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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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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农 作者:泥慕玉

    第7节

    随着鹿鹤鸟一声兴奋的高呼,元疏忆拥着被子就滚到了床脚,脸埋在羊毛毡里,一动不动。

    观看了全场的梁絮虞则温柔的笑着,等着她的反应。

    “一,二,三,”梁絮虞使坏的在心里默数,“四……三,二……”

    “梁!絮!虞!”一旁的元疏忆吃了火药一般怒吼,她把脸从羊毛毡里抬起来,两手一抓不知放在哪里的牛皮软鞭就缠绕在她的手上。“梁!絮!虞!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碰我的脸!我杀了你啊!!!!!!还有你这只死鸟,上次没把你的毛拔光算你走运,这一次我可饶不了你!”

    “呜呜——”被元疏忆气势吓坏了的鹿鹤鸟见状,连忙摆着翅膀飞到了梁絮虞身后,这才险险的避开了能够断它翅膀的一鞭子。

    “好了,别闹了。”梁絮虞摆摆手,轻轻咳了声,转移话题道,“你看看外面,下雪了呢。我先出去等你,你快些梳洗换衣,我已经备下酒菜了,就在小凉亭里,你不饿的么?”

    听她一说,元疏忆才感觉到自己腹中空空如也,正打算点头答应,忽的,帐篷的门突然被人掀开了,紧接着从外面就窜出个雪人来,伴着呼啸的风声和飘落的雪花,那人一进来就跪在梁絮虞和她的面前,用清脆的少女音哭喊道,“大祭司,少主,不好了,四长老疯了,已经拿着刀杀了不少族人了!”

    元疏忆一惊,手里攥着的牛皮软鞭就落到了地上,虽然有羊毛毡铺着,可她还是觉得,那定是摔出了好大的声响。

    她认得报信的这个小姑娘,那是梁絮虞身边的小丫头,好像叫“角儿”?

    所以她说的话都是真的。

    拥着绒被,元疏忆第一次感觉到了草原冬天的寒意,冷的彻骨,让人忍不住牙齿发颤。

    “你带我过去找四长老。”良久,一直沉默不语的梁絮虞吩咐道,她抖了抖衣服,像是要把所有的尘埃都抖去,转过身背对着元疏忆,轻声道,“我先过去,你……你自己斟酌着吧。”说着话,她拉起了跪在地上的小丫头,用手给她拍了拍身上的积雪,两个人相伴着走出了烧着地龙的帐篷,鹿鹤鸟围着她转了一圈,“呜呜”的叫了两声后,也撒腿跑了出去。

    元疏忆茫然的看了一圈自己居住的帐篷,飘来飘去的收拾好自己,将软鞭一圈一圈的裹上自己的腰,随后打开帐篷,走了出去。

    入眼的就是白茫茫的雪,琉璃一般的世界,万物寂静无声。元疏忆轻轻呼出了口气,白色的雾气立马升腾起来,她试探性的踩了踩脚下,牛皮靴子一下去就是一个脚印,并没有如她预想般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看来这雪是新雪,蓬松软的像是入口即化的糕点。

    元疏忆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茫茫草原的雪地里就留下她的脚印,一路迤逦绵长,不一会儿就被天上飘落的雪花覆盖住,又成为干净无暇的世界。

    她最喜欢雪天,可惜,草原不喜欢。

    ☆、第43章

    元疏忆走在雪路上,还没走到族里给长老们提供居所的地方,隔了老远就看见那里围了乌压压的一堆人,最显眼的就是人群中静静立着的梁絮虞与靠在她身边不断往她怀里蹭的鹿鹤。

    元疏忆离着一段距离站定了,调了调自己的情绪,而后慢慢走上去。

    有些族人看见她来了,都自动自觉的往旁边退开了些许,如此这般的不一会儿就在人群里分出一条人可以通过的小道来,元疏忆这才可以看见族人围着的中心是什么情形。

    一位身穿墨色长衫的青年男子直挺挺的躺在雪地里,两眼无神的望着天空不断飘落下来的雪花,只一眼,元疏忆就认出了他的身份,四长老,小时候经常逗她给她读诗的俊雅斯文的四长老。而现在,他却粗粗的喘着气,好像被渔网困住做着最后徒劳挣扎的鱼一样,令人作呕。他旁边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人,各个都是年轻朝气蓬勃的人,元疏忆认得其中一个,他是自己吩咐专门掌管马匹的,每年春天积的雪化了、绿草慢慢铺上草原的时候,她都会骑上马到草原上疯跑一阵,而这时,那个傻小子就会在她身后喊,“少主,小心!”

    而现下,那个平常总是露出憨笑的小伙子却了无生息的躺在雪地上,周身满满都是血,腹部更是有个触目惊心的口子,染红了这雪地。他周围,围了许多与他一般的人,他们的血,渗透在这雪地里,红了雪地,红了草原。

    有许多人,还未来得及收回他们脸上惊讶与痛苦的表情,眼睛还睁着,眼眸里的蓝色与身体的红色相互映衬,有着异常扭曲的美感。

    静静的看着他们,只一瞬,元疏忆的眼眸变成了深蓝色。

    她努力压着自己喷薄的怒气,一步一步走到躺在雪地上那青年男子的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轻轻的质问道,“你不想活了死了便是,为何要连累他们?”

    那男子没理她,依旧眼神痴迷的盯着天空,看着不断飘落的雪花。而元疏忆也不着急他的回答,只是站在原地出神的看着这风雪。

    过了好久,围在四周的人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迷糊的鹿鹤鸟忍不住了,“呜呜”的叫着将头埋在梁絮虞的怀里,这份静谧才得以打破。

    “你不觉得,这雪很美吗?”意外的,四长老说话了,伴着痴痴的笑容,他盯着天上大片大片飘落的雪花,转过头对着元疏忆笑着说,“疏忆,你看看,这雪是不是很美?是不是有着人类——不,是万物,是有着万物无法比喻的美啊?”

    元疏忆没答他,她知道,此刻不过是他的主观想象,他已经沉溺在旁人无法知晓的世界里了。

    “你看,这雪这么美,这么美……”四长老语无伦次的反复说着这句话,转过身子看向梁絮虞的方向,神色痛苦而又痴迷,疯狂起来,“这雪这么美,却难以逃过融化的命运,我不要,我不要——絮虞,你可怜可怜四伯伯,让这雪永远存留在草原上,好不好?你看,这雪有多美!你看啊!”他不断的在那边喊叫着,手里抓着一把雪,捧在怀里,原本开心的神色看见被自己体温融化了的雪后,又痛苦的难以自拔,自己喃喃自语着“雪化了……雪化了……雪为什么会化……没错,是因为有人,是因为有人!我要杀了所有的人,我要杀了所有的人,这样雪就不会化了……不会了……柯兰,你看,这雪有多美啊,是不是?我不会让雪化的……不会的……”

    元疏忆看了一眼不断将雪捧在怀里、神色狰狞的四长老,没有丝毫犹豫的转身离去。梁絮虞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叹息着吩咐一旁的族人“把他们都葬了,四长老……就留他在族中墓地旁的雪地里,让他多与雪作一会儿伴。”

    旁边族人答应着去了,转眼雪地里就只剩梁絮虞和她身边的鹿鹤鸟,她默默的出了会儿神,而后伸出手摸了摸鹿鹤的脑袋,引得它“呜呜”的委屈叫声,看着它海一般深沉的眼里的泪珠,她微微一笑,哄它道,“鹿鹤,我们去找疏忆,好不好?”

    不知是哪一代的族长在草原不远的小丘上修了个凉亭,亭子不算精美,但胜在雅致,以琉璃瓦铺就的亭,三面环水,只留了一道白玉石板铺成的阶道,供人行走。

    亭子里梁絮虞早已吩咐备下了酒菜,但元疏忆等不得还在红泥小火炉上煮着的酒,直接拿过一旁放置的冰凉的酒,开了封口闭着眼睛往自己口里猛灌,偶尔喝的急了还会呛住,从嘴角溢出来的酒已经打湿了她的榴红纱衣——方才她嫌热,脱了所有的御寒之物。

    “你这样喝,是喝不醉的。”身后有人这样说着,随后抽走了她还在猛灌的酒瓶。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元疏忆不耐烦的睁开惺忪的眼,对着她喊,“把酒还给我,快点!不然,我……”

    “对我不客气?”笑了笑,梁絮虞拍了拍鹿鹤鸟的脑袋,让它乖乖的在火炉旁卧着取暖,自己慢悠悠的拿着刚从元疏忆那抽来的酒,隔空饮了一口,冰凉彻骨的酒顺着咽喉入了肺腑里。

    “既然知道,就快点还给我。”元疏忆不满的敲着黄松做的桌子,催促道,“快还给我!”

    “说了这般喝酒是喝不醉的。”梁絮虞安抚似的对她笑笑,随后放下手里冰凉的酒,走到火炉旁拿起厚布裹了温酒的酒角,从里面拿出自己温的酒,再慢慢的走到元疏忆对面坐下,拿了桌上的两个芭蕉石叶玉杯,满满的为自己和元疏忆斟了一杯,再推给正嚷嚷着要酒的元疏忆,笑着打趣她,“给你,好像几百辈子没见过酒一样,真是嘴贫的可以。”

    “我是几百辈子没见过酒。”元疏忆接过她推来的酒,仰脖喝下,又斟了一杯,看着玉杯里面通透碧绿的酒,蓝色的眼锁住对面依旧淡然笑着的梁絮虞,寡淡的笑,“我今天可算长了见识,不仅见了几百辈子没见过的场面,喝了几百辈子没见过的酒,还看见了几百辈子都遇不到的硬心肠的人,你说,我今天是不是赚了?”说着,她又喝下一杯酒。

    摇摇头,梁絮虞慢慢品着自己杯中的酒,淡淡的笑道,“你还是这般脾气,怎么也改不了,不知道酒与茶一样,用品的,才有滋味儿么?”

    “是,我粗俗,污了大祭司的眼真是对不住。”元疏忆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而后又倒了一杯酒。

    “你喜欢四处游玩,一年回族里的时间也不过几月,这些事你自然不通晓。”将杯中的酒饮下,梁絮虞出神的望向亭外,簌簌飘落的雪都落在水里,消失不见。“族中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有一两个族人死去,只是今年的四长老偏激了点罢了。”

    “是吃的不够,还是太冷?!”元疏忆听到这,满肚子都是火气,“做什么想要去死?!”

    “要是人人都能如你这般性格倒好。”梁絮虞笑眯眯的拿了桌上的陶瓷大碗,倒了满满的一碗,喝了一口道,“要是因为粮食和火炭倒还好,可惜,都不是。你看看,这雪美么?”

    “你不会也学四长老那个疯子吧。”元疏忆正夹了一块鸭脯,听了这话疑惑而警惕的望着她。

    “知道四长老是疯子就好。”梁絮虞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每年冬天,草原都会像这样下起雪,可这雪太美了,一眼望过去都是白色,万物的声音在雪面前都消弭了。族中的屋子隔得又远,一个人,不会寂寞么?况且,他们已经活了太久。”

    一句话,好像踩到了痛脚,元疏忆夹着的菜“啪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抬起头来看着她。

    “四长老年轻时就喜欢游山玩水吟诗作对,他走遍了整个昭国,途中邂逅自然不少,但他最忘不了的是一个叫柯兰的姑娘。”无视元疏忆看过来的视线,梁絮虞继续说着,“两人浓情蜜意,不久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于是四长老跑回族里,铁着心要辞去长老的职务,与那姑娘双宿双飞。当时的族长并没有拦着他,很顺利的,他和那个姑娘成亲了。很美满的故事,是不是?”梁絮虞笑着看看皱眉沉思的元疏忆。

    “看他如今的模样,我就知道不会美满。”元疏忆揉了揉昏涨的脑袋,说道。她是最了解梁絮虞这个女人的恶趣味的,要是美满的话,她根本不会说了。

    “没错。”梁絮虞赞赏的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两人成亲了没错,可是五十年以后,有族人说看见了疯了的四长老,族长听说后命令将他带回,将疯了的四长老关在寒冰室里,等三十年后他的行为与常人没有异常时才将他放了出来。”

    “他……他的妻子死了?”

    “不错,凡人寿命有限,当时似乎瞧不出来,但五十年后,他还是青年时的模样,她早已老态龙钟。”

    “……”

    元疏忆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她只觉得,她们一族,实在是太过凄惨。

    “这也就是为什么,族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必须要与同族成亲的原因。”梁絮虞喝了口酒,眼神迷离的看着亭外的湖水,“不然一个人忍受剩下的生命中无穷无尽的寂寞,也太惨了些,呵呵。”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元疏忆闷不吭声的喝下一杯酒,闷闷道。

    “我是要告诉你,不要像四长老一样啊。”梁絮虞喝的酒多了,口齿也不太清楚了。“你整天在外面乱跑,指不定就和……四长老……四长老一般遇到了命定之人,但是没关系……没关系,你把你的生命蛊给他,我族的生命蛊在普通人身体里呆上十年,便可保证他与你一般长寿,我是说……是说与你一般哦,也就是说,你们分享你原本的寿命……”

    “为什么当时不对四长老说这句话?”元疏忆有些恼了,既然有解决的办法,为什么当时不说?!

    “因为啊……”梁絮虞说着,就没有了声儿,原来是喝多了。

    元疏忆看着她罕见的有这般失态的时候,心里清楚。

    她心里的痛苦不亚于她。

    ☆、第44章

    昭国的帝都向来是繁华之所,但像今日这般金吾不禁夜的场景却是少见的可以,因为现任小皇帝登基满五年,且登基以来一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就定在正月十五这天普天同庆,帝都不设宵禁,遍街烛火通明如同白昼,供百姓玩乐,与此同时,皇帝摆宴宫中,邀请王公大臣一同过元宵,于是这天晚上,未等到新月上枝头,街道上已喧嚷热闹,时不时响起几声爆竹声,混着卖馄饨的老伯断断续续的叫卖声,让人感觉格外有趣。

    嫌弃宫殿里太过闷热,元疏忆扯了扯领口,拿了满满的一壶酒,漫不经心的往口里灌了一口,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则半睁不睁的扫着周围,看着那些觥筹交错对饮的大臣,心中更是烦闷不已。于是逮住机会,趁着梁絮虞与拓拔宏那个奸诈的狐狸周旋、无法顾及到她的时候,自己偷偷的从宫殿后面的白玉柱子旁溜了出去。

    入眼就是令人讨厌的三条岔路,她是第一次来皇宫,不识得道路,又懒得让宫女领路,于是就依着性子随便走了一条,也是她运气好,误打误撞的竟然进了一个被各种争奇斗艳的鲜花包围的供人休憩的小亭阁。

    这亭阁与她们族里的又有不同,它四周围绕的都是幽香馥郁的鲜艳花卉,亭子也是典型的朱漆柱琉璃黄瓦,都是处处能体现皇族身份的东西。

    “皇宫里的东西都太贵。”元疏忆慢慢探身过去靠在亭阁的栏杆上,随意的灌口酒,对着那些夜色下的鲜花喃喃自语,“连酒都是,软糯的一点味道都没有,还不如草原上的烧刀子呢。竟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此时,新升起的月亮新嫁娘一般已经害羞的躲到了树梢的后头,月亮还不是正宗的圆盘,被天狗咬了几口一样缺了几块,月色也很稀薄,惨淡的照在人身上,也就留下了惨淡的颜色。还是冬天,这般严寒的天气是很难看见挂在天上的星星的,但元疏忆不管,她将头靠在亭阁朱红色的柱子上,仰着头盯着天空看,偶尔小口的抿一两口酒,再不眨眼的盯着被清泠的月色晕染的半边天空,疑惑道,“今日的星辰喝醉了,不来了吗?可是我都没喝醉,它们怎么就醉了呢?真是奇怪。”念叨着,她又灌了一口,“还好我聪明,从司酒坊偷拿了不少酒,不然给絮虞那个管家婆见到了,又要被她说得头昏脑涨了。不过说起来,这些天总感觉晕乎乎的,脑袋浆糊一样,手脚也没什么力气,我是不是病了?”自言自语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脉搏,一搭上手腕处就吓了一跳,缠绵的酒意也被吓得醒了几分,“是我学术不精?怎么会这样,总感觉……”

    总感觉,她的脉搏停了,身上也没有温度,冰凉一片。

    “我……死了?”不知所措,元疏忆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是我要是死了,这些日子与我相处的絮虞又该如何解释,莫不是我们都死了?”说着说着,她自己都感到可笑,“怎么可能,该是我医术不精。”想着,她放宽心,自己嘲讽自己道,“还好我不是大夫,否则医死了人,良心不安不说,又该叫絮虞笑上几天了。不过……娘,你还真是懂我。”元疏忆举起一壶酒,对着那笼了薄纱一样的月亮,隔空倒了一杯酒,一边倒一边魅笑,“娘,你可真是了解我,是不是知道我的性子,你才不教我占卜啊?不然我一定出去行骗。咦,这月亮怎么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元疏忆看见那月亮上有个人对着她笑,并且对她点头,说“知道就好。”可是再一眨眼,又是那个朦朦胧胧的月亮了。

    “我真是喝醉了?那好,我眯一会儿。”揉了揉眼,自言自语着元疏忆抱着手里的酒壶靠着栏杆就睡了,睡前还不忘喝下最后一滴酒,好似怕谁抢了她的似的。

    亭阁旁边栽了棵红梅,不知产地是哪里,盘根错节的长了足足有一丈多高,虽然在这满园的名贵花里显得有些寒掺,但在这有些冷峻的正月,它俨然成了主角,一阵微风吹过花瓣便纷落下来,洒了坐在亭阁栏杆上的元疏忆满身满襟,不少还沾染在她的青丝上,虽然如此,但这般轻柔的动作是很难惊扰到人的。

    东风吹落花千树,更吹落,星落雨,笙箫绝尘去。

    “姐姐,别在这里睡,会着凉的。姐姐,快醒醒,姐姐……”耳边接连不断的传来这样的话,期间还夹杂着几次戳她肩膀的动作,任谁困意正浓都会生气的吧。在不知是第几次被人戳肩膀的时候,元疏忆头上冒青烟,火了。她不情不愿的半睁着眼,没好气的吼,“没看见姑奶奶在睡觉啊,谁敢打扰我!”

    回答她的则是一声软软糯糯的道歉,“对……对不起。”

    听见这声音,元疏忆下意识的就觉得这个声音的主人很好欺负,果不其然,等她慢条斯理的睁开眼,抬起头望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一个束了冠弱不禁风的“少年”,脸红的像是秋日高高挂起的红柿子,手里紧紧抓着像是笛子一样的东西一脸歉意的看着她。

    元疏忆眯了眯湛蓝色的眼睛。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搅到你的。”拓拔谌不安的揉了揉自己通红的耳朵,对着元疏忆端端正正的行了个致歉礼,抱歉道。她是第一次看见除了她皇姑姑和絮虞皇姐以外貌美的人,一时新奇难免多看了两眼。本来一时回不过神来,嘴巴张的能塞下一颗鸽子蛋,怕惊飞了珍禽一般呆呆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弹,手里还紧紧攥着她十五生辰时父皇送她的玉萧,可是看见这个漂亮姐姐在这亭阁里面好像睡着了,心里就打着鼓:前些天刚下了雪的,亭子里还很湿,在这风口里睡着的话,很容易得风寒的。

    想着想着,就不自觉的想要把她推醒,这种情况下她的反应,就好像,她曾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事一般。

    莫名的熟悉。

    “姐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拓拔谌歪了歪脑袋,好奇的问。

    “嗯,是见过。”元疏忆湛蓝的眼眯了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富家的独身小姐在外郊游,总会遇见一两个油腔滑调不学无术的孟浪子弟,而后就是惯例的调戏——”

    “我不是说这样的见过,不不,我不是孟浪的人,也不是,我……我……”憋红了脸,拓拔谌连忙摆手解释,只是越解释越不清楚,反而呛得满脸通红,只好低头小声道,“我怕姐姐着凉才过来的。这栏杆是湿的,睡在上面很容易就病了。”

    “你既然问这样的问题……”元疏忆灵光一闪,有一个念头就浮现在脑海里,可那东西快的像闪电,刚有了些苗头便溜了过去,让人怀疑那是不是真的。元疏忆叹了口气,看着拓拔谌稚嫩的脸,疑惑了,“我们是不是……真的见过?”

    “我没有搭讪,也不会调戏……”拓拔谌还是在一个劲的解释。

    “你这样,说你调戏了人家也不信。”元疏忆舒缓了一下身子,心里暗骂自己傻,要是曾经遇见过眼前这个小女孩,自己怎么都该记得才是,毕竟这孩子,实在是太容易辨认了。元疏忆摇摇头,拿起偷来的最后一壶酒,打开了瓶塞,看见一旁傻站着的拓拔谌,把酒壶往她那里一举,问:“你要喝吗?”

    “父皇说小孩子不能喝酒。”拓拔谌连忙摆手,头摇的拨浪鼓一样,叠声拒绝道。又忧心的看着元疏忆,小声劝道,“姐姐也别喝多了,听太医说,这东西是毒药,喝下去会生病的。父皇就是喜欢喝这个,才会咳嗽。”

    “你不懂,酒是个好东西……”元疏忆说着,抿了一口,她自从上次与梁絮虞讨论那些个有的没的以后,心里就堵的厉害,有事没事就喜欢拿上瓶酒,带着鹿鹤鸟在草原上到处晃悠,看到酒就像看到了她那已经下了黄泉的爹一样——

    “你说什么?!”元疏忆喷了口酒,不可置信的问还在傻呆呆站着的拓拔谌,“你刚才说什么?父皇?!”

    “对啊。”拓拔谌以为她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又真的带上了些担忧,“父皇就是喜欢喝这个身体才不好的,姐姐你不要……”

    “你叫拓拔谌?”元疏忆打断她絮絮叨叨的话,皱着眉问。

    “对啊,姐姐认得我?”拓拔谌原本就黑亮的眼睛听见眼前的漂亮姐姐没听过自己的自我介绍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一下子就点亮了,她兴奋的道,“我就说我觉得姐姐很熟悉,原来姐姐真是见过我的么?”

    “你是拓拔谌?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拓拔谌!”看着眼前穿着鱼纹滚龙服、束着紫玉鎏金冠的小女孩,元疏忆头疼的要裂开一样。眼前的人怎么可能是拓拔谌,拓拔谌……拓拔谌不该是……不该是……

    是怎样的呢?元疏忆摸摸针扎般疼痛的头,一时也迷惑了。

    对啊,觉得眼前的人不是拓拔谌,那拓拔谌,又是怎么样的呢?

    “不过……姐姐既然能进这里,就应该认得我才是。”像是想到了什么,拓拔谌墨玉一般的眸子一亮,颇为高兴的看着元疏忆道。

    “嗯?”头疼的还是厉害,元疏忆强忍着不适,疑惑的望着她。

    “我叫拓拔谌啊。”拓拔谌将拿着玉笛的手背到身后,装作一副沉思的样子,继续说道,“拓拔可是国姓,我姓拓拔,姐姐就没有想到什么吗?”

    “你是……继伯父的……”元疏忆仔细端详了一下她,才不确定的迟疑道。

    “嗯嗯。”拓拔谌头点的拨浪鼓一样,琉璃一般瓷白的脸上就有雀跃的神情现出来。

    “那你就是那个登基五年的小皇帝?”元疏忆瞄了她一眼,奇怪了,“先不说你的年龄不像,就说你的性别——”说着,元疏忆慢慢悠悠的走上前,美艳的脸在拓拔谌愈发红的滴血的稚嫩面庞前停下,她伸出素手慢条斯理的解开了她的领子,在拓拔谌羞愤的快要钻进地缝的前一刻来回摸了摸她优雅细长的脖颈,意味深长道,“虽然絮虞跟我提过,但我可没见过有哪个男人的脖子有这般光滑细腻的。”

    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拓拔谌全身都变成了粉色,她急急忙忙的后退了几步,离元疏忆有一丈远的时候才堪堪住脚,红着脸对着元疏忆问,“姐姐认得絮虞皇姐?”

    收回还停留在空中的手,元疏忆环抱着手臂,皱眉看着离她远远的拓拔谌。

    这孩子也挺聪明,知道转移话题,也罢,想来这也是什么皇家辛秘,自己也不是很感兴趣,就算了吧。只是——自从这孩子来了以后她的头就疼的厉害,方才以为是巧合,现下她离得远了,自己的头的确是不疼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心里疑惑,但元疏忆还是和平常一样魅魅惑惑的眨眼回答她的问题,“当然了,我和絮虞从小玩到长大,你说我认不认得她?”

    “那你就是絮虞皇姐的妹妹,谌儿的疏忆皇姐?”拓拔谌又恢复了好奇的样子,小兔子一样的惹人怜爱。

    “谁说我是她妹妹的!”元疏忆炸毛道。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事就是比梁絮虞晚出世了一刻钟,因为这个,梁絮虞不知道取笑揶揄欺压她多少回。

    “可是絮虞皇姐对我说……”拓拔谌不解的眨了眨眼,看着元疏忆的模样心里就通透了几分。她甜甜的冲元疏忆一笑,道,“但姐姐肯定是谌儿的姐姐,那谌儿就唤姐姐为元姐姐啦。

    “……”

    元疏忆不说话,她觉得“元姐姐”这个看似亲密实则……确实亲密的称呼好像有人曾经唤过,但到底是谁唤过她,她又说不清了。总觉得……总觉得……像是和眼前爱害羞的小女孩一样的、很柔弱的小孩子才对,可是怎么想,都想不出来那个人具体的模样。

    “姐姐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拓拔谌见她沉思一样的看着自己生怕她不答应,急急忙忙的道,眼神一转又看见元疏忆手里的酒,她不解的问,“今天宫殿里很热闹,姐姐为什么一个人出来喝闷酒?”

    “你就知道我在喝闷酒?你不也出来了?”想不通干脆不想,元疏忆收回原本调戏人家的手,环抱着双臂,挑挑眉问问她。

    “我就知道啊。”拓拔谌冲她笑笑,带着几分微弱的讨好,“我带姐姐出去玩,好不好?不然姐姐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很容易生病的。”拓拔谌义正言辞道。

    “你是想给我解闷?”元疏忆挑挑狭长的丹凤眼,盯着她的眼睛笑道。

    “对啊。”拓拔谌不敢看她的眼睛,小声的回答道。

    “真的是想要给我解闷?”元疏忆还是在笑。

    “对……对啊。”拓拔谌已经惊惶到说不出话来了。

    “嗯——给我解闷啊。”元疏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孩子在皇宫里养的太好了,都不知道说谎时是不能结巴的么?存心想要作弄她,元疏忆故意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的眼睛,在拓拔谌愈来愈不安愈来愈红的脸色中点头答应了,“也好。”虽说偶尔欺负这个小女孩的感觉很不错,但是今天月色那么好,不出去逛一逛还真是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所以,就圆了那个小姑娘想要出去逛的梦吧。看她的眼神,湿漉漉的,还真是个小孩子呢。

    ……

    上元作为开年的第一个节日原本就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又恰巧赶上了太上皇的唯一一个儿子也就是当今皇上登基五年,在天子脚下的昭国帝都就满城欢庆起来。

    从内城到外城的葱郁的树木都被人挂上了白纱灯笼,城楼上也高高的点起了火把,城里的百姓尚且以为不够热闹似的,每人在自家门口都悬了几盏草纸糊的灯。而绕城潺潺流过的护城河里更是热闹,不少适婚的青年男女都拿了自己或买或做的河灯,千百种样式,小心翼翼的从河的上游放下,有的女孩子还用小楷写了几首自己写的情诗,期待着有缘人能够捡到它。一时间,河里灯火通明,跳跃的烛光被水印照着,越发明亮。在这烛光下,整个京都像是白昼一般,一路蜿蜒迤逦,弥补了今夜星辰不能出现的遗憾。外城的四周都围满了小摊,一张小推车旁边带了几张竹凳子,挂起自家卖的东西,大多都是吃食,不需开口吆喝,光凭着隔着老远就能闻到的香味就能让人食指大动,坐在摊子上吃个尽兴。

    不要说裹了足足面粉放进油锅里炸的外焦里嫩、吃起来层层脆的炸面果,就是十五的必备之物——汤圆,也让人口舌生津。

    也有卖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的,比如面人和糖人。而最为轰动最让人期待的,怕就是昭国一年一度的“祭天”会了。

    不同于皇家严肃隆重的祭天,这“祭天会”是昭国民间自发开展的,打头的是几个带着妖怪面具的人,随后由几个壮年男子舞着用秸秆制成的、点燃了的火龙,后面又跟了许多摇着铃铛提着灯笼的孩子,一路几百人,边走边舞,可说场面十分壮观浩大。

    “不是说十三上灯,十五试灯,十六才放灯吗?”元疏忆拉着正兴冲冲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拓拔谌到处买灯笼,却不料被告知都买光了,这才疑惑的问一个看起来面善的摊主道。

    “姑娘不是昭国人吧?”那摊主听说后冲元疏忆和蔼的笑笑,指着天上飞的许多天灯道,“咱们的太上皇为了普天同庆啊,早把放灯的日子改了。现在啊,是初八上灯,十三试灯,到了十五啊,这灯笼早就被人买光了。姑娘要是实在想要,我可以给你这个……”摊主说着,从携带的包袱里拿出了一个透明的灯笼,“这是咱自家用牛脚熬的,俗称“明瓦”,虽然容易照明,可因为价钱稍微贵了些,所以就没人愿意买,姑娘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这里还有两个,算姑娘便宜点,怎么样?”

    “我要,我要!”元疏忆还没表态,拓拔谌把戴在脸上的面具一掀,一把抢了过来抱在怀里,生怕有人抢她的一般,眼珠子还滴溜溜的转来转去,受了惊的小兔子一般。看见她这般没出息的样儿,元疏忆只得无奈的笑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锭,对着摊主道,“我就要这个了。”

    “哎,好。”摊主接过钱,找给元疏忆零钱的时候又从包袱里递出了两个河灯,对着元疏忆笑道,“姑娘,真对不住,方才忘了,我这里还有两个河灯,既然姑娘买了我的明瓦,我就把这两个河灯白送给姑娘了。”

    “你倒是会做生意。”元疏忆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坑。

    “哈哈哈,看姑娘这般穿着定是不缺这几两银子的,可是对于在下来说,这可是养家糊口的活命钱啊。”摊主笑着说道,“姑娘与其与在下计较那几两银子,倒不如看好您身边的那位公子为好。”

    被他这样一提醒,元疏忆赶忙往旁边看过去,却哪里还有拓拔谌的人影!

    “她人呢?!”

    “看方才那位小公子定是第一次逛夜市,又是上元,姑娘你方才又帮他买了灯,他定是跑到护城河放河灯祈求与姑娘长相厮守去了吧。”摊主微微笑着猜测道。

    “回来再撕烂你的嘴!”元疏忆丢下一句话就跑去追人了,拓拔谌那个小兔子,跑的还真挺快!

    “性格这般蛮不讲理,也不知道像谁。”摊主看着元疏忆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来到护城河边,那里早已围了一圈儿的人,元疏忆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人,额角的青筋就一跳一跳的。“我们干什么非要来河边,随便找个地把这灯放了不就好了?”她不解的问那边正兴奋的点上河灯蜡烛的拓拔谌。

    “姐姐不明白,这样才会灵验。因为河水是有灵的。”拓拔谌一边点蜡烛一边说道。

    听了这话,元疏忆心里一怔,她总觉得,好像有人曾经对她说过这句话。

    “就算这样,那你跑的那么快干什么?!也不怕摔了?!”元疏忆恼了,压抑着火气问。

    “没事的,”拓拔谌不在意的对她甜甜一笑,道,“我又不是瘸子,怎么会随便跑跑就摔了?”

    我又不是瘸子……瘸子……摔……

    元疏忆本来不疼的头听见这话却是疼的厉害了,她记得……记得……好像有一个人……好像……拐杖……摔……

    “姐姐你怎么了?陪着谌儿一起放河灯啊。”一旁的拓拔谌奇怪道。

    “好……”答应着,元疏忆甩了甩脑袋,拿起了一只拓拔谌点好了的河灯。

    好容易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拓拔谌拖着元疏忆,两个人手里各自拿了盏用白纱娟制成的荷花灯,在拓拔谌“一二三”的喊声里松掉了手里的那只河灯。

    眼见着它随着流动的流水渐渐飘远。

    “……你许的什么愿?”元疏忆忍不住转过头问道。

    “我才不告诉姐姐呢。”拓拔谌调皮的冲她笑笑,转过身拉着元疏忆的衣袖左右摇摆,眼神晶晶亮的看着她,“元姐姐,我饿了,我们去吃汤圆吧。”

    “你还真是……”拿她没办法,元疏忆只好依着她,两个人在来回走动的人群里艰难的寻找着汤圆摊子。

    “汤圆哦,好吃的汤圆哦,又大汤料又足的汤圆哦,姑娘,要来碗汤圆吗?”

    被熟悉的声音吸引,元疏忆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去,果然又看见了方才卖河灯给她们的那个摊主。

    “你不是卖河灯的吗?!”元疏忆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站着的这个身穿红色长衫、其貌不扬、满脸堆笑的摊主,询问道。

    “哎,姑娘这可就孤陋寡闻了吧?”摊主把身上搭着的毛巾一甩,严肃道,“这叫副业。”

    “那方才的呢?是主业?”元疏忆眯着眼睛,笑着问道。

    “姑娘好理解!”摊主翘起大拇指,对着元疏忆赞赏道。

    “你!”元疏忆火了,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咬牙切齿的对着她笑,“那我现在就让你看看,我的主业是什么!”

    “元姐姐!”

    “姑娘——”

    “怎么?还有什么好说的?”元疏忆看了看一旁小心翼翼的拓拔谌一眼,又把视线转到了摊主身上,“有遗言,快点说!我可是很忙的。”

    “我只是问问姑娘要不要吃汤圆了?”摊主被她如此对待依旧笑眯眯的看着她询问道,“方才我可是听到了姑娘身边这位小公子的肚子已经在打鼓了。”

    听他这么一说,元疏忆看向旁边,果然,拓拔谌脸红不已的捂着自己的肚子,瓷白的脸也隐隐有些泛着青色。

    在这种情况下,被人这般对待还能临危不乱,不是说明这个人是心太宽就是说明这个人身怀绝技。

    元疏忆面无表情的看了眼面前依旧笑眯眯看着自己的摊主,默默放了手。“来两碗汤圆。”

    “哎,好的。姑娘你想要什么样的汤圆啊?”摊主老神在在的开了锅,一本正经的问。

    “你这里有什么样的就做什么样的,这还用问么?!”元疏忆按着自己跳动的眉峰,反问道。

    “哎,姑娘,我这里有芝麻汤圆、猪油汤圆、枣泥汤圆、桂花汤圆、荷花汤圆,还有抑怒汤圆修养汤圆……”摊主笑眯眯滔滔不绝的解释着,“您想要哪一种?”

    “哦,恕我见识浅薄,那抑怒汤圆是什么?”元疏忆面无表情的问。

    “哎呀,看姑娘你这般穿着,我还以为你认得字呢,怎么,字面上的意思姑娘都不晓得么?”摊主惊讶道,可元疏忆没见到他眼里有一丝的惊讶,反而嘲笑比较多些!

    “你!”元疏忆气的抖着身子,素手一拍竹木桌子,指着摊主说不出话来。他这样,不是骂自己穿的人模人样,可实际上……不如么?!

    “我怎样?”摊主笑着反问。

    “摊主伯伯,我代我姐姐给您道歉。”拓拔谌护在元疏忆身前,对着摊主施了一礼,“姐姐她不是故意冒犯您的,请您原谅。”

    “拓拔谌!”元疏忆压着嗓子,“你凭什么替我做主?再说了,我又有什么错?”

    拓拔谌不理她,依旧直挺挺的施礼。

    “你倒是个好孩子。”摊主笑着叹息,看着拓拔谌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慈爱,“纵然这只是你的影子,身上虽有几分你的性子,却终究不是你。即便这样,你还是让我刮目相看,你娘对你的教导,着实是好。”

    听了这些话,元疏忆顾不得生气,只是瞪大了眼,眸色里深沉的蓝色就一点一滴的显现出来,仔细看还夹着些许水光,她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指着其貌不扬的摊主,抖着嗓子道:“你是你是”

    ☆、第45章

    帝都还是灯火通明。那一瞬,元疏忆觉得她们旁边的世界都静止了,听不见人声喧闹,听不见绽放在帝都上空的烟火的声音,甚至听不见近在咫尺的火烛“噼啪”的爆声,就隔着卖着汤圆的摊子,她见到了自出世以来从未见过的人。

    “我是什么?”其貌不扬的摊主微微一笑,同样湛蓝的眼就对上了元疏忆朦胧的泪眼。

    “元策陌。”元疏忆咬牙切齿的冲着他哭喊,“元策陌!你当初既然不要我了为什么又要这样捉弄我!”

    “哎,脾气还是不好,还是这样没礼貌。”被元疏忆喊作元策陌的“男人”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却抬起手掌,从自己的额头处慢慢挥下,一个身穿红色纱衣的绝色女子就现了出来。

    湛蓝色的眼睛,绛红色的纱衣,美艳绝伦的容貌,如果不是发色不同的话,几乎会让人以为她们是同一个人。

    “我没有礼貌管你什么事!”元疏忆倔强的与她对视,眼泪却止不住的簌簌的从眼眶里流下来,“你记住,元疏忆的事和元策陌没有半点关系!”

    “哎,谁说没关系,我们不是都姓元么?”元策陌牵了牵嘴角,似乎是想要逗对面哭的凶的女孩子笑出来,可是明显她的笑话不太高明,听她这么说了以后,女孩哭的更凶了。

    她们族里虽然不是中原之人,可是因为与中原人作邻居久了,难免沾染了些中原之人的习惯,比如姓氏。现下看着她们相似的容貌,又看着她们的名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们的关系。

    “脾气不好,倒是挺聪明的。”元策陌咳了咳,转移话题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把他们都弄走,看着碍眼。”元疏忆不回答,只是抽了抽鼻子哑着嗓子道。

    “谌儿也要弄走吗?”元策陌一脸玩味的看着她,问。

    “反正也不是真的。”元疏忆瓮声瓮气的说着却留恋的看了一眼像是被定住了身子一样的拓拔谌,自己宽慰自己一样的说着,“反正她是假的。”

    “没想到你倒是看的挺清楚的。”元策陌叹口气,随手一挥,之前满街热闹的场面就都消散了,连站在她们面前的拓拔谌都消失了行踪,满大街的空旷凄清,让人不敢相信方才的世界是不是都是虚无。“现在你可以回答我怎么知道是我了吧?要不是你突然认出了我,破了我的幻术,我还以为,我的幻术已经无敌了呢。”

    “天底下哪里来的“无敌”?”冷笑一声,元疏忆嘲讽道,“别以为天底下只有你一个大祭司。”

    “你是说——絮虞?”元策陌被点醒了,皱眉想了会儿,不解的问,“可是她不是在京都?怎么能破的了我的幻术?”

    “不要用跟我相像的脸摆出这么蠢得表情。”元疏忆冷着声音,抬头撇了她一眼,不屑道,“你以为只有她在京都才能破的了你的破术法么?”

    “我知道了!”被她这样对待,元策陌也不生气,只是稍稍想了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之处,“定是絮虞之前与你说过我族大祭司的能力。怪不得呢。”元策陌点头,“絮虞也是个好孩子。”说着,她微微看了眼眼前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孩子,看着她与自己相似的容貌,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我——”

    “我知道。”元疏忆冷冷淡淡的打断了她说了一半的话,“不就是大祭司不能与人成亲么,呵,也真亏得有这么个规定,不然以你这幅模样,我还不知道有多少兄弟姐妹呢。”

    “……随你怎么想。”元策陌沉默半晌也不说话,在元疏忆几乎是喷出火来的视线的逼视下才吐出了这句话。

    接下来就是沉默。

    死水一般的沉默。

    虽然幻觉里的人都消失了可是街道还在,街道上的东西还在,元疏忆默默的走到摊子旁,打开锅,看见里面还有一些汤圆,也顾不得这是幻境,也顾不得汤圆是冷的还是烫的,用汤匙舀起一个就往嘴里送,泪水顺着汤匙滴到了碗里她也不在乎,只是一个劲儿的拿着汤圆猛吃,嚼了几口却舍不得咽下,只是含在嘴里,想要保持它的温度一般。

    她从来没吃过娘亲煮的东西。

    就算是在她的梦境里,一次就好。

    也该谢谢絮虞,是她曾经告诉过自己大祭司所拥有的幻术制造能力,并且告诉自己幻境中的人的性格都是与现实中相反的,所以看见与她坦诚族中秘密的梁絮虞,看见活泼好动还身无残缺的拓拔谌,看见为了爱人杀了族人的四长老,她才感觉心里难受。

    因为这幻境就是梦境,是由做梦者心内所想决定的,换言之,就是因为现实都是相反的,梦境才显得真实。

    因为那些都是她内心深处的渴望和痛苦。

    “汤圆又被称作浮元子。”元疏忆慢慢放下手里的汤圆看着在汤里上下漂浮的汤圆,笑着流泪道,“意即漂浮的团圆。本来很奇怪为何你要给我造元宵的梦境,可是后来想想絮虞的话,就觉得自己怎么还是那个老样子。”

    元策陌看了她一眼,随手丢给她一瓶酒,元疏忆好生的接住了抱在怀里一看,确是自己在幻境中从司酒坊偷的那种。

    “这是?”

    “我自己酿的。不然你以为幻境怎么支撑的起来,为了让你有真实的感受,我可是下了血本了。”元策陌苦笑了下,“谁知道你那么能喝,我这些年存的酒都被你喝个精光。”

    “哼,我说怎么那些酒都没什么劲道。”元疏忆狠狠地嘲笑她,“原来是你酿的。”

    “你说什么都没关系。”元策陌笑眯眯的看她,拆开酒的封口对她眨眼笑了笑,一边笑一边道,“反正我今天可算是看到了好东西,怎么说来着,嗯,比台子上的戏还精彩几分。”

    看见她笑,元疏忆一怔,随即脸色就泛起了青白,她就说这个笑容怎么那么熟悉呢!“那个在月亮上笑的是你?!”

    “亏得我明示暗示给了你不少提示,谁知道非得我露面你才根据絮虞给你说过的话认出我来。”元策陌半是欣慰半是开玩笑,“我收回我认为你很聪明的话。”

    “你怎么这样!那好歹是我的私密,这好歹是我的梦吧!”元疏忆都快哭了,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梦里的事与真实也就有了几分牵连,而这造梦更是根据做梦的人的记忆造出来的,而造梦者即幻境制造者如果参与到做梦者的梦中就能偷窥到所有做梦者与之相关的记忆。

    “那有什么关系。”元策陌笑的开心,轻轻呷了口酒,慢慢悠悠的看着她道,“反正你醒来过后就会忘记这所有的东西,当然……”她说着话笑的更欢了,“被我看见的羞愧也会忘记。”

    元疏忆沉默了会儿,才道,“是不是这幻境里的东西等我醒了以后全部都记不起来了。”

    “那当然,你听说过深度睡眠下做的梦还记得这种事吗?”元策陌不在乎的挑眉反问,与自己相似的神态里满满的都是笑意,元疏忆真不明白她有什么好笑的。

    拿起手里的酒,元疏忆抬头猛灌,也顾不得会不会呛了自己。

    “哎,你这样喝酒也太粗俗了些,难道不知道酒和茶一样,都是品的才有滋味儿么。”

    “是我粗俗……”元疏忆说着说着停顿了下,转过头看着笑盈盈的元策陌,面无表情道,“我就说突然之间絮虞怎么啰嗦了那么多,原来是你。”

    “啊,被你发现了啦。”元策陌笑眯眯的,完全没有被人发现恶作剧之后的窘迫。

    “要是被絮虞知道你顶着她的名义干出了那些傻不愣登的事,她一定会气得来杀了你。”元疏忆继续面无表情道。

    “所以说这就是幻境制造的好处,”元策陌笑眯眯的看她,点头道,“就好像杀了人后的毁尸灭迹一样,等你醒了后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记得这件事呢?当然啦,絮虞更是无从知晓啦。我真是聪明。”末了,她还不忘给自己脸上贴贴金,元疏忆就没见过比她还厚脸皮的人!

    “……你是怎么对我施的幻术?”元疏忆不解道,“我记得这东西必须要有药物作为辅佐的吧,你会易容,肯定在现实中扮了我不认得的一个人。虽然我觉得夸自己很不要脸,但是我还是得说一下,我认为我的戒心还是有的,所以,你是怎么得手的?”元疏忆还是面无表情。

    “反正是幻境,告诉你也无妨。”元策陌说着,从汤圆摊子旁边站起来,旋身转了转,一个银发佝偻着背的老婆婆就出现在她的眼前,“看来你的家教不好,我有必要替你补补!”

    “你是我和谌儿在树林里遇到的那个老婆婆!”元疏忆失声惊讶道,“村里开了小酒馆的人是你!”

    “哎呀,我隐藏的够深啊。”元策陌笑眯眯的道,一个转身,她又恢复了原状,对着元疏忆笑了笑,问:“怎么样,果脯粽子好吃吧?”

    ☆、第46章

    虽然她们一族寿命很长,很长。但元疏忆可不认为元策陌有那么无聊,有那么清闲,会那么好心的来给她造一个乱七八糟光怪陆离的梦境。

    虽然她映像中的元策陌本来就极其无聊,极其清闲,极其……不负责任。

    “所以,你给我造了个乱七八糟的梦,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可不认为你是良心发现了,让我见你一面好让我知道你是多么离谱的母亲。”元疏忆冷着脸,极速的从怀里掏出那条她当作宝贝的牛皮软鞭,使劲一抽,那汤圆摊子就面目全非:碗和汤匙都碎了,叮叮当当的响,裹了面粉的汤圆也“骨碌碌”的洒了一地,就如她此刻的心,原本被火焰炙烤,后来又被人浇上冷水,如此一冷一热,尽数碎个干干净净,连心底仅存的那点希望也如幼小的禾苗一般被人扼杀了。

    既然已经知道是幻境,元策陌也就没有再设置日月的变换,如此一来,天上挂着的永远都是那轮不会消失、散发着凄清苦楚气息的明月,月光洒在幻境无人的街道上,在漆黑的巷道上,将人心底里的暗都引了出来。

    越是明亮的人心里就越是阴暗,就像日头也会有阴影。

    “只是看不下去你的作为而已。”元策陌叹口气,随手拉出一条唯一幸免于元疏忆鞭子的长凳,慢悠悠的坐下,呷了口酒,看着天上越发明亮美丽的月亮,道:“你和絮虞一出生就背负了拯救族人命运的沉重担子,絮虞倒还好,那孩子放的下。只是你……”她转过头看着月光下脸色铁青的元疏忆,叹气,“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没人教导才会这样,一直逃避不接受也就罢了,怎么还要胡闹给絮虞添乱呢?”

    “没错!就是因为我从小没爹没娘教养不足!”元疏忆听了她的话冷笑,素手紧紧抓着自己的牛皮鞭子,用力到纤长的指甲都陷进了肉里。“所以我才会蛮不讲理的在八岁的时候打死那个偷我钱袋的人,所以我才会不知廉耻的习惯赤身的睡、才会放荡不守礼节的每日进出秦楼楚馆,才会不顾身份的出入赌坊酒肆,”元疏忆媚笑着说完这些,最后对着元策陌大声道,“我就是个无恶不作的恶贼,如此,你满意了?”

    元策陌没说话,她慢慢站起来,走到元疏忆身旁,轻轻的慢慢的抚上他的肩膀,“受的伤,还疼吗?”

    “还不如死了的好。”元疏忆站在原地不动,冷冷的道,“当初既然抛下我们,现在又来关心,打一个鞭子给一块肉,你以为现在这样对付我的招式还有用吗?”

    “我有我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元策陌皱眉,看着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庞,“疏忆……你就不能体谅——”

    “我该体谅你。”元疏忆笑了,“我该体谅你,谁又来体谅我?你知不知道族里每年都会死几个人,你知不知道有时候连他们尸体都找不到的时候我在想什么?你又知不知道差点被拓拔宏把心都掏出来的我当时又在想什么?!”元疏忆捂着心口,闭上眼,至今还能记得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都是你,要不是你和昭国签订合约,我们怎么会被困在那个破草原上!”

    “我说了我有不得已这样做的理由。”元策陌闭上眼,痛苦道,“我只要你好好的待在族里不惹事就好,你做什么要招惹拓拔宏?”

    只要你不出来就能平安一世了,干什么还要牵扯进来?

    “是我招惹的?”元疏忆冷笑,“分明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吧!他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再过两年就要死了,怎么能不来招惹我?”

    “难道赋离……你皇姑没有管这件事吗?”元策陌听闻,皱眉道。

    “管,怎么能不管。”元疏忆还是冷笑,“可保不住人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吧,皇姑难道能时时刻刻跟着我不成?”

    “……”

    沉默了会儿,元策陌才缓缓的转过身背对她,“谌儿是个好孩子,既然你把生命蛊给了她,就好生对她,你以后就不要回京都了,好好的在这里陪着她吧。”

    “我说过!我的事跟你无关!”元疏忆咬牙,满脸的不甘与气愤,“你为什么要在树林里的果子上下□□?!”

    “……我不是特意针对你的。”元策陌轻声回答,语气里满是无辜“只是那药对我族中人效用比较大而已,我本来是用那药涂在果子上增加酒的口感的,谁知道你不管不顾就吃了,还好那是没有毒的,若是有毒,你还有命在这里讨伐我?”元策陌笑道。

    说到底不还是自己贪吃,还赖得着别人了?

    “你!”元疏忆气的不行,抓过鞭子就要抽她,却被她定住了身子。

    “絮虞该是警告过你不要在大祭司的幻境里和大祭司动粗的吧?”元策陌转身,笑眯眯的看着她,“而且你连你亲娘都敢下手,保不准以后还会怎么样呢。我看啊,这世上只有谌儿一个人能够受得了你的这个破脾气。”

    “我就是这样,怎么了!”元疏忆红了眼,“你管我要怎么样!”

    “唉。我也管不了你。”元策陌看着她,微微一笑,目光悠远,“你自己的人生就该自己走,疏忆,你也不小了,该是时候懂事了,不然总是给别人添麻烦,很容易就惹人厌的呢。”

    元疏忆不说话,举着鞭子的手酸痛的很,她也没在意,只是怔怔的看着脚下的月光。

    “你这孩子,虽然脾气暴了些,但本性善良。谌儿帮了你,你想要帮她,却用错了方法,让她的处境越发艰难。”说着,元策陌摇摇头,对着元疏忆温柔的笑,“若不是我的那些果子,你就要把那些人全杀了,让谌儿成了杀人犯了。”

    “你什么意思?”元疏忆皱眉,不解的看着她。

    “哎呀,不好意思,我说错了。”元策陌没心没肺的捂着嘴笑,“那些果子上我涂了些其他的东西,脾气不好的人,就比如你,如果要是心中动了杀念的话,就会自动陷入这个幻境里。”

    “……”元疏忆觉得,她整个就是个傻子,被人耍得团团转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现在可是知道梁絮虞的腹黑属性来自哪了。

    不想吐槽她,元疏忆冷着声道,“如果那样的话,人是我杀的,为何拓拔谌会成杀人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还不至于让她顶罪。”

    “依照那个傻孩子的性子,你觉得,什么不可能?”元策陌叹息道。

    一句话就堵住了元疏忆的所有说辞,她在心里叹气,对啊,怎么就忘了拓拔谌那个傻姑娘的傻劲了呢?

    “所以,对那孩子好一点。”元策陌忍不住道。

    “我说过,我的事……”

    “不用我管是吧?”元策陌笑眯眯的接了她的话,点头道,“那也好,与你耽搁了这般时候,我酿的酒都该坏了,既然不用我管,我可就走啦。”说完,她打个响指,自己连带着天上的明月地上的街道就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整个世界漆黑一片,只留下还不能动弹的元疏忆呆呆的站在那里。

    满脸是泪。

    刺眼的光亮照在眼里,刺激的眼睛生疼,元疏忆眨了眨眼,却奇怪的发现了眼里的泪水和泪水朦胧的拓拔谌。

    她眼睛肿的核桃一样,看见自己醒了猛地一下铺过来抱住自己,发出死人一样撕心裂肺的哭声。

    元疏忆呆呆的抱着怀里哭的人,一阵恍惚。

    原来浮生未歇轻若梦,先前种种不过都是虚假的幻景,一场有始无终甚至不知内容不记得的梦。

    枉费她心痛隐隐,

    却不知缘由的梦。

    ☆、第47章

    抱着怀里的人,好像外面所有的凄风苦雨都被挡住了,意外的让人安心。

    元疏忆恍恍惚惚的,她只觉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到底怎样却是记不清了,只是感觉梦里所有的喜怒悲欢都被放大,而梦里的自己,就像是浮萍,无根的漂浮着。

    “元姐姐,呜呜……你吓死谌儿了。呜呜……”拓拔谌还是在哭,鼻子红红的,紧紧的扑在她怀里抱住她,生怕她怎么样了。

    “我这是……怎么了?”元疏忆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暗哑的可以,好像几天几夜没有喝水一样,头也疼的厉害,胸口也烧烧的疼。

    “姑娘晕倒了,是我和拓拔兄弟将姑娘送回来的。”

    拓拔谌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男声就抢先道,听见这声音,拓拔谌才不好意思的从元疏忆的怀里出来,站直身子,对着那声音的主人道,“让刘大哥见笑了。”

    拓拔谌这样一说,元疏忆才发现她这是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庭院栽了花草的廊道旁还站着一个身穿蓝色锦袍的年轻人,靠在自己最喜欢的藤架上,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自诩风流的一边扇着一边对着自己微笑。

    元疏忆冷冷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就撇开了视线,她就不想说那所谓的锦袍只是多加了几道蚕丝了,就说那折扇吧,不会写字画个蛐蛐儿上去也好啊,非要自以为风雅的写了“风花雪月”四个字,写也就算了,还把字写错了,好好的“雪月”成了“雨日”,如果月亮和雪要是知道,该哭死了吧?

    她又把视线转到那男子旁边,这才发现不光是多了一个人,那天的泼皮和现在借宿在她家的可怜女人也在一旁站着。

    “哪里,拓拔兄弟只是担心令姐才这样做的吧!”刘文锦说着,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拓拔谌的脸,想要看看她的反应,看见拓拔谌没有反驳他的话以后放心了,笑眯眯的合上折扇对着元疏忆施礼道,“初次见面,在下刘文锦,姑娘花容月貌真是天上难见人间少有啊。”

    元疏忆看都没看他一眼,脸朝对着一旁耷拉着脑袋的王金,笑道,“刘公子说笑,现在这村里谁不知道我是谌儿从窑子里买来的破鞋?公子这样说不是存心想要折煞羞辱奴家么?”说到最后,她还不忘娇滴滴的站起来靠到拓拔谌怀里,抱着她。

    “姐姐……”拓拔谌红着脸小声的唤,却被元疏忆暗地里掐了掐,示意她不要说话。

    她纵然是再愚钝也明白了,就冲这个叫什么“刘文锦”的面貌和那泼皮无赖的态度来看,方才应该是这个王金来砍门,自己看见他新仇旧恨的当时动了杀念却不知为何陷入昏迷,而后来又不知为什么那无赖被这个刘文锦给拉住了,就没有对谌儿和自己动手,反而安安静静的站在这里想要给她们赔礼。要说为什么这个无赖这般听从这个刘文锦的话,元疏忆仔细看了下,发现他的面容和那个族长死老头有点像,这也就解释的清了。

    毕竟是族长嘛,就像她们一族,自己下的命令,除了梁絮虞,谁不听啊?谁有那个胆子不听啊?

    “姑娘……”听她这么一说,刘文锦的脸都青了,他本来看见元疏忆貌美,还想着娶回家做妾的,现在知道她是个千人骑万人压的□□以后心里就有点嫌弃,连带着语气也轻佻了许多,“姑娘不要自己毁坏自己的名誉,毕竟女儿家的清白还是很重要的。”

    第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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