也不用你对我好声好气和颜悦色，只要你请我喝一顿酒，这样就足够了。”
的确，若是按照正常发展，唐无泽与薛西斯倒应该又从祝诗澜身上挣到了不少银子，而他们自是应该请宁淮安喝酒。然而这位祝姑娘着实野心太大，那单生意却也没谈成。
“只可惜，唐无泽不仅没从祝诗澜身上挣到钱，反倒赔了五十三两银子。”薛西斯笑嘻嘻地开口说，“这件事倒是十分有趣。”
这怎么可能？居然有人能从这吝啬到极点的唐门杀手身上占到便宜，莫非今天的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宁淮安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他捅了捅薛西斯道：“好兄弟别卖关子，我实在好奇得很。”
薛西斯望了一眼唐无泽，悠悠地说：“若是唐无泽不同意，我却也不会说。”
宁淮安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从未看出，这波斯人竟是个见色忘义的人！这波斯人还没把唐无泽追到手，就对唐无泽言听计从狗腿得不能再狗腿，实在没出息的很。
“倒也没什么不能讲的。”唐无泽淡淡地说，“不过是祝姑娘要杀的人太棘手，我们俩没接那单生意。临走之前她摔了个杯子出气，又把五十两银子扔在地上权当赔偿。我又不是你们丐帮中人，她施舍给我的银子我当然不会要，于是我重新拿了五十两银子还给她。她那五十两银子让我丢掉了，所以我才赔了五十三两银子。”
“丢掉了？！那可是五十两银子啊！别说扔在地上，就是丢到火里我也敢捡起来！”宁淮安无比悲痛地哀叹道。若是他当时在场，即便拼了命他也要将那五十两银子捡起来。
“我只是个叫花子，可没有你唐大少爷这么大的脾气……”宁淮安这句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唐无泽的冷冷一瞥打断了。
“谁是少爷？我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靠着一身本事才有饭吃。”唐无泽嗤笑道，“我还被那祝姑娘骂做天煞孤星，哪有这么倒霉的大少爷？”
听了这话，薛西斯的一颗心立刻拧了起来。他这是第一次听唐无泽吐露身世，原来唐无泽竟与他一般，都是孤儿。只是，薛西斯此时也想不出什么安慰唐无泽的话来，这唐门杀手最是要强不过，也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安慰。
“我瞧你可不是普通人。”宁淮安好似全不在意一般，继续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看你那通身气派绝对不是普通人，可不像什么天煞孤星。”
薛西斯倒是赞同宁淮安的这点说法，唐无泽绝对不像一个普通的唐门杀手。他不仅武功很好，而且居然还能捉鬼驱邪。这唐门杀手初看之下平平无奇，可薛西斯与他呆的时间越久越觉得这人深不可测，反而有种莫名的魅力与吸引力。
原来，他竟然陷得这么深了。简直是无法自拔无力挣脱，不知何时薛西斯的整颗心竟被这唐门杀手占据了，不留一丝空隙。薛西斯出神地望着唐无泽好一会，却满心欢喜。他觉得这人不愧是自己看上的未来夫人，自然哪里都好。
“我不过多读了一点书，却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唐无泽淡淡地说。即便他被人婉转地夸奖了，脸上却也没一丝欣喜之色，依旧是唐门杀手那张招牌式的冰块脸。
宁淮安一看旁边波斯人那满脸欣喜的模样，就觉得好丢人。他认识薛西斯却比认识唐无泽久多了，此时他简直认不出这人就是当初那个游刃有余从不伤心的明教刺客。
孽缘啊孽缘，宁淮安也只能这么哀叹一声。他倒希望薛西斯能得偿所愿，只是唐无泽明显不是过去那些会因薛西斯那张脸而心动的姑娘，这明教刺客的前途倒是不大光明。
“两位继续，我还有事恕不奉陪。”唐无泽说。他将球球递给了薛西斯，这波斯猫却牢牢地扒在他怀里，不肯松爪。于是唐无泽也只能带着这粘人的小东西，进了里间。
这波斯人的一双绿眼睛都要变红了，看来薛西斯简直恨不得变成球球正大光明地缩在唐无泽怀里。宁淮安闷不做声地灌下了一杯酒，没好气地问道：“你这没胆子的怂货，居然还没得手呢？”
“我不着急，他迟早是我的。”薛西斯淡淡地说。
“啧，你说得倒轻巧。”宁淮安嘲笑道，“你已经和这唐门杀手耗了半年多，难道还想继续耗下去？”
“半年不行就三年，三年不行就十年，我终归要把他娶回圣教。”薛西斯语气坚定，此时他的绿眼睛剔透又美丽，简直像是两颗宝石。
“这大概就是所谓劫难吧。”宁淮安思前想后，终于用一个并不太恰当的词做了概括，“我没法帮你什么，也只能祝你早日成功。来，干了这杯酒！”
薛西斯挑了挑眉，他和宁淮安碰了碰杯，喝尽了这杯梨花白。
随后，薛西斯却看向了这间宅子的大门口。一个身着蓝衣的唐门姑娘，正眉头微皱打量着这间宅子。
“我师兄唐无泽，可曾住在这里？”那唐门姑娘淡淡地开口询问道，一张俏脸却是冷然如冰霜。
宁淮安一看见这位唐门姑娘，却立刻惊呆了，就连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上也未察觉分毫。这倒并非因为那唐门姑娘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宁淮安曾经见过比她更美丽的姑娘。可平心而论，这位姑娘也的确很美丽。但她表情太冰冷气质又太锐利，简直如同一把悬在眉间的利剑。这样一朵带刺的玫瑰花，怕是大部分普通男人都会望而却步。
但宁淮安却不是普通男人，他此刻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几乎要跃出胸腔来。这种感觉奇异又古怪，然而他却是快活的，快活得他想大声喊叫想大声欢呼。
宁淮安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明白心动是什么感觉。
“在的在的。”宁淮安点头如捣蒜，他慌慌张张扯着嗓子大喊道，“唐无泽，你的师妹找你。”
那唐门姑娘见这丐帮弟子如此方寸大乱，倒也没说什么。她只是神情宁静地地立在一株花旁，那是一棵白色的玉簪花，花苞似簪洁白如玉，倒是与这唐门姑娘很是相称。
“真是好姑娘啊。”宁淮安喃喃自语道，“好姑娘。”
宁淮安从未读过书，夸奖起人来也只会用贫瘠普通的一个好字。但薛西斯却立刻明白了这丐帮弟子的意思，他不禁怜悯地望了宁淮安一眼。
这死酒鬼刚才还嘲笑他被唐无泽套牢，现在宁淮安却看上了这位唐门姑娘。所谓现世报，不过如此。而宁淮安说薛西斯碰到唐无泽是劫难，换做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想到这，薛西斯简直想叹息了。于是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片刻之后，唐无泽揣着球球推开了门。他一抬头，就看到唐语兰面色苍白神情憔悴，竟有几分脆弱与黯然神伤。
“师兄……”唐语兰小声说，她的声音却有几分沙哑。但唐语兰努力低了低头，不让唐无泽看到她狼狈的模样。
唐门姑娘总是要强的，而唐语兰从未在唐无泽面前示弱过，更从不曾在他面前哭泣。可她现在着实心力憔悴无法遮掩，她能想到可靠的人也只有唐无泽。尽管她与唐无泽这几年碰面次数并不多，可她依旧明白她这位师兄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唐无泽冷冷地扫了一眼宁淮安，就明白这人起了什么样的心思。因为那丐帮弟子正如痴如醉地望着唐语兰，简直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这死酒鬼，竟看上了唐语兰么？他从小看到大的小师妹，又如何能让这死酒鬼轻易拐到手？只是现在唐语兰的事情更重要些，等过会有了时间再和这死酒鬼算账。
“不哭。”唐无泽淡淡地说。他犹豫了一会，轻轻地抚了抚唐语兰的头。
真好啊，师兄还和以前一模一样。唐语兰却立刻忍不住了，她扑到唐无泽怀中失声痛哭。而那只原本舒舒服服趴在唐无泽怀中的波斯猫，却立刻掉在了地上。
球球愤怒地挠了挠唐语兰的靴子，而它的主人却睁着一双碧绿碧绿的眼睛望着那对师兄妹，目光冷然。
第35章 蹊跷
宁淮安瞠目结舌地望着这两个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搞了半天，这位唐门姑娘竟是冲着唐无泽来的！一看这两人就关系匪浅，这姑娘方才还一脸倔强，可在见到唐无泽的一刹那就忍不住哭了出来。一个姑娘若是肯在一个男人面前卸下所有防备露出脆弱的一面，要么因为这个男人是她十分信赖的亲人，要么这个男人就是她的情郎。
宁淮安倒是愿意相信这姑娘和唐无泽只有师兄妹之间的感情，这既算安慰也算自我鼓励。可那边的波斯人显然不那么想，薛西斯俯身抱起了锲而不舍挠着唐语兰的球球，轻轻抚了抚球球的毛。
瞧这波斯人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宁淮安不禁打了个寒战，索性扭过头不看那三个人，转而欣赏起那株玉簪花来。
唐无泽任由唐语兰在他怀里哭了个痛快，既不阻止也不安慰。唐语兰一向要强又倔强，从不肯让任何人小看她。即便唐无泽委婉地拒绝了她，她也不恳求不纠缠。唐无泽见多了那些表面上娇弱如水实则蛇蝎心肠的女人，更觉得唐语兰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即便唐无泽对唐语兰没有男女之情，他却也绝不肯让他的小师妹被别人欺负半分。但这个即便练武时受了伤也咬牙硬挺从不喊痛的小师妹，此时却哭得伤心又委屈。一个姑娘哭得这么伤心又难过，多半是为了男人。而什么样的男人，能才让他的小师妹伤心成这个样子？又是什么荒唐的事情，才让一向不肯示弱的唐语兰如此黯然神伤？
最终唐无泽什么都没说，他只是轻轻地摸了摸唐语兰的头，淡淡地说：“哭够了就去洗把脸，有我在你不必担心。”
有我在你不必担心。唐语兰听到这句话后先是鼻头一酸，而后她眨了眨眼睛，终于止住了眼泪。随后唐语兰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其他两人在，她连忙从唐无泽怀里挣了出来，风一般进了屋里开始整理仪容。
“唐无泽，你的这位小师妹叫什么名字？”宁淮安却立刻凑到了唐无泽面前，他无比诚恳地问道，“她今年多大年纪……”
“多大年纪八字几何是否婚配？”唐无泽似笑非笑望了宁淮安一眼，冷笑道，“你这死酒鬼莫非看上了我的师妹？”
唐无泽的眼神冷而锐利，他简直恨不得用眼神刺穿这死酒鬼的心脏。可面对这样可怕的眼神，宁淮安只是笑了笑。
“我的确挺喜欢这位姑娘。”宁淮安坦坦荡荡地说，“如果你和她两情相悦，这话就当我从没说过。如果她还没有喜欢的人，那我可要加把劲。”
一听到这，就连沉默不语的薛西斯也不禁竖起了耳朵。他虽然恼火自己不能像那姑娘一般扑到唐无泽怀里占便宜，但他还是非常好奇唐无泽的回答。如果，这姑娘当真和唐无泽两情相悦……
薛西斯的一双绿眼睛颜色深暗，竟透不出一丝光来。
“她只是我的师妹。如果你早几个月遇见她，我倒也不反对你的做法。”唐无泽说，“可看她现在的情形，却不大好。这件事要问她自己的意见，如果她不同意，我不希望再有男人来伤她的心。”
宁淮安叹了口气，他大概也能猜出为何那唐门姑娘会哭得这么伤心。一想到这么好的姑娘居然为了一个男人而黯然神伤，宁淮安整颗心就好似被刀绞过一般，鲜血淋漓疼痛万分。
这时唐语兰终于从屋内走了出来，她歉意地对宁淮安与薛西斯点了点头道：
“方才让两位见笑了，我叫唐语兰，是无泽师兄的三师妹。”
语兰，唐语兰。真是好名字，这实在是他听过最美的名字了。宁淮安飘飘然地想，随后他万分豪气地说：“我是宁淮安，那个波斯人叫薛西斯。我们都是唐无泽的好兄弟，所以他的师妹也是我们的师妹。”
她从未听过这般套近乎的说法。唐语兰略带诧异望了一眼宁淮安，随后礼貌地点点头微微一笑。
这位语兰姑娘，笑起来右脸颊竟然还有一个小梨涡，真是可爱又俏皮。宁淮安简直沉醉在了唐语兰这个浅浅的微笑中，不能自拔。
可唐无泽却一点没被唐语兰的这个微笑打动，他冷冷地说：“那个男人是谁，值得你如此哭泣？若是他辜负了你的心意，你就应当直接给他几发追命箭。你跑来同我诉苦，实在是最软弱的行为。”
唐语兰低了低头，简直有些惭愧。大师兄一向这般严厉，只是方才唐无泽太温柔，让她几乎忘了这一点。她声音喑哑地说：“他武功极好，我打不过他。而且，那人身边又有许多大门派的姑娘……”
许多大门派的姑娘。唐无泽听到这话之后，不禁眯起了眼睛。他示意唐语兰坐下，道：“把你知道的事情，细细地讲出来。”
唐语兰咬了咬唇，显然是不大好意思。但她终究鼓足勇气，道：“那天我杀了一个任务目标之后，却被这人撞了个正着。原本我想杀他灭口，但这人的武功太好了，我打不过他。那人说一见了我便心神摇曳不能忘怀，还紧紧跟在我身后好几天，我甩也甩不掉。”
“你学艺不精，倒要怪别人武功太好。”唐无泽嗤笑一声，点了点头道，“继续。”
唐语兰瓷白面颊上露出一抹红晕，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那几日我心情并不好，还接了几单有些困难的任务。我受了伤，那人救了我一命却说他不求任何回报，于是我便有些感激他。”
这般英雄救美的俗套手段实在并不新鲜，然而却很好用。唐无泽几乎想叹息一声，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因为唐无泽清楚唐语兰心情不好的原因，他毫不客气地回绝了唐语兰，不给她留一丝希望。于是唐语兰才会接了那么多困难的任务，整件事说起来倒和他有几分关系。
“一来二去，我和他之间便熟悉起来。他向我倾诉心意，我并未正面回应。但我心里却有几分欣喜，因为他长得很英俊武功又不差，对我还很体贴。”最后那句话，唐语兰的声音已然低不可闻。若不是唐无泽耳力极佳，他简直听不清唐语兰在说些什么。
一位武功不差又年轻英俊的翩翩少侠，自然会让不少姑娘心动。更何况这人还与唐语兰有这救命之恩，想必这人还很会讨姑娘欢心。即便唐语兰是个杀手，但她依旧是个年轻姑娘，会动心倒也并不奇怪。
“我几个月以前恰巧也杀了这样一位年轻少侠，他辜负了一位五毒姑娘的情意，于是我将他的心脏带给了那位姑娘。”唐无泽说，“你和那位姑娘的经历倒是有些相似。”
“但这人不一样！”唐语兰霍地站起了身，她语气坚定地说，“那天我偶然撞到他与一位天策姑娘在一起，他并未解释也没有替自己辩白。他无比坦然地说，说他的确很喜欢我，但也离不开那位天策姑娘。我当时惊呆了，可那位天策姑娘却并未反驳他的说法，这就太奇怪了。”
的确，这样事情就太奇怪了。那些天策军娘各个飒爽英姿敢爱敢恨，怎么可能会默许自己的情郎身边有另外一位姑娘存在？她们碰上这样的男人，定会骑着马将那负心人踩出一脸马蹄印。
“而且那位天策姑娘居然还很和蔼地说，她并不介意多我这样一个姐妹。她已经有了五位姐妹，大家和和美美呆在一起从不吵架，简直比亲姐妹相处还要融洽。”唐语兰摇了摇头道，“我看那天策姑娘并非像是被人胁迫，她的神志很清醒。可我不知道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随后我找了个机会询问她，才知道她的所谓姐妹们，竟都是纯阳七秀万花这些大门派的女弟子。”
宁淮安瞪大了眼睛，他万万没想到竟真有人敢干出这样的事情来。那些大门派的女弟子，各个都不好惹。可那位少侠不仅同时招惹了好多个，而且居然能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这件事简直太奇怪了。
“我回去以后仔细思考了一下，发觉我对那个人的态度也的确十分离奇。就算他救了我一命，我也绝不会对他心生好感。按照以前的做法，我会找机会还掉这份恩情，随后与他恩怨两清。可我不知为何竟对他放下戒备之心，就像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神一般。我越想越怕，所以只能跑到师兄这。”随后唐语兰的声音却坚定起来，“我想得明白，若是这件事当真无法可解，我就立刻自尽，决不让那人知道唐家堡半分机密。所以，我这次来是同师兄告别的。”
这样奇怪的事情，而那个人又是这般胸有成竹万分自信。唐无泽不禁想起一个姑娘来，他觉得那位敢于同时招惹大门派弟子的少侠，一定和祝诗澜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你暂时还不用死，这件事交给我。”唐无泽冷笑道，“他既然敢招惹我的小师妹，我就一定让他知道后果。”
第36章 迷魂
谁都知道，这秋月楼中芍药姿色出众艳冠群芳。不少公子哥与富商为了得见她一面而一掷千金，而芍药却只挑她喜欢的客人接待。而芍药选客人的要求却也很奇怪，她接待客人全看她自己的心情如何。秋月楼中的不少姑娘，都暗自骂芍药是个心机很深的婊子。这般欲擒故纵的方法，居然也有许多客人上当。
可芍药越是这般挑剔，她的生意反而越发好起来。无他，仅仅因为那些客人们都想看看自己今晚是否有幸在芍药的屋子中过夜罢了。这些寻花问柳的客人们一向自傲又自负，因而在他们一次未达到目的之后，便会再接再厉花更多的银子在芍药身上。一来二去，芍药的名声反而水涨船高。
但今天挑剔的芍药却将一位仅仅来过一次的客人，请到了她的屋子中。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位客人年轻英俊又很有钱。如果仅仅因为其中一点，芍药自然不会心动。可既然这位客人能够出得起五百两银子的过夜钱，他本人又是这般器宇不凡英俊异常，芍药当然不会将这样的客人拒之门外。
“芍药，果然是好名字。”年轻人摇着扇子悠悠地说，“这名字配姑娘刚刚好。姑娘恰如这芍药花一般，仙姿郁美灿烂如霞。”
芍药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公子谬赞。”
这句话每个初见她的客人都要这样说，芍药已然听得有些腻了。若不是这公子出的银子实在多，她倒有些厌倦了。可出了银子的客人就是她的天，芍药伸出一只素白的手，给这位公子斟满了一杯酒。
“温馨熟美鲜香起，似笑无言习君子。霜刀翦汝天女劳，何事低头学桃李。”那公子似是对芍药平淡的反应有些不满，他又吟出了两句诗，反倒将那杯酒推到一边。，目光灼灼地望着芍药。
又是这两句诗，她简直听得耳朵都要生出茧子来。芍药悄悄地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可她却歪着头娇俏地笑道：“公子这两句诗用的妙，只是我哪有那诗中说的那么好？”
“我看芍药姑娘就好得很。”年轻公子竟牢牢捉住了芍药的手，悄悄地搔了搔芍药的手心。
这公子看上去文质彬彬风流潇洒，原来竟是个急色之人么。芍药心中略有一丝诧异，但她却任由那年轻公子牵住了她的一只手，面上却带了两分薄红。
“不知小女子，能否有幸知道公子的名字？”芍药柔声说，此时她的目光很温柔又很缱绻，简直能醉倒所有男人。
“柳苑，姑娘叫我柳公子便好。”那柳公子微笑着摇了摇扇子，他终于将芍药的手松开了。
至此，芍药却已将这柳公子的性格摸透了七八分。于是她微微仰起脸，望着柳苑道：“芍药今天能见到柳公子这般的客人，实在是天大的荣幸。我从未见过柳公子这般出手阔绰又英俊的客人。”
柳苑似是对芍药的赞赏颇为受用，他挑了挑眉道：“哦，可我不知芍药姑娘这句话说得是真是假。我倒是奇怪若是我和那盗帅楚留香比起来，芍药姑娘更喜欢哪一位？”
当然是谁出手阔绰她更喜欢谁，芍药在心中答道。只是这句话她却不能直接说出来，于是芍药笑意浅浅地说：“我从未见过那位盗帅楚留香，只见过柳公子这般的出众人物。所以，我当然更喜欢柳公子。”
“姑娘真是玲珑心思，也不枉费我花了五百两银子只为得见姑娘一面。”柳苑被芍药这么一夸，自然更开心了。他啪的一声合拢了扇子，好整以暇地望着芍药道：“我想出五万两银子替姑娘赎身，倒不知姑娘是否愿意离开这秋月楼？”
这位柳公子莫非魔怔了，哪有人第一次见面就同一个青楼女子说要替她赎身？芍药十分诧异，只是她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她只是在心中暗暗盘算，五万两银子的确不少，但还不足以让芍药放弃一切离开秋月楼。她知道即便这位柳公子肯替她赎身，却也决计不会娶她为妻，芍药甚至未必能当得上妾。而柳苑这般年少英俊又是这样的出手阔绰，身边的红颜知己一定不少。
芍药并不想那些同女人争风吃醋，她有更大的目标与理想。靠男人终究不如靠自己，老鸨已经答应她，在芍药年纪更大一些之后，便让她打个下手帮忙管教几个姑娘。假以时日，芍药未必不能开起一家新的秋月楼来。
“芍药感激公子怜爱，只是这件事却要由妈妈拿主意。”芍药微微地叹息了一声道，“芍药不过是一个不能自主的可怜人罢了……”
她的这声叹息，似是顾影垂怜又似是哀叹自己的身世。若是知情知趣的人，自然不会再提这件事。
但柳苑却好似浑然不在意一般，继续饶有兴致地说：“我还替另外几位姑娘也赎了身，比如碧荷与木槿。芍药姑娘且宽心，你若进了我的家门，同那些姑娘们自然都成了好姐妹。只是我还有六位夫人，她们却是你必须敬重的姐姐们……”
芍药暗暗磨了磨牙，她就从未见过这般不识趣的人！这柳公子倒也十分自傲，他这般笃定的语气，倒好像替芍药赎身这件事已是十拿九稳。芍药才不愿当这位柳公子的侍妾，她既没有对这位柳公子芳心暗许，也没瞧上他的钱财。芍药何苦舍弃秋月楼当红姑娘的身份，去同一群女人争抢一个男人？
“公子自然说的对。”芍药并未出言反对，她笑盈盈地替柳苑夹了一块鸭肉道，“不如公子先尝尝这醉仙鸭如何？我们秋月楼这位大师傅的手艺，哪怕在城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柳苑却并不着急，他执起芍药的手深情款款地说：“美人情深，我自是不会辜负。有朝一日，我更期望姑娘为我亲手做一桌好菜。”
这柳公子当真自大得很，他以为他是谁，居然会让芍药为他洗手作羹汤？可越是自大的男人芍药应付起来就越容易。只要她诚心实意地对这位公子的每句话都赞赏有加，她便更能容易地从这男人身上弄到更多银子。
在芍药的刻意逢迎下，柳公子笑得越发开心起来，就连酒也喝了许多。一个人若是喝醉了，难免要说出一些醉话来。
“芍药姑娘，可是对我一见倾心？”柳苑微笑着问道。
“自是一见倾心。”芍药柔声答道，“我实在没见过比公子更好的客人了。
可柳苑听了这话，却劈手给了芍药一巴掌：“婊子，你以为我听不出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么？你不过是把我当做冤大头罢了，哪里对我动过一丝真心？”
芍药被这一巴掌打得脸颊通红，但她却目如寒星冷声笑道：“柳公子说对了，我不过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罢了。可一个婊子喜欢银子，又有什么错？公子若是想要我的这颗真心，怕是难于登天。”
芍药一贯懂得察言观色从不惹事，可她今日不知为何竟有勇气同这客人顶嘴。若是平时的芍药看到这一幕，一定会痛恨自己脑子不灵光，随后倒要惊诧为何她自己有这样大的胆子。
“果然，越难征服的女人才越有趣。”柳苑低声自语道。他自斟自酌喝干了一杯酒，缓声说：“我知道要让姑娘将一颗真心交付与我的确困难，可我有足够的时间，而且我能等得起。我会好好对芍药姑娘，成为你下半生的依靠，决不让你伤心半分。”
如此风度翩翩的一位公子，居然肯对她这样一个卑微的青楼女子说出这般动人的话。芍药眼神迷离地望着柳苑，有几点晶莹闪光在她的眼中流淌，如露水似星光。
“姑娘可愿将你自己，托付给我？”柳苑忽然将一只手伸到了芍药面前，他一双黑眸一眨不眨地望着芍药，表情诚恳又真挚。
“自是愿意的，感谢公子垂怜。”芍药恍若受了蛊惑一般，将她的右手递给了柳苑。她低下头，一字一句地说：“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尽管这位芍药姑娘开始时用心不专，随后却一心一意待他一个人好。能得到一个青楼女子的真心，却是任何一个男人都值得夸耀的战绩。
“好！”柳苑拍手赞道，他笑道，“还叫公子，你应当叫我夫君。”
“夫君。”芍药柔柔弱弱地答道。她抬头仰望着柳苑，就好像在凝望着她心中的神明，目光纯然又诚恳。
只是这缠绵缱绻的气氛，却因一支破空袭来的弩箭而消失的一干二净。柳苑眼神一冷，瞬间展开扇子挡下了这一击。
一旁的芍药却吓得花容失色，不仅仅因为这支险些要了柳苑性命的追命箭，也因为她方才的举动。她刚才竟干出了这么大胆的事情么，随随便便将一颗真心托付给别人？！
芍药脸色惨白越想越怕，她已然觉得自己今天是中了邪。这位柳公子，居然有这等夺人心志的本事？
可一旁的柳苑却并未注意到芍药的异状，他沉声道：“不知是那位唐家堡的高手，可否出来一见？”
然而柳苑等了好一会，却根本没人回答他的问题。于是他大着胆子望了望窗外，漆黑的夜色中却什么都没有。
第37章 妄想
唐无泽收起了凤尾天机，目光平静。
可一旁的宁淮安却忍不住了，他叹息道：“刚刚是多么好的机会啊，你差一点就能在那位柳公子的心脏上开个窟窿。即便他能挡住第二发追命箭并且追过来，我们两人联手也能顺利杀了他。”
“你可知道这位柳公子有没有手下？”唐无泽反问道，“根据逆斩堂的情报，他每次去青楼楚馆都足足带了十几号人，只不过那些人都藏在暗处罢了。若是他一声令下，我和你免不了要被层层包围。我倒是能轻易逃掉，可是你呢？”
宁淮安被这句话噎住了，他简直能从唐无泽此时的眼神中读出一句话来，“你人傻脑子不好就不要说话”。但宁淮安不愧是薛西斯的朋友，他浑然不在意这件事，反而兴致勃勃地说：“哎，如果那波斯人也跟来就好了。有他和你在，要杀那柳苑还不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这件事是我小师妹的私事，又没有银子赚，他跟来干嘛？”唐无泽淡淡地说，“他有他的事情，我也有我的事情，总不见得我们俩什么时候都要呆在一起。”
不，但凡唐无泽说一句话，那波斯人肯定会高兴地摇着尾巴跟上来。正因为唐无泽不开口，那波斯人反而恼火了。薛西斯就因为唐无泽把他当做外人而生气，所以才一赌气接了一单生意，匆匆离去。
所以说，这波斯人还是脸皮太薄而且太别扭。宁淮安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薛西斯把唐无泽当做心上人，可唐无泽充其量只把他当做一个合作伙伴。这般麻烦而且没报酬的事情，唐无泽当然不想让薛西斯参与其中，原因大概是不想欠这波斯人的人情。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薛西斯完全可以像宁淮安一样，用替唐语兰报仇的名义死皮赖脸地跟在唐无泽身边。只要宁淮安帮唐无泽干成了这件事，唐语兰好歹会对他升起几分好感吧？随后宁淮安只需认准了这位唐姑娘，奉上一颗真心而且永不气馁，迟早有一天他会打动唐语兰。
一想到这，宁淮安的眼睛更亮了，几乎能在黑暗中放出光来。
唐无泽冷哼一声，他一看宁淮安，就明白这死酒鬼打得什么如意算盘。只是唐语兰终究长大了，这件事他虽然不会阻止，但也绝不会帮忙。
又过了一刻钟，还不见柳苑从秋月楼门口出来。宁淮安终于开口询问道：“哎，你说这位柳公子还有心情继续和芍药姑娘说情话么？若是换做我，哪怕美人再好也不如自己的性命重要。”
“会。”唐无泽笃定地说，“柳苑岂会在他没追到手的姑娘面前丢人？越是在此种危机情况下，他反而要表现得更加镇定自若风度翩翩，这样那位芍药姑娘才会对他越发刮目相看。”
“我倒有些想不明白这人想干什么。”宁淮安道，“按照小师妹的说法，他家中已然有了六位很漂亮的姑娘，又何必非要去这秋月楼中寻花问柳？即便这位芍药姑娘再美，也不值得他冒着风险得罪家中的几位美人吧？你脑子灵光，能不能猜测一下这人的想法？”
唐语兰何时成了这死酒鬼的小师妹？唐无泽瞥了一眼宁淮安，说：“柳苑之所以有胆子来逛青楼，是因为他有把握不让家中那些姑娘吃醋。我不知他的信心从何而来，但像他这样一个花花公子却总是闲不住的。越是得不到的女人，他反而越兴致勃勃，男人多半都是如此。”
听唐无泽这话，倒好似把他自己刨除男人的范畴外一般。宁淮安挑了挑眉，道：“既然你今天不想杀柳苑，又何必特意给他一发追命箭？”
“我只是提醒他，有人在看着他罢了。”唐无泽说，“况且只用一发追命箭了结他的性命，未免太便宜这人了。他既然敢招惹三师妹，我定要他知道我们唐家堡的姑娘并不好得罪。而且，他也该明白那些大门派的女弟子并不是什么乖巧可人从不吃醋的贤妻良妾。他想享尽齐人之福，却也得有足够的本事才行。”
那位柳公子倒是真可怜啊，竟然结下了唐无泽这样一个仇人，宁淮安没心没肺地想。唐无泽是个再可怕不过的人，他有时并不会直接要了一个人的命，反而会慢慢地扼杀一个人活下去的希望，到那时他的仇人也就生不如死了。
柳苑一回到怡红山庄，就万分恼火地将自己关在屋子中，任凭哪位红颜知己敲门也不开门。
他倒不是因为有个唐门杀手崩了他一发追命箭而恼火万分，恰恰相反，柳苑心中还有几分欣喜。那位在暗处给了他一发追命箭的人，想必就是他心仪许久的唐语兰。更何况柳苑根本没受伤，这件小事根本无伤大雅。既然这位唐门姑娘还肯给他一发追命箭，就说明唐语兰心中还有他。一个姑娘记恨你，总要比她彻底无视你好得多。事已至此，只要柳苑下次见唐语兰时哄哄她，想必唐语兰的一颗芳心很快就会被他摘下。
唐门，五毒，藏剑，天策，七秀，万花，纯阳。柳苑暗自数了数他身边的这些佳人们，面上不由露出一丝欣喜之色。已经有了七个门派的姑娘，他现在还差三个门派就能凑齐剑三所有门派的女弟子，这让他如何不得意如何不高兴？
第6节
恋耽美
第6节
“自然是神鬼精怪的故事，抑或这世间的奇人异事。”主人的目光炯炯有神，他缓缓地说，“我自幼便对这些奇异之事很感兴趣，若是你们的故事能够叫我满意，那我今天就很开心了。”
“我一时半会却没有故事可讲，还是请其他人先说吧。”唐无泽说，随后他就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那我就讲我家乡的一个故事吧。”薛西斯开口道，“有一个穷苦的年轻人，尽管他每天要干许多许多活计，但他却依旧吃不饱穿不暖。忽然有一天，他捡到了一只毛色纯白非常美丽的小猫。只是这只猫身受重伤，而这年轻人救了这只猫……”
“然后这只猫伤好之后，化作一位非常美丽的姑娘。而那位姑娘又和这年轻人结为夫妻，从此这年轻人就过上了富裕美满的生活。”主人忽然插话道，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过是精怪化为美丽女子报恩的俗套故事，类似的故事我已听过了千百个，早就没了新意。”
“不，那只猫后来却死了。”薛西斯漠然地说，“这只猫是一个有钱人最喜欢的宠物，但它却莫名其妙地死在年轻人的手上，有钱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于是那有钱人就派人将年轻人活活打死了，那年轻人死后郁气难平，化为一只黑色毛皮的蓝眼睛猫妖，将那有钱人一家杀了个干干净净。这件事虽然过去了一二百年，却依旧在我的家乡流传甚广。”
这波斯人语气低沉神情冰冷，林正弘不禁感觉到后背一凉。仿佛那只黑色的猫妖，就在窗外睁着一双湛蓝湛蓝的眼睛死死看着他。
“好！”主人赞赏地拍了拍掌道，“报仇雪恨的故事，果然是难得的好故事。”
“那我接下来，就讲一个年轻侠客的故事好了。”随后开口的却是那藏剑弟子叶逸文，他又替自己斟满了一杯酒。
“从前有个年轻侠客，他不仅有一位非常慈爱他的师傅，还有一位非常美丽的小师妹。而这年轻侠客年少成名，在江湖上也闯出了不小的名声。但有一天他的师父忽然被一位仇人杀了，小师妹也被那位仇人掳走。那位仇人不仅武功远胜于他，而且在江湖上也有很大的名声，年轻人根本敌不过他……”
“随后那年轻侠客，找到了师门的不传秘籍。他师父的那位仇人，原本就是冲着那本秘籍来的。年轻侠客刻苦习武之后，终于打败了那位仇人，将小师妹重新夺了回来。”主人神情平淡地说，“这种故事我也听了许多个，一点也不稀奇。”
“可这故事却并非如此。那年轻侠客的师父根本没有什么师门秘籍，他只能隐姓埋名每日苦练武功。长此以往，他的武功的确有了很大进步。但武功进步的不止他一个，还有他的仇人。年轻人十年之后，变成了一位中年侠客。只是他绝望地发现，他无论如何依旧打不过那位仇人。于是他终于找了个机会，去见了那被掳走的小师妹一面。小师妹一见了他，就泪眼朦胧。说她原本一直等着年轻人来救她，等了整整十年。但现在却已经太晚了，她已经替那仇人生了好几个孩子。她不能让孩子没有父亲，因此她也只能让这中年侠客去死。于是她一声令下，那仇人的手下一拥而上，将那中年侠士乱刀砍死了。”
叶逸文一仰头，喝干了第二杯酒。
“少侠的故事简直再真实不过，这江湖中死去的绝大多数人也是如此吧。”主人低头沉思了一会，终究有些惆怅地点了点头。
唐无泽说：“我要讲的故事却没这么惊心动魄。从前有个男人，他娶了一个非常美丽的妻子。两人感情深厚，只羡鸳鸯不羡仙。可有一天，那位美丽的妻子却死了，死在了几位江湖人手上。男人家中尽管颇有钱财，却根本不懂武功。他既无法保护他的妻子，也查不出那几个江湖人士究竟是谁。只能每天悲愤郁闷，不久后就郁郁而亡。”
这唐门杀手根本不会讲故事。他不仅表情冷硬，语气也平淡地全无波澜。而他的故事也毫无新奇之处，简直是一平到尾毫无趣味。林正弘完全听不出，这故事有什么好。在他看来，这唐门杀手的故事远远比不上那两个人的故事。
可主人却忽然伤感了，他轻轻地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好故事，这是我今天听过最好的故事！”
林正弘诧异地发现，主人眼中竟有几点闪亮的水光，稍纵即逝。
“看来，接下来就是我讲故事的时候了。其实我倒觉得，我们这几人居然能凑在一起，这本身就相当有趣。”林正弘淡淡地说，“因为我们四个活人，竟然在和一个死去很久的人一起喝酒，这本身不就是一个再奇异不过的故事么？”
第31章 劫难
屋内的所有人都沉默了，根本没有人说话。
此时一声炸雷忽然响起，咔嚓一声似要劈裂苍穹一般声势浩大威势凛凛。窗外的雨却下得更大了，雨水用力地敲击着瓦片又顺着屋檐倾泻而下，恍如要淹没这世间的一切。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悠悠的歌声忽然响起。原来却是主人，他反反复复地吟唱着那两句词。他的声音低而清晰，连绵不绝异常悲凉。
这两句词，是伤心人才会吟的词。但在场的四个人，谁也瞧不出主人是个伤心人。他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如初，简直明亮得咄咄逼人。
“既然各位的故事都讲完了，下面就轮到我来说说我的故事吧。”主人忽然挺直了脊背，他语气平静地说，“我自幼就喜欢各类奇闻异事，从小父母宠爱很是娇惯，因而我长大之后既不会武功，文采也不过平平。所幸家中薄有资产，我倒也衣食不缺从不为钱财犯愁。”
主人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温柔和暖的神色，似是半轮明月自厚厚的云层中露了出来。随后他轻轻地说：“在我成年之后就与清澜成亲了，她是个很美丽又很有才情的姑娘。我尽管见过许许多多的人，却从未见过她那样心思玲珑又善解人意的姑娘。最重要的是，清澜也十分喜欢我。而且她与我一喜欢听那些奇闻异事，我们俩还曾约定，要将我们听过的这些故事编纂分类，最后写成一本书。那时我便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快活的人了。我既有一名情意相投非常美丽的妻子，又薄有资产不愁花销，哪怕是皇帝也没有我这般逍遥快乐。”
林正弘却微微皱了皱眉。这故事他却有些似曾相识，仿佛他刚刚还听过一般。他倒不知这只是巧合，抑或那唐门杀手当真知道什么东西？
想到这，林正弘不禁瞥了一眼唐无泽。但这唐门杀手的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谁也瞧不出半分异常。
“我为了收集各类奇闻异事，因而便对来来往往的客人分外热情。我常请他们到家中吃饭，不收分文只求他们讲一个生平听过最奇异的故事给我听。而那天我接待了几位江湖人士，清澜也在一旁作陪。”主人的神情却忽然变得冰冷起来，他逐一扫过在场的四个人，“那几位江湖人士，也的确讲了一些我从未听过的故事，于是我十分开心。随后他们又称赞我好福气，有清澜这么美丽的女人当妻子，所以那天我喝了许多许多酒。可等我醒来之后，却发现一切都变了。”
“这座偌大的宅邸，竟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其余的仆人都死了，清澜自然也死了。只是她死得着实太凄惨，凄惨到我一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当时的情况来。”主人轻轻合上了眼睛，他的声音也开始微微颤抖，“她被人糟蹋了，死不瞑目。能做出这种事情的，除了那几个江湖人士也别无他人。他们见色起意，有仆人想来阻拦都被他们杀掉了。原本他们也应当杀死我，但却不知为何独独放过了我。我那位老仆人，因为外出办事逃过一劫。”
“这几位江湖人士，武功高强又身份不明。即便是官府也找不出什么线索来，于是这起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但所有人都能忘掉这一切，独独我不行。”主人霍地睁开了眼睛，眸光似电亮得惊人，“我只痛恨自己不会武功，不能手刃仇敌为清澜报仇。直到那时我才明白，钱财是最无用不过的东西。即便再多的金银珠宝，也无法让我心爱的妻子死而复生。一个无法保护妻子的男人，活在这世间又有什么意义？”
主人继续道：“于是我一把火烧了这间宅子，随后纵身跳入火海之中。我的老仆人也陪我一同死了，可最有趣的事情恰恰在此。在我成为鬼魂之后执念过深，我并未魂飞魄散，反而做到了一些在我活着的时候无法做到事情。比如，我终于将那几个人千刀万剐了却心愿。”
“一个活人竟没有一个死人有用处，世间还有比这件事情更荒诞的事情么？”主人忽然大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悲凉又沧桑。
林正弘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主人，似是同情又似是不忍。
“所以这位道长说我不是个活人，的确说对了。我已经死了一百四十七年，见过了许许多多的人与事。唯独我的那个喜欢听故事的爱好还保存下来，所以我才会偶尔将几位过路的客人请到宅中做客。而你们这四位客人也的确让我听到了好故事。”主人指了指薛西斯道，“这位波斯小哥讲得是死后化妖报仇雪恨的故事，痛快淋漓且与我同病相怜，让我如何不称赞？”
“而叶公子说的是江湖之中人心叵测世事无常的道理，有时候你的仇人永远要比你想象的更为强大，这也和我的经历有几分相似之处。”主人微笑着望了一眼林正弘，道，“虽然这位林道长的故事最最出人意料，但这位姓唐的小哥所讲的却是我的亲身经历。”
“人总是有私心的，我在听了那么多个故事，总觉得自己的故事才是最好的。”主人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所以我才说，第三个故事是我今晚听到的最好的故事。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能从其他人口中听到我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这让我如何不拍案叫好？”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盯住了唐无泽。他们都很好奇，这唐门杀手是如何知道主人的故事。
“我倒也没什么特殊的手段，不过略微懂得一些最普通的占卜之术。”唐无泽淡淡地说，“所谓相由心生，一个活人的命运却是三分在天七分由己。只是阁下已经死了，因而你的一切过往也就尘埃落定无从更改。阁下的所有经历，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你的脸上，所以阁下倒也不必惊讶。”
若是那占卜之术，当真如同这唐门杀手说的一样简单，这世间还会有人苦苦研究紫微斗数与八字命理，欲求天机却百思不得其法么？林正弘心中怅然，只是他却一句话都没说。
“原来如此！”主人立刻恍然大悟了。随后他却举起了酒杯，热情地劝道，“相逢即是有缘，几位客人能在一百四十七年后与我结识，实在是天大的缘分。不知几位，可否愿意与我再喝一杯？”
叶逸文的脸色却变得难看起来。他一想到自己刚刚喝下的两杯酒，竟是一个已经死去一百四十七年的死人留下来的酒，就忍不住联想到一些非常不好的事情来。他当时只闻出这酒中并没有蒙汗药，可谁知这杯酒本来却是什么样的东西？
“若是阁下当真是好意，即便我们同你喝十坛酒倒也没什么。”林正弘淡淡地说，“可自从我们进来避雨这一刻，你便下定决心要杀我们，我们又怎么敢喝你的酒？”
“哎，我总觉得自己尽管命途多舛，却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谁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已经这么了不起。”主人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是我小瞧了这江湖上的年轻侠士。”
那最后的一句话，却是主人一字一顿说出来的。他此时的森然杀意，根本掩盖不住。
“倒也不是只有聪明人才能看出这一点。在这荒郊野外中，却有一座如此精美的宅子，怕是谁都会生出疑心。”林正弘说，“更何况我是修道之人，一看你那位仆人阴气太重，就已然猜到一些事实。等我再见到你时，就明白了一切。想必阁下在这一百四十七年中，一定杀了不少人吧。”
“的确，我自纵身跃入火海的那一刻，就暗暗发誓绝不放过任何一位江湖中人。只是那时我变成鬼的时候太短，所以尽管怨念深重却并没太大本事。我能够杀掉那几个仇人，不过是天意冥冥让我得以了却心愿。”主人冷笑了，“不过这一百四十七年来，我却并未杀掉多少人。我所杀的，只不过是一些路过的倒霉鬼罢了。所以几位撞在我手上，着实是运气不佳倒霉到了极点。”
林正弘不慌不忙地抽出了他那把长剑，冷冷地说：“可我却觉得，倒霉的人是你。”
“区区一个纯阳宫的小道士，你又能有什么本事？”主人轻蔑地望了一眼林正弘，语气轻慢。
“按话本中的套路，若是谁说出这句话，那他多半要输。”唐无泽忽然插了一句话。这唐门杀手好似一点也不担心，他甚至有心情替林正弘鼓劲道，“林道长法力无边神通广大，定能一剑劈了这个作孽已久的厉鬼！我们这些没有法力的普通人，只能也在一旁看着了。”
他从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人，这唐门杀手实在太可恨了！林正弘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那唐门杀手，他此时简直恨不得将这把剑丢到唐无泽身上去。
第32章 斩鬼
“你们中原当真不太一样。”薛西斯饶有兴致地望着持剑而立的林正弘，道，“我在圣教的时候，可从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事情。原来，人死化鬼的传说是竟真的。我今天总算开了眼界。”
“不过世事巧合罢了，你才能见到如此稀罕的事情。”唐无泽淡淡地说，“有人一辈子也未必碰上一个厉鬼，你第一次见鬼就能碰上这样厉害的角色，着实运气不错。”
听唐无泽的语气，他们仿佛碰上的不是索命厉鬼而是什么稀罕的猛兽。这一个唐门杀手和一个明教刺客，此时简直悠闲地让人想揍他们一顿。
林正弘磨了磨牙，他轻轻闭上了双眼，最终什么都没说。
与此同时，那几十只蜡烛忽然熄灭了，可这屋子里刚刚没有一丝风。室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就连眼力最好的薛西斯，也瞧不出那厉鬼究竟在哪。
薛西斯只觉得这屋子里忽然冷了许多，竟一下子从盛夏变成了初秋。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原来那些话本中说厉鬼索命时会有阵阵阴风，这居然是真的。
随后一点微茫火光亮起，却是唐无泽点燃了一只火折子。摇曳不定的火光映亮了他周围，越发显得这唐门杀手那双眼睛深邃如夜。
“你刚刚胆子还大得很，怎么现在又害怕了？”唐无泽淡淡地说。薛西斯确信，这唐门杀手是在嘲笑他。
“如果我的两把弯刀能够杀死鬼魂，我倒也没什么害怕的。”薛西斯说，“可我的武器毕竟只能杀死活人，对死人却一点用处没有，这叫我如何不担心？虽然我死了之后要去见明尊，但我还这么年轻，死了多可惜。”
唐无泽望了一眼薛西斯，这波斯人的一双绿眼睛中是全然的坦荡与诚恳。他一贯很佩服薛西斯，就因为这波斯人的脸皮实在够厚，就连怕死这种有些丢脸的事情他也能相当自然地说出来。
“有这位纯阳宫的道长在，你根本不必害怕。”唐无泽说。他将火折子移开了数寸，此时林正弘已然睁开了眼睛。
林正弘眸光湛然如点，他一字一句地吟诵道：“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
无形的涟漪与波动，自林正弘周身扩散开来。这纯阳道长此时神色端然严肃，很是有种不怒自威的凝重与威严。这一刻，仿佛这年纪轻轻的纯阳道长当真手握雷霆之力，举手投足间便能让那厉鬼魂飞魄散。
唐无泽凝视着林正弘，眼神淡然如水。他倒也没看错人，这纯阳道长当真有两下子。只是仅此一点，对付那厉鬼还不够。那厉鬼既然能在这一百四十七年间还未魂飞魄散，那他肯定比林正弘料想得更难对付。
就在此时，一道冷风忽然自林正弘背后袭来，悄无声息却狠辣无比。若是这一招命中了，林正弘的心脏便会被这厉鬼活生生掏出来。于是林正弘果断停止念了一半的金光咒，骤然转身剑光如电直劈而去。他仿佛刺中了什么东西，又仿佛什么都没刺中。
随后那厉鬼却又消失得无声无息，恍如从未出现过一般。林正弘的心砰砰直跳，他已然明白这厉鬼并不是他平时对付的那些普通角色。在刚刚这场交锋中，林正弘竟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
这厉鬼实在狡猾得很，他不能心急。若是能拖到天亮，倒是那厉鬼必死无疑。林正弘取出了一道写着勒令通尊急刹灵毙雷电缴消绝瞻的符咒，借着唐无泽手中的火折子引燃随后抛落在地。
这张符咒极快地燃烧殆尽，可周围却没有一丝异象出现。
看来厉鬼一击不中之后，竟立刻躲得远远地，着实狡猾得很。看来正如这厉鬼自己所说，他生前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死后化作鬼也是个无比棘手的厉鬼。
“我瞧那些寻常道士捉妖做法，总是能悄无声息地让符咒燃烧起来，林道长居然不能做到这点么？”薛西斯忽然极小声地问唐无泽道。
“那些道士不过是糊弄人罢了，那些能让符咒自行燃烧的人，都是真正法力高深的人，这世间怕也没有几个。即便我师傅，也不行。”林正弘开口解释道。他当然听见了这波斯人的话，所以才要解释一下让这波斯人不能小瞧了他们纯阳宫的本事。
林正弘话音刚落，那厉鬼却又出现了。只是这次他并非冲着林正弘而来，反而瞬息之间扑到了那唐门杀手并明教刺客面前。
糟糕，这两人根本不懂法术。若是让那厉鬼靠近那两人，这两人难免要丢掉一条性命！此时他即便回去救援，怕也来不及了！林正弘面色微白，他一想到这两人要因他而丧命，就心中发冷。
可林正弘预想中最糟糕的情况却并未发生，一把银亮的弯刀自上而下劈斩而来。这一刀势如雷霆快如闪电，无与伦比的威压自这把弯刀周身扩散而出，光芒湛亮威势赫赫。而这把本不可能对厉鬼造成威胁的普通兵器，却让那厉鬼惊呼一声再次消失。显然，这厉鬼在刚刚那一瞬间的战斗中处于下风，不得不撤退。
唐无泽重新地收回了那柄弯刀，随手将它还给了薛西斯，刚刚就是他劈出了这救命的一刀。薛西斯接过刀后反反复复看了好几次，也不知道为何唐无泽能一刀逼退那厉鬼。
薛西斯不知道原因，但林正弘却瞧得清清楚楚。就在方才那一刹，这唐门杀手周身的灵气腾然而起，光芒耀眼势冲九霄。而那柄并非法器的凡兵弯刀，之所以能逼退厉鬼全因这唐门杀手充沛无比的灵气。林正弘的喉结不禁滚动了一下，那种浩然庞大的灵气，即便与纯阳宫掌门人李忘生相比也毫不逊色。
这唐门杀手究竟是谁，他为什么会有如此了不起的本事？而且这人究竟和纯阳宫有何关系？看他这一身浩然灵力，竟和纯阳宫冲虚一脉秉然相承……
林正弘心中有许许多多的疑问，只是他此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管这唐门杀手究竟是谁，看他这身庞大的灵气，就知道这人捉鬼的本事非同一般，至少要比他强得多。所以林正弘弯了弯腰，他恭恭敬敬地将他的那把长剑向唐无泽双手奉上，一言不发。
啧，这纯阳道长的本事到底和那滑头的厉鬼差了太多，最后倒还要他出手。唐无泽斜眼望了一眼林正弘，那纯阳道长见他看来，头越发低了。
最终唐无泽还是接过了那把长剑，毕竟凡兵终究不能和纯阳宫的法剑相比。唐无泽伸指弹了弹那把长剑，剑身发出了一声轻鸣。
“几位，不若我们就此停手如何？”那厉鬼忽然开口道。他的声音飘忽不定，让人分辨不出这厉鬼此时身在何处，“我不该向几位出手，所以但求几位放我一条生路。”
“你已经死去很久了，还谈什么放你一条生路？”唐无泽淡淡地说，“若是杀人凶手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化解这世间所有的恩怨，那我们这些当杀手的也就没有生意了。”
“所以，几位竟也不管你们这位同伴么？”厉鬼好似一点也不惊慌，他胸有成竹地说，“你们这位同伴，喝了我两杯酒。那两杯酒可并不是那么好喝的，若是我不出手，半个时辰之内他就要像我一样变成鬼魂。”
林正弘心中一惊，他又引燃了一个火折子凑到叶逸文身边。这藏剑弟子此时脸色惨白紧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显然是痛极了。难怪刚才他一直没听到这藏剑少爷的声音，原来这人竟在努力逞强半分不肯示弱。林正弘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不知是该夸这人着实有骨气，还是感叹这人太过倔强。
“你用他来威胁我，实在是再愚蠢不过的招数。”唐无泽嗤笑一声，“你竟然忘了，我们刚刚还要打起来么，他是死是活又与我有何关系？”
之后却是疾如电光的两剑，这一人一鬼竟同时出手了。原来方才那厉鬼也并不诚心实意要说和，他只是为了转移唐无泽的注意力。若是换做林正弘就难免要上当，但这心冷如铁的唐门杀手却全然不在意。
尽管林正弘此时担心叶逸文，却依旧因这两剑而目眩神迷。他从不知道，一个人仅凭灵力竟能如此干脆利落地斩断那厉鬼的魂魄。这两剑恍如雷霆从天而降，简直能劈碎所有魑魅魍魉。
“哎……”那厉鬼最后却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幽幽地叹息了一声，似是怅惘又似是解脱。
薛西斯却发现，这座刚刚还富丽堂皇的房间忽然变了个模样。那些奢华至极的装饰与家具全都不见了，只留下一间灰突突阴沉沉的屋子。刚刚那些东西，只是那厉鬼的迷魂之术吧。
唐无泽却对这一切毫不关心。他忽然微笑着蹲下了身，俯视着默然无语的叶逸文道：“叶公子还想继续活着么？”
第33章 交易
叶逸文虽然已经痛得神志不清醒，但他依旧咬着牙不肯示弱半分。他一直以为，这位主人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根本不能伤到他一分一毫。因而在他嗅出那杯酒中并没有蒙汗药之后，就放心大胆地喝了下去。
可谁料得到，叶逸文这次竟碰上了传说中的厉鬼。而那杯酒，自然也不是普通的酒，倒成了名副其实的催命酒。
叶逸文几乎想笑出声来，看来他这段时间着实倒霉到了极点。他先是在长安城外被霸刀山庄的人围堵追杀，随后又被那唐门杀手捅了两刀。伤上加伤，他足足养了好长时间才好。谁知在返回藏剑山庄途中，却又出了这种事。似乎自从碰到这唐门杀手之后，叶逸文就开始走背运。叶逸文倒不知这唐门杀手是不是老天的宠儿，和他作对竟是一件这么难的事情。
看来他终究福薄命浅，并非长命之人。那唐门杀手本来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而他今晚又差点和这唐门杀手再次打起来，若是唐无泽肯救他，倒真是件怪事。罢了罢了，人生如梦世事无常。他已经活了足足二十一年，此时死去倒也没什么可惜的。
叶逸文脸色惨白，最后却情不自禁地低低笑了几声。他的笑声中没有丝毫悲凉愤恨之意，反而是满满的释怀与畅然。
林正弘看了这藏剑弟子好一会，也不明白这人究竟是疯了还是认命了。
“哎，叶公子居然不回答我的问题，这还真让我有点难过啊。”唐无泽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他伸手抬起了那藏剑少爷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我再问最后一次，你想活么？”
此时这唐门杀手捏着叶逸文的下巴，两人凑得极近，丝毫不像两个仇人碰面，反倒有几分缱绻缠绵的意味。薛西斯瞧得一清二楚，只觉得这藏剑少爷着实碍眼得很，他简直恨不得立刻将叶逸文扔到屋外的瓢泼大雨中。
叶逸文垂下眼帘，淡淡地说：“如果可能，我自然想活下去。这世上有谁会心甘情愿地自己送死？可你若是想要我跪下求你让我活下去，我却也决计不肯。”
这段话叶逸文说得断断续续，可在场的所有人却都明白他的意思。这藏剑弟子只当唐无泽幸灾乐祸并且拿他消遣，他完全不相信唐无泽有办法救他。
其实不只叶逸文这么想，薛西斯和林正弘也是如此想法。不同的是，薛西斯只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唐无泽从来不跟一个要死的人废话，这次倒是例外，看来这藏剑弟子着实和唐无泽过节很大。而林正弘却有几分不忍，他觉得这唐门杀手有些过分。叶逸文已然熬不过这个晚上，那唐门杀手又何必非要拿叶逸文寻开心？
“我说的话就这么不可信么？”唐无泽自然看出了这一点。他挑了挑眉，松开了叶逸文的下巴。随后淡淡地说：“还是和上次一样的价格，十万两银子救你一条性命。若是你死了，我也拿不到那些银子。反正你也是要死的人了，又何妨赌一把？”
唐无泽此时语气和缓循循善诱，倒有几分温柔体贴的意味。叶逸文微微抬眼望着这唐门杀手，心中情绪起伏不定。
“十万两，我信你。”片刻之后，叶逸文果断地说。
“好，我就喜欢叶公子够爽快。”唐无泽赞赏地拍了拍手。
一旁沉默不语的薛西斯，却心中无比恼火，他完全不知道唐无泽此时的打算。对待叶逸文这么一个棘手的仇人，唐无泽竟然三番两次放过这藏剑少爷，真不知道这唐门杀手究竟想干什么。莫不是唐无泽喜欢叶逸文的那张脸？薛西斯自认长得不差，平日笑一笑也总有许多姑娘脸红，可每次他与唐无泽凑得近些总会被这人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开。
他将兜帽又拉低了些，只露出一双绿莹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两人。
唐无泽却恍若不知一般，向林正弘询问道：“林道长可还有剩下的符咒？”
“有倒是有，只是都是一些杀鬼破邪的符咒，并没有祛病咒。”林正弘小声答道。
那些杀鬼破邪的符咒，自然对叶逸文的病状毫无帮助。可唐无泽却点了点头，道：“这就够了，劳烦道长去屋外接杯水。”
林正弘满心疑惑地接了一杯雨水，递给唐无泽。只见唐无泽捻起了那张写着勒令通尊急刹灵毙雷电缴消绝瞻的符咒，刹那间这张原本皱巴巴的符咒竟光芒耀眼灵力沛然，已然有一种赫赫威压自那符咒中散发而出。
这一幕却让林正弘张大了嘴。即便是林正弘的师傅，用起这张符咒来也没有如此大的效果。没想到这唐门杀手竟有这等了不起的本事，他这回是真服了这唐门杀手。然而这一幕却只有林正弘与唐无泽看到，那明教刺客与藏剑少爷只是微带疑惑地望着唐无泽，只当这人在摆架势糊弄人。
但随后唐无泽的动作，却让林正弘彻底说不出话来。这人竟借着火折子点燃了那张符咒，而后无比随意地将那燃烧殆尽的符咒丢进了酒杯中，最后用筷子搅了搅。
“来吧叶少爷，喝掉这杯符水你的病就好了。”唐无泽平静地将那杯掺了纸灰的雨水，递到叶逸文面前。
林正弘看这唐门杀手方才的举动，与那些骗人钱财的道士并无区别。只是那些骗子好歹还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架势来，而这唐门杀手根本是敷衍了事懒得应付，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即便唐无泽的确有本事，能信他的人又有几个？
但那藏剑少爷，却毫不迟疑地将那杯雨水一饮而尽。事已至此，唐无泽完全没必要害他。
尽管这杯符水看似无用，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的。不过一刻钟时间，叶逸文惨白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看来已无大碍。
原来这杀鬼咒，竟也能当祛病咒用么？林正弘心中转过这个念头，可他却实在不敢尝试一下。也只有唐无泽这种灵力充沛法力高深的人，才敢这么乱来。若是换了林正弘，他怕是只能看着这藏剑少爷眼睁睁死去。
可刚刚那个被林正弘压在心底的疑惑又浮了上来，唐无泽究竟是谁？他与纯阳宫冲虚一脉，又有什么关系？为何这人有这么高深的法力，却甘愿当一个用命换银子的杀手？这样一个厉害人物，若是入了纯阳宫，哪怕掌门李忘生也要以礼相待……
但林正弘终究什么都没说，他只是默默看那唐门杀手又蹲下身凑到叶逸文面前。
“我又救了叶公子一命，下回叶公子见了我总不至于喊打喊杀吧？”唐无泽问道。
叶逸文闭了闭眼，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并不想欠这唐门杀手的人情，可事实如此却也容不得他反驳半分。他拱了拱手道：“感谢阁下不计前嫌出手相救……”
“你也不必同我客套，这样我们两个谁都不自在。”唐无泽打断了叶逸文的话，目光晶亮地望着叶逸文，“十万两银子，请送到扬州逆斩堂，少了一文钱都不行。”
“自当如此。”叶逸文果断地说。但他实在不明白，这唐门杀手为何会救他。若说这人单纯为了银子，叶逸文自己也不相信。若说这唐门杀手并不想结下仇家，那次唐无泽却狠狠捅了他两刀又诈了他一笔银子，将那份救命之恩消耗殆尽。
叶逸文从未见过唐无泽这样奇怪的人，这唐门杀手仿佛浑身上下都笼罩在迷雾之中，让人瞧不清看不透。他倒对这唐门杀手起了一丝好奇之心，这丝好奇之心微小又浅薄，却挠得人心痒痒。
此时雨却已经停了，天色也开始放亮。林正弘收拾好包裹之后，就动身启程了。他并未见到唐无泽与那个明教刺客，这两个人竟毫不犹豫地率先离开。林正弘心中却生出一丝怅然来，他还有许多问题想问唐无泽，只是却不知从何问起。
不远处的官路上，两匹马正并肩而行。
“你为什么又救了一次那藏剑少爷？”薛西斯终究忍耐不住，开口询问道。你究竟是为了银子，还是因为你看上了那藏剑少爷？只是他却将后一句话咽了下去。
“为了银子，也因为那藏剑少爷命不该绝。”唐无泽平静地说，“即便我不出手救他，他也不会死，不过要多吃一点苦头。所谓天意与命数，谁也无法违背。有人自以为能挣脱天命，到头来不过依旧身处局中无法自拔，世人就是这般可悲。”
薛西斯心中稍定，只是他却完全不明白唐无泽所说的天意与命数是什么东西。他侧脸望着那唐门杀手，却看见唐无泽脸上有了几分极罕见的怅然之色，似薄雾似烟尘，化不开驱不散。
“我却是不信命的。”薛西斯坚定地说，“从来不信。”
真好啊，这波斯人竟有如此充足的信心，倒真让人羡慕。唐无泽淡淡地想，只是他最后什么都没说。
第34章 倾心
宁淮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这所半旧不新的宅子，最终挑剔地撇了撇嘴道：“唐无泽，你们俩挣了那么多银子，为何还要租房子住？倒不如一狠心在这扬州城内买一间宅子，也免得我到处找你们俩也找不到人。”
“我若是买了一所新宅子，哪天你却将我住在哪透露给我的仇人，那我岂不是会死得很惨？”唐无泽凉凉地望了一眼这丐帮弟子，给怀里的球球挠了挠耳朵。球球舒服得翻了个身，示意唐无泽继续给喵大人挠挠肚皮。
唐无泽冷笑一声道：“不过区区一坛酒，你就能把我们俩住在哪透露给那位祝姑娘，当真是靠得住的好朋友。”
“我瞧那位祝姑娘不像是寻仇的人，这才喝了她一坛酒。”宁淮安无比坦荡地说，“而且，以你们俩的功夫会害怕那一个武功并不高明的姑娘家么？再说，她是有事情才会找你们俩。你倒应该感谢我为你们俩带来了一单生意，我也不用你对我好声好气和颜悦色，只要你请我喝一顿酒，这样就足够了。”
的确，若是按照正常发展，唐无泽与薛西斯倒应该又从祝诗澜身上挣到了不少银子，而他们自是应该请宁淮安喝酒。然而这位祝姑娘着实野心太大，那单生意却也没谈成。
“只可惜，唐无泽不仅没从祝诗澜身上挣到钱，反倒赔了五十三两银子。”薛西斯笑嘻嘻地开口说，“这件事倒是十分有趣。”
这怎么可能？居然有人能从这吝啬到极点的唐门杀手身上占到便宜，莫非今天的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宁淮安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他捅了捅薛西斯道：“好兄弟别卖关子，我实在好奇得很。”
薛西斯望了一眼唐无泽，悠悠地说：“若是唐无泽不同意，我却也不会说。”
宁淮安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从未看出，这波斯人竟是个见色忘义的人！这波斯人还没把唐无泽追到手，就对唐无泽言听计从狗腿得不能再狗腿，实在没出息的很。
“倒也没什么不能讲的。”唐无泽淡淡地说，“不过是祝姑娘要杀的人太棘手，我们俩没接那单生意。临走之前她摔了个杯子出气，又把五十两银子扔在地上权当赔偿。我又不是你们丐帮中人，她施舍给我的银子我当然不会要，于是我重新拿了五十两银子还给她。她那五十两银子让我丢掉了，所以我才赔了五十三两银子。”
“丢掉了？！那可是五十两银子啊！别说扔在地上，就是丢到火里我也敢捡起来！”宁淮安无比悲痛地哀叹道。若是他当时在场，即便拼了命他也要将那五十两银子捡起来。
“我只是个叫花子，可没有你唐大少爷这么大的脾气……”宁淮安这句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唐无泽的冷冷一瞥打断了。
“谁是少爷？我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靠着一身本事才有饭吃。”唐无泽嗤笑道，“我还被那祝姑娘骂做天煞孤星，哪有这么倒霉的大少爷？”
听了这话，薛西斯的一颗心立刻拧了起来。他这是第一次听唐无泽吐露身世，原来唐无泽竟与他一般，都是孤儿。只是，薛西斯此时也想不出什么安慰唐无泽的话来，这唐门杀手最是要强不过，也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安慰。
“我瞧你可不是普通人。”宁淮安好似全不在意一般，继续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看你那通身气派绝对不是普通人，可不像什么天煞孤星。”
薛西斯倒是赞同宁淮安的这点说法，唐无泽绝对不像一个普通的唐门杀手。他不仅武功很好，而且居然还能捉鬼驱邪。这唐门杀手初看之下平平无奇，可薛西斯与他呆的时间越久越觉得这人深不可测，反而有种莫名的魅力与吸引力。
原来，他竟然陷得这么深了。简直是无法自拔无力挣脱，不知何时薛西斯的整颗心竟被这唐门杀手占据了，不留一丝空隙。薛西斯出神地望着唐无泽好一会，却满心欢喜。他觉得这人不愧是自己看上的未来夫人，自然哪里都好。
“我不过多读了一点书，却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唐无泽淡淡地说。即便他被人婉转地夸奖了，脸上却也没一丝欣喜之色，依旧是唐门杀手那张招牌式的冰块脸。
宁淮安一看旁边波斯人那满脸欣喜的模样，就觉得好丢人。他认识薛西斯却比认识唐无泽久多了，此时他简直认不出这人就是当初那个游刃有余从不伤心的明教刺客。
孽缘啊孽缘，宁淮安也只能这么哀叹一声。他倒希望薛西斯能得偿所愿，只是唐无泽明显不是过去那些会因薛西斯那张脸而心动的姑娘，这明教刺客的前途倒是不大光明。
“两位继续，我还有事恕不奉陪。”唐无泽说。他将球球递给了薛西斯，这波斯猫却牢牢地扒在他怀里，不肯松爪。于是唐无泽也只能带着这粘人的小东西，进了里间。
这波斯人的一双绿眼睛都要变红了，看来薛西斯简直恨不得变成球球正大光明地缩在唐无泽怀里。宁淮安闷不做声地灌下了一杯酒，没好气地问道：“你这没胆子的怂货，居然还没得手呢？”
“我不着急，他迟早是我的。”薛西斯淡淡地说。
“啧，你说得倒轻巧。”宁淮安嘲笑道，“你已经和这唐门杀手耗了半年多，难道还想继续耗下去？”
“半年不行就三年，三年不行就十年，我终归要把他娶回圣教。”薛西斯语气坚定，此时他的绿眼睛剔透又美丽，简直像是两颗宝石。
“这大概就是所谓劫难吧。”宁淮安思前想后，终于用一个并不太恰当的词做了概括，“我没法帮你什么，也只能祝你早日成功。来，干了这杯酒！”
薛西斯挑了挑眉，他和宁淮安碰了碰杯，喝尽了这杯梨花白。
随后，薛西斯却看向了这间宅子的大门口。一个身着蓝衣的唐门姑娘，正眉头微皱打量着这间宅子。
“我师兄唐无泽，可曾住在这里？”那唐门姑娘淡淡地开口询问道，一张俏脸却是冷然如冰霜。
宁淮安一看见这位唐门姑娘，却立刻惊呆了，就连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上也未察觉分毫。这倒并非因为那唐门姑娘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宁淮安曾经见过比她更美丽的姑娘。可平心而论，这位姑娘也的确很美丽。但她表情太冰冷气质又太锐利，简直如同一把悬在眉间的利剑。这样一朵带刺的玫瑰花，怕是大部分普通男人都会望而却步。
但宁淮安却不是普通男人，他此刻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几乎要跃出胸腔来。这种感觉奇异又古怪，然而他却是快活的，快活得他想大声喊叫想大声欢呼。
宁淮安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明白心动是什么感觉。
“在的在的。”宁淮安点头如捣蒜，他慌慌张张扯着嗓子大喊道，“唐无泽，你的师妹找你。”
那唐门姑娘见这丐帮弟子如此方寸大乱，倒也没说什么。她只是神情宁静地地立在一株花旁，那是一棵白色的玉簪花，花苞似簪洁白如玉，倒是与这唐门姑娘很是相称。
“真是好姑娘啊。”宁淮安喃喃自语道，“好姑娘。”
宁淮安从未读过书，夸奖起人来也只会用贫瘠普通的一个好字。但薛西斯却立刻明白了这丐帮弟子的意思，他不禁怜悯地望了宁淮安一眼。
这死酒鬼刚才还嘲笑他被唐无泽套牢，现在宁淮安却看上了这位唐门姑娘。所谓现世报，不过如此。而宁淮安说薛西斯碰到唐无泽是劫难，换做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想到这，薛西斯简直想叹息了。于是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片刻之后，唐无泽揣着球球推开了门。他一抬头，就看到唐语兰面色苍白神情憔悴，竟有几分脆弱与黯然神伤。
“师兄……”唐语兰小声说，她的声音却有几分沙哑。但唐语兰努力低了低头，不让唐无泽看到她狼狈的模样。
唐门姑娘总是要强的，而唐语兰从未在唐无泽面前示弱过，更从不曾在他面前哭泣。可她现在着实心力憔悴无法遮掩，她能想到可靠的人也只有唐无泽。尽管她与唐无泽这几年碰面次数并不多，可她依旧明白她这位师兄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唐无泽冷冷地扫了一眼宁淮安，就明白这人起了什么样的心思。因为那丐帮弟子正如痴如醉地望着唐语兰，简直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这死酒鬼，竟看上了唐语兰么？他从小看到大的小师妹，又如何能让这死酒鬼轻易拐到手？只是现在唐语兰的事情更重要些，等过会有了时间再和这死酒鬼算账。
“不哭。”唐无泽淡淡地说。他犹豫了一会，轻轻地抚了抚唐语兰的头。
真好啊，师兄还和以前一模一样。唐语兰却立刻忍不住了，她扑到唐无泽怀中失声痛哭。而那只原本舒舒服服趴在唐无泽怀中的波斯猫，却立刻掉在了地上。
球球愤怒地挠了挠唐语兰的靴子，而它的主人却睁着一双碧绿碧绿的眼睛望着那对师兄妹，目光冷然。
第35章 蹊跷
宁淮安瞠目结舌地望着这两个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搞了半天，这位唐门姑娘竟是冲着唐无泽来的！一看这两人就关系匪浅，这姑娘方才还一脸倔强，可在见到唐无泽的一刹那就忍不住哭了出来。一个姑娘若是肯在一个男人面前卸下所有防备露出脆弱的一面，要么因为这个男人是她十分信赖的亲人，要么这个男人就是她的情郎。
宁淮安倒是愿意相信这姑娘和唐无泽只有师兄妹之间的感情，这既算安慰也算自我鼓励。可那边的波斯人显然不那么想，薛西斯俯身抱起了锲而不舍挠着唐语兰的球球，轻轻抚了抚球球的毛。
瞧这波斯人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宁淮安不禁打了个寒战，索性扭过头不看那三个人，转而欣赏起那株玉簪花来。
唐无泽任由唐语兰在他怀里哭了个痛快，既不阻止也不安慰。唐语兰一向要强又倔强，从不肯让任何人小看她。即便唐无泽委婉地拒绝了她，她也不恳求不纠缠。唐无泽见多了那些表面上娇弱如水实则蛇蝎心肠的女人，更觉得唐语兰是这世上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即便唐无泽对唐语兰没有男女之情，他却也绝不肯让他的小师妹被别人欺负半分。但这个即便练武时受了伤也咬牙硬挺从不喊痛的小师妹，此时却哭得伤心又委屈。一个姑娘哭得这么伤心又难过，多半是为了男人。而什么样的男人，能才让他的小师妹伤心成这个样子？又是什么荒唐的事情，才让一向不肯示弱的唐语兰如此黯然神伤？
最终唐无泽什么都没说，他只是轻轻地摸了摸唐语兰的头，淡淡地说：“哭够了就去洗把脸，有我在你不必担心。”
有我在你不必担心。唐语兰听到这句话后先是鼻头一酸，而后她眨了眨眼睛，终于止住了眼泪。随后唐语兰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其他两人在，她连忙从唐无泽怀里挣了出来，风一般进了屋里开始整理仪容。
“唐无泽，你的这位小师妹叫什么名字？”宁淮安却立刻凑到了唐无泽面前，他无比诚恳地问道，“她今年多大年纪……”
“多大年纪八字几何是否婚配？”唐无泽似笑非笑望了宁淮安一眼，冷笑道，“你这死酒鬼莫非看上了我的师妹？”
唐无泽的眼神冷而锐利，他简直恨不得用眼神刺穿这死酒鬼的心脏。可面对这样可怕的眼神，宁淮安只是笑了笑。
“我的确挺喜欢这位姑娘。”宁淮安坦坦荡荡地说，“如果你和她两情相悦，这话就当我从没说过。如果她还没有喜欢的人，那我可要加把劲。”
一听到这，就连沉默不语的薛西斯也不禁竖起了耳朵。他虽然恼火自己不能像那姑娘一般扑到唐无泽怀里占便宜，但他还是非常好奇唐无泽的回答。如果，这姑娘当真和唐无泽两情相悦……
薛西斯的一双绿眼睛颜色深暗，竟透不出一丝光来。
“她只是我的师妹。如果你早几个月遇见她，我倒也不反对你的做法。”唐无泽说，“可看她现在的情形，却不大好。这件事要问她自己的意见，如果她不同意，我不希望再有男人来伤她的心。”
宁淮安叹了口气，他大概也能猜出为何那唐门姑娘会哭得这么伤心。一想到这么好的姑娘居然为了一个男人而黯然神伤，宁淮安整颗心就好似被刀绞过一般，鲜血淋漓疼痛万分。
这时唐语兰终于从屋内走了出来，她歉意地对宁淮安与薛西斯点了点头道：
“方才让两位见笑了，我叫唐语兰，是无泽师兄的三师妹。”
语兰，唐语兰。真是好名字，这实在是他听过最美的名字了。宁淮安飘飘然地想，随后他万分豪气地说：“我是宁淮安，那个波斯人叫薛西斯。我们都是唐无泽的好兄弟，所以他的师妹也是我们的师妹。”
她从未听过这般套近乎的说法。唐语兰略带诧异望了一眼宁淮安，随后礼貌地点点头微微一笑。
这位语兰姑娘，笑起来右脸颊竟然还有一个小梨涡，真是可爱又俏皮。宁淮安简直沉醉在了唐语兰这个浅浅的微笑中，不能自拔。
可唐无泽却一点没被唐语兰的这个微笑打动，他冷冷地说：“那个男人是谁，值得你如此哭泣？若是他辜负了你的心意，你就应当直接给他几发追命箭。你跑来同我诉苦，实在是最软弱的行为。”
唐语兰低了低头，简直有些惭愧。大师兄一向这般严厉，只是方才唐无泽太温柔，让她几乎忘了这一点。她声音喑哑地说：“他武功极好，我打不过他。而且，那人身边又有许多大门派的姑娘……”
许多大门派的姑娘。唐无泽听到这话之后，不禁眯起了眼睛。他示意唐语兰坐下，道：“把你知道的事情，细细地讲出来。”
唐语兰咬了咬唇，显然是不大好意思。但她终究鼓足勇气，道：“那天我杀了一个任务目标之后，却被这人撞了个正着。原本我想杀他灭口，但这人的武功太好了，我打不过他。那人说一见了我便心神摇曳不能忘怀，还紧紧跟在我身后好几天，我甩也甩不掉。”
“你学艺不精，倒要怪别人武功太好。”唐无泽嗤笑一声，点了点头道，“继续。”
唐语兰瓷白面颊上露出一抹红晕，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那几日我心情并不好，还接了几单有些困难的任务。我受了伤，那人救了我一命却说他不求任何回报，于是我便有些感激他。”
这般英雄救美的俗套手段实在并不新鲜，然而却很好用。唐无泽几乎想叹息一声，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因为唐无泽清楚唐语兰心情不好的原因，他毫不客气地回绝了唐语兰，不给她留一丝希望。于是唐语兰才会接了那么多困难的任务，整件事说起来倒和他有几分关系。
“一来二去，我和他之间便熟悉起来。他向我倾诉心意，我并未正面回应。但我心里却有几分欣喜，因为他长得很英俊武功又不差，对我还很体贴。”最后那句话，唐语兰的声音已然低不可闻。若不是唐无泽耳力极佳，他简直听不清唐语兰在说些什么。
一位武功不差又年轻英俊的翩翩少侠，自然会让不少姑娘心动。更何况这人还与唐语兰有这救命之恩，想必这人还很会讨姑娘欢心。即便唐语兰是个杀手，但她依旧是个年轻姑娘，会动心倒也并不奇怪。
“我几个月以前恰巧也杀了这样一位年轻少侠，他辜负了一位五毒姑娘的情意，于是我将他的心脏带给了那位姑娘。”唐无泽说，“你和那位姑娘的经历倒是有些相似。”
“但这人不一样！”唐语兰霍地站起了身，她语气坚定地说，“那天我偶然撞到他与一位天策姑娘在一起，他并未解释也没有替自己辩白。他无比坦然地说，说他的确很喜欢我，但也离不开那位天策姑娘。我当时惊呆了，可那位天策姑娘却并未反驳他的说法，这就太奇怪了。”
的确，这样事情就太奇怪了。那些天策军娘各个飒爽英姿敢爱敢恨，怎么可能会默许自己的情郎身边有另外一位姑娘存在？她们碰上这样的男人，定会骑着马将那负心人踩出一脸马蹄印。
“而且那位天策姑娘居然还很和蔼地说，她并不介意多我这样一个姐妹。她已经有了五位姐妹，大家和和美美呆在一起从不吵架，简直比亲姐妹相处还要融洽。”唐语兰摇了摇头道，“我看那天策姑娘并非像是被人胁迫，她的神志很清醒。可我不知道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随后我找了个机会询问她，才知道她的所谓姐妹们，竟都是纯阳七秀万花这些大门派的女弟子。”
宁淮安瞪大了眼睛，他万万没想到竟真有人敢干出这样的事情来。那些大门派的女弟子，各个都不好惹。可那位少侠不仅同时招惹了好多个，而且居然能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这件事简直太奇怪了。
“我回去以后仔细思考了一下，发觉我对那个人的态度也的确十分离奇。就算他救了我一命，我也绝不会对他心生好感。按照以前的做法，我会找机会还掉这份恩情，随后与他恩怨两清。可我不知为何竟对他放下戒备之心，就像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神一般。我越想越怕，所以只能跑到师兄这。”随后唐语兰的声音却坚定起来，“我想得明白，若是这件事当真无法可解，我就立刻自尽，决不让那人知道唐家堡半分机密。所以，我这次来是同师兄告别的。”
这样奇怪的事情，而那个人又是这般胸有成竹万分自信。唐无泽不禁想起一个姑娘来，他觉得那位敢于同时招惹大门派弟子的少侠，一定和祝诗澜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你暂时还不用死，这件事交给我。”唐无泽冷笑道，“他既然敢招惹我的小师妹，我就一定让他知道后果。”
第36章 迷魂
谁都知道，这秋月楼中芍药姿色出众艳冠群芳。不少公子哥与富商为了得见她一面而一掷千金，而芍药却只挑她喜欢的客人接待。而芍药选客人的要求却也很奇怪，她接待客人全看她自己的心情如何。秋月楼中的不少姑娘，都暗自骂芍药是个心机很深的婊子。这般欲擒故纵的方法，居然也有许多客人上当。
可芍药越是这般挑剔，她的生意反而越发好起来。无他，仅仅因为那些客人们都想看看自己今晚是否有幸在芍药的屋子中过夜罢了。这些寻花问柳的客人们一向自傲又自负，因而在他们一次未达到目的之后，便会再接再厉花更多的银子在芍药身上。一来二去，芍药的名声反而水涨船高。
但今天挑剔的芍药却将一位仅仅来过一次的客人，请到了她的屋子中。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位客人年轻英俊又很有钱。如果仅仅因为其中一点，芍药自然不会心动。可既然这位客人能够出得起五百两银子的过夜钱，他本人又是这般器宇不凡英俊异常，芍药当然不会将这样的客人拒之门外。
“芍药，果然是好名字。”年轻人摇着扇子悠悠地说，“这名字配姑娘刚刚好。姑娘恰如这芍药花一般，仙姿郁美灿烂如霞。”
芍药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公子谬赞。”
这句话每个初见她的客人都要这样说，芍药已然听得有些腻了。若不是这公子出的银子实在多，她倒有些厌倦了。可出了银子的客人就是她的天，芍药伸出一只素白的手，给这位公子斟满了一杯酒。
“温馨熟美鲜香起，似笑无言习君子。霜刀翦汝天女劳，何事低头学桃李。”那公子似是对芍药平淡的反应有些不满，他又吟出了两句诗，反倒将那杯酒推到一边。，目光灼灼地望着芍药。
又是这两句诗，她简直听得耳朵都要生出茧子来。芍药悄悄地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可她却歪着头娇俏地笑道：“公子这两句诗用的妙，只是我哪有那诗中说的那么好？”
“我看芍药姑娘就好得很。”年轻公子竟牢牢捉住了芍药的手，悄悄地搔了搔芍药的手心。
这公子看上去文质彬彬风流潇洒，原来竟是个急色之人么。芍药心中略有一丝诧异，但她却任由那年轻公子牵住了她的一只手，面上却带了两分薄红。
“不知小女子，能否有幸知道公子的名字？”芍药柔声说，此时她的目光很温柔又很缱绻，简直能醉倒所有男人。
“柳苑，姑娘叫我柳公子便好。”那柳公子微笑着摇了摇扇子，他终于将芍药的手松开了。
至此，芍药却已将这柳公子的性格摸透了七八分。于是她微微仰起脸，望着柳苑道：“芍药今天能见到柳公子这般的客人，实在是天大的荣幸。我从未见过柳公子这般出手阔绰又英俊的客人。”
柳苑似是对芍药的赞赏颇为受用，他挑了挑眉道：“哦，可我不知芍药姑娘这句话说得是真是假。我倒是奇怪若是我和那盗帅楚留香比起来，芍药姑娘更喜欢哪一位？”
当然是谁出手阔绰她更喜欢谁，芍药在心中答道。只是这句话她却不能直接说出来，于是芍药笑意浅浅地说：“我从未见过那位盗帅楚留香，只见过柳公子这般的出众人物。所以，我当然更喜欢柳公子。”
“姑娘真是玲珑心思，也不枉费我花了五百两银子只为得见姑娘一面。”柳苑被芍药这么一夸，自然更开心了。他啪的一声合拢了扇子，好整以暇地望着芍药道：“我想出五万两银子替姑娘赎身，倒不知姑娘是否愿意离开这秋月楼？”
这位柳公子莫非魔怔了，哪有人第一次见面就同一个青楼女子说要替她赎身？芍药十分诧异，只是她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她只是在心中暗暗盘算，五万两银子的确不少，但还不足以让芍药放弃一切离开秋月楼。她知道即便这位柳公子肯替她赎身，却也决计不会娶她为妻，芍药甚至未必能当得上妾。而柳苑这般年少英俊又是这样的出手阔绰，身边的红颜知己一定不少。
芍药并不想那些同女人争风吃醋，她有更大的目标与理想。靠男人终究不如靠自己，老鸨已经答应她，在芍药年纪更大一些之后，便让她打个下手帮忙管教几个姑娘。假以时日，芍药未必不能开起一家新的秋月楼来。
“芍药感激公子怜爱，只是这件事却要由妈妈拿主意。”芍药微微地叹息了一声道，“芍药不过是一个不能自主的可怜人罢了……”
她的这声叹息，似是顾影垂怜又似是哀叹自己的身世。若是知情知趣的人，自然不会再提这件事。
但柳苑却好似浑然不在意一般，继续饶有兴致地说：“我还替另外几位姑娘也赎了身，比如碧荷与木槿。芍药姑娘且宽心，你若进了我的家门，同那些姑娘们自然都成了好姐妹。只是我还有六位夫人，她们却是你必须敬重的姐姐们……”
芍药暗暗磨了磨牙，她就从未见过这般不识趣的人！这柳公子倒也十分自傲，他这般笃定的语气，倒好像替芍药赎身这件事已是十拿九稳。芍药才不愿当这位柳公子的侍妾，她既没有对这位柳公子芳心暗许，也没瞧上他的钱财。芍药何苦舍弃秋月楼当红姑娘的身份，去同一群女人争抢一个男人？
“公子自然说的对。”芍药并未出言反对，她笑盈盈地替柳苑夹了一块鸭肉道，“不如公子先尝尝这醉仙鸭如何？我们秋月楼这位大师傅的手艺，哪怕在城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柳苑却并不着急，他执起芍药的手深情款款地说：“美人情深，我自是不会辜负。有朝一日，我更期望姑娘为我亲手做一桌好菜。”
这柳公子当真自大得很，他以为他是谁，居然会让芍药为他洗手作羹汤？可越是自大的男人芍药应付起来就越容易。只要她诚心实意地对这位公子的每句话都赞赏有加，她便更能容易地从这男人身上弄到更多银子。
在芍药的刻意逢迎下，柳公子笑得越发开心起来，就连酒也喝了许多。一个人若是喝醉了，难免要说出一些醉话来。
“芍药姑娘，可是对我一见倾心？”柳苑微笑着问道。
“自是一见倾心。”芍药柔声答道，“我实在没见过比公子更好的客人了。
可柳苑听了这话，却劈手给了芍药一巴掌：“婊子，你以为我听不出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么？你不过是把我当做冤大头罢了，哪里对我动过一丝真心？”
芍药被这一巴掌打得脸颊通红，但她却目如寒星冷声笑道：“柳公子说对了，我不过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罢了。可一个婊子喜欢银子，又有什么错？公子若是想要我的这颗真心，怕是难于登天。”
芍药一贯懂得察言观色从不惹事，可她今日不知为何竟有勇气同这客人顶嘴。若是平时的芍药看到这一幕，一定会痛恨自己脑子不灵光，随后倒要惊诧为何她自己有这样大的胆子。
“果然，越难征服的女人才越有趣。”柳苑低声自语道。他自斟自酌喝干了一杯酒，缓声说：“我知道要让姑娘将一颗真心交付与我的确困难，可我有足够的时间，而且我能等得起。我会好好对芍药姑娘，成为你下半生的依靠，决不让你伤心半分。”
如此风度翩翩的一位公子，居然肯对她这样一个卑微的青楼女子说出这般动人的话。芍药眼神迷离地望着柳苑，有几点晶莹闪光在她的眼中流淌，如露水似星光。
“姑娘可愿将你自己，托付给我？”柳苑忽然将一只手伸到了芍药面前，他一双黑眸一眨不眨地望着芍药，表情诚恳又真挚。
“自是愿意的，感谢公子垂怜。”芍药恍若受了蛊惑一般，将她的右手递给了柳苑。她低下头，一字一句地说：“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尽管这位芍药姑娘开始时用心不专，随后却一心一意待他一个人好。能得到一个青楼女子的真心，却是任何一个男人都值得夸耀的战绩。
“好！”柳苑拍手赞道，他笑道，“还叫公子，你应当叫我夫君。”
“夫君。”芍药柔柔弱弱地答道。她抬头仰望着柳苑，就好像在凝望着她心中的神明，目光纯然又诚恳。
只是这缠绵缱绻的气氛，却因一支破空袭来的弩箭而消失的一干二净。柳苑眼神一冷，瞬间展开扇子挡下了这一击。
一旁的芍药却吓得花容失色，不仅仅因为这支险些要了柳苑性命的追命箭，也因为她方才的举动。她刚才竟干出了这么大胆的事情么，随随便便将一颗真心托付给别人？！
芍药脸色惨白越想越怕，她已然觉得自己今天是中了邪。这位柳公子，居然有这等夺人心志的本事？
可一旁的柳苑却并未注意到芍药的异状，他沉声道：“不知是那位唐家堡的高手，可否出来一见？”
然而柳苑等了好一会，却根本没人回答他的问题。于是他大着胆子望了望窗外，漆黑的夜色中却什么都没有。
第37章 妄想
唐无泽收起了凤尾天机，目光平静。
可一旁的宁淮安却忍不住了，他叹息道：“刚刚是多么好的机会啊，你差一点就能在那位柳公子的心脏上开个窟窿。即便他能挡住第二发追命箭并且追过来，我们两人联手也能顺利杀了他。”
“你可知道这位柳公子有没有手下？”唐无泽反问道，“根据逆斩堂的情报，他每次去青楼楚馆都足足带了十几号人，只不过那些人都藏在暗处罢了。若是他一声令下，我和你免不了要被层层包围。我倒是能轻易逃掉，可是你呢？”
宁淮安被这句话噎住了，他简直能从唐无泽此时的眼神中读出一句话来，“你人傻脑子不好就不要说话”。但宁淮安不愧是薛西斯的朋友，他浑然不在意这件事，反而兴致勃勃地说：“哎，如果那波斯人也跟来就好了。有他和你在，要杀那柳苑还不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这件事是我小师妹的私事，又没有银子赚，他跟来干嘛？”唐无泽淡淡地说，“他有他的事情，我也有我的事情，总不见得我们俩什么时候都要呆在一起。”
不，但凡唐无泽说一句话，那波斯人肯定会高兴地摇着尾巴跟上来。正因为唐无泽不开口，那波斯人反而恼火了。薛西斯就因为唐无泽把他当做外人而生气，所以才一赌气接了一单生意，匆匆离去。
所以说，这波斯人还是脸皮太薄而且太别扭。宁淮安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薛西斯把唐无泽当做心上人，可唐无泽充其量只把他当做一个合作伙伴。这般麻烦而且没报酬的事情，唐无泽当然不想让薛西斯参与其中，原因大概是不想欠这波斯人的人情。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薛西斯完全可以像宁淮安一样，用替唐语兰报仇的名义死皮赖脸地跟在唐无泽身边。只要宁淮安帮唐无泽干成了这件事，唐语兰好歹会对他升起几分好感吧？随后宁淮安只需认准了这位唐姑娘，奉上一颗真心而且永不气馁，迟早有一天他会打动唐语兰。
一想到这，宁淮安的眼睛更亮了，几乎能在黑暗中放出光来。
唐无泽冷哼一声，他一看宁淮安，就明白这死酒鬼打得什么如意算盘。只是唐语兰终究长大了，这件事他虽然不会阻止，但也绝不会帮忙。
又过了一刻钟，还不见柳苑从秋月楼门口出来。宁淮安终于开口询问道：“哎，你说这位柳公子还有心情继续和芍药姑娘说情话么？若是换做我，哪怕美人再好也不如自己的性命重要。”
“会。”唐无泽笃定地说，“柳苑岂会在他没追到手的姑娘面前丢人？越是在此种危机情况下，他反而要表现得更加镇定自若风度翩翩，这样那位芍药姑娘才会对他越发刮目相看。”
“我倒有些想不明白这人想干什么。”宁淮安道，“按照小师妹的说法，他家中已然有了六位很漂亮的姑娘，又何必非要去这秋月楼中寻花问柳？即便这位芍药姑娘再美，也不值得他冒着风险得罪家中的几位美人吧？你脑子灵光，能不能猜测一下这人的想法？”
唐语兰何时成了这死酒鬼的小师妹？唐无泽瞥了一眼宁淮安，说：“柳苑之所以有胆子来逛青楼，是因为他有把握不让家中那些姑娘吃醋。我不知他的信心从何而来，但像他这样一个花花公子却总是闲不住的。越是得不到的女人，他反而越兴致勃勃，男人多半都是如此。”
听唐无泽这话，倒好似把他自己刨除男人的范畴外一般。宁淮安挑了挑眉，道：“既然你今天不想杀柳苑，又何必特意给他一发追命箭？”
“我只是提醒他，有人在看着他罢了。”唐无泽说，“况且只用一发追命箭了结他的性命，未免太便宜这人了。他既然敢招惹三师妹，我定要他知道我们唐家堡的姑娘并不好得罪。而且，他也该明白那些大门派的女弟子并不是什么乖巧可人从不吃醋的贤妻良妾。他想享尽齐人之福，却也得有足够的本事才行。”
那位柳公子倒是真可怜啊，竟然结下了唐无泽这样一个仇人，宁淮安没心没肺地想。唐无泽是个再可怕不过的人，他有时并不会直接要了一个人的命，反而会慢慢地扼杀一个人活下去的希望，到那时他的仇人也就生不如死了。
柳苑一回到怡红山庄，就万分恼火地将自己关在屋子中，任凭哪位红颜知己敲门也不开门。
他倒不是因为有个唐门杀手崩了他一发追命箭而恼火万分，恰恰相反，柳苑心中还有几分欣喜。那位在暗处给了他一发追命箭的人，想必就是他心仪许久的唐语兰。更何况柳苑根本没受伤，这件小事根本无伤大雅。既然这位唐门姑娘还肯给他一发追命箭，就说明唐语兰心中还有他。一个姑娘记恨你，总要比她彻底无视你好得多。事已至此，只要柳苑下次见唐语兰时哄哄她，想必唐语兰的一颗芳心很快就会被他摘下。
唐门，五毒，藏剑，天策，七秀，万花，纯阳。柳苑暗自数了数他身边的这些佳人们，面上不由露出一丝欣喜之色。已经有了七个门派的姑娘，他现在还差三个门派就能凑齐剑三所有门派的女弟子，这让他如何不得意如何不高兴？
第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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