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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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综剑三]我有特殊的拉仇恨技巧 作者:风之克罗地亚

    第16节

    第95章 月光

    夜已经深了,可燕福还没睡。不是他不想睡,而是他根本不敢睡。

    燕福觉得自己简直倒霉到了极点。

    他不过开了一家小小的面馆,却也生意不差薄有资产。托家传配方的福,自家面馆的阳春面倒也声名远播,时常有人远道而来就为尝一尝他家的阳春面,这点燕福倒是颇为得意。

    可近几日燕福好似走了霉运,自从那伙踏沙帮的人找上门后,事情简直不能更糟糕。虽说这间面馆中时常有江湖人光临,但燕福却从没有见过那么多的人。那些踏沙帮的人仿佛各个都杀过人一般,杀意十足煞气扑面,燕福稍稍看上一眼就心惊胆战。

    所以在其余客人十分有眼色地结账走人之后,燕福也干脆利落地抛下面馆走人了。和银钱比起来,终究还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一些。倒是不知那位仙风道骨的纯阳道长,会不会丢掉一条性命。总不至于不留全尸,化为冤魂吧?

    过了足足一整天后,燕福才鼓起胆子回到了自家面馆。可他此时只能对着一片空地怔怔发愣,那已经不能被称为面馆了,只能被称为废墟。一堆被大火烧过之后的砖石泥瓦,漆黑又颓败,凄惨得让人不想再看第二眼。

    怎么会呢,那踏沙帮当真如此霸道?他们杀了一个纯阳道长,为了毁尸灭迹,居然还将自家的面馆烧得一干二净不留痕迹!接下来呢,他们若是想将这件事瞒下去,会不会来取自己的性命?跟这件事比起来,即便面馆被烧毁了也不算什么大事。

    燕福越想越怕,他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要紧紧关着门窗。自家婆娘完全不明白他在担忧什么,燕福也不敢讲给她听。他已经好几天睡不着觉了,只要一闭上眼,燕福便觉得好似有人在暗中冷冷地注视着他,下一刻就会有钢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冷而凉的月光映了进来,燕福望着那凉薄的月光,越发心惊胆战不敢入眠。不知是不是燕福看花了眼,他竟觉得恍惚中有一双绿而明亮的眼睛,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那究竟是妖怪还是鬼魅?燕福的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但他却害怕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这老板倒也挺有意思,大半夜的居然不睡觉。”那双绿眼睛的主人终于挪了一步,走到了月光之下,月光将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是人,是人就好。燕福瞧得清楚明白,那却是一个戴着兜帽衣着古怪的波斯人。他一双绿眼睛如翡翠似宝石,那张俊美面庞被月光一映,越发邪气凛然。

    那波斯人一手支颐,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燕福,“我本想学话本中的精怪一般,将这张银票放在你家桌上。想来第二日你醒来之后定会十分欢喜,可我却没想到你根本不睡觉,这就十分无趣了。”

    无趣,哪里无趣?这波斯人行事简直有几分邪气了,燕福的喉结不由颤抖了一下。莫非这波斯人不是踏沙帮派来取他性命的杀手,反而是给他来送银子的人?刹那间燕福的脑子糊涂了,他大着胆子结结巴巴地说:“小人,小人感谢大侠的银子。”

    “不用谢我,这银子却是我应该给的。”那波斯人十分随意地摆了摆手,笑嘻嘻地说,“我媳妇烧了你家的面馆,所以才赔你一千两银子。事出有因,还请老板多多谅解。”

    这却是意外之喜了!一千两银子足够燕福原样盖起两家面馆,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能收到赔偿。燕福忙不迭点头,“自然能谅解,只是大侠的银子给的多了……”

    “我媳妇说,剩下那五百两银子全当压惊。”那波斯人毫不在意地说,“我媳妇喜欢吃你家的阳春面,还希望老板的生意做得长长久久。”

    随后那波斯人竟不等燕福回答,他揭开了窗子,眼看就要离开。

    这一惊一喜来得太突然,突然到燕福有些恍惚。他刚想将银票揣起来,却见那波斯人突然回头道:“我媳妇还说,踏沙帮若是来找你,老板照实回答便是。我们并不怕踏沙帮,老板且安心。”

    燕福刚想回话,只见那波斯人犹如一只猫般窜出了窗子,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究竟是哪位客人,给出了这一千两银子的赔偿?燕福心中暗自揣测,而后他恍然大悟般倒吸了一口气。

    纯阳道长,定是那纯阳道长!燕福本以为那纯阳道长定是死于非命甚至不得全尸,可现在看来他却完完好好地活了下来。莫非那纯阳道长竟有如此能耐,能够以一敌众,将踏沙帮的人杀得一干二净么?

    燕福摇了摇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假设。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纯阳道长简直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了。

    薛西斯从窗子翻进来的时候,唐无泽正在擦剑。他的神情十分专注,在那橘黄灯光的映衬下,越发容色湛然不似人间之人。

    可唐无泽擦拭的那柄剑,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长剑,并非什么珍贵之极的宝剑。他纤长手指一寸寸拂过剑身,动作轻柔又和缓。看得薛西斯心痒难耐,他简直恨不得唐无泽此时摸得不是宝剑,而是他的手他的脸他的心。

    薛西斯伸手一捞,将唐无泽抱在怀中,轻声细语道,“若是媳妇你喜欢,我就给你买一把最好的宝剑。不管千叶长生还是雪茗,我都能弄到手。”

    唐无泽并未挣扎,他只是淡淡地说:“我只是个唐门杀手,又不是纯阳宫的人。不管用什么剑,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哎,瞧他媳妇多会为自己省钱!薛西斯喜滋滋地微笑了,他有些霸道地将那柄长剑扔到一边,握起了唐无泽的手,“你交代的事情我办完了,我给了那老板一千两银子。可我却没想到,踏沙帮的人胆子那么大。我才离开你一天,他们居然敢截杀你!”

    话说到最后,薛西斯已然眸光冷然,再也掩不住那双绿眸之中的森然杀意。

    “我不过出去吃一碗面,谁知道踏沙帮能找上门来。”唐无泽淡淡地说,“不过踏沙帮的人似乎并不知道真相,如此一来倒也有些时间。”

    “媳妇一个人当真辛苦得很。”薛西斯有些心疼地说,“不知你有没有受伤?”

    唐无泽漫不经心地答道:“不是一个人,那个名叫叶逸文的藏剑少爷,倒也帮了我许多忙。”

    一听这话,薛西斯立刻身体一僵。他将唐无泽搂得更紧了些,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那姓叶的不怀好意,他居然敢跟我抢媳妇,果然胆子大得很!下次见到他,我可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估计你们不会再见面了。”唐无泽风轻云淡地说,“不过一个恩怨两清的陌生人罢了,哪里值得你这般在意。”

    虽说薛西斯对唐无泽有信心,可此时听到他的话,薛西斯简直恨不得晃一晃耳朵再摇一摇尾巴。

    “唐无泽,你是我媳妇。”薛西斯轻声道,“你不知道,在我没把你追到手之前,有多担心你身边的那些人。不管那叶逸文也好曲天鸣也好,哪一个都有可能将你抢走。”

    薛西斯喃喃自语,神情却有几分忧伤,“若是你对他们动了心,我倒真不知如何是好。虽说我也能轻而易举将他们杀掉,可那样一来你定然会恨我。我不想看到你难过,更不想让你恨我。”

    唐无泽却并未答话,他只是一寸寸靠近薛西斯,薛西斯几乎能数清他的每一根睫毛。薛西斯终于从那双冷淡又平静地眼睛中,望见了自己的身影,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身影。

    那唐门杀手越靠越近,薛西斯的心也越跳越快,他几乎疑心自己的心脏会跃出胸腔。这次的吻却是落在唇上的,唐无泽嘴唇如同上次一般甜而凉,好似某种会上瘾的毒药。

    薛西斯有些恍惚地想,他一共亲过两次唐无泽,每一次都鲜血淋漓不忍回想。那时他虽也曾幻想过,这唐门杀手终有一日会主动亲吻自己,可当幻想成真之时,一切依旧美好得像一个梦。

    等到分开的时候,唐无泽面色未变气息也不慌乱。倒是薛西斯神情恍惚,好似魂魄出窍。

    “你哪有那么多醋可吃。”唐无泽轻轻笑了,“只要我心里有你,你就不必担心。”

    那波斯人却依旧在发呆,他怔怔抚着自己的嘴唇,仿佛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事情。

    “傻子。”唐无泽斜他一眼,不再说话。

    随后他却被薛西斯死死按在怀里,那波斯人终于回过神来,笑嘻嘻地说:“媳妇终于主动亲我了,这一天我可是等了好久好久。”

    薛西斯还想继续说一会情话,可唐无泽却将他毫不留情地扯了下来扔出门外。那唐门杀手十分冷淡地说:“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歇息吧。”

    即便此时被关在门外,薛西斯依旧是十分开心的。

    月亮真美啊。薛西斯仰望着那轮半弯的月亮,觉得他仿佛能飞起来一般。

    第96章 野心

    时值初冬,院内那棵花树早就凋零了。唯有稀稀松松的树枝笔直地戳向淡蓝的天穹,似利刃又似枪戟。

    安远颓然地盯着那些树枝,不知为何竟能从其中看出一些不甘心与不情愿来。相由心生,安远此时的心情自然也不大好。他轻轻举起了酒杯,将满满一杯美酒洒向空地,全当祭奠。

    “少白,自你走后已过了七十二天。”安远缓缓地说,“我知道你死得心不甘情不愿,所以便下定决心查出真相替你报仇。只是现在两个半月过去了,我却并未得到多少有用的消息。我们兄弟一场,是我对不起你……”

    这英俊至极的男子忽然合上了眼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的神情是黯然的,简直想让许多姑娘情不自禁抚上他的眉头让他不再那么伤心。

    安远自从穿越之后,便与江少白分外投缘。不管是野心谋略抑或性情,他与江少白都一拍即合无比默契。那时他们的武功没有现在这么好,踏沙帮也没有如今这么大的势力。

    几年前的江少白与他,不过两个有着一腔热血与远大志向的少年罢了。这样的少年在江湖中俯拾皆是,并不出奇。但安远却坚信,有朝一日他定能让踏沙帮取代丐帮,成为这武林之中第一大的帮会。

    他还记得那时江少白的眼神与誓言。那温文尔雅的少年并未反驳他,而是眸光雪亮地回答道,若是安远成了天下第一大帮会的帮主,而他便是安远身边最得力的副手。他们二人肝胆相照不离不弃,仅为兄弟战今生。

    许多年过去了,安远却一直记得江少白的承诺与誓言。而在系统的辅助下,踏沙帮的势力越来越大成员也越来越多。他与江少白看着自己的梦想逐步实现,自然开心至极分外畅快。

    可他们的目标还没有实现,江少白却先他一步离开了,而且死因蹊跷又古怪。不过一个女人,区区一个女人,有何能杀得掉江少白?安远的眸光冷了一刹,他仰头喝完了一杯酒。

    帮中有不少野心勃勃的人对江少白副帮主的位置虎视眈眈,可他们之中却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江少白。不论能力抑或默契,他们都与江少白差得太多。

    然而没有了江少白,踏沙帮却依旧是踏沙帮。安远并没有忘记当初的誓言,他要这江湖中人,一提到踏沙帮的名字就满怀敬意无比恭敬。他要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让所有人都高高地仰望他憧憬他。

    安远要连带江少白的份一起活下去,直至登上那至高无上的王座之巅。

    “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安远畅然大笑,他忽然拂袖一挥摔碎了那只名贵的白玉酒杯。

    安远浑身剑气骤然一激,冲入云霄惊起十余只鸟雀。那剑气再锐利不过再澎湃不过,似海潮起落又似逆风而行,气势雄浑再可怕不过。

    门外静立许久的石龄远远望见这一幕,心中不由荡起几分不甘与憧憬来。他要到何时,能有安远这般好的功夫?哪个男人穿越而来,不想闯出一片新天地亲手创下一番大基业?

    可石龄的运气并不好,他没有帮会系统辅助。而在这个复杂凶险的江湖之中,一个没有家族势力的年轻人想要创下一番事业,简直比登天还难。即便当不成帮主,那就退而求其次,石龄却也觊觎江少白的位置很久了。

    他有能力也有野心,又为何不能取而代之?若是时机合适,安远帮主的位置他也迟早能夺到手!石龄不由微微低下了头,将他眼神中的不甘与野心掩盖得干干净净。安远的好兄弟江少白死了,所以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成败在此一举,石龄又如何能不小心谨慎?

    “帮主,刚刚朱雀堂传来消息,他们损失了五十一个人。”石龄道,“为了查清那三人的死因,帮中一共死了一百七十三个人,损失颇大。”

    石龄的言下之意,却是为了那已经死去的三个人,如此伤筋动骨并不值得。

    安远沉吟了一会,淡淡地说:“我记得那五十一个人是去请一位纯阳宫的道长,想不到竟然全军覆没。也罢,那些人不过江湖中的二流好手。只要有银子,自然有许多土著为我们卖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事实就是如此。只要我们这些人没有损失,其余事情都好说。”

    他们这些人,自然指的是穿越者。踏沙帮本来就是一个集结穿越者力量组成的帮会,这些穿越者有人背景颇深有人武艺高明,他们已然将触手伸得极长极远。有朝一日若是时机到了,踏沙帮便能转暗为明掀起波澜。

    石龄赞同地点了点头,恭恭敬敬地说:“我已经将死去那些人的亲眷老小安排得妥妥当当,那些活着的人也都没有异议。只是,我们依然查不到是谁杀死了江少白和那两个人……”

    一听到这,安远不由皱了皱眉。这简直是一件再蹊跷不过的事情,即便他的手下去隐元会买消息,却只得到一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他已然确信,在暗中定有一人针对踏沙帮出手。那人手段狠辣行踪诡异,一时之间安远竟拿这人毫无办法。

    哎,真是成也系统败也系统。一旦有什么事情系统也无能为力,那可就真是天大的麻烦了。安远刚想叹气,却望见石龄毒蛇一般的眼神,他不由微微蹙眉。

    一个人有才干又有野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人的野心很大,大到了能够威胁自己的程度。石龄就是这样一个棘手的人才,可安远手头却再没有江少白那种能够信赖的下手,他也只能动用这把双刃剑。

    好在石龄武功并没有他好,只这点却是石龄输了。安远有自信能够将石龄收拾得妥妥当当,所以他也并未挂怀于心。

    “这件事就交给你,我对你有信心。”安远简洁地说,“既然少白去了,我希望你能早些习惯这个职位。毕竟帮众之中我能信任的人并不多……”

    “帮主尽管放心。”石龄微微鞠了一躬就退下了,只是他眸中却有无法熄灭的火焰与野心。

    一样生而为人,凭什么他一定要对安远这般恭恭敬敬大气都不敢出?若说他是那些没脑子的土著倒也罢了,可他们之间本来就是平等的,为何那人总是高高在上神色俾睨?

    不甘,他不甘!石龄握紧了手,原本他还在踌躇犹豫,可他此时他已然有了决定。

    安远并没有注意到方才的情景,他只是怔怔凝望着那片苍蓝又无情的天空,神色怅然。

    又过了十余日,事情却依旧没多大进展。

    安远端坐在那棵枯萎的花树下,一寸寸擦拭着他的那把宝剑。

    剑是好剑。他的这把宝剑,就是历史上那把赫赫有名的青釭剑,也是他完成任务之后系统给出的奖励。安远十分喜欢这把宝剑。不仅因为这把青釭剑削铁如泥锐利无比,更因为这把剑上一任的主人是曹操,那位平定北方的乱世枭雄。

    在安远看来,他的剑心就和这把宝剑一般,需要时时擦拭时时磨砺,如此才能光洁如新锋锐无匹。擦剑的时候,安远总是分外平静的。恍惚间,他好似能看见这旷阔天地,大好河山。

    “好剑!想必这应当是魏武王的那把青釭剑。”

    一个淡然如水的男声忽然打破了寂静,安远不由皱了皱眉,望向了那人的方向。他身边一贯极少有这种不识趣的下人,他特意吩咐那些下人此时不准靠近自己的居所。

    安远只望了一眼,却不由愣住了。那人一袭纯阳道袍迎光而立,仿佛能融进这淡薄的日光中。真是神仙一般的风度,神仙一般的人物。

    随后安远握紧了手中的青釭剑,即便相隔遥远,他却依旧能感受到那人身上暗藏不发的剑意。那剑意似暗流又似耀光,与安远的剑意交相呼应,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火光迸溅而出。

    高手,一个不亚于自己的高手!自己的住所再隐秘不过,一个外人又是无声无息地潜入进来?究竟是这人的本事太了不起,还是帮里出了叛徒?只一瞬,安远就想到了许多事情。

    他不由压抑住自己心头骤然而起的冲动,淡然答道:“阁下好眼力,这便是那把青釭剑。但在我看来,不请而来却不是客人,而是敌人。”

    那纯阳道长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应道:“我们本来也是敌人,那时你们踏沙帮暗中谋划要取了我这条性命,我侥幸活了下来。不知安帮主,可有什么话好说?”

    安远思绪飞快,他已然想通了这人的身份。

    可还未等安远回答,那纯阳道长又扬眉微笑道:“安帮主要说什么我大致也能猜得出来,横竖不过与你那副帮主说一样的话罢了。什么死了他一个自有后来人,说起来,那人倒是相当信任安帮主呢。”

    这人怎么敢?!安远再也按耐不住心中蓬然而起的杀意,他冷冷瞪着那人,目光锐如刀刃。

    第97章 快意

    “死者为大,你既然杀了少白,又何必在他死后那般评判他?”安远沉声道,“阁下未免太不厚道。”

    唐无泽却立刻笑出了声,他一字一句地说:“厚道又是什么东西?人已经死了,我要如何评判他自然是我的事情。可有句话我却不能承认,并不是我杀了他,而是他那位金屋藏娇的美人亲手杀了他。他们二人共赴黄泉,怕是要羡煞旁人呢。”

    一听这话,安远不由皱了皱眉。现在他却万分笃定江少白的死定和这人有关,想来是这唐门杀手使出了什么并不光明正大的手段,才能逼得原本十分恩爱的二人反目成仇。

    “江副帮主的死虽不是我亲自出手,却也与我颇有关联。”唐无泽不紧不慢地说,“其实贵帮因我而死的人并不少,就比如那一对名叫萧秋声与黎瑶的恩爱情侣。那二人临死之前放情愫暗生心意交融,想来必是死得心不甘情不愿,如此一来我却有几分快意了。”

    唐无泽说得轻轻巧巧,可安远却愈发心中寒凉。

    虽说安远已经猜到了一部分事实,可他此时依旧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安远未曾料得原本他未曾看在眼中的唐门杀手定是个如此棘手的人物,这人虽未直接杀了那二人,但那二人死前定是一腔愤懑无处诉说。

    简简单单杀掉一个人并不是难事,这种将一个人的心慢慢碾成碎片的做法才让安远心生风怒。这唐门杀手行事手段诡异更兼脾气古怪,完全是剑走偏锋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安远全然预测不出这人下一步会干出什么事情来,不过他却也并不惊惧。

    任他手段齐出,安远只需一剑破万法,干脆又利落。

    “看来我们踏沙帮与阁下的恩怨却是无法化解了。”安远不慌不忙地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却是有些惋惜的。似阁下这般的聪明人物,杀掉一个就少一个,这一点我深感遗憾。”

    “有什么遗憾?你们这些穿越者,不是各个眼高于顶十分傲气么?”唐无泽嗤笑道,“仅仅因为这世界是所谓的剧情世界,你们便俾睨众生将他人视作尘土。不管那位祝大小姐,还是那位柳公子,都有这毛病。”

    “一样生而为人,谁又比谁高贵呢?既然你们跳脱于尘世之中俯瞰众生,态度高傲目下无尘,便要承担得起这俾睨天下的代价。”

    那唐门杀手的话语掷地有声,安远却有些哑口无言了。是了,即便是他自己,也不能否认自己在内心深处是隐隐瞧不起这些土著的。也许在现代,他不会那般将人命视若草芥,随意抛却毫不怜惜。是系统给了他一种高高在上的错觉,也是系统发布的一个个任务,让安远将这些土著看做并非真实存在的数据。他与这世界始终隔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疏离又永远无法融入其中。

    那一刹,安远好似想明白了一些东西。他模模糊糊领悟到了一些东西,差之分毫就能剑心通明境界大进。

    一丝,终究只差一丝。安远不由扼腕叹息,但那唐门杀手又出言嘲讽了。

    “不管你们这些穿越者高高在上也罢,将人命视作儿戏也罢,原本也与我没有半分关系。我干的也不过是收银子替人卖命的活计,却也没那个闲心理会你们想要如何。”唐无泽淡淡地说,“而那位死去的祝大小姐,甚至还曾是我的老主顾。可自从安帮主设下那个埋伏开始,一切事情就与我有关了。但既然安帮主想要我的性命,我自会加倍报偿绝无二话。”

    安远听了这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爽朗地笑了:“好,有冤抱冤有仇报仇,阁下果然痛快!我这套剑法习自系统,是传言之中的越女剑,还请阁下不吝赐教。”

    这位踏沙帮的帮主将一套礼节做得十成十完美,看上去倒比唐无泽更像一个古人。他话音刚落,浑身上下的剑气却节节攀升直冲云霄。那剑气高远又自由,仿佛深蓝夜空之上一点莹亮星光,触之不及只能仰望。

    了不起,当真了不起。这人果然是难得的英雄人物,倒是有些可惜了。唐无泽不由点了点头,淡淡道:“好气度,就这点而言,安帮主也算一个难得的人物。可惜你终究不懂,对一个剑客而言,你们所谓的系统简直是再糟糕不过的东西。”

    此时他与安远已然过了五招,招招触目惊心危机四伏。若是换做一个剑法平庸的剑客,定会被这二人中的任意一个须臾间斩于剑下。安远的剑招快如闪电不拘于形,常常能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一剑,似旷野疾风捉摸不定。而唐无泽的剑法却是猝不及防无声无形的,招招奇诡莫测,叫人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招变招。

    高手过招之时,若是稍有疏忽便会断送一条性命,安远自然也对唐无泽的话不理不睬。他剑心坚固剑意澄澈,又岂是唐无泽三言两语能够动摇的?这唐门杀手终究习惯了剑走偏锋,些许计谋简直可笑。

    两道锋锐剑气铮然而鸣,但它们触碰到一起时却是悄无声息的,消弭于无形之中。可那二人交手之处最中央的青砖地面,早已化作碎屑,风一吹就消散的无声无息。

    电光石火间,这二人已过了五十余招。肆意纵横的剑气已然将这座清幽寂静的小院毁坏得不成样子,可安远却笑得越发畅快了。

    真是难得的好对手!自安远穿越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碰见旗鼓相当的对手。虽说安远也曾想过有一朝一日剑意大成,定要去领教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剑法。但那终究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他这条命并不是自己的,他有未曾完成的目标与理想,不能那般无所顾忌地轻易抛却性命。

    在此种惊心动魄的情况下,唐无泽忽然说话了:“所以我说安帮主成也系统败也系统。你的越女剑徒有剑招而无越女的剑意,简直可笑至极。一个练剑的人,终究要有自己的剑意与剑法。安帮主又何必拘泥于越女剑,迟迟不肯走出自己的一步呢?”

    听了这话,安远的一颗心却依旧毫无波澜。即便这唐门杀手说的在理,也与他毫无关联。他一颗剑心饱经锤炼,既坚定又澄澈。而且在生死相搏之时,安远又哪肯露出一丝破绽?他手中的青釭剑更快了,似要划破苍穹斩出一片新天地。

    一道森冷如毒蛇的箭芒,忽然窜到了安远身后三尺!安远的后背却是毫无防范的,眼看他就要死在这根阴险至极的箭矢之下。往前是唐无泽冰寒的剑光,往后却是那支要命的箭矢,安远的情况依然危及到了极点。

    好,这回他总该死了!暗处潜伏的石龄不由暗暗吐出一口气,可他却依旧不敢松懈,又是三支箭矢追尾而来,好似慧尾曳空弧线悠长。

    “来得好!”安远大喝一声,他身形一转快如疾风,锐利剑光如白虹,刹那间就将那四支箭矢斩于剑下。与此同时,唐无泽的剑光却落空了。这位踏沙帮帮主果然非同凡响,他轻功上的造诣比起剑法来竟丝毫不差。

    “我早知帮中有内鬼,方才不过稍稍卖个破绽你自己就探出头来。”安远一边同唐无泽过招,一边冷声道,“石龄,果然是你!”

    不够,现在还不够杀掉安远!虽说方才那十拿九稳的伏击已然落空,但石龄却不慌不忙地答道:“我却没什么好辩解的,杀了你我就是新一任踏沙帮帮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真说起来,谁又能问心无愧?”

    须臾之间,石龄就弯弓如满月,三支箭矢成品字形散开。安远似能听见戾戾风声破开空气,凶猛又迅速。

    没关系,他能应付得来。安远心中暗暗估算,这唐门杀手的剑法虽然厉害,可他的轻功却比自己差上一截。那人全赖剑意犀利,才能在刚才的搏杀中处于平局。而自己还留了底牌,只要稍用手段就能顺利杀掉石龄,这危急也就迎刃而解。

    安远心意已定,他好似一道影子般避开了那三支箭矢。他手中青釭剑光芒暴涨,刹那间那无形的剑芒就到了石龄身旁,须臾之间就将石龄斩于剑下,石龄甚至来不及避让半分。

    “安帮主可知,我在黑市之中放出了一个消息?”唐无泽已然跟到了安远身边,他轻声道,“我出一千两银子买一个踏沙帮成员的性命,而且还给出了详细的情报与资料,若有人头为证就银钱两清绝不作假。而对待安帮主这样的穿越者,我给出的价格更高。安帮主可以猜猜看,有多少杀手会拒绝这样轻松又愉快的单子?”

    唐无泽话音刚落,安远蓦然一惊。他方才太过聚精会神,这时才听到系统接二连三的提示音。那每一声提示,都代表着他帮会中的成员又死去了一个,其中不乏一些穿越者。谁能料到他耗费数年时间创下的大好基业,竟如此轻易地毁在这唐门杀手手上?!

    安远的表情终于不再平静如水,他的眼睛已然开始泛红,他一字一句地说:“好,很好!”

    随后安远浑身的剑气竟立刻暴涨三分,那剑气锐利无匹似能斩破虚空。

    可听见这句话,唐无泽却忽然安心了。有破绽就好,只要安远不是完人,唐无泽就定能赢他。

    第98章 缘由

    安远不愧是踏沙帮的帮主,心性坚定武艺高强,简直是毫无瑕疵毫无破绽。他这样的人,若是得了机会定能鲤鱼化龙翱翔于九天之上。

    唐无泽也未想过能够如同对付以往那些穿越者一般,三言两语就能动摇其心智顺利杀掉他。若是踏沙帮的帮主是个如此无能的人,他也不值得唐无泽耗费那么多的心力。可惜了,这么一个优秀的人物,却要丧命于自己手中。是天意还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安帮主此时可是心痛得说不出话来?”唐无泽微笑道,“得知自己奋斗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安帮主当然是不好受的。毁灭总比创造要容易许多,你瞧,我不过出了几十万两银子,一切麻烦就迎刃而解。”

    安远不作声,他的剑光却越发耀目生寒。那道剑光无拘无束超脱自由,似能脱出藩篱高歌与九天之上。他高高在上又如何,俾睨众生又如何?人生来就是寂寞的,更遑论本就该孤身一人的王者?只要他能经得住高处的寒冷,其他一切又有何妨?

    “只要我活着,踏沙帮有朝一日就能重建,并没有什么可惜的。”安远淡淡地说,“谁都会失败,我也曾败过许多次。但我不认输,从不认输!”

    是的,不认输,安远不认输。这唐门杀手三言两语又岂能动摇他的心智?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他既然早已有了决议,方才又何必那般软弱地踌躇不前?古来王者皆寂寞,心怀大志之人便应当如此习惯寂寞征服寂寞。

    想不到,这踏沙帮帮主居然如此心志坚毅。他接二连三遭受打击,目光依旧澄澈如初。唐无泽简直有些欣赏安远了,但他却更喜欢看这种信心满满心坚如铁的人,在他面前一寸寸龟裂风化,轻轻一碰就不复存在。

    这二人的剑光越发快了,那两道剑光交织出的剑网,似要将利风也一并割裂不留余地。

    “因为有所谓系统,安帮主才能如此笃定吧?”唐无泽扬了扬眉,笑得笃定而自信,“我虽然不是穿越者也没有系统,却也知道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就比如,安帮主可记得当年你与江少白立下誓言,要干下一番大事业之时,曾有个不爱说笑十分沉稳的青年,一直陪在你身边默默帮助你?”

    “那人却是你和江少白的结义兄弟,天生的英雄人物一呼百应。即便安帮主有系统辅助,也及不上他七分。而那人虽是副帮主,他在帮中的声望更是隐隐压过了安帮主。安帮主怎能甘心自己的心血基业被人夺走,于是你找了个机会与江少白谋划,终于除掉了那个人。”

    “那人死时却是十分不甘心的,他不敢相信自己最信赖的兄弟居然会背叛他。那人不明白,对安帮主而言,兄弟情义又哪里比得上野心与权势重要呢?”

    安远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他持剑的手忽然微微发抖。他拼命说服自己不要听不要看,可那唐门杀手的话语却一字一句钻入心中,将他的心剜得鲜血淋漓伤痕累累。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安帮主将他的名字忘得干脆利落,江少白自然也不会提起他。谁能想得到安帮主这样的英雄豪杰,居然能干出背弃兄弟这般不忠不义的事情来?”唐无泽淡淡叹息道,“可惜啊,真是太可惜了。”

    “一个局外人,又如何能评判我与他之间的过往?”安远冷声道,“我不知你从哪里听来了这消息,可你既然将他的名字挖了出来,我今日定要你死不瞑目替他赎罪!”

    唐无泽神情鄙夷地嗤笑道:“你们又有什么过往?不过是安帮主那位大哥,对你心生爱慕,却一直不敢言明罢了。当时那人的武功却要好过安帮主,若非他十分信任安帮主,又岂能那般轻易地死在安帮主手上?安帮主却知道那人的心意,而你又那般卑劣地利用了他,这倒真让我大开眼界。”

    “闭嘴!”安远忽然暴怒了。这位一贯从容淡定的剑客,即便在知道自己数年间创下的基业毁于一旦之时,也并未失态绝望,可他此时的神情却是狼狈而仓皇的。安远如同一个无比笨拙的孩童,仿佛只要他闭着眼睛拒绝接受一切,所有难堪的事情就不复存在。

    “安帮主可还记得那人的名字?”唐无泽叹了一口气道,“是了,安帮主早已将那人封存心底不容他人提起半句,又哪敢记得那人的名字?那人叫严歌。真是好名字啊……”

    “我让你闭嘴!”安远不由红了眼睛,他恨不得将这唐门杀手当场斩杀。

    安远主动上前一步,两道人影迅速交错又分离,迅如疾风快似闪电。然而剑光一闪,倒下去的却是安远。他缓缓地倒下了,一把普通至极的长剑穿透了他的心脏,鲜血横流。

    他怔怔地望着那唐门杀手,似有所悟。

    唐无泽轻轻抽回了那把长剑,随手将它掷在地上,十分平静地说:“安帮主败得并不冤枉,你的心中始终有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不肯让其余人碰触半分。是系统给了你们高超的武学与招式,可习武却不能一蹴而就。你们空有精妙武学,却没有能够与之匹配的心境,如何能不败?所以我才说,你们这些穿越者成也系统败也系统,真是可惜啊。”

    安远并没有答话,他只是凝望着那片辽阔又无情的苍穹,轻轻地说:“天真蓝啊……”

    话还未说完,安远就已经没有了呼吸。

    很好,事情都解决了。自己花了这么多银子,总要捞点利息回来。唐无泽漫不经心地拾起了安远那把锋锐无比的宝剑,对着阳光照了照剑刃。那把薄而华贵的宝剑刃如霜雪,似能透出微微的金芒来。

    唐无泽眨了眨眼,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在那把名为青釭的宝剑上,忽然有一团金色光芒逐渐扩大。那金色光芒并不刺眼,好似一轮逐渐升起的明月。

    不过须臾之间,那光芒就化为一个衣着古怪的青年。他先是略带惊异地望了望地上死去的安远,又望了望持剑而立的唐无泽,面色严肃地道:“你既然杀了我的宿主,这回事情倒有些难办了。”

    这青年虽然貌不惊人,却气度沉凝处乱不惊。他究竟是妖邪,鬼魂还是人?唐无泽心中已转过了千百个念头,可他终究只是淡淡地说:“不知阁下有何指教?”

    青年略带赞赏地点了点头,道:“不愧是天下之卷选中的人,果然非同一般。如果安远死在其他人手中,我自然不会出现。但你却跟我们有些关系,所以我才想跟你谈一谈。”

    这名叫系统的青年,为何会知道自己拥有的那古怪卷轴的名称?唐无泽原本以为系统能力有限不足为惧,但现在看来这青年的确颇为蹊跷。

    “倒也没什么好谈的,因为你的宿主想杀我所以我就杀了他。”唐无泽的话中带着几分试探之意,“如果阁下想杀了我替他报仇,我却不能束手就擒。”

    “损失一个穿越者倒也并不会怎样,为了安远和你动手并不划算。”青年冷静地摇了摇头,仿佛安远在他眼中只是微不足道的蝼蚁,不值得他关注分毫。

    “我想问的是,你是否想成为我们的一员?用你们的话说,就是白日飞升成为神仙。”青年似是在询问又似是笃定了唐无泽会答应一般,态度沉凝语气肯定,“你会永生不老俯瞰众生,还能真真正正地能将一个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看他无比可笑地自得自满,以为掌握了世间的一切。如果你厌倦了,也可以抽身而去另找宿主。这一切刚好符合你的兴趣,而且你还能知道这世界究竟有多大。”

    这古怪至极的青年,竟好似能看穿唐无泽内心的想法!青年的话语带着莫名的诱惑与邀请,长生不老又高高在上,这世间极少有人能够拒绝这样的邀请。可唐无泽只是淡淡地说:“我即便不再是纯阳宫的人,却也知道神仙究竟是什么样子。阁下的承诺虽然很好,却并非我所追求的东西。那样的长生不老太寂寞也太冰冷,活得久了难免失却本心,那并不划算。多谢阁下的好意,恕我不能同意。”

    面对唐无泽的拒绝,青年先是惊愕了一下,随后却叹了一口气。他眸光湛亮,缓缓道:“你可要想清楚了,我们极少邀请凡人加入,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作为凡人你仅仅拥有至多百年的寿命,一旦加入我们你就永远不会老去,随心所欲逍遥而游,天地尽在你掌控之中。”

    “站得太高难免会觉得冷。”唐无泽睫羽微颤,坚决地摇了摇头,“曾经的我足不出户却能知道这世间发生的一切事情,甚至能够预测未来。可那终究是水中月镜中花,并无任何意义。”

    “想不到你重活一世,居然更糊涂了。”青年淡淡地道,“当年的你还有几分求知欲,现在居然消磨得一干二净。”

    第99章 红尘

    唐无泽只是十分随意地摇了摇头,并不答话。

    青年却不甘心,他轻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当你死去之后,会回到当年的起点一切重新开始?这样重生的好运,绝不会随随便便赋予某个凡人。”

    “如果我没猜错,我能够重活一世应当与你们有关吧。也许这个卷轴,也是你们的东西。”唐无泽摊开了掌心,那卷古朴的卷轴就漂浮于虚空之中,泛着淡淡的金色涟漪。

    “好头脑,居然猜中了。”青年忽然微笑了,这个微笑中却透出几分不自觉的期待与恶意,“天下之卷原本就是我们的东西,我和同事打了一个赌,就将它扔进了某个以大唐江湖为背景的世界中,为了看看拥有天下之卷的人能够干出什么事情来。”

    “我尝试了七次,每一次得到它的都是不同的人选。为了让你们拥有一个合适的起点,我还特意通知了那些大门派掌门人中的一人。”青年漫不经心地说,“大概类似于托梦,说某年某地有一个孩子,乃是天上的神仙下凡,资质不俗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如此一来,那些人选也就有了一个很是光明的前景。”

    自己一直觉得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操纵一切俯瞰一切,原来并非自己的错觉啊。但唐无泽只是点了点头,询问道:“然后呢?”

    “然后事情就不好玩啦。”青年摊了摊手,露出了一个百无聊赖的微笑。方才他身上那种谨慎又严肃的气质忽然不见了,他笑得恣肆目光晶亮,竟有几分疯狂的意味。

    “那些人长大之后,大多利用天下之卷干出了一番大事业。有人利用它,趁着安史之乱时自己当了皇帝,高高在上坐享佳丽三千。也有人称霸武林一统江湖,成了一代高手,让后人敬仰膜拜。也有人太过锋芒毕露,早早就被人杀死了,一切却也不出我的意料之外。”

    “唯有你,司清泽。”青年一字一句地说,“唯有你超出了我的掌控之外。大概真是巧合与必然,你与天下之卷特别契合,甚至解封了它所有的功能。在其余人手中,它不过能够探查过去,却无法预知未来。可在你手中,天下之卷才是真正的天下之卷。”

    “原本你被吕洞宾带回了纯阳宫,虽说你年纪幼小,他却依旧收你为徒,你也就掌控了冲虚一脉。如果你想要称霸武林抑或逐鹿天下,这就是个再好不过的起点。可你却只是一心研读那些道家典籍,不理世事简直再无聊不过。而当你预测到安史之乱后,竟然不顾泄露天机那可怕至极的代价,将它透露给唐玄宗,由此避免了一场劫难。可你自己也为此赔上一条性命,只在纯阳宫的记载中留下淡而又淡的一笔。即便有人翻到了也仅仅会轻轻叹息一声,不留痕迹。”

    “你是这七个人中,死的最早混得最惨的一个。可你也是唯一一个,为了他人牺牲自己的人。”青年微笑着拍了拍手,“我十分好奇,你这样的好人重活一世又能干出什么事情。于是我特意把你扔到了现在这个世界中,还让时光倒流让一切重新开始。当然,为了让事情更好玩一些,我还特意请来了一些客人。比如陆小凤与楚留香,再比如那些穿越者。”

    “事实证明,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唐无泽,你真是太有趣了。”青年眸光闪亮,他简直不能更开心了,“重活一世,你抛却了原本的天真稚拙,变得心冷如铁。我本以为,这回你会利用天下之卷干出一番大事业,谁知道你竟然心甘情愿地当起了一个唐门杀手,真是出乎意料啊。”

    “你愉悦了我,也让我赢得了赌约,所以我才会出现邀请你加入我们的行列。你第一世为之付出生命的世界,不过是一个虚构的并不存在的世界。”青年好整以暇地说,“而你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也不过是糅杂了三个虚拟世界的混合物罢了。那些穿越者之所以高高在上俾睨众生,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一点。”

    “如何?在得知真相之后,你是不是十分惊讶难过甚至想要毁灭一切呢?”青年带着几分期盼望着唐无泽,似是期望他暴怒悲伤抑或万念俱灰。

    可唐无泽只是挑了挑眉,问道:“那又如何?只要我还活着,这个世界就是真的。三千大千世界,你又怎么知道,你所谓的真实就一定是真实呢?”

    听了唐无泽的话,青年竟开始真的细细地思考这个问题。须臾之后,青年叹了口气道:“作为一个身处蒙昧之中的土著,你能有这样的见识已然超脱于众生之中,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青年那种俾睨而高傲的语气,简直比那些穿越者更为让人恼火。唐无泽似笑非笑道:“能得阁下青眼,我本该欣喜高兴。可我现在却只想狠狠给你一剑,只为自己出一口气。”

    “你杀不掉我。”青年风轻云淡地说,“正因为你是聪明人,所以你才没有动手。在明知自己没有胜算的情况下,还要惹怒比你强大的人,本身就是愚蠢又无用的行为。”

    唐无泽冷笑了一声,字字诛心:“阁下的那些宿主可曾说过,阁下真的十分惹人讨厌。”

    “他们不敢。因为有抹杀作为威胁,即便心不甘情不愿他们也会乖乖完成我布置的任务。”青年望了望已经死去的安远,百无聊赖地说,“即便再桀骜不驯的人,只要吃过一两次苦头也就学乖了。长此以往,我也十分无聊啊。”

    随即青年又眸光闪亮地望着唐无泽,有些兴奋地说道:“好在你未曾让我失望,从未让我失望。这段时间我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东西,也不枉费我花费这么大力气栽培你。”

    唐无泽只是嘲讽地挑了挑眉,并未答话。

    “既然你不想成为我们的一员,我也不会勉强你。”青年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这次我们应该再没有相见的机会,再见啦,唐无泽。”

    “应该是再不相见吧,系统阁下。”唐无泽十分随意地挥了挥手,“感谢照料,后会无期。”

    随后那青年就无比突兀地消失于空气之中,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唐无泽怔怔望了好一会,重新将青釭剑拾起。虽说唐无泽早知世上有鬼魂妖怪,也有许多奇异之事发生。可那青年所说的事情依旧超乎他的设想与预料之外,恍如他终于推开了那扇一直禁闭的大门,日光乍现风景独好。

    “我以为你会离开。”忽然有人幽幽地说,他声音艰涩却也带着几分庆幸之意。

    薛西斯刚一处理完手边的事情,就急匆匆赶来唐无泽身边。他自然也听到了唐无泽同那青年的谈话,但薛西斯只是默默隐身在一旁,并不插话也不表态。他能留得唐无泽一时,还能留得他一世么?一切终究要看唐无泽自己的选择,好在这人没有辜负自己一片心意。

    可在欣喜之余,薛西斯反倒有几分后怕了。他一双绿眸紧紧盯着唐无泽,非要这唐门杀手给出一个完完好好的承诺。但他却忘记了,唐无泽有时十分可恶,尤其喜欢看自己心急不安。

    “回到哪里?”唐无泽不紧不慢地说,“回到那个大唐江湖么?的确,在纯阳宫我辈分高又受人敬仰,总要比当杀手好得多……”

    话音未落,薛西斯已然圈住了唐无泽的腰,恶狠狠地说:“当道士又有哪里好,我不许你离开!”

    不知为何,唐无泽就是喜欢看这波斯人炸毛。但他方才那些坏心眼都化作了一江春水,寂静无声。

    “好,不离开。”唐无泽抚了抚薛西斯的手,淡淡地说,“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我从不回头。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何必留恋旧光阴?”

    薛西斯将头埋入了唐无泽颈间,他闻着这唐门杀手身上干净又好闻的气息,一颗心终于尘埃落定。他这才有了精神,笑嘻嘻地说:“方才若是你真的和那人离开了,我拼尽一切也要让那人带我走。你们中原人都说上穷碧落下黄泉,我这般做法倒也没差许多。”

    “我这辈子执念太重,看来是成不了仙了。”唐无泽语气平静地说,“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既然成不了仙,那就同我一起当个快活的凡人也没什么不好。”薛西斯道,“你选了我终究不会后悔。”

    “谁说不后悔,这可说不准。”唐无泽挑了挑眉,微笑了,“那时你还说要将这些年攒下的所有银子都交给我,谁知现在就全都忘到脑后,可见有些话是当不得真的……”

    话还未说完,那波斯人却掏出了好大一把细碎之物,全都塞进了唐无泽手中。唐无泽定睛一看,有银票有碎银,甚至还有几枚铜板。

    “你是我媳妇,以后自然由你管家。“薛西斯定定望着唐无泽,笃定道,“等我们回到扬州,我就把攒下的所有银子都交给你。”

    唐无泽将那些银子揣入袖中,扬眉道:“好,以后就由我管钱。为了收拾踏沙帮,我将自己这些年挣得银子花得一干二净,以后还要依靠你呢。”

    瞧他媳妇多好,真是体贴又贤惠!这几句话却立刻让薛西斯眉开眼笑,碧绿眸子光芒璀璨。

    唐无泽轻轻握住了薛西斯的手,他终于微笑了。

    人间烟火,红尘万丈。这一切又有什么不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祈与君允的地雷

    感谢左岸葵花的手榴弹,上一章看错了_(:3」∠)_

    炮哥之所以点了纯阳技能,是因为他上辈子就是只咩啊

    故事讲完啦,其实这就是一个关于过往与遗忘的故事

    炮哥终于看开放下,一切已经足够了

    正文完结了,还有四篇番外

    两篇番外是炮哥过往的补充,一篇番外是喵哥和炮哥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最后一篇番外惯例撒糖。

    第100章 番外 雪落无声(上)

    直到过了许久许久,慕边宁想起他的师傅司清泽,记忆依旧鲜明得恍如昨日。

    他一直记得师傅身上总有好闻的熏香气味,也记得师傅一袭白衣好似天边的云朵。那人静静立在院边的青松之下,挺拔的脊背仿佛那青松一模一样。那时幼小的他只觉得师傅真是好看,可要说如何好看慕边宁却形容不上来。

    在慕边宁心中,师傅简直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了。即便是于睿师叔,也比不上师傅。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有些人天生便是风骨绝佳。即便司清泽不开口表情寡淡,他一个眼神也足以让人拜服憧憬。

    慕边宁不知道,为什么师傅总是很少开口说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师傅总是凝望着那苍蓝的天空,眼神淡薄面无表情。师傅好似有着许多心事,也好像总有许多慕边宁无法理解的烦恼。

    然而虽然司清泽话少,可当慕边宁同他说话时,师傅偶尔却是有应有答的。只这一点,就让许多纯阳宫弟子暗暗嫉妒慕边宁。能够拜在辈分极高的冲虚道长门下,已经不知慕边宁走了什么好运。更何况,冲虚道长姿容绝代本事又极大,而慕边宁又是他唯一所收的唯一一个徒弟,这小子的运气简直好得无人能比。

    即便司清泽并不会武功,但他却熟读纯阳宫收藏的典籍。而且司清泽灵力高深,画符捉鬼占卜各方面无一不通。除却纯阳宫掌门人李忘生,在此方面纯阳宫中竟没有一个人能够及得上他。

    那些辈分低年纪小的纯阳宫弟子,平日里只要远远望上司清泽一眼,已然觉得心中欢喜别无所求。而这傻乎乎的小子,竟能拜在司清泽门下,又如何让他们不嫉妒?

    于是慕边宁有意无意间就被那些孩子排挤了,原本同他玩得十分愉快的小伙伴,也都不同他说话。慕边宁年纪尚幼,根本想不通那些事情,于是免不得为此哭鼻子。

    可慕边宁却不敢把这些委屈同师傅说。司清泽每天已经很忙了,他每天都要看许多许多的书,也总是静修打坐极少外出。虽然慕边宁年纪幼小,可他也不敢拿自己那些事情打扰师傅。他对司清泽既敬又畏,将那人视作神仙一般,只要远远地崇敬膜拜就够了,不敢打扰分毫。

    有一日慕边宁偷偷哭泣时,却被司清泽发现了。慕边宁先是觉得懊恼,而后又觉得自己十分没用。如此一来,他的眼泪反倒越发止不住了。但他只是小声呜咽着,并不敢像其余孩童一般扑到师傅怀中哭泣。

    司清泽眉头微皱,终究淡淡地说:“不要哭了,这世间本来也没什么值得你哭泣的。”

    慕边宁听了这话,越发觉得自己没用了。他索性自暴自弃地说:“不管我如何同他们说话,他们都不理我……”

    “世人皆凡俗,又有几人能够看破放下?”司清泽轻轻抚了抚这孩童的头,语气淡然,“既然他们嫉妒你,你就让他们更加嫉妒你一些。不管武功抑或读书,你都要远远地超过他们。等到了那时,他们也就没话说了。”

    师傅的手是微凉的,慕边宁嗅到了他身上好闻的熏香气味。他抬起满是泪痕的一张脸,仰望着司清泽,一时间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那一直神色冷淡的人,面上忽然有了一丝淡而又淡的微笑。他轻轻道:“我选徒弟自然是有眼光的,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只这四个字就牢牢烙在慕边宁心中,让他久久不能忘怀。直至过去了十余年,他依旧能想起司清泽的那句话。不管前路坎坷何等艰难险阻,慕边宁总能撑下来。

    自那一日后,慕边宁便与司清泽更亲近了些。他不再将司清泽看做三清殿中遥遥不可及的神像。有了什么烦恼忧愁,慕边宁都愿意同司清泽说一说。即便是今日他养的那只兔子毛掉的多了一些,他也要细细地告诉司清泽。司清泽虽然很少答话,可他看着慕边宁的眼神却是宁静而安稳的。

    时间一日日过去,慕边宁也一天天长大了。原本那些不愿理会他的小伙伴,在慕边宁各类功课稳稳压下他们几分之后,又开始十分热心地同他交谈。可慕边宁却不愿理会他们,他已经隐约明白师傅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于是年青一代的弟子中,就隐隐传出一些不好的消息来。他们说慕边宁自傲又自大,这一点倒是和他的师傅十成十相似。慕边宁相信,若是换做祁进师叔抑或于睿师叔,那些人定是连半分坏话都不敢说。

    司清泽却是不大理事的,他虽说掌管冲虚一脉,实际上却是由掌门人李忘生代为管理。有些纯阳宫弟子,甚至一年也难得见到司清泽一面。而他的门下甚至只有慕边宁一个弟子,所以有些人误会司清泽自高自大却也有几分道理。司清泽即便知道这些事情,也懒得理会从不理会。

    但慕边宁却听不得别人说他师傅半点坏话,于是在他找机会切磋打败了好几名说师傅坏话的人之后,再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冷嘲热讽。即便慕边宁知道司清泽不在意这件事,他却依旧耿耿于怀。

    师傅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可为何还有许多人诋毁他?幼小的慕边宁想不明白,那时的他也不了解纯阳宫内部的动荡与不安。他只想一直留在师傅身边,每天同师傅请安问好就已足够。

    然而江湖却一天天动荡不安起来,就连纯阳宫也受了影响。有一日慕边宁见到掌门人李忘生去找师傅,他们谈了什么事情慕边宁并不知晓,可自那以后师傅沉思的时间越发多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师傅这样的人记挂于心久久不能忘怀?后来纯阳宫中有断断续续出了许多事情,甚至有一次连掌门人李忘生也被囚禁于烛龙殿中,风雨飘摇人心惶惶。

    许多纯阳弟子都去南疆营救掌门人,而师傅和慕边宁却留下了。慕边宁记得师傅略带惆怅的表情与他安慰自己的话语。

    “我生来不能习武,去了也不过是一个累赘罢了。而你年纪还小,过些年再出去闯荡江湖也不迟。”司清泽眸光清亮,可他面容上却带了几分淡淡的忧郁之色,他低声道,“我所看见的事情一件件成了真,可我对此却无能为力,终究是天命难违吧。”

    十二岁的慕边宁依旧听不懂司清泽的话。他只能小心翼翼地牵起司清泽的手,那人的手指依旧是微凉的,唯有掌心有些许温度。

    “我不走,我要一辈子陪着师父。”慕边宁仰头望着司清泽,语气执着又坚定,“就这样一辈子也很好。”

    “我这辈子又不会活很久,不值得你为此搭上一生。”司清泽淡淡地微笑了,他的笑容好似落满白雪的山峰,清冷又寂寞,“徒儿长大之后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一切波澜起伏都记在于一卷天书之上,早已尘埃落定。所谓天命注定,就是如此,凡人从来无力更改。”

    师傅,师傅又怎么会死?泪水刹那间涌上了慕边宁的眼眶,他只是哽咽着说:“我不要师父死,我要师傅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但司清泽只是缓缓摇了摇头,他如同小时候一般抚了抚慕边宁的头发,轻声道:“你既然长大了,就不要再流泪。即便我有一天离开了,你依旧要好好读书习武。”

    慕边宁听了这话,只能强行忍住眼泪。他恍惚间觉得师傅离他很远很远,永远只能仰头凝望,就如同天边那轮明月一般。

    “我的命格并不好,克亲克友也克徒弟。唯有你命格够硬,才能当我的徒弟。”司清泽说,“所以我只收了你一个徒弟,以后也不会有第二个。我只希望你一辈子安安稳稳地活下去,也替我看看这大唐的秀丽风光。”

    慕边宁只能怔怔点了点头,他将司清泽的嘱托牢牢记在心间,不敢遗忘片刻。

    细细回想起来,那便是司清泽离开之前的叮咛与嘱托。自那以后不久,司清泽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就那样抛下了还没长大的慕边宁,狠心又决然地消失了。

    慕边宁发疯一般寻找司清泽的踪迹,他甚至问过掌门人李忘生。可李忘生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有些悲哀地注视着慕边宁,无奈而怅然地叹了一口气。没人能告诉慕边宁师傅去了哪里,司清泽仿佛成了纯阳宫中一个永远无法提及的秘密。时间长了,也就被人逐渐遗忘了。

    于是慕边宁的心逐渐冷了下来,他在纯阳宫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甚至逐渐遗忘了那人的音容笑貌。唯有夜深人静之时,他才会想起那白雪一般星辰一般的人。那人曾在他哭泣时给过慕边宁一包甜甜的松子糖,也曾耐心细致地指点慕边宁如何习字画符,一切恍如昨日。

    在慕边宁二十岁后,他终于有机会离开纯阳宫闯荡江湖。他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隐元会询问司清泽的行踪,却只得到了一个那人已经离世多年的消息。至于司清泽是因何死亡的,隐元会却不能透露分毫。

    不能透露也罢,无可奈何也罢,慕边宁却牢牢记得司清泽对他的叮嘱。他用十余年时间,替司清泽看遍了这大唐的秀丽江山。然而安稳的日子终究是少的,直至后来兵戈又起战火连绵,大好河山都化为满目焦土。

    直至机缘巧合,有一日,慕边宁见到了那位九天中的变天君赵涵雅,他才明白司清泽为何而死。

    “司道长却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我也十分敬佩他。他为了逆转天命牺牲了自己的一条性命,为此其余人甚至不能提起他。”赵涵雅轻声道,“可惜他却只能将这兵戈之灾延后十余年,不能让其彻底消散。想来终究是天命不可逆吧。”

    慕边宁却只想冷笑苦笑大笑。他的师傅为这大唐江山白白牺牲了自己的一条性命,可一切居然于事无补全然无用。天意如刀,从来不容人侥幸片刻。

    直至此刻,慕边宁才真正察觉到,司清泽真的离开了。

    送君还旧府,明月满山川。

    他恍惚想起幼时司清泽教他念的那首诗来,和诗中说的一样,今晚的月色也极美。不知为何慕边宁忽然黯然神伤,但他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第101章 番外 雪花无声(下)

    司清泽不知道什么人能有自己这样的运气,在死去之后还能重活一次。

    也许是因为那古怪至极的卷轴,也许是老天看在他这个人太蠢的份上,居高临下给了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自己竟觉得只要将那危机透露给当权者,便能让许许多多的人保全性命,大唐江山也不至于因此破败如斯,所有一切牺牲便是值得的。可上天却和自己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在他临死之前,司清泽竟见到了十余年后的情形。

    依旧是兵戈相接满目颓唐,百姓流连失所妻离子散。即便没有安禄山,还有其余人接二连三的造反。这繁华至极的大唐盛世,已然缓缓步入颓势,又岂是他泄露天机就能拯救的?简直可笑至极!

    枉费他读了那么多史书,依旧那般天真得可笑,简直让人不齿。司清泽责骂起自己来,一向是不遗余力的。而更让司清泽心冷的是,他所收的唯一的徒弟,竟死在了一个同门手上。也许是旧时恩怨,也许是另有隐情,但司清泽却对纯阳宫耿耿于怀,竟莫名生出几分怨怼之意来。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啊。纯阳宫连他唯一的弟子也无法保护,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也许司清泽的看法太偏颇也太蛮横,可他自重活以来,一颗心早就碎了冷了。他需要一个理由支撑自己活下去。他上辈子心心念念的事情只是一场虚无,他为了那场虚无的幻梦甚至搭上了自己的一条性命,如果司清泽真的能够看开放下,他当真能够白日飞升羽化成仙了。

    小小的司清泽握了握自己那双小小的手,目光茫然。

    司清泽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要干些什么,也不知道重活一次意义何在。母亲依旧每日为了他的父亲黯然神伤,她甚至没有时间理会司清泽。当年幼小的自己只觉得心痛莫名,他不知道母亲为何一心求死。

    可现在的司清泽已然明白了母亲的想法,那是一种万念俱灰毫不挂念的心绪,如同毒蛇一般横亘在心头,杀不死斩不断。

    天命注定母亲会在他四岁这年去世,也是天命注定他会被师傅吕洞宾带进纯阳宫。既然天命不可违,他又何必费心反抗?

    第1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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