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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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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佑期 作者:pocket

    第3节

    寂音广袖一挥,一通沉稳的气派,看起来让人安定莫名,“无事,我也是碰巧路过这里。各位继续找吧!”

    说着极洒脱的一抱拳,抬脚离开了。要真是看他通身的气派,只怕还真要被这个心胸豁达,武功卓绝的大侠给糊住了眼。

    叶秋石本来就甚是讨厌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在苏佑期口中得知这人为一己私欲就害的小孩家破人亡后,更是对他厌恶到了极点,恨不得当下抢下墙去,在这衣冠禽兽身上啐上一口。

    等到众人都走光,两人才跃下墙去。叶秋石知这人心思缜密,也不欲与他多说,唯恐露了形迹,只一抱拳,道:“沈公子,后会有期。”

    沈玉清猜到叶秋石心中所想,便也不为难,只道:“叶姑娘于在下有救命之恩,若是真有难处,便到三清宫去找沈某,沈某定不推辞就是,后会有期。”

    叶秋石被沈玉清一句“叶姑娘”迷得七荤八素,晕晕乎乎地就回了两人歇脚的客栈。

    两人的秉烛夜谈已经结束,这会正心急着叶秋石还未回来。看她毫发无损的回来,这才舒了口气。

    叶秋石指挥着崔老头去收拾行李,对苏佑期道:“白家庄为了这次武林大会真是费尽了心思,在这城里都安插了许多钉子。这里不宜久留,索性也没咱们什么事了,咱们寻一处城外的地方等待消息就是。”

    苏佑期正惊诧于白珏这次倒没莽撞行事,这才想起白家庄还有一位兵不血刃的石真。石真这人思虑周全且心狠手辣,那时自己假冒白小公子潜入白家庄时,他佯装没发觉反而引着赵老九入套,赵老九正直忠心,当下就要揭穿去,他不得已只好使出手段栽赃,没想到最后成了别人手中的刀,石真倒是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了。

    苏佑期抿了抿唇没说话,忽听叶秋石犹豫着又说:“我还碰上了一件怪事。”说着便把寂音的事情一一道来。

    苏佑期沉思半响,才道:“只凭着只言片语,哪能看出他什么打算?他这人向来不择手段,左右也跟咱们没关系了。”

    叶秋石心里对苏佑期放弃报仇这件事一直是半信半疑的,这会出口试探,看佑期低垂着眉眼不说话的样子心里已经有些懊悔。有心要转移话题,问道:“你的伤可好全了?”

    苏佑期笑了一下,他对这个亦师亦母的师父向来是极为宽容的,温和地说:“胸前的伤可能还需要些时日,胳膊已经完全无碍了。”

    叶秋石点点头,正有些尴尬之时,适逢崔老头贼头贼脑地将头伸过来,笑嘻嘻地说:“还不快走!”

    ☆、入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我写的都不太像是耽美,像是江湖斗!

    大家不说话作者感觉压力很大啊,一更献上~

    七日之约,眨眼间似乎就晃悠悠的过去了。彼时陆丽之还在天玄密藏里跟死人较劲,苏佑期早就避着风头躲得远远的,只静待佳音。白家庄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声名还在外,家中的人丁早就稀稀落落。几十朝的门可罗雀,好容易得一日的门庭若市,鸡鸣才啼过三声,一庄子的人就纷纷爬起来准备接客了。

    今日天公作美,风和日丽,天朗气清。白珏担忧了几日苏佑期会来作妖,直到现在也风平浪静,因此今日也显得格外高兴,坐在正厅里的主位上,旁边依旧是按照惯例分列着文殊院和三清观的座位。

    茶喝过了两轮,才有人稀稀落落地来了。白家庄的正厅极大,坐个百十来个人不成问题。白珏平日里就被白老头骂“孺子不可教也”,又被幼弟挤得只显得自己资质平庸,白亏了白大公子早早去世,将庄主之位留给白珏。这会子耳提面命的白老爷子和龙章凤姿的白小公子均不在侧,白珏自然有心显摆,将座位都排的算无遗漏,活脱脱的一个娶亲的场面。

    有的人心中好笑,面上还不愿意得罪这位自视甚高的白二公子,过来虚与委蛇地打个招呼,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和一同来的聪明人窃窃私语去了。

    沈玉清携眷前来的时候,文殊院还没有一个人来。眼看着平日的老对头今日倒是不慌不忙地端起了架子,沈玉清深觉不适。简单地跟白珏行个礼之后就坐到了左侧。

    看今日如此盛会,三清观都只派了三个小辈前来。有人有心问个一二,偏偏跟三个人都不太熟,正抓耳挠腮之际,“易大刀”易天就上来搭话了。

    这人人如其名,随身不离一把大刀。那刀约有两尺长,半尺宽,刀柄清纹遍刻,一看就不是刀中凡品。易天本人也生的虎背熊腰,一把刀舞起来即便不讲究章法,也照样能虎虎生威,吓退一帮人。但这人的脾气虽不比刀刃钝上多少,但为人极讲义气,是江湖上难得的好人缘。

    见他凑过去,许多人都忍不住竖耳倾听。只听那人问:“贤侄啊,今日盛会,怎么就你们几个人?你们那两位不世出的长老不来凑热闹也就算了,你们的掌门‘薛九品’呢?”

    好一个直入主题,咱们江湖人就得如此爽快!

    沈玉清微微一笑,这“薛九品”自然是诨名,只不过薛久玉传说曾当过九品县太爷,后来才泥牛入海,混迹江湖,也不知是真是假,倒是“薛九品”这名越来越响亮。沈玉清站起身来,笑道:“我家掌门众位也不是不知道,玩心大的很。这会不知道又上哪去了,长老向来不问世事,晚辈这才斗胆,代替掌门前来。”

    他话说着“斗胆”,还真没见哪里不斗胆,观里的好手只带了一个,还在门外候着,坐在主位上的有一个沈玉清也就算了,居然还有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当下就有人不服气了,尤以聚贤派最甚,一个年长模样的人站起来,怒气冲冲地道:“成何体统?”

    沈玉清体谅人家刚死了掌门的心情,是以并未理会。易天就不干了,一把搂住沈玉清,嚷嚷道:“唉,那个谁,三清观的掌门是有事不便前来,你们是掌门死了无法前来,左右都是没有前来,计较什么呢?”一番话把人家脸说的一阵青一阵白,差点拔剑就要扑上来,真不知道他的好人缘是不是谣传。

    白珏老早就看着今日一身绿衣,面如敷玉的罗素衣移不开眼了,此刻见有英雄救美的机会,连忙出来打圆场,道:“咱们同道中人,理应携手共御外敌才是,各位消消气,都请坐下吧。”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被这么一搅和,也缓和了不少。易天冲沈玉清一阵挤眉弄眼,也就走开了。

    罗素衣看到白珏故作风流冲自己一笑,便想起她最后撞见白小公子的样子,那时白小公子已经毒入肺腑,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双眼,若不是自己碰巧玩心四起,只怕白小公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荒山野岭,临死前还挣扎着在自己的手心里写下一个“珏”字,当下对这人十分厌恶,还被师兄千叮咛万嘱咐“演技务必过关”,只好强撑着冲白珏挤出一张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的嘴脸,把白珏给吓得转过身去了。

    就这么耽误了一会,寂音就踏着众人的眼光走进来。这次他身边没跟着宋沉,带的是“一叶书生”叶圣衣和“判官笔”朱绝,居然还有长老张之风。

    石真一下子不知道从那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对四人笑道:“请!”

    沈玉清之前偷听到了寂音的墙角,但又没听到多少,但凭他对寂音的了解,估计这人又是一肚子的图谋不轨。他左右领的是长老特地发来的“静观其变,不可参与其中”的“看好戏”的好差事,也没多言,对这位前辈行了个礼,就又坐下了。

    又等了一会子,大厅中已经人声沸沸,乱成一团了。

    石真看人到的已经差不多了,就冲白珏使了眼色。白珏会意,站起身来,大声道:“诸位请安静,且听我一言。”

    原来人声鼎沸的大厅突然安静下来,数百双的眼睛都聚集过来,齐刷刷地盯着白二公子。

    白珏头一次觉得这般意气风发,更加大声地道:“今日请诸位过来,是想共商歼灭魔道的大计!多少年来,那些人都对我们虎视眈眈!又有多少武林豪杰死于那些人的下九流手段之下,咱们今天,就选出一位盟主!带领咱们围剿魔道!”

    下面的人受其正气感染,纷纷跟着同嚎,一时间大厅里怒吼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待到群情激愤有所平息,白珏又接着说:“这里的武林众人,各个都是武林好手。若要真是同台竞技,输赢还是其次,也怕伤了和气。白某有一建议,咱们先不论武功,推选出五位智计双全,又德高望重之人,然后再请他们五位上台一较高下,决出武林盟主,大家以为如何?”

    底下又是一片骚动。

    议论了良久,寂音不慌不忙地道:“没想到白二公子也是思虑周全啊,果然虎父无犬子。老夫觉得这个提议甚好,但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不妨再选出两位副盟主。”

    沈玉清一挑眉,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底下的豪杰们多半跟风而上,而且这个提议也确实无可指摘,甚是公平。一来二去的,居然就这么定下了。

    白珏看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心中更是得意,便道:“那咱们就先推举出五个人来,今天晚上请大家先歇息一下,明日再决出盟主。”

    话音刚落就有人叫嚷出来,“我认为寂音院长就甚好!”

    不得不说,寂音在江湖上多年经营,名望和武功都有目共睹。即使是有心反对的,也想到名额还有四个之多,便也没做声,第一个人居然就这么毫无疑问地通过了。

    眼看如此顺利,众人都是精神一阵,“张之风长老”“易天易兄弟”“薛九品”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简直像走进了菜市场。

    易天干脆站起来,向众人鞠了个躬,乐呵呵的道:“易天一派粗人,打架还行,这盟主之位实在是不行,请诸位放过在下吧!大家看薛久玉如何?”

    他这话一出,当即“神医眷侣”刘雨晴便站起来道:“我觉得不妥,薛久玉虽然武功不错,为人也正派,但性格实在温和。”这句“温和”实在是太给三清观面子了,只一句“这人就是个老顽童”没说破罢了。

    还没等三清观的人开始唱反调,她的丈夫崔灵界却皱着眉道:“薛掌门虽然不羁了些,但人品实在没得说,我到觉得可以。”

    眼看亲密无间的夫妻两人都开始唱反调,其他人更是吵成了一锅粥。待到大家吵得口干舌燥,告一段落时,沈玉清便起身告罪,“我们掌门近来俗事缠身,因此特地嘱咐我谢谢各位的好意,只这武林盟主之位实在是受之有愧。”

    他这话一出,众人只好偃旗息鼓。没想到今天易天像是格外钟情三清观,又道:“我看沈小兄弟功夫挺俊,现在掌门不在又能独当大梁,大家给沈小兄弟一个机会可好?”

    他这话一出,许多人不禁面面相觑。要说沈玉清功夫不错,可就是太年轻了些。沈玉清本人是一派自得,面上寡淡,其实心里熊熊的八卦之火早就席卷,烧得整个人都云淡风轻。

    眼看着大家又陷入了新一轮的争吵中,张之风突然发话了:“沈公子年纪虽轻,可到底出身名门,颇有底蕴,我看不如选了他罢。”

    “出身名门,颇有底蕴”的沈公子没料到死对头突然发话,一口茶呛在喉咙里,真是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脸憋地通红。

    还是易天又笑呵呵地说了一句:“说的也是,若是沈小兄弟参选,便是整个三清观都站在咱们身后了,大家说是不是啊?”

    大家面面相觑,若是沈玉清不入选,三清观即便只为这次围剿出微薄之力,也无可指摘,若是沈玉清入选,便是要倾力相助,亲疏远近可见一斑。

    当下便有墙头草立刻倒戈了,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喊:“易大侠说的对啊!大家说是不是啊!”“是啊——”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沈玉清没想到自己还能走一次后门,当下对笑呵呵的易天怒目而视,深觉这人跟自己必定水火不容,下决心要敬而远之。现在也只能以这种不耻地方式登上高位,挥手示意众人停下,道:“晚辈接下便是,只是还要请各位多多指点了。”

    ☆、密令

    本以为选人是个简单的差事,没想到这群江湖豪杰不知从哪里染上了“字斟句酌”的坏毛病,恨不得对每个人选都要仔细推敲一遍,一直从日上杆头选上日落西山,最后才艰难地决出了五个人,再不要钱似的加上一个白珏作为东道主全局主持。

    沈玉清顶着写满“后起之秀”的脑袋和饥肠辘辘的肚子,带着两个小孩往回走,中间虚与委蛇数句。直到连徐谨都睁着“我好饿”的双眼一脸委屈地看着沈玉清,沈玉清才匆匆地拜别一个接一个向他道喜的人,带着两人去吃饭。

    天知道有什么好喜的,对于沈玉清来说,这只不过是光明正大听墙角和偷偷摸摸听墙角的区别罢了。

    白家庄早就在后厅设宴准备款待饕餮的食客,偏生这三人就是个不知好歹的。徐谨和罗素衣自从吃过汴安福满楼的“八仙全宴”之后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对沈玉清咂咂嘴,其暗示之意之明显令沈玉清假装没发现都不行,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人身上江湖儿女的豪迈之情都长到吃身上去了,这时也只好再狂奔二十里去吃一顿“八仙全宴席”。

    索性□□都是千里良驹。

    三人到达汴安时,才过了小半个时辰。日薄西山,倦鸟归林,正是人声鼎沸之时,那些个江湖豪客已经一窝蜂地都涌向白家庄,街上的行人三五成群,多做农夫打扮。偶有锦衣罗缎之人,在这平静的画面里也不显突兀。叫卖声掺杂一片,好一副汴安落日图。

    三人被这祥和的气氛感染,脚步都不禁放慢下来。罗素衣拉着徐谨左看右看,只觉得前两天怎么没发现这么多的新奇玩意。沈玉清无法,只好道:“你们不想吃饭了?”

    罗素衣恋恋不舍地摸了一下人家摊上的小泥偶,顶着张不情不愿的脸跟着沈玉清晃去了福满楼。

    趁着菜还没上,罗素衣贼兮兮地问:“师兄啊,我看今日推选的五人中,你的功夫最差,明日你道如何?”

    沈玉清被这样无情地揭穿,忍不住敲了一下罗素衣的头,道:“寂音和张之风不和,两人必定只留一个,风老前辈虽然名满天下,为人正直,但是早就云游四方,不知去向,还剩下一个龙门镖局的郭子鱼郭前辈,为人缜密,也颇有人缘,这样算来,我倒是有七八成的把握。”

    他本人说的自信满满,奈何听众不捧场,两个人早就直勾勾地盯着“貌似潘安”的店小二,看着清俊的店小二一路踏浪前来,将散发着异香的糖醋鲤鱼放下,真是抵不住的风骨。

    沈玉清忍不住笑了一笑,摸了摸徐谨的头,道:“师兄去去就来,你们先在这里吃着,不必等我了。”说着就起身离开了。

    刚走出店门,一个黑影就假装无意地跟上来。沈玉清目视前方,走得一派正直,七拐八拐地绕进了一条小巷里。那小巷已经废弃多年,蛛网漫步,沈玉清好似未察,一直走进了小巷深处。又等了片刻,那人才进来。

    只见那人一身绿衣,头发杂乱不堪,还夹着两根稻草,一双眼黯淡无神,鼻子和嘴巴都扭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形状,看见沈玉清看他,那人咧嘴一笑,一行清涕艰难地留下来,差点留到嘴里,好歹街上的乞丐现在还讲究些派头呢!

    沈玉清看着那人要贼兮兮地凑过来,对这个每次都要惊艳出场的同僚终于忍无可忍,道:“别过来!”

    声音尖细,好像碰上了劫匪的花姑娘。

    那人又吸了一下鼻涕,用指甲里装满了不明黄色秽物的手揉了一下脸,瞬间就将脸又变了一个形状,又走近几步:“沈公子这么慌张干什么?”

    慌慌张张的沈公子干脆就势上坡,道:“对啊,你别过来,我心慌。”

    那人看沈玉清这反应,也不逗弄他了,压低了声音道:“阁主发现了天玄密藏,怕苏乘秉下手,这会正呆在里面,无暇他故。苏乘秉蠢蠢欲动,现在不知潜藏何方,请沈公子多打探消息。”

    沈玉清得知苏乘秉重出江湖,很是为这为老不休,还要出来发光发热的老家伙心烦了一阵,他又问:“我看这正魔两道必有一战,这该如何?”

    那人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道:“自古以来没有一方独大的,江湖和平已久,正魔必有一战。阁主的意思是不破不立,不过还要请沈公子多多看着,适当斡旋,别做了旁人的一杆枪,最后让大夏坐收渔翁之利了。”

    说到这里,那人又顿了一顿,脸色微妙地道:“阁主还有一句话让我捎给沈公子。”

    沈玉清还沉浸在繁乱的局势中难以回神,闻言下意识道:“什么?”

    “若是沈公子碰上了苏佑期,可要尽力保这小孩周全,若是这小孩执意要报仇,就打晕了他,等阁主回来后再处理。”

    沈玉清忍不住嘴角一抽,心道:好一个陆珉啊,假公济私到我这儿来了!

    那人传完了话之后,就有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沈玉清整理一下衣冠,确认没有什么疑似鼻涕的东西沾在身上,才出了巷子,回客栈去了。

    两位小食客早就吃得杯盘狼藉,看见付账的大师兄回来,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沈玉清摸了一下两人的头,高深莫测地笑道:“怕什么,我让小二给我送到房间里些吃的就是,你们吃饱了就快些休息吧!”

    罗素衣看着衣衫款款走上楼的师兄,深深地对汴安的晚上产生了敬意,,师兄今天居然没有口吐毒液!整个人都不对了!

    第二天又是一个好日子。

    沈玉清从一个业余听墙角的晋升成了一个专职听墙角的,整个人精神面貌都为之一振,走路都正正经经地走起了四方步,进了白家庄居然还对着他一向不大看得起的白二公子打了声招呼:“公子这两天如此费心,真是有心了。”罗素衣都替白珏诚惶诚恐。

    较之昨日来,今日的气氛明显有所缓和,毕竟“被看热闹”和“看热闹”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境界,今日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事不关己,便都摆出一副高高挂起的样子,比起昨日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今日场面便活络了许多。

    白家庄专设了一个练武场,可供手下众人平日里练功习武。白珏看人到的差不多了,便引着人向练武场去。

    那练武场极大,可供百余人同时上台竞技,地板乃是上好的白玉砖,严丝合缝,非大乘者不能震裂也。正南处,设有一个专门的观看台,不过三层台阶,就垒起了世外桃源和红尘俗世的区别。为着大家考虑,今日的观看台上撤下了主位,整整齐齐地摆上了数百张凳子,底下铺着红毯,凳子间还间或夹杂着摆一张堆满了零嘴的小桌子。

    沈玉清被这看猴戏一样的气氛惊得喘不过起来,回想昨日正道阁的殷切嘱咐,更是觉得朗日晴天的,忽的就冷汗涔涔。沈玉清这幅乡下人初进城的表现更是高衬了寂音一头。

    那人平时面庞严肃,今日看起来竟然像是微微带了笑意,显然对这一呼百应的现状适应良好。反观张之风则紧紧皱着眉头,他今年已经是“耳顺”之年,但显然不愿独守空山,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出来折腾,眼神锐利,一看便知是个狠角色。

    而风前辈果然没有前来,剩下的一个郭子鱼是出了名的不动如山,本来就少年老成,中年了终于可以体会一把被旁人夸“郭前辈看起来与十年前无异,真是保养有成啊!”他是一贯的黑脸,这时也看不出什么。

    这样看起来,沈玉清出局简直就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看着众人纷纷落座,张之风便一抱拳道:“哪位朋友愿先与老夫较量一番?”

    沈玉清在剩下的两人中衡量一下,知道张老头善用剑,便当即回到:“若是前辈不介意,晚辈愿先献丑了!”

    寂音向来与张之风不和,闻言也落得清静,郭子鱼是无欲无求,差别不大,两个人便默契地离场了。

    两人脚步一转时,张之风就率先发难了。沈玉清自忖内功修为皆比不上他,便不欲打持久战。眼看张之风提剑就横劈过来,当下一个旋步,侧身避过了稍显凌厉的一剑,又是抽剑反手一扎。

    张之风招数稳妥,变通却稍有不足,当时脚步就有些慌乱,沈玉清自然穷追猛打,劈,挑,砍,刺,十八般武艺依次上场。张之风挑过了一剑,心情已经平复过来,沈玉清剑法高超,但后劲不足,压制了张之风两招后便又被老头追着打。

    两人身形变换,瞬息之间已经过了几十招,众人看的一阵眼花缭乱,有人已经忍不住喝了一声“好!”

    沈玉清一个后折,右手的剑已经换给左手,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在空中囵了半个圆,反手一扣已经抵住张之风的后心,笑道:“前辈承让。”

    张之风在众目睽睽之下输给了一个小辈,一张老脸都涨的通红,他狠狠地合上剑,飞身出场去了。

    沈玉清暗呼一声“好险”,那老头内力实在雄厚,若是刚才生死相搏,张之风必然不会理会后心的威胁,只怕自己还没杀了他,就已经因气血震荡而死!

    带着这么一分惧意,沈玉清没有理会众人的道贺,强撑着胸口的一口气下台去了。

    ☆、老头

    陆丽之捧着《天地经》从山洞里钻出来的时候,可不知道沈玉清正在练武场上跟人家斗得如火如荼,知道了估计也是仰天长笑三声。

    这一群土匪带着从死人洞穴里扫荡来的东西浩浩荡荡就回了正道阁。正道阁起于百年前,在武林和朝堂中间向来充当一个和事佬的角色。当朝□□乃是绿林好汉出身,坐上皇位后对武林人士十分防备,便设下了“匡扶正道”的正道阁,本意上是想借此吸纳武林好手,也多一只耳朵,没想到,第一代阁主也不知道是忠心耿耿还是阳奉阴违,对皇帝老儿的命令充耳不闻,反而真做起了“匡扶正道”的勾当。战战兢兢地维持着两方之间的平衡,正道阁就这样歪歪扭扭地活了数百年,不过估计也到头了。

    一行八人疾行半日,就回到了竹楼里。这竹楼位于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山沟里,外面看似只有枯草干树,实则陷阱无数。那竹楼经过了百年的风霜,早就破旧不堪,畏畏缩缩地矗立在荒野里。

    也只有每一任的正道阁阁主不得不忍受着“床头屋漏无干处”的风雨时不时地回一趟竹楼。

    陆丽之向来是不大喜欢这里的。

    他幼时年少无拘,偏偏被老家伙常以练功读书等诸多理由困在这里,即便再被那人用“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的理由安抚,也安定不下来那颗驰骋天涯的浪子之心。后来眼见老家伙为着苏乘秉的事情殚精竭虑,为着安定一国一邦而夙夜不寐,最后为了一个“忠”字一头磕死在皇帝递过来的一把剑上,他对这个地方就更是厌恶了。

    可惜人世无常,他先是做了最不想做的劳什子阁主,又因为种种缘由又回到了这座竹楼。

    陆丽之吩咐众人前去休息,自己却踩上了“吱吱呀呀”的楼梯,还没等走到二楼,就听到有一苍老的声音响起:

    “天玄密藏可查清楚了?”

    有一青衣老者,静坐在窗前。他的眉发皆白,皱纹之间都刻上了岁月痕迹,手背已成褐色,青筋暴涨,指节之间有斑点遍布,可惜再武功高强的身躯,此刻都已经被年纪糊成了一张纸。

    他听到陆丽之没回头,便转过头来,有两道剑光从眉宇之间射出,“天玄密藏可查清楚了?”

    又是一遍。

    陆丽之对这个前前阁主观感复杂。

    他身上武功,大半都得益于眼前这人。若说年少时,他最讨厌的人有谁,这人绝对金榜题名。偏他又是个硬性子,喜欢用拳头来告诉陆丽之功夫怎么使,以至于陆丽之习得招数之前,通常要先体会一把生死关头,最严重的时候他活生生被打断了三根肋骨,筋脉都毁了大半,不得不在床上躺了两个月,老家伙趁此机会找了个学富五车的先生天天在床前给他读《孟子》,别提有多烦了。以至于后来他自立门户出去,再没见过这老头一次。说起来这还是几年来两人第一次见面。

    连连被问两次,陆丽之都充耳不闻,嘴里叼根草,不三不四地“嗯”了一声,靠在楼梯口,索性不过去了。

    时璧沉怒气冲冲地一拍桌,道:“你出去几年,就学成了这样回来?”

    陆丽之少时每碰着他,表现的基本跟炮仗没两样,以至于每每被修理,屡败屡战。经过这么些年的沉淀,终于沉稳了些,干脆以不变应万变,不慌不忙地道:“都处理好了。您这一大把年纪了,不好好养老,来这破楼里干嘛?万一再漏个雨,还不把您给淋坏了啊,这有我呢,您瞎操什么心呢?”

    “瞎操心”的时老头的眼中的怒火简直要把陆丽之点燃,又种种地一拍桌子,喝道:“混账!我不来难道让你把正道阁百年名声都葬送么!苏乘秉勾结大夏,搅乱武林包藏祸心,现在武林大会都开了一半了,你在干什么!”

    “混账”陆丽之顿时舒了口气,暗忖:好歹这老爷子不知道皇帝已经对正道阁磨刀霍霍,要真是知道了,估计还要说‘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呢,要是正道阁真就这样凋零了,下了阴曹地府估计还要被前人揪着耳朵骂呢!

    他心里一轻松,面上就更是云淡风轻了,轻飘飘地道:“正道魔道吵着要闹有多少年了?这么多年正魔两道积怨已深,小摩擦不断,即使没这苏家血案做引子,没这苏乘秉在中搅局,这天下也太平不了多久,正所谓‘不破不立’,咱们趁此机会将苏乘秉揪出来就是。”

    时璧沉可没有陆丽之这样悠闲的心情,一张脸仍是阴沉地滴水,沉默了半响,才道:“若苏乘秉真是这样好对付的,你义父会被他害死?小珉,你心比天高自然是好事,但若真是轻敌,造成武林中流血千里,你教我如何向先人交代?”

    一番话说完,已经有恳求之意了。

    陆丽之心道:义父是因为皇帝老儿而死,跟苏乘秉有什么关系?但哪敢告诉这位一生被“忠君卫国”困住的师父,安抚道:“我已通知沈玉清让他帮忙盯着,交代完手上的事后便去与他汇合,您年纪也这么大了,就别再搀和这些事了。”

    待到费尽心思安抚了这位,陆丽之才下楼来。老六已经在楼下等着,手中捧着一只信鸽,看他下来,便走上前来道:“七皇子有信儿来。”

    陆丽之心不在焉抽走了纸条,打开一看,只见上面笔迹潦草,往日规整的人这会连墨迹晕染都没管,只写了几个字:宫中有变,小心!

    看平时一向冷冷淡淡的七皇子这次都写了加急信过来,陆丽之心中稀奇,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那几个字都烂熟于心了,才将纸条递给老六,问:“苏乘秉可有消息?”

    老六摇摇头,脸色有些肃穆,道:“四日前就派出了二十名密探,还托人去百晓生那里取了消息,都一无所获。只能隐约察出苏乘秉几个月前与魔道十二宫之一的十二香宫主有过接触。”

    陆丽之皱了皱眉,心道:这家伙真是狡猾,怕是知道正道阁在魔道没多少人手罢!他沉思一下,又嘱咐老六:“吩咐底下的人接着查,一水宫宫主陈冕贪恋女色,你去找几个得利的人,试着去套套他的话,我去跟沈玉清见一面。”

    又被嘱咐了如此重任的老六苦着脸,心道:什么贪恋女色,人家贪恋的明明是你的美色,若是你愿出手,哪还用我费这么周折!一番小九九盘算完,才看见美色已经翩然远走,马不停蹄地去会沈郎去了。

    再说白家庄这边,众人本以为第二场也会如第一场一般,快快地就结束,但明显低估了两位大侠的持久力。眼看已经近午时分,但两人还在练武场上打得难分难解,沈玉清溜出去将内息调整地七七八八,回来一看,呵,两人还僵持着呢!

    眼看结束遥遥无期,除了个别的武痴,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从精彩绝伦的比试上转移到了饥肠辘辘的肚子上,整个场面蔫答答的。

    石真看大家情绪实在不高,就小声对白珏说:“我看今天上午就到此为止吧,下午再接着来。”

    白珏颔首表示同意,立刻就飞身下场去劝告两位前辈了。

    于是众人纷纷散去,各自觅食。再等休息片刻,便又是一场好戏。

    沈玉清还有内伤,无意在外面走动。是以用了午餐之后就回到了白家庄早就为众人准备好的厢房里继续调息。不多时,徐谨便走进来,闷闷不乐地坐在了沈玉清旁边。

    沈玉清一乐,原本周身循环的先天立刻被打乱,他呲牙咧嘴地差点走火入魔,道:“怎么了?可是罗素衣欺负你了?”

    徐谨摇摇头,忧心忡忡地问:“师兄,你何时能好”

    沈玉清被这么一问,心里顿时美滋滋的,暗忖:小孩莫不是要开窍?便做出了一副安慰状,道:“别担心,小伤罢了,我调息个一时半刻也就好了。”趁徐谨只顾着看地又是一阵呲牙咧嘴状。

    闻听此言,徐谨心放了大半,闷声不响地把头靠在沈玉清膝盖上,不再说话了。

    沈玉清美人在卧,干脆也不继续调息了,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就想摸摸徐谨白皙的脸,刚好被罗素衣撞进门来:“师兄!”

    沈玉清头一次知道了“捉奸在床”是个什么滋味,面上尴尬的很,赶快把还悬在空中的手收回来揣怀里,罗素衣好像完全没察觉这一室旖旎的气氛,满脸急色:“出事了!”

    话音刚落,就听远远的一声嚎叫传来,声音撕心裂肺:“张之风长老死了!”

    一言既出顿时惊起惊涛骇浪,原本紧闭的房门一扇扇打开来,无数的人蜂拥着挤上了狭窄的走廊,场面顿时嘈杂不堪。

    沈玉清心中一沉,跳下床拉起徐谨,正色道:“走,咱们也快去看看。”

    ☆、浑水

    等到三人赶到张之风所在的厢房时,房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沈玉清艰难地挤到前头,看见张之风仰躺在地上,嘴唇发黑,整张脸都泛着青色,只有眼睛还死不瞑目的张着。

    寂音蹲坐在张之风前,脸上闪过狠狠的戾色,昔日端庄的面孔扭曲挤出了一张“不共戴天之仇”的脸。半响,他缓缓地将张之风的眼睛合上了,又捡起了一块草草扔在张之风身边的玉牌。

    已经有眼尖的人看见了,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那做工精致的白玉面上,赫然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苏”!

    只见寂音攥紧了玉牌,声音沙哑地难听:“苏佑期,在这个时候竟杀我文殊院之人,此仇不报,老夫便”

    “来者何人?”

    众人正沉浸在寂音一番声情并茂的痛恨中,言辞恳切,字字诛心,就是没人能想到怎么这么个瘸子就又这天大的本事,此刻被打断,视线不约而同的投向了门外。

    只见一个黑影越过白家庄的重重屋檐,一身轻功灵俊,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不慌不忙的落了地,看了眼严阵以待的众人,不禁笑了下,道:“敢问白珏可敢来出来一见?”

    原来来人就是妙手空空霍细细,他受崔老头之托前来,本来只被交代了传话一职,到了现场才发现场面跟说好的“万众瞩目”不一样,虽说也是众目睽睽,但个中不同,非局中人不可体味也。

    他搞不清楚状况,便干脆顶着一张白蝠的脸即兴发挥,道:“白珏白公子在哪?我受苏佑期之托,还要给你传句话。”

    他这话一出,场面顿时如炸了一般,有许多人已经抽出了兵器,将霍细细围了起来。有气性大已经叫嚷起来:“宰了这小子,给张之风长老报仇!”

    这火一点,场面更是气氛高涨,几个人拿刀的拿刀,拿剑的拿剑,已是跃跃欲试要一拥而上了。正对峙之时,边听寂音一声喝止,已是劈开众人前来:“诸位且慢,咱们不妨先听一听他要给白二公子带什么话?”

    霍细细虽然了只听两句话,但已经大致猜出了事情缘由,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早知道崔老头不靠谱,可竟然如此不靠谱,这送死的事居然也要我来做。面上确是一点不显,将白蝠面无表情的这一重大特征展现的淋漓尽致,好整以暇正准备开口时,就听到另一边传来一道声音:

    “白蝠,你怎么在这儿!”

    居然是姗姗来迟的白二公子。

    白家庄的主卧和厢房有一段距离,因此得到消息也慢了半拍。此刻急匆匆的赶过来,却已经摆脱不掉漫不经心的嫌疑了。石真跟在白珏后面,先是瞧见了怒火翻天的场面,再听见白珏不打自招的一句话,心里顿时凉飕飕的,连骂“蠢货”的气力都要没有了。

    白珏对苏佑期的“智计”已经到了一个妖魔化的地步,早在先前,他就致力于怀疑白蝠假意投诚,这个时候看见“白蝠”,更是草木皆兵地跳起来,好似对周围人窃窃私语的眼光浑然不觉,居然又问了一遍:“你在这里干什么?”简直是在用尽全身解数地诠释一个“蠢”字。

    “白蝠”顿了一顿,本来他还做好先被人质疑一番的准备,此刻就这么登堂入室,连自报家门都省了,便面色微妙地来了一句:“我奉苏佑期苏公子之命,特来问讯。感白家庄心至诚,才奉上苏家心法,望白二公子饮水莫忘思源,忘昔日之约才是。”

    场面先是寂静了一下,“赤脚大仙”卢广之已经提起他的偃月青牛刀,大喝一声:“原来与苏佑期勾结的是你!杀了张之风的也是你罢!将我们约到这里来,到底什么用心!”说着霍霍刀风已经劈来!

    白珏没料到对方突然发难,躲避不及,眼看要被就这样削掉脑袋,顿时腿一软。卢广之一脸狰狞劈过来,沈玉清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在卢广之的手腕上,对方手腕一麻,刀已经飞了出去。

    “你难道要与他同流合污?”

    又是几人抽剑。

    沈玉清看着寂音,对方也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那眼神真像看杀父仇人一般。不由得心下一凛,暗道:那日黑巷之中,两人商量得莫不是就是杀害张之风之事?这可算是门派内斗,可这白蝠又是谁派来,难道栽给苏佑期是幌子,其真正目的是要把白家庄拉下水?

    思绪万千没个头,沈玉清只好微微低下头,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众位可要息怒啊,这事情的真相还没搞清楚呢,如果白二公子真与苏佑期有勾结,又怎么会看着他杀害幼弟,谋害父亲呢?”

    这件事本来就疑点重重,众人的一腔义愤一但平息,便能觉出许多耐人寻味来。此刻经沈玉清一提点,果然大家稍微冷静。

    霍细细将话带到了,人情也算还清,才不愿在这是非之地久留。看大家的注意力都没在自己身上,拔脚便溜。他轻功历经多位看家护院的考验,早就练得炉火纯青,这会遁地而逃,简直毫无压力。等到大家反应过来要追,这人已经不见了。

    卢广之捡起了自己的刀,他为人虽然鲁莽,但却是出了名的热心肠。被沈玉清踢了一脚后,对这人的敬佩之情不减反增,嘟嘟囔囔地问道:“那现在该如何?”

    沈玉清有心想帮白家庄,总不想让寂音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得手,又不敢太过分,被别人看出了端倪,当下也没说话。

    “七星剑”之一的孙玉蓉道长为人温和正派,虽是女性,但在江湖中地位颇高,此刻她看无人开口,便道:“今天之事虽然疑点重重,但对于苏佑期,苏家心法之事,也请白珏白公子给我们解释一下如何?”

    白珏在鬼门关转了一圈,才惊觉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有多蠢,此时当然下意识地全盘否认:“我怎会与苏佑期勾结?那小子看大势已去,才出这毒计构陷与我,让咱们先窝里反,他好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可惜,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句“才奉上苏家心法”已经不知道勾动了多少人的心弦。不管是真是假,此刻有趁火打劫的机会,怎么也要捞上一捞,西域五鬼便是个中翘楚。

    只听那红彩满面的老鬼道:“白蝠也是空口无凭,白二公子也是空口无凭,这叫我们大家信哪个嘛?”

    没想到这是寂音突然发话了:“白公子,我们长老在白家庄遇害,虽说是苏佑期下的手,但眼下情势复杂,你既然无法证明你无辜,便请你随老夫走一趟,我必定将你当成座上宾盛情款待。咱们再派出人手去细查这件事,出了结果再请天下英雄一观,你看如何?”

    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一时间也无人提出异议。唯独白珏不甘心的叫起来:“我都说了我跟苏佑期没关系,怎么还要抓我”一张风流倜傥的人皮还没撕掉,就被石真一个手刀劈在后颈昏过去了。此刻石真终于摆出了一张和笑脸不同的脸,抱拳道:“今日骤变,原始白家庄招待不周,所谓瓜田李下,我身为白家庄的管家,也愿跟院长走一趟。”

    他这话一出,众人脸色又是纷呈。不知情的要在心里赞一声石真深明大义,知情的如沈玉清等人心里又忍不住是一阵盘算,最后倒是都不约而同地让出一条道路来。

    文殊院的弟子们早就替长老蒙上了白布,脸色一个个如丧考妣,抬着张之风的遗体,带着昏迷的白珏和一脸肃穆的石真,就浩浩荡荡地出去了。

    剩下的人更是做鸟兽散,不多时,原本拥挤的庭院就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个人。沈玉清眉头锁死,却不妨郭子鱼已经走到近前,不由一惊。

    郭子鱼眼眸深沉,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低声道:“当前小人作怪,公子正义,郭某十分佩服,但可要小心别被卷了进去,成了别人的垫脚石。”说完这句,郭大侠两袖清风,就翩翩然离去了。

    罗素衣这时凑过来,“师兄,咱们怎么办?”

    庭院外的远山已经映着夕阳葳蕤生姿,正是倦鸟归巢之际。弥漫的云雾缭绕,绕不出的人心。沈玉清盯着夕阳半响,才道:“你们两个回三清观去,将这里的情况一五一十禀告给长老,再告诉他老人家这次我们估计不能袖手旁观,请他早作打算,我去找一老友,你们不必担心。”

    ☆、两面

    今夜起风。

    苏佑期拨弄了一下脚边的火堆,那火苗正在风中艰难地摇曳,试图在缺薪少柴的情况下跟狂风一决雌雄。叶秋石看篝火要灭,便起身道:“夜晚天凉,我再去找些柴来。”

    她这话一出,就听“咣当”一声巨响,那两扇破旧的庙门已经呼啸着关上了。又是“砰””地一声,一阵冷风穿堂而过,狗仗人势地吹熄了原本就不甚明亮的火焰,还嚣张地卷走了最后一丝暖意。整个庙宇一下子隐没在黑暗里,耳边只有狂风拍击着墙壁的“呜呜”声。

    叶秋石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征愣一下,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笑骂道:“崔老头给咱们找的什么好地方,隐蔽是隐蔽了,也太寒酸了些”话说到一半惊觉不对,也顾不上再将火堆点起来,混着黑暗就摸过去了,“佑期?”

    手下空无一人,身上只有寒风倒灌,叶秋石站在那里,心已经被千年的寒冰冻了个半截,脚下干草尚有余温,苏佑期已经不见了。

    四日后

    沈玉清按着要抽搐的腰,顶着张已经抽搐的脸,慢吞吞地又往上挪了一步。

    正午的太阳正烈,即便是周围已经被苍葱的绿色掩盖,这条号称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阶的天梯依然难消暑气,在这巍峨的山上独树一帜。沈玉清在天梯上已经爬了近两个时辰,往上看仍然是弯弯曲曲插入云霄的天梯,沈玉清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沿着天梯进了人间仙境,虽然死法悲惨了点。

    这么想着,苦中作乐的沈大侠又往上移了一步,其间以各种方式问候约在这里见面的陆丽之的长辈,其口舌生花的程度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就这么且行且骂地又磨蹭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观天台。

    其上已有一人影矗立,风姿横立世间,与这云蒸霞蔚,被重重翻滚的云海折叠的一隅相互掩映,真映了一句“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的好句。

    被“天上之人”迷晕的沈玉清擦了擦汗,直觉应该冷静了点,冲口说道:“陆大头,你把我叫来,就是为了看你腰粗腿短头大的背影?”

    被叫到的“大头”缓缓地回过头,露出了一张如丧考妣的脸。

    沈玉清默念一句“我佛慈悲”,看看远处辽阔的美景,才终于能正色道:“白家庄之变你可听说了?”

    陆丽之微微一笑,衣衫一提就干脆的席地而坐,又拎起手边的酒壶给空着的酒杯倒上一杯,才道:“这不就等着听你的版本呢么?”

    沈玉清上前一步,拎着酒壶就往嘴里灌,将整个酒壶都倒空了才觉得解了渴,慢条斯理地将整个事情叙述了一遍,才奇道:“张之风死在寂音的毒计下也就算了,这白蝠是什么人?做什么要拖白家庄下水?”

    陆丽之沉默了半响,高深莫测地道:“白蝠是佑期苏佑期的贴身侍从,从小到大的情谊。既然苏乘秉都能充作苏家的家主,那白蝠作为一名安插了数十年的暗桩,也就不奇怪了。既然两人早就撕破脸了,白蝠哪还会替苏佑期做事,那武林大会上的人多半是冒充的,估计是苏佑期报仇不成,就想尽办法的添堵罢了。”说完眼中已是难以掩饰的乐不可支。

    沈玉清对这个一头栽在美人窟里出不来的阁主真是无话可说,好一会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道:“可与寂音勾结别人暗害张之风的事赶在一起,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现在武林完全成了一潭浑水,怎么才能搅得清?”

    陆丽之看着沈玉清,那人脸上胡茬已经又冒起,衣衫经过了四天四夜的马不停蹄,早就脏乱不堪,可这些繁枝末节在沈玉清的眼睛面前完全不重要了。那人的眼里早就装下了整个江湖,风霜繁鬓都难以在这颗年轻的心上留下任何痕迹。

    陆丽之掂起那杯硕果仅存的酒抿了一口,微笑道:“难得看你这么意气风发,你那小师弟开窍啦?”

    沈玉清:“”

    道貌岸然啊,这人!

    过了半晌,沈玉清终于还是败下阵来,闷闷不乐地道:“没有。”陆丽之开玩笑似的拍下他的肩,道:“日久天长的怕什么?我的心肝现在也没在我身边。”

    沈玉清被这人变本加厉的流氓劲弄得面皮抽搐,最后终于忍不住嘲讽道:“你的心肝同意了么?”

    陆丽之含笑看了他一眼,沈玉清被他这欲语还休的一眼看的头皮发麻,忙不迭地转过去了,忽听陆丽之缓缓道:“玉清,如果我有不测,你就接替我做下一任的阁主,不管怎么样,都要将七皇子送上皇位。”

    沈玉清浑身一震,紧紧地盯着他。那人又端起了揣在怀里二十多年的大侠架子,满脸似笑非笑地自斟自酌去了。

    这边陆丽之醉生梦死,做梦都想牵一牵心肝的手,殊不知心肝这边,已经不是醉生梦死,而是□□了。

    苏佑期浑身筋骨尽断,被锁在水牢中,也有三日了。

    他的双手都被一根足有一寸长的钢钉穿过,牢牢地钉在水池壁上。那钢钉露出皮肉的部分锈迹斑斑,不知道沾上过多少人的鲜血,不过历久弥坚,钉进皮肉的地方异常尖锐。苏佑期双腿无力支撑,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两根可怜的钢钉上,初时还有皮肉搅动,锥心磨骨的痛楚,被这么锁到第四天,已是痛觉全无,立地成佛了。

    这水牢不大,水池已经占了大半地方,里面的水污浊不堪,黑色在水面堆积了一层,连水草都不愿屈尊降贵,来这里活上一遭,只有吸血的虻虫肆虐,在黑黢黢的房间里响成一片。

    在万般寂静之时,忽听“哗啦”一声,位于头顶的铁门已经打开,一人点着一只微弱的蜡烛,推门进来了。

    苏佑期听见声音,微微动了一下,一潭浑水立刻被搅动。那团火焰慢条斯理地从楼梯上飘下来,在苏佑期面前站定了。

    黑暗里一时间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过了半响,那个人好像有些不耐烦了,粗哑着声音道:“怎么,你还是不愿说?你要是现在说了,我还能给你痛快一死。”

    苏佑期强撑着抬起头,吃力地喘了两口,感觉肺里破风箱似的拉了两口气,才低声说:“侯宫主,我早就交代白蝠将你母亲所在之地告知于你,现在你找不到她,找白蝠兴许还能有点希望,我是真的一无所知了。”

    原来这人竟是侯至诚。这人乃是魔道十二宫之一的六合宫宫主,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折磨人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一生精力全耗在了“剥皮之法”,唯独对待自己七十岁的老母亲,至纯至孝,结草衔环以期报也。彼时苏佑期为了顺利入住白家庄,便使计掳了他的母亲,威胁他出手相助,估计那时这人便怀恨在心。后来变故频发,苏佑期急信召回白蝠的时候还嘱咐过他将人放了,却没想到白蝠早就阳奉阴违,估计这会,老人家也是凶多吉少了。

    听见苏佑期的辩解,侯至诚不怒反笑,他用脚勾起苏佑期的脑袋,将手中的蜡油往他脸上滴。苏佑期吃痛,下意识的抽搐了一下,立刻又被这人踹在脸上,塞在喉咙里强撑的那口血瞬间跌出来,脖子前胸溅得都是血迹。

    侯至诚微妙地笑了一下,才慢吞吞地把脚移开,嗓子又细又尖:“苏佑期,你掳走我母亲的时候,可想过会有今日?我的探子已经找到白蝠,待我细细审问了他,再把他扔进来与你做伴。你现在不如祈求上苍让我母亲好好的,那我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若是损了一丝一毫,我必定让你们生不如死。”话说到最后,侯至诚的嗓子已经破音,言词吞吐间生生地带出渗人的阴狠,把听话人的骨头一丝一丝地啃舔噬尽。

    苏佑期四日来受尽折磨,心中却总觉得似乎有什么遗憾,靠着一口气苦苦强撑。这会听着侯至诚又踱上楼梯,继而发出“咣当”一声巨响,一颗心才稍微安定下来,心知每日的例行一探结束了。

    慢慢地呼出一口气,苏佑期靠在池壁上,心道:不管怎样,多了变故,便总会有法子的。

    ☆、死局

    连续兜兜转转了几天,陆丽之就又回到了竹楼里。

    他先后派出探子去查苏乘秉,苏佑期和寂音,一个一个都杳无音信,倒是七皇子的急信又来了一封,这次倒又恢复了他不冷不热的口气:风雨暂歇,一切小心。陆丽之孤家寡人在风声鹤唳的外面转了半响,看看一个个的江湖正派这时都门窗紧锁,文殊院说要去查白家庄,查了这么几天也不见个信,三清观照他的意思按兵不动,整个江湖平静地只有马夫走卒吆吆喝喝,不由颇觉无聊,干脆就又逛回竹楼里。

    指望这“上雨旁风,无所盖障”的破楼一夜间变得金碧辉煌显然是难了些,陆丽之也没奢求。走进竹楼里,方才看见老六早就候着了,面有忧色,不过这老六自出生起就长了一张杞人忧天的脸,陆丽之也不甚在意,问道:“你怎么在这?不是让你去一水宫盯着么?”

    老六看陆丽之一张老神在在的脸,暗道:我若说了下面的话,你还这般镇静才怪!边想边道:“我去了一水宫宫主处,十二宫之间平时基本没什么来往,关于苏乘秉的消息倒没听到多少,不过倒听到了另一件事。”

    话说到这里老六不由得顿了一下,觑了陆丽之一眼,看这人还是一本正经的假样子,便接着道:“这几天六合宫宫主侯至诚倒是有大动作,前段时间他的探子倾巢而出,抓了两个人回来,陈冕当笑话跟我说起,有一人,似乎名叫苏佑期。”

    话音刚落老六就被陆丽之死死盯住了,一贯风平浪静的眼睛这时寒光点点,厉声道:“苏佑期?!侯至诚跟苏佑期有什么过节要去抓他?前两日老四还传消息给我,苏佑期现在不是与他的师父在一起么!”

    老六没想到陆丽之突然发难,整个人煞气逼人,一时间有些吞吐,结巴道:“这,这属下便不知了。”

    老刘心中暗暗叫苦,陆丽之的思绪却已经转过千百圈:是为天玄密藏?还是为苏家心法?还是两人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节?又想到侯至诚手段毒辣,曾经生生将滚烫的铅灌入人耳,还一向喜欢剥皮抽筋,在他手下没有能挺过的人,心里的担忧简直犹如一把刀,一刀刀地凌迟自己的心。

    “你在这里盯着,我去六合宫一趟。”陆丽之此刻心急如焚,沙哑着嗓子吩咐了老六一声,提脚就要狂奔。

    老六大叫不妙,可看陆丽之已经双目赤红,整张脸都不自然地扭在一起,更是不敢拦,踌躇之际陆丽之已经被时璧沉喝住了:“站住!你要到哪里去?”

    陆丽之忽的扭过头来,一双眸子闪闪发亮,死死地盯着二楼的时璧沉,低声道:“我要去哪里,与你何干?”

    时隔几年,时璧沉再见与他针锋相对的陆丽之,却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老头子不怒反笑:“你刚进门来,不问武林,不问朝堂,为了个苏佑期又要以身犯险?你置正道阁于何处!”

    听闻此言,陆丽之明显更烦躁了,显然上次两人见面陆丽之能心平气和已是超常发挥,这会又要本性毕露:“既然我现在已经是阁主,又要你来指手画脚什么!”

    时璧沉一掌重重地拍在栏杆上,眉毛倒竖,怒吼道:“江东大夏风壬子两日已屠戮百姓五百余人!你若晚去一天,便有无数百姓又毙命风壬子刀下!孰轻孰重!”

    陆丽之心里一惊,他回来的方向正好与江东方向相反,竟没听到一点消息,一旁老六拼命向他使眼色,本来一根正气的眉毛差点被挑成了冲天眉,他看了半天也没明白是何意,不由得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老六看了一眼时璧沉,那老头还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他可没有陆丽之这样的好心性,快速答道:“是老二传回来的消息,不知缘由,不知情况,他已经赶去处理了,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陆丽之沉默了半响,终于低声道:“佑期那边你去,我去江东看着。”

    老六心里狠狠一颤,几乎被陆丽之犹如实质的目光看的站不住脚,妥协,无奈,和平生头回出现的一点子哀求,全在那短短的一眼里了。

    这边陆丽之又驱马远走,那边苏佑期仍是水深火热。

    被下人粗暴地喂过饭后,就又要到例行一探的时间了。那侯至诚果真是刑罚的老手,他一边将苏佑期这样吊着,一边又辅以药丸续命,苏佑期虽觉得浑身疼痛难忍,但精神居然比昨日还好了些。

    “咣当”

    一听这声音,苏佑期不由得肌肉紧绷。他无法回头,却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和沉重的碰撞声,走的近了,才又听见里面还夹杂着一人痛苦的□□声,不过进一口出两口,显然奄奄一息了。

    侯至诚将拖着的那人重重一脚就踢进了水潭里,黑压压的水潭“扑通”溅出一声响,那人无力地挣扎了两下,就要往水底沉去。电光火石间,苏佑期尖锐地叫了一声:“白蝠!”

    侯至诚轻轻地“啧”了一声,居高临下地对苏佑期道:“给你找个玩伴,你们好好地叙叙旧吧。”说完居然就匆匆而去了。

    苏佑期顾不上管他,又连喊了两声,那人听到声音,又开始拼命的挣扎,这水池不算深,只淹没到胸口处,可若倒下去也绝对要人命的。苏佑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姿势奇怪地扑腾了半响,靠在水池壁上,不动了。

    一时间只有水声滴答。

    苏佑期心里颇觉复杂,之前两人就已撕破了脸,这会竟在这种情况下相见,说不上谁比谁尴尬。今日之刑更是直指两人同进同退的曾经,像是一个腐烂的苹果摆在两人眼前,还要逼着两个人都得吃一口。

    强吃了一口烂苹果的苏佑期哽咽着说:“白蝠?你怎么样了?”

    那边那人也不知是被噎住了,还是恶心的不行,始终不答话。苏佑期几天来好歹见个活人,自然不会就这样罢休:“你伤势如何?”过了良久见对方不答话又追问一遍。

    死里逃生的白蝠被不屈不挠的苏佑期烦得要命,粗嘎着嗓子冷哼了一声,恶声恶气地道:“我死了不正好,还省了你再找我报仇!”他的声音破碎的不成样子,说话时像是一台破旧的风箱在费力地拉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在这环境下听起来啼笑皆非。

    苏佑期酝酿了会儿情绪,轻声道:“我们在一起相处了数十年,那两日,我也想过,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是为什么隐瞒我良久,若是没有你,我也必定挺不过刚家破人亡的那几日。这么多年来,都是你在我身边护我周全,你再给我一剑,也远远抵不上这么多年我欠你的恩情”

    他这话不知一下触动了白蝠身上的什么机关,原来还不屑地倚在池壁上的白蝠突然激动起来,一个踉跄就跌进了水里,摸索着在水中扑通,连连喝了好几口这浑浊的池水,才勉强地又站稳了。原本高涨的怒火被这池水一灌,浇出了满腔愤恨,他哑声道:“苏佑期,你可知我最恨你这一点!你再心怀慈悲,你就能抹掉你为了报仇沾上的无辜之人的鲜血?你内疚又怎样,别人照样也要家破人亡!我照样要被逼着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做你的走狗!即便剐你十剑,百剑,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声嘶力竭,字字诛心。

    苏佑期过了好久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道:“手上的这些人命,我是再也洗不掉了,可你,你如此恨我,又是哪个被迫?”

    长久之来的唯一一块遮羞布就被这人这样轻飘飘地撕开,白蝠已经几近癫狂,他又何尝不知,苏佑期也不过是个可怜人,他被吴遇水收养、栽培,再奉苏乘秉之命潜伏到苏佑期身边,助苏佑期成事他的十年全赔在了一场可笑的复仇里,他甚至因为这个被迫杀掉了自己的青梅竹马

    “你觉得我可笑,是不是?那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

    话说到这里,白蝠突然冷静下来,整个人都浸在了讥诮里,他道:“你爹的真名,叫做苏乘秉,不,不,他哪里是你爹?”黑暗中白蝠的眼里闪起了奇异的光芒,苏佑期心中一冷,下意识的就想阻止:“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白蝠声音突然拔高,道:“什么灭门,骗局罢了!苏家心法的消息是苏乘秉放出来的,正派围剿苏家是苏乘秉一手推动的,要不是正道阁从中搅局,正魔之争早就开始,中原武林早就荡然无存,我大夏兵马踏平中原,苏乘秉和我爹也早就黄袍加身,我哪还用跟你玩什么可笑的复仇游戏?”

    苏佑期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按在千年寒冰里,寒气顺着血液一点点侵蚀全身,努力了半响才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我呢?”

    黑暗中看不清白蝠的表情,只听那冷冽的刀子一刀刀割过来,他一字一顿地说:“你?你一个捡来的小孩,只不过是苏乘秉再次布局的棋子罢了,你算什么?”

    ☆、陷阱

    江东离正道阁的竹楼距离颇远,陆丽之日夜兼程,跑坏了三匹马,走了两天两夜也只走了一半路。初时的火急火燎也被这漫长的路程渐渐给磨掉了。

    他手下的逐云七骑全被他打发出去了,沈玉清还奉命蹲在江湖边,神出鬼没的传话筒早就不知浪迹何方,七皇子还在宫中跟一干老不死的对峙,想他堂堂正道阁阁主,找遍天下居然都找不到一个跟他一起跑腿的,陆丽之就忍不住悲从中来。

    就这么茕茕孑立,凄风冷雨地跑了两三天,陆丽之离江东便只剩下二三百余里的路程了。他有意打听情况,便放缓了脚步,直往酒楼茶肆里面钻,灌了几肚子的黄汤,又被个不长眼的公子调戏两句,碰上谈天说地胡侃古今的食客不少,关于风壬子的消息却是半点也无。

    陆丽之心中稀奇,脚下却是半点也不敢停。只这短短几天里,老二已经又发了急信催促,言道叶宿城的百姓已被屠戮过半,他一人人单力薄,虽然杀了几个风壬子,但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不能挽叶宿城流血千里之颓势。

    可偏偏里面就是人间地狱,外面还是繁花似锦。

    再行了两日,叶宿城到了。

    这城的位置有点偏,除去一条通商往来的古道,四周全被一抔黄土埋住了,里面的人更是多半都埋到了黄土里,一生都不曾跨出这方寸之地一步,偏偏还自得其乐。可惜外面花花世界的人也迷恋纸醉金迷,不肯走进这世外桃源避世隐居,那个个的“鸿鹄之志”更是与这里世代相守的乡村野趣相差甚远,说是有一条通商古道,基本形同虚设,也只有正道阁这种整日孜孜不倦窥视武林之人会关心这边边角角的一举一动。

    陆丽之在这条路上走了一日,好好地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古道西风瘦马”,吃了一肚子的沙子,把满心的焦躁都埋住了,才艰难地走到这里。

    第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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