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WAV > 耽美 > 佑期 > 正文 第4节

正文 第4节

推荐阅读:[快穿]给攻略对象生娃高H【崩铁乙女】总合集小圆满(1v2 h)临时夫妻(nph)无双局(1v2 父子丼)上岸(gl)末世:带着系统养男宠(NPH)无限流之夜晚来敲门(np)两情相厌(伪骨科,狗血文)被强取豪夺的恶毒女配(np强制)

    佑期 作者:pocket

    第4节

    走到城门口,陆丽之心里就“咯噔”一下,那破旧的城门掩映在夕阳的余晖里,看起来古迹斑斑。当然它一直都古迹斑斑,真正让陆丽之有些忐忑的是它不仅破旧不堪,居然还城门紧闭。

    整座城矗立在荒凉的沙漠里,散发着一股森森的死意。有乌鸦不时啼叫在上空盘旋,再一头扎进黄昏里,不见了。

    陆丽之心中惊疑不定,驱马走近城门,城门年久失修,这时已经合不拢了,透过那条不大的缝隙,陆丽之瞧见里面用一条铁链紧紧锁住了,正对的那条街道上人迹全无,仅有的几家铺子也大门紧闭,一派萧索的气氛。

    陆丽之下了马,拍了拍这匹可怜的马,低声道:“小可怜,这几天辛苦你了,走吧!”那马打了个响鼻,亲热地凑过来又蹭了蹭,这才撒开四蹄狂奔而去。

    陆丽之顺着城边溜了一圈,找着了一处易于攀登的点,就使出“壁虎”的攀壁神功,三下五除二地溜了上去。

    这里虽离两国的边境处不远,但常年安乐,是以墙上并没多少士兵看守,陆丽之顺着城垛溜了大半圈,才看到守城士兵一具惨死的尸体,锋利的一刀割在咽喉上,人早就断了气,只剩下身体下一大摊糊在地上的鲜血和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陆丽之心中微微一叹,凑过去把那看着还冒着胡子的青茬的小年轻的眼睛给闭上了,心中却突兀地冒出一句:这便是我将来的结局么?说完又觉得自己好笑,暗道:就这么死了,好歹还有人给我合上这双死不瞑目的眼,似乎也不错。

    待到陆丽之善心大发,将守城的几个将士的遗体都妥善安置了一番后,才不慌不忙的下了城楼。以前这叶宿城他也是曾来过一次的,虽说并不算太富裕,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感觉颇为自在。哪像如今,家家大门紧闭,走了四五条街连一个行人都没有。

    眼看在街上打探消息是没什么希望了,陆丽之干脆就直接顺着老二留下的标记一路找过去。一路上只偶遇了一个老大爷,那老大爷本来坐在街角的一个石凳上,看起来白发苍苍,谁知还没等陆丽之走过去问上两句,那耳聪目明的老大爷就已经先看到了他,惊吓般地发出一声巨响,“哧溜”一下就不见了,只留下陆丽之在原地望尘莫及。

    陆丽之:

    被老当益壮的老大爷惊愕了一把,陆丽之不甘心地加快了脚步,从城东走到城西,终于在一家农户门前停住了脚步。

    这里到处都是这样低矮的民居,从外观看倒也看不出什么区别,陆丽之犹豫了一下,上前敲了敲门:“有人么?”

    里面先是“叮叮咣咣”地传来一声响,接着有一人凑近门口,在里面紧张的问:“是谁?”

    陆丽之被这人搞的也有些紧张,低声道:“我来找云二。”

    里面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似乎是两个人商量了一阵,然后“吱呀”一声,那薄薄的两扇木门开了个缝,挤出一张憨厚的脸,道:“你可是陆珉陆公子?”

    陆丽之连连称是,那人就半开了门,让陆丽之挤进去了。

    原来里面的是夫妇俩,都做普通的农夫打扮,手指粗糙不平,两张脸上此刻都笼罩着一层担忧,陆丽之笑道:“老乡,云二怎么在在你们这儿?他怎么样了?”

    那个丈夫憨厚地一笑,道:“这些个天总是有人在街上杀人,俺们想逃出去,谁知道那些人居然埋伏在城门口,要不是云公子救俺们,俺们一家早就死了,不过人家人多,云公子受了重伤,今天要不是你来,俺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去给云公子找大夫了。”

    那汉子说完这番话,就被站在一旁的妻子狠狠地拐了一下,前者也没在意,傻呵呵地摸着头笑。

    陆丽之对这个重情重义的汉子颇为佩服,言辞间态度更好了些,“他现在在哪里?我去见他。”那农妇赶忙引着陆丽之上里间去了。

    陆丽之还没走进屋里,就先闻见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心中暗道不好,急匆匆地走了几步,就被里面的人听见了,颇为警觉地问:“谁?”

    陆丽之掀开门帘,看老二正躺在床上,身上伤口无数,用破旧的布条粗略地包着,脸上毫无血色,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阴沉沉的死气。看见是陆丽之,他眼中瞬间有了神采,挣扎着就想起来,却被这病体残躯绊住了脚,上身抬了一下就又重重地跌回床上,发出一声痛苦的□□。

    陆丽之抢上前去,一把扶住了他,阴沉着脸道:“怎么伤成这样?”

    老二咳了两下,似乎是费劲地把胸口的一口血水咽下去了,昔日嬉皮笑脸的样子全不见了,他艰难道:“风壬子在这里连杀上百人,这里的人都慌了,便都收拾了行李想跑出去,谁知道那群混蛋居然就在门口埋伏着!我拼尽全力,用全身的伤口换了十几条人命,也算值得了。”话说到这里,老二的眼眶居然隐隐地红了。陆丽之知道他幼年饱受战乱之苦,父母全死在大夏铁蹄下,因此也不多言,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

    过了一会儿,忽听陆丽之慢悠悠地来了一句:“若是风壬子守在城门口,怎的我就这般容易的进来了?”

    老二一口气呛在喉咙口,又听陆丽之不紧不慢地说:“我从外面来,便知不对了。这里的人死伤大半,外面居然听不到一点消息,也只有咱们正道阁消息灵通,能听到风声再匆匆赶来。这也就罢了,这里什么都没有,风壬子是大夏皇帝手中尖刀,他做什么要在这里搞屠杀呢?就算他真的脑袋被门夹了要把人派到这里,咱们知道的事情皇帝必定也知道,他会无所作为?”

    老二听到这里,整张脸已经揪起来,眼睛赤红,拳头紧握。

    陆丽之视若无睹,平静地继续说:“夺嫡之争渐烈,皇帝知道我跟七皇子私交甚笃,也知道我有异心,这次派心腹伪装成风壬子在这里大肆屠杀引我前来,杀得了我自然最好,杀不了我那也是风壬子所为,在外他的名声不会损之半毫,打的可是一手好算盘!”

    老二一腔悲愤突然涌上心头,低声道:“主子,咱们就这样杀出去!以你我的身手,还怕皇帝的走狗么?”

    陆丽之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这次皇帝能如此大手笔,用牺牲一城性命的代价引我前来,便是笃定了我不能走。即使这些人不是风壬子,可也是皇帝心腹,身手不凡,你我一走,这里的人的性命都保不住,更何况,”陆丽之眼波流转,微微垂下了头,轻声道:“我又不是为了皇帝才甘愿守着这江河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以为高虐模式就是虐苏佑期么?哼哼,其实陆丽之才是重点

    我真的有努力地让他们见面啊,这个故事其实就是虐小受,虐小攻和小受,虐单身狗的标准三段式文章啊!

    ☆、来路

    被锁在水牢里五天后,苏佑期做了第一个梦。

    头一次梦里不再是滔天的火光和父母满脸血污的脸,他在一条荒草丛生的路上独自奔跑,身边鬼影幢幢,黑暗跟在他后面蔓延,他一刻也不敢停。

    就那么不知疲倦地跑,也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看见了前方不远处的曙光。正欣喜之时脚下却一脚踩空,他一下子就跌入了万丈深渊

    醒来的时候又是一身冷汗涔涔,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手腕处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感,他这才想起他还在水牢里,身旁还有一个白蝠。

    “怎么,你终于醒啦?”

    苏佑期扯了一下嘴角,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前几日强撑的那股精神气全不见了,整个人都覆着一股颓唐的死气,好像根骨一下子从这瘦弱的身躯抽出来,留下的一堆烂泥瘫在那里,再也站不起来了。

    白蝠有心再讥笑他两句,心里却忽的生出一股悲愤之情,把整个人激得都不能言语,如今苏佑期知道了真相又如何呢?他的手筋已经全被挑断,再也拿不起剑,挑不起自己的人生,手上盛得下的,也只剩下跟苏佑期在一起的这么多年岁月了。

    两个人在黑暗里相顾无言。正在这时,门却突然开了。

    一个黑影顺着楼梯溜下来,水牢里的两个人一个懒得理会,一个完全神游物外,直到那人都溜到眼前,点燃了揣在怀里的火折子,白蝠才惊觉这人居然不是侯至诚。

    这水牢里阴冷的很,不仅地面上滑溜溜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水汽。那人点了一下火折子,映出一张平凡无奇的脸,火光就跳跃着熄灭了。那人不以为意地把火折子塞进了衣服里,凑近了白蝠,道:“小少爷,主子派我过来救您呢,咱们快走吧!”

    白蝠却是有些惊疑不定,道:“我爹?侯至诚现在在哪里,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人笑了一下,拽着白蝠的衣服把他往上拉,白蝠双手无力,基本不能动弹,只能随着这人的气力往上浮,那人边拉边道:“主子早就把我安排在这儿了,本意是想让我监视侯至诚的,这两日号令魔道十二宫的‘惊魂令’出世,侯至诚根本无暇他顾,才让我得了机会来救您呐!”

    说着那人手下一发力,白蝠觉得身子一轻,竟然就被他这样轻轻松松地拉上来了。虽然黑暗之中看不清对方神态,但听对方呼吸绵长,发力之下也未乱了内息,显然不是泛泛之辈。白蝠心中更是戒备,道:“你打算怎么带我出去?”

    这中间便又有一番缘由了。吴遇水虽然自小跟随苏乘秉,但仍抗不过苏乘秉疑心重,对他的儿子都抱有戒心,是以白蝠平时除了直接领下父亲发来的密令,对苏乘秉的计划布置基本一无所知,也难怪这会儿白蝠难辨真假了。

    更何况,别人不知,他还能不知自己在吴遇水心中地位么?说到底,也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他手下得力的人千千万,单是眼前之人,武功城府只怕都要超自己一大截,他会为了自己,毁了这样一步好棋?

    白蝠这样想着,当下就不肯动作,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那人嗤笑了一声,显然有些不以为意,也不急着走了,懒洋洋地道:“小主子,你就别为难属下了,机会难得,难道你还要在这里待到脚筋也被挑断么?”

    白蝠被戳中心事,脸色难看的很。想想左右也事到如今了,断两条筋和断三条筋的区别显然不大,索性就心一横,打算赌一把,“不是要走么?那就走罢!”

    那人听了这话就一把把他搀起,这里目不能视物,白蝠自忖比不上这人熟悉地形,也就任由他搀着。走了几步走到楼梯那里,不知受什么蛊惑,白蝠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水池边上隐隐约约还缩着一个人形,乍一看上去瘦弱地不成样,看见“难友”马上就要得道升天了也没什么反应,头还低垂着,好似浑然不觉。

    白蝠看着这样的苏佑期,一句话居然就鬼使神差地问出来,“咱们走了,他怎么办?”

    那人的声音冷冰冰地,隐隐约约还含着几分讥诮:“小主子既然已经断了苏佑期的后路,抢先杀了侯至诚的母亲,这时不就是大好时机么?侯至诚找到他母亲的尸骨之时,就是苏佑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日,怎么这时又心软了?”

    白蝠没想到这人居然对自己的底细知之甚详,几句话就将自己那点可笑又龌龊的报复心理挑了出来,一时间觉得难堪至极,再也不说话了。那人冷哼了一声,也不知是表达一下对苏佑期一顶顶“替罪羊”的帽子的同情,还是显露一下对白蝠这种“愤极乱寻仇”的少年行径的不屑,总之搀着白蝠,摸着黑上楼梯走了。

    黑暗中,似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噗哧。”

    陆丽之轻巧地抽出横插于敌方胸口的剑,向后跃了几步。眼看着那人摇摇晃晃地又走几步,死士气节终于坚持不住,“扑通”一声倒地了。

    至此,已经第十二人。

    冷冷的月光披在身上,映得出月华如水,映不出血流成河。陆丽之轻笑了一声,一双动人心魄的眼睛就又盯上了第十三人。

    这人一日之内就屠尽了城内六十三名死士,给空荡荡的街道上平添若干游魂野鬼,浓厚的血气把整座城都笼罩住了,月光都劈不开这层煞气,朦朦胧胧地投罩在陆丽之身上。最后的那名死士显然平时训练不过关,眼看身边同伴一个个地被眼前这眉目如画的月中仙神情寡淡地杀掉,再看着陆丽之提着把染血的刀一步步逼近,居然痛苦地惨叫了一声,吓晕过去了。

    陆丽之:

    形同鬼魅的美人踢踢踏踏地走到那人身边,掀开了对方的面罩。面罩下的一张面孔眉眼未开,居然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陆丽之心有不忍,叹了一声,封住他的周身大穴,一把温柔的刀已经送了进去。

    那个小孩“哼”了一声,也分辨不出是痛苦还是解脱,嘴角一歪,已经入了轮回。陆丽之将刀抽出来随意地丢在一边,突然腿脚一软,就倒向了地上,索性在俏脸不保的最后一瞬用一双抽搐的双手撑住了。

    陆丽之艰难地调整了一个姿势,让自己正脸朝上,躺在地上重重地呼了口气。先是连续几天几夜地狂奔,再是血洗叶宿城,那些个死士又不是吃干饭的,最后那个十三人死阵更是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他勉力支撑到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

    风流潇洒的陆大侠躺在街上歇了半响,才慢吞吞地拖着一身的伤往回走。老二伤势沉重,只能小媳妇样地等在家里,一整天都翘首以盼,这会儿终于把陆丽之盼了回来,忙不迭地迎上来:“主子!”

    贱兮兮的老二一夜之间成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悲情圣手,陆丽之显然有些不能接受,嫌弃地推开他凑过来的脸,道:“没见你主子受伤了么,我服了清玉露,你去帮我拿杯水来,再为我护法,我调息一晚,咱们就出去。”

    老二期期艾艾地应了一声,就出去了。等在门口憨厚的夫妇俩对一身杀气凛然的陆丽之显然有些惧怕,这会儿看老二出来了,才敢迎上去:“恩人,那些恶人可是都杀光了?”

    老二“嗯”了一声,看着夫妇俩面面相觑,脸上欣喜之色溢于言表,才笑着说:“我们两人明日就走,现在还要麻烦两位老乡给我们拿点水,拿点吃食进来。”

    那汉子“哎”了一声,一溜烟地小跑着走了,那妇人也连连作揖,顶着一张笑脸走开了。

    老二又扭回了房里,头一次对他这个主子充满了敬意,满腔的马屁拍不出来甚是难受。过了一会儿人家就把水送了进来,还是温热的,老二一看来了机会,忙不迭地接过去就递到了陆丽之唇边。

    陆丽之似笑非笑地瞅他了一眼,直把老二看得冷汗涔涔,乖乖地把水递了过去。陆丽之渴极了,接过水就一饮而尽,又把杯子放在了桌上。

    老二就在一旁坐着为陆丽之护法。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二突然打了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桌上一点烛火如豆,映在二人脸上。老二过去拨弄一下烛火,突然惊觉不对,扑到床边,却看陆丽之额上青筋已经暴起,唇色发黑,十指冰凉,已经是中毒之兆!

    老二心中骇然,出手如电点了陆丽之几处大穴,也顾不上自己此刻也是内息不调了,提起一股真气就是猛灌下去!

    陆丽之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勉强睁开了一双眼睛,右手已经紧紧掐上了莲字诀,居然拼着一身功力耗损过半,将毒逼至丹田!他沙哑道:“趁着那两人还没动手,你还不快走!”

    老二赤红着一双眼睛,连真气逆流都顾不上了,一掌又重重地拍在陆丽之肩上,毒已经被吸走大半!老二这时再受不住,踉跄一步就喷出一口血来,还要将一双疗伤的手不管不顾地往陆丽之身上贴!

    陆丽之一把抓住他的手,一人却已经悄然进入,一把剑横刺过来!

    ☆、师父

    陆丽之松开抓住老二的手,使尽了全身力气将他向旁边甩。老二一时不查,一下子被他推倒在地,眼睁睁地就看着那把锋利的刀没入陆丽之的胸口!

    “不!”老二凄厉地惨叫一声,陆丽之用左手死死地锁住已经插、入胸口的刀,右手成爪就往那人的咽喉抓去,那人一把被扼住命门,自然死命挣扎,那把刀毫不留情地就在那块软肉里搅动,直把陆丽之的胸口一片衣衫搅出一片刺红。

    老二抓住桌上的茶杯,狠狠地砸碎了,拿着一片碎片就扑到那人身上,发狠地摁在那人的后脑里,那人前后夹击,弹胳膊蹬腿,白眼一番,终于软在地上,不再动弹了。

    经过此番变故,老二吸入的毒一下子炸裂似的爆发出来,连带着之前根本没好的内伤,搅动着内脏就呕出一口黑血来。陆丽之粗粗地喘着气,老态龙钟般吃力地挣扎着从床上翻下来看已经摔在地上的老二。

    原本还生龙活虎地老二此时已经进一口气出两口气,浑浊的眼神上翻,他刚才拼着最后一口气替陆丽之吸出大半的毒,此刻嘴唇都已经哆哆嗦嗦,陆丽之一把抓住老二的说,低声道:“我带你走。”

    刚才被两人合力击杀的人还静静地躺在地上,粗看一下竟与那个憨厚的汉子有几分神似,原来这些风壬子早就发现了老二所在,原来那憨厚的两夫妻早就被人狸猫换太子,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瓮中捉鳖,原来,自己的葬身之地,竟是于此

    老二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摇了摇头,从喉咙里撕出两个字,“快走!”

    陆丽之的功力此刻只剩下三四成,胸口一个大洞还汩汩地流着血,他粗暴地扯下一块布条,将那个血洞勉强给堵住了。又拉起老二背在身上,踉踉跄跄走出几步,试试轻功似乎还能施展,踢开窗户就破窗而逃。

    外面原来按兵不动的几个黑影瞬间跟上,似乎试图形包围之势,将两人困死在中间。老二的头无力地耷拉在陆丽之耳边,还虚弱地嘟嘟囔囔,“放开我,你还有机会”

    “咱们八岁相识,”陆丽之踩过一瓦,回头甩出一袖,将气势汹汹地来人逼退一尺,“至今已有二十年”,陆丽之又一个旋身,擦着刀尖惊险地滚过,轻轻巧巧地用腰间一道刀痕换了个人头,“从来都是同进同退,绝对没有”

    陆丽之脚下一软,血流又开始奔流不息,原先还压制着的毒素此刻又蠢蠢欲动,周围的黑影见势猛扑,陆丽之勉力一蹬,又跃出数十丈,轻轻道:“将兄弟扔下苟且活命的时候。”

    老二在耳边轻笑了一笑,边说话边将缠在身上的布条撕裂,“老子上辈子欠了你的,才给你卖命。这会去阴曹地府还要缠着我让我给你卖命么!”话音未落就重重一掌拍在陆丽之背上!

    陆丽之脚程极快,毫无防备地被一掌拍在背上,被这股柔和的大力托着就往前飞,身后还追着的几个黑影躲闪不及,与老二刚好正面撞上,霎时就“轰”地一声,老二已经引爆了埋在体内的铁火炮,火光四射间,一具炸碎的忠骨,就拉着几个无辜的替死鬼入了轮回。

    陆丽之只觉得耳边还“嗡嗡”作响,一向清明的脑子此刻乱腾腾的,一只烧黑的手从漫天的烟雾中飞出来,还夹带着一股呛人的火药味。

    陆丽之哆哆嗦嗦地捡起了那只手,瞬间的高温给这之手镀上了一层漆黑,扒开层层的鲜血,一枚精致的扳指赫然在目。原先一直吵着要告老还乡的人终于如愿以偿,一身三十年的风骨全化成了粉末,葬在这边角的一城,再不用理会这江湖是非,风霜侵蚀。

    陆丽之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手,一行眼泪已经混着浓浓的硫磺味冲出来,老二啊!

    十几年嬉笑怒骂的光阴,最后除了带回一只残破不堪的手,居然什么也做不到!陆丽之踉跄了几步,终于跪倒在地,在一片残骸中失声痛哭。

    可谁知浓浓的黑烟里又斜冲出几个黑影,犹如附骨之疽一般黏上来,带着一股要把陆丽之啃得血肉模糊的疯狂扑上来。

    陆丽之的一通泪被卡在喉咙间,上不来下不下,只好通通化作手中的利剑,不管不顾地杀了两人又模模糊糊地想到:这可是老二用命换来的机会啊

    正模糊间一前一后就有两人同时扑上来,陆丽之反身踢断后面拿剑那人的手腕,又一掌劈在另一人的面门上,趁其他几人还没围过来之时捡起一把剑就顺着缝隙往城外溜。

    城外的天色是一水的清澈,人世间的几度折腾完全影响不到朝出月落,一轮红日居然已经披着光芒挂在天上。一条荒凉的古道在朝阳的熹微里横亘在这一方土地上,显得格外绵长而静谧,天亮了。

    陆丽之提了两个人的气,觉得一辈子都没这样拔足狂奔过,胸中一股狂意激得他发狂,手中提着的一把剑还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血,身后的几个身影已经被甩得不见人影。眼前又是一大片的旷野,光秃秃地矗立在这里,带着几千年的风沙席卷而来。

    陆丽之缓下脚步,谨慎地没有在靠近,低声道:“师父。”

    那人听到声音,终于转过身来,脸上斧凿刀刻般深刻,深深的眼睛里暮色沉沉,复杂地看不分明,他对陆丽之一身的伤似乎视而不见,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他呢?”

    陆丽之手臂不由得一缩,勉强地绷住了脸上的神情,道:“死了。”

    时璧沉虽心里早有预料,但闻听此言嘴角还是抽动了一下,半响没说话。

    陆丽之披血执锐站在晨光里,看到时璧沉这样的反应嘲讽地笑了一声:“那狗皇帝为了除掉我,竟然连您都请出来,还真是殚精竭虑!”

    那话声嘶力竭,刀子般剜进时璧沉的心里,这位历经风霜的老人好似一下子将剩余的岁月都交付了,脸上苍老的可怕,他低声道:“陆珉,你身为正道阁第二十二任阁主,却放任正魔开战,向皇上瞒下天玄密藏的事,却又将此事告知七皇子,阳奉阴违,异心可诛”说到这里语气已经有些哽咽,再说不下去了。

    陆丽之摇了摇头,道:“皇帝只一心为他无能的大皇子铲除异己,却看不到大夏早就在一旁虎视眈眈,若真是大皇子上位,只怕江山都要拱手相让!而武林,这般混乱的格局,正道不似正道,魔道不像魔道,难道就得拼上整个正道阁的命去保这层难看的皮?只有不破不立”

    时璧沉看着陆丽之,昔日桀骜的少年在晨光里长身而立,历经一天一夜的厮杀,连眉眼之间都沾着血迹,眼里的凌厉却挥之不去。他心里长舒一口气,嘴里挤出几个字:“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

    对面的陆丽之扯了一下嘴角,虽然早知道时璧沉顽固不化,也没多大指望能说服他,但心里总是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奢望,这会儿被无情的戳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那您,打算怎么做?”

    时璧沉定定地看着他,沉声道:“动手吧,我且让你三招。”

    陆丽之一身武功多半传承时璧沉,至今还没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更何况刚经过了一天一夜的酣斗,身上还负着一个血洞,取胜的机会基本微乎其微。他也不跟自己的师父客气,随意地把剑丢到一边,踩着漫不经心的步子就攻上来!

    时璧沉身形矫健,任由陆丽之漫天出招的出了一拳一脚。陆丽之在江湖上混了良久,也偷师不少,此刻第三招就化用了聚贤派的折柳手,运气于指,化掌为勾就是一个突刺!

    时璧沉头一折,用两根手指就夹住了陆丽之的手腕,陆丽之暗叫一声好,老头掌力平稳,似乎武功又有大成,他被擒住竟然一时挣脱不开,只好甩出一条不可思议的腿,一个刁钻的角度就踢向时璧沉的胸口。

    时璧沉只得放开后退两步,陆丽之本来武功天赋就奇高,这会招数随心所欲,居然不落下风。

    陆丽之强撑着一条病体残躯跟时璧沉过了几十招,初时还能凭着速度和应变力占得一时上风,时间一长体力就有些不济,被时璧沉抓住机会就一掌狠狠地劈在背上。

    陆丽之霎时被拍的五体投地,整个人抽搐不止。胸口的鲜血简直不要命的流,体内真气乱窜,把他的奇经八脉都冲的胀痛不止。陆丽之再也挺不住,一口鲜血就呕出来!

    时璧沉缓步走到他身边,神色幽深难辨,陆丽之还想用手撑着抬起头来,时璧沉又是一掌击在丹田!

    陆丽之一时间只觉得气血逆流,浑身剧痛不止,冷热交替如坠地狱,终于忍不住痛苦地嚎叫一声,浑身青筋毕露,眼睛发凸,埋在地里,再也一动不动了。

    时璧沉摸了摸陆丽之的脉搏,不知为何手竟有些抖,过了半响他沉声道:“人已经死了,你出来看吧!”

    原来隐藏着一个黑影畏畏缩缩地显出身影,连头带身子的都被黑衣兜住,他一条腿不太方便,在地上拖拉着好一会才阴恻恻地走到陆丽之身边,他弯下身子摸了摸陆丽之的脉搏,终于带了一丝笑意:“阁主,咱家这就向皇上复命去,您也去忙您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写了那么多人,作者君终于可以开始一个个的发便当了,陆小攻已死,全文终!

    ☆、威胁

    “正道把什么屎盆子都栽在咱们头上,现在眼看正道内部闹得不可开交,白家庄自己就自身难保,适逢惊魂令出世,正是咱们魔道十二宫联手杀正道那些个伪君子的好时候”

    侯至诚掩面打了个哈欠,一根手指百无聊赖地支着脑袋。魔道十二宫之间基本无联系,没想到第一次聚起来搞个魔道小会居然是要听二衡宫的老头子絮絮叨叨。

    卜老算讲的唾液横飞,脸红脖子粗的,可偏偏火花烧不到席下的人,底下的十位宫主无一不是一脸清心寡欲,对这统一武林的大业爱搭不理的,至于手持“惊魂令”的十二香宫主,侯至诚抽空瞅了一眼,发现人家带着面具,正襟危坐,至于面具下是百无聊赖还是野心勃勃,就不得而知了。

    “哎呀,卜老算,你也说了这么久了,坐下来歇一歇吧!”一容貌艳丽,身材高挑的女子高挑着眉,轻轻弹指一挥,那个空着的座位就被一颗瓜子击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卜老算的兴致勃勃被从头浇上一盆冷水,只好悻悻地坐下,不再言语了。原来那容貌艳极的女子居然就是七情宫的宫主朱娇娇,这会她又转向上座的十二香宫主,笑道:“既然十二香手持惊魂令,那我们自然为您是瞻,这打与不打,还是听您的。”

    卜老算看不惯朱娇娇这幅样子,颇为不屑的“哼”了一声,但听从惊魂令的号召却是亘古以来就有的规矩,是以这会儿虽然不屑,却终究没说什么。

    侯至诚随意地捋了一下头发,懒洋洋地对十二香宫主道:“您要怎么样,倒是给个准话啊,我宫里还有事呢!”

    魔道十二宫几十年来未有重聚的机会,没想到今日却频频冷场。早一辈的宫主几乎都野心勃勃,以至于魔道上下都弥漫着一股不把武林踏平誓不罢休的气势,到了这一辈,却没想到个个消极罢工,侯至诚的话一出,顿时有几个人眼巴巴地瞅着十二香宫主,显然急着回宫抱崽呢!

    饶是十二香的宫主戴着面具,也没办法对这十几道可怜巴巴的视线视而不见了。他清咳了一声,便有沙哑的声音从面具下低低传来:“今日召集大家,便是为了听取大家的意见,既已听了,咱们今日就先散了,我再做斟酌,结果如何,咱们改日再议,如何?”

    余下一十一人居然半个人异议都没有,这没有半分热忱的场面显然尴尬不已,这一辈的魔道十二宫宫主基本没怎么见过面,今日一见面才发觉居然如此志同道合,当下就有人三三两两的出去了。

    侯至诚半路出家,他本不算正统魔道,家里居然还有一位吃斋念佛的老母亲,只不过天生长歪,显然后天怎么弥补也没无甚用处,后来鬼使神差居然靠着毒辣的手段和计谋赢得了一方人心,混成了六合宫宫主,实乃大幸。

    尽管有这么一方传说可以号令魔道的惊魂令,但这么些年,惊魂令不知所踪,十二宫各自割据一方,对付时不时就上门挑衅的正道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原本为共抗外敌而设下的惊魂令先是不知所踪,再是形同虚设,好好的惊魂令愣是搞了个生不逢时,却又在魔道十二宫各成气候的时候又横空出世,也难怪这聚会会搞的有名无实了。

    既然对有家学渊源的另外几位宫主作用都不明显,更何况是对侯至诚。

    眼看别人都走得七七八八,黑荡荡的殿里顿时空了一片,侯至诚颇感无聊,对正座上的惊魂令主施了个礼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叫住了:“宫主且留步。”

    被点名的侯宫主只好定住已经往外走的脚,又坐下了。

    那人道:“听闻侯宫主抓住了苏佑期,可是真事?”

    侯至诚忽的闻听此言,整个人顿时精神一振,阴森森地盯着十二香的宫主,那人好像完全没察觉到侯至诚的防备,浑不在意地道:“苏佑期留在宫主手里也没什么用处,不如交给我,我手中刚好有一种可以控制人的心智的蛊,一个苏佑期已经把白家庄给拉下水了,咱们再略施小计,便可将文殊院也拉下水,宫主以为如何?”

    侯至诚还真没听出如何。他向来心思缜密,这时更觉得自惊魂令出世,整件事便都透着古怪,当下自然不肯爽快应承。更何况他还未察出母亲形迹,怎么也不会傻到就这么将苏佑期放走,便含糊道:“宫主号令,侯某自然不敢不从,但苏佑期对于侯某实在至关重要,且让我考虑几天吧!”

    座上那人轻笑一声,显然侯至诚反应并未出他所料,接着又道:“我的探子来报,文殊院近几日就又要召开武林大会,这次连三清观都不会袖手旁观。若是等到他们真的乌烟瘴气成一团,只怕还要宫主尽快考虑才是。”

    侯至诚平生最恨这不明不白的威胁,却没想到活到现在仅有的两次都跟苏佑期脱不开干系,当下脸色一沉,煞气都要一丝丝地透着脸上清丽的面具透出来,最终忍了又忍,勉强道:“两日后便给宫主回复。”

    座上的人微一颔首,侯至诚便垫步出去了。

    他撞开的殿门大开,原本阴暗的一方小殿不情不愿地被阳光塞满。十二香宫主低叹一声,把面具取下了。

    面具下的人面目清俊,抬眼过去眼中却是寒光点点,星眉剑目,端的是一身正气浩荡,脸上虽有几道沟壑,却更显风霜,只有满头银发,泄漏出些许倦意。

    “您不就盼着正魔两道尽早开战,还问他要苏佑期作甚呢?”

    原本手支着头的人猛然一惊,那点缅怀已经被收的干干净净。他看向大步踏进宫殿的吴遇水,皱了下眉头,风马牛不相及地道:“沉一伤势如何了?”

    吴遇水道:“侯至诚下手不轻,两条手筋都断了,不过好歹能接上,休养几个月就没事了,他不自量力,一心要找苏佑期寻仇,现在这幅样子,又怪的了谁?”

    话说完却发现苏乘秉半天没接,再看座上的那人,居然又出神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道:“苏佑期这孩子固然可怜,可等到咱们大夏踏平中原,他这条命便是造福了千千万百姓,主子想出这么个不高明的借口来要苏佑期,倒会让素来多疑的侯至诚起了疑心,主子可千万别一时心软,坏了长久大计啊!”

    被苦口婆心劝导了一番的苏乘秉终于垂眸看他,眼中似有一丝无奈闪过,最终还是妥协,低声道:“若侯至诚真不给,便罢了;若他发现什么端倪,便先杀了就是。”

    吴遇水一颗心总算从喉咙眼里落回了原地。

    再说侯至诚,这厮回了宫就听闻白蝠居然已经被人救走,自然更是借题发挥,一通狂风暴雨把六合宫里搅得寸草不生,可还没等他带着通身的怒气再去找找苏佑期的麻烦,便又有不长眼的手下来报:“有个自称云六的在门外大打出手,吵着要见您一面呢。”

    侯至诚蹙起眉头,暗忖:六合宫地势隐秘,白蝠轻易被救走,跟十二香脱不了干系,但好歹也同出魔道也就罢了,怎么这会儿连阿猫阿狗都找上门了。当下脾气也不发了,对镜整冠,懒懒道:“让他进来。”

    待到那向来老成,一本正经的云六进来,侯至诚正踢了鞋袜,靠椅在正当中的软塌上,凤眼斜勾,微点口脂,活色生香地勾勒出一幅美人卧波的画卷。

    真真是非礼勿视。

    云六本来做好了这人宫里遍布刑具,白骨森森的景象,一进来被满室的□□吓了一跳,找了个地方就拘束坐下了。

    侯至诚嘲讽道:“云公子好兴致,来我宫里倒是挑的好时候,不知有何见教?”

    云六刚听前半句还闹了个脸红脖子粗,听到后面就又正襟危坐了:“我奉陆丽之陆公子之命前来,想跟侯公子作个交易。”

    侯至诚“啧”了一声,盯住了他没开口,云六便又道:“我们公子已经找着您的母亲了,若您肯将苏佑期归还,我们自然也将老妇人送回。”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已经攻至身前,两指微张,直取老六的双目,却在最后一寸堪堪停住了,侯至诚浑身戾气,喑哑着问:“我母亲?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老六不慌不忙地将侯至诚的手格开,镇定自若地道:“侯公子遍寻老夫人不到,只怕早就存了这样的心思吧?实话告诉您,老夫人情况不好,现在全靠我家公子用内功吊着半条命,我身上也没什么信物,虽说信口雌黄难以让您信服,但若再等两天,只怕大罗神仙,也救不回老夫人的命了。”

    侯至诚在短短一天里因为苏佑期被威胁,到此刻反而冷静下来。比起苏乘秉用魔道之危来威胁他,侯至诚后退几步,歪在座位上,眼睛微微地眯起来,冷笑道:“这交易我做,你把我娘带来,我就把苏佑期交给你。”

    ☆、柔情

    有古诗道:“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殊不知瀛洲难求,美人亦难求,若是美人待在瀛洲岛上,便只能“人间能得几回闻”了。

    陆丽之便呆在这么个岛上。

    此人种种形迹,都充分验证了“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的古训,一番变故,不仅大难不死,反而焉知非福。除去胸口一个血洞还需要在床上静养些时候,因缘际会下,时璧沉的一掌倒打通了他全身阻塞的静脉,自此一步登天,真正跨进了大乘之境。

    可就是这么个人,黑灯瞎火的不睡,爬上茅草屋顶对月兴叹,也不知一片荒岛漂在海上除了能看见朗月星稀,静听潮水翻涌,还能瞧出个什么名堂。

    七皇子半夜三更地被心急火燎的下人叫醒,饶是再好的脾气这是也要攒了一肚子的怨气,批了一件外衣就急匆匆地赶到了陆丽之的茅草屋处,正好看见那人顶着个胸口的洞侧卧在月光下,手里还拎着壶酒,边自斟自酌边自弹自唱。

    真可谓美人自风流

    七皇子克制了下脾气,才强装冷静地道:“你半夜三更的不睡,喝什么酒?你难道不知你的伤正在紧要处?”

    话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了,盖因那人正睁着一双醉眼迷离的双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有月光从他脸上倾下,恰与“斜月沉沉藏海雾”的夜色相互映衬,勾勒出一副让人屏气凝神的画卷。

    七皇子深吸口气,施展轻功就跃上了房顶,拿下了陆丽之手中的酒壶,轻声道:“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伤还没好,还是别喝了。”

    但这吴侬软语半点没有戳中美人的心思,陆丽之毫不领情地就又把酒壶夺了回去,还挑衅地喝了一口,一眼“你奈我何”的流光把七皇子刺得哭笑不得,可叹这月光可人,便也放过了这醉鬼一马。

    “时阁主半生的功力都传于你,求的不过是‘忠君’和‘卫国’之间的一个平衡。如今连皇帝都相信你已身死,连带的对我的看管都松懈了几分,左右皇帝也还能再熬两年,你倒不如趁这个机会避避风头”

    “我若避了风头,远走他乡,你待如何?正道阁如何?时老头又如何?”原本喝的醉醺醺的陆丽之突然语带苦涩地开口,眼神已经露出几分清明,道:“老头一生求的不过是‘忠君’二字,现如今为了我,一生修为半毁不说,连不忠的罪名都背上了”说着头摇了又摇,一口黄汤就又灌进去了。

    七皇子一句“时阁主所做全为天下苍生”滚在舌尖,吞吐了半天终究没说出口。他因为陆丽之结缘时璧沉,对这个顽固不化的老头子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愚忠”两个字上,却没想到最终居然是“情大于法”,时璧沉不仅放了陆丽之一马,还将毕生功力倾囊相授,弄出个陆丽之假死的局面,情势更是一下子从“山重水复”变成了“柳暗花明”,他手中登时多了不少好棋。只可惜

    “老头功力半毁,撑不了多久的,皇帝多疑,除掉我之后必然要想法动老头,若是老头真的解散正道阁,你就暗中召回人手,咱们伺机而动”陆丽之正说着,忽的站起身来,本来一双醉里含春的眼睛此刻目光炯炯,盯着远处。

    七皇子目力远不及陆丽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除了铺天盖地的月光什么也瞧不着,只能问道:“怎么啦?”

    陆丽之顾不上回答他,把手中的酒壶一丢就跃下房顶。他的脚程极快,不过须臾就不见了人影,只得轻轻叹口气,将酒壶捡起来也跟上去了。

    陆丽之跌跌撞撞地跑到荒草丛边,扒开那半人高的野草向海面望。夜晚的海面浮光跃影,静影沉璧,有一艘小船破开波光粼粼的湖面,揽月而来。短短一会陆丽之等的简直望穿秋水,船还没停稳就忙不迭地凑了上去。

    老六掀开小船的船帘,看见陆丽之如此热切,也不由得心头一喜,凑上前去,道:“主子”却见那人恍若未闻地一头扎进小船去了。

    老六:

    七皇子随后而来,站立在不远处,看见老六向他行礼,他也微微颔首,细碎的月光将他的脸都蒙住了,只看得见眼里夜凉如水,等到看见陆丽之钻进了船里,便转身离去了。

    那小船逼仄,陆丽之进去后觉得转身都难,只一眼就看见了缩在船角的苏佑期。小孩正被一层棉被卷着,只露出几缕乌黑的头发,那头发上沾满了污泥,看起来狼狈不堪。陆丽之只觉得心口一痛,手已经伸出去哆哆嗦嗦地去解棉被了。

    才解开了一角,就听手下的小孩轻轻哼了一声,将头转过来了。不过一个月光景,苏佑期的脸像是被磨掉了一半,一张松松垮垮的脸皮披在脸上,再没有之前眉目如画的秀色。陆丽之把手送到他的头下,轻轻的帮他撑着,另一只手一抽,就摸到了一把瘦骨嶙峋的骨头。

    陆丽之感觉心里被针密密地刺了一下,酸甜苦辣都从心里漏了出来,这下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佑期,佑期?”陆丽之看着小孩满身的伤,简直一动都不敢动,只好凑在小孩耳边轻轻地叫他。苏佑期半梦半醒地唔了一声,眼睛仍是半张半阖,也不知醒没醒。

    陆丽之觉得不对,这才凑上去摸了一把小孩的脸,却惊觉指下肌肤已经热的发烫!苏佑期察觉到凉意,迷迷糊糊地就贴上来,陆丽之一下子被美人投怀送抱,紧张地不知道该怎么才好,慌里慌张中摸到了小孩的脉,还没诊出来个一二三,小孩的脸就又顺藤摸瓜地凑过来了。

    陆丽之急的如投错了胎,连小孩的伤都顾不得了,一把抄起苏佑期就出了小船。老六趁着刚才两人如胶似漆,已经把叶秋石找了过来。叶秋石护子心切,看见两人出来就抢上前来,一把掐住了苏佑期的脉。

    陆丽之心急如焚:“佑期身上极烫,是不是伤势加重了!”

    叶秋石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扭曲来形容,细看之下那只把脉的手都在微颤,老六见势不对,一把搀住她。陆丽之强装镇定,道:“叶娘别急,我的伤那么重你都能救回来,佑期一定没事的。”额角却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老六看不惯一向淡定的两人现在完全一副慌了手脚的模样,只好提醒道:“咱们先回房间再说。”

    陆丽之提脚就走,叶秋石大梦初醒,也慌忙跟上,边走边急匆匆道:“佑期似乎中了什么毒,脉象紊乱不堪,身上经脉尽断”说着已经哽咽了。

    陆丽之大步踏入房间,将苏佑期轻轻放在床上,又一层一层剥开小孩身上已经污浊不堪的衣衫,轻声道:“总能治好的,叶娘你再来诊诊看。”

    苏佑期瘫在床上,突然如遭针扎地抽搐了一下,整个人好像都陷入极度的痛苦中,牙齿咬的咯吱作响,陆丽之上前一步,想握住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上也是千疮百孔,根本握无可握。

    叶秋石撑开他的眼睑,又扒开嘴巴看了看舌苔,声音都抖了:“是‘春情’!中了这药的人浑身剧痛不止,只有与人这药平时都用在女子身上,侯至诚这混蛋!”

    陆丽之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苏佑期身上,小孩痛极,嘴唇都在抽搐,还要忍着不发出声来,也不知这几日受了多少苦,真是好一个侯至诚!

    他坐到床边,将小孩整个人搂进了怀里,平静道:“叶娘你且先去配治其他伤的药,老六,你去拿些热水来。”

    叶秋石手一下子攥紧了,半响终于妥协,低声道:“我去帮你拿些脂膏来,你,可别让他再受伤了。”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好不容易说完就慌慌张张地走出门去了,生怕再看一眼,才出了门,就是一声痛苦的悲声。

    老六从没见过这样子的陆丽之,身上的杀气如水般倾泻出来,投眼间便是一把利刃,整个人如一把还沾着热血的寒兵,抬头处,血溅三尺。

    老六暗忖:这侯至诚心思果真毒辣,知道自己伤不得苏佑期,就想出这样不上不下的法子对付他,若是毒不解,便得生受着,若是要解毒,又是一场□□,可惜这次只怕要马失前蹄了,想着便出门准备热水去了。

    临关门前,还看见陆丽之轻轻褪下了苏佑期的裤子,明知道人家神志不清,还伪君子似的不停地嘟嘟囔囔,似乎在道歉。只能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便逃之夭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好了一章,其实我有点卡肉目测下章是意识流的肉或者是拉灯党,呃

    经过了虐小受,虐小攻和小受,下章终于喜闻乐见地要进入虐单身狗阶段了

    ☆、蜜意

    陆丽之看人都走了,才大着胆子去脱苏佑期的衣服。

    那边小孩还一动不动地躺着,本来还有那么一分清醒,一阵激痛下,人已经又昏厥了过去。不过倒少了陆丽之几分窘迫。

    道貌岸然的陆丽之头一回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上下其手,反而新嫁娘似的虚伪地害羞起来,苏佑期的身上裹的外衫长及腿部,陆丽之用完了一颗老鼠胆才一鼓作气脱了苏佑期的裤子,白皙的小腿顿时淹没在层层的衣物中,若隐若现。

    陆丽之只看了一眼眼睛就黏在小孩浑身的伤上。

    若平时穿了衣物看倒还看不出来,此刻苏佑期褪去衣衫,陆丽之才发现小孩的小腿有些不自然的扭曲,尽管看上去皮肤白皙,但顺着腿骨摸上去了,才觉出一根腿骨坎坷不平,左凸右凹,七拼八凑地好不容易才凑出了手下这么一条细瘦的骨头。

    大概这世上多么手艺精湛的能工巧匠,也拼不好一条被段段打碎的小腿骨。

    陆丽之再脱不下去,又挪回了床头将小孩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中。苏佑期满手的伤,他也不敢动,只敢缓缓地梳理苏佑期凌乱的头发,时不时轻柔地抚过苏佑期“轮廓分明”的脸。

    边心道:大概心疼,也就是这样了罢。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秋石推门进来了。昔日精致的妆容好像也遮不住一时的岁月,叶秋石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走到两人身边,先是看了看苏佑期,发现他呼吸尚显平稳才稍稍安心,喑哑道:“他的手伤的最重,我先粗略地给他处理一下,等到明日,再来仔细料理。”

    陆丽之猜不透叶秋石的心思,说到底他和叶秋石也是近日才相识,他虽被七皇子救回,可伤得太重以至于命悬一线,差点就一命呜呼。垂危之际还是老四打着苏佑期的旗号将这位性情不定的“妙手回春”请回,但任凭哪位母亲,看见自己的孩子受了满身的伤回来,还要不得不再受一场人世间的“奇耻大辱”,只怕都要心如刀割。

    陆丽之抬起苏佑期的手,方便叶秋石上药,头一回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安慰道:“您放心,佑期心性坚韧,不会有事的。”

    叶秋石本来对这个“占尽便宜还卖乖”的人全无好感,此刻听他说的真挚,不由得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下动作却不停,只黯然道:“但愿如此。”

    正上药之际,陆丽之忽听苏佑期嘤咛一声,似是清醒了,当下心下一喜,低头唤了一声:“佑期?”

    苏佑期一只眼睛半阖,一只眼睛完全闭着,初时还只是身上热,这会酡红都已经烧到脸上来,他听到陆丽之叫他,便轻轻地哼了一声,寻声凑上来。

    陆丽之一只手还扶着苏佑期的手,这会苏佑期在怀里一扭,两个人就差点掉下来,慌忙用另一只手托住小孩的腰,才免了在地上滚做一团。罪魁祸首犹自不觉,还要将一张红扑扑的脸往陆丽之唇边凑。

    真是见了鬼了!

    陆丽之占了两口温香软玉的便宜,恨不得连身上的伤都不管不顾,做一回露天席地的野鸳鸯,但到底还顾及着苏佑期的伤,慌慌张张地对叶秋石道:“这是春情发作了?快些上药!”

    叶秋石还算镇定,三下五除二地就包住了苏佑期的两只手,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来塞在陆丽之手里,嘱咐道:“小心他的手,别,别伤了他。”

    说着脸上也是一阵尴尬。本来好好的“娶亲”变成了“嫁女”,还要对“小两口”耳提面命一番,也难怪叶秋石吃不消,将药上好就带上门出去了。

    这边老六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来,将盛着热水的浴桶搁在了房间中央,还良心发现似的在边缘搭了两条毛巾,趁着三人不注意,又做贼心虚般地溜出去了,结果一出门就撞上了七皇子。

    老六没防备门口这冷风嗖嗖的天,七皇子居然有这雅兴听这奸夫淫夫的墙角,又怕当场戳穿拂了七皇子的面子,只好目不斜视地要从七皇子身边走过,没曾想,刚走两步就被七皇子叫住了。

    “阿珉他,可是心悦苏佑期?”

    老六心里“咯噔”一声,这世间患难鸳鸯不少,难的是这是一对患难鸳鸳。自从老二身死,时阁老以身护子之后,纵然兄弟六个人不明说,也能瞧出来陆丽之陷入了“鱼死网破”的境界里,偏陆丽之性子执拗,是个听不进劝的。眼看苏佑期还有那么一点攻破陆丽之心防的可能,纵然他再瞧不上苏佑期,觉得此人心志不坚,也断不会在这个时候拆了自家老大的台。

    他一时摸不定七皇子的心思,只得谨慎道:“主子的想法哪是作属下的能够揣测的,不过主子向来是喜欢女人的,对苏佑期,可能是,一时怜悯吧。”

    他这话一出,自己都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估计说陆丽之也中了“春情”都比说他对苏佑期心怀同情来得可靠些,但话已说出了口,也只能暗自懊恼了。

    一向机敏的七皇子这时候难得神思不属,老六的一句话说完好久,他才大梦初醒般瞧了老六一眼,敷衍道:“你给那两人,准备些容易消化的粥来,等到明日”

    “佑期!”

    这一声又惊又恼又羞又喜的叫声像是一下子打蒙了七皇子的脑壳,本来就有些混乱的七皇子似乎一下子卡住了,一句话噎在喉咙里,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顿了几顿终于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你也早些休息。”说完就匆匆离去了。

    那薄薄的一层门后传来了一声“哗啦”的水声,似乎两人正激战正酣,老六刚看两个“敢冒天下之大之大不韪”的恩爱夫夫洞房花烛,又骤然得知了一个该烂在肚子里的秘密,一下子心里又惊又惧,连带得心里的愁绪都冲淡了几分,笑骂一句“蓝颜祸水”就也离开了。

    这边的屋子里两人还真是激战正酣。

    陆丽之托着小孩的头给他擦脸,苏佑期被一把火烧得完全神志不清,只知道迷迷糊糊地往陆丽之身上靠,两个受着重伤的人在狭隘的浴桶里玩起了攻防战,你追我打,真是不堪入目。

    陆丽之心里是极怕小孩伤上加伤的,一瓶脂膏用了大半瓶还磨磨蹭蹭地“临阵磨枪”,一双手托着苏佑期纤细的腰,就是不敢往下放。

    苏佑期心里觉得难过,难耐地哼了两声,终于带了哭腔道:“陆珉,我难受”

    陆丽之被一句软软的“难受”冲的完全色令之昏,意识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放了下去。又怕苏佑期难受,唇接着就跟着贴了上来,安抚性地细细追逐,一双手还在小孩背上轻拍,多管齐下,好歹解了燃眉之急。

    在这事上陆丽之是全无经验的,他虽爱往烟花地里钻,但心里清高的很,没遇见可折腰的人,向来是宁缺毋滥的。这会“宁缺毋滥”的某人心里可真是后悔不迭,只恨自己涉猎不广,没在艳词里瞄上那么两句,以至于现在捉襟见肘。

    这么动了一会,陆丽之觉得浴桶太逼仄,就干脆抱着小孩跨出浴桶。两个人如胶似漆地从浴桶滚到床上,一向吹毛求疵的某人再次发挥了一把“鸡蛋里挑骨头”的本事,在浴桶里觉得太小了,在床上又觉得太硬了,只好暗自欣喜地把小孩从床上抱起来,倒正好跟苏佑期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小孩眼神清明,显然是已经有八分清醒了。

    陆丽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回想两人上次告别时还有那么点撕破脸的恼羞成怒,今日却是如此紧密相连。苏佑期后腰动了一下,已经感觉到陆丽之的僵硬,那人的手还撑在他的腰间,显然是怕他双腿难以支撑,明日会腰酸腿痛。

    他垂下眼眸,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似乎说什么都是不合适的,也只好沉默不言。陆丽之用手扳过苏佑期的脸,挑衅似的动了一下,苏佑期就松松垮垮地落入了陆丽之怀里。

    耳边听到那人低喃着说:“现在你也不要报仇了,我也不做这什么正道阁阁主了,你若是再妄自菲薄,为了你那个便宜老爹自轻自贱,我便日日将你拴在怀里,如果不肯笑,便别走了。”

    苏佑期将头埋在陆丽之怀里,陆丽之知道小孩一时半会不一定能想通,又想想下次能占到便宜又不知是什么年月,便忍不住又动几下。忽的肩头却觉得一阵濡湿,苏佑期的唇又贴上来,呼吸之间他听到一声哭声:“陆珉”

    陆丽之心头一松,抚着苏佑期的脖颈细细吻了半晌,终于道:“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这就叫留白式的肉,连续几章的感情戏真是要逼死作者了tat

    目测从下周可以开始正常更新,既然更新都开始了,完结还会远么qaq

    ☆、心迹

    第二日苏佑期醒来的时候,陆丽之早已不在身边。他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仿佛唯恐被里的春光漏出分毫。身上早先心急火燎地被上了一番药,此刻效力也没多少了,手脚都抽搐着痛,覆巢之下,完卵居然成了后腰。

    他慢吞吞地把身子翻过来,正好对上坐在床头的叶秋石的担忧的眼。

    苏佑期:

    看来陆丽之还是“怕见公婆”,新婚一大早就早早地躲出去了,留下一个苏佑期尴尬地不能自己,好歹陆丽之还帮他穿了一件中衣,总算没有□□相见罢。

    苏佑期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想撑着坐起身来,但残存的还完好的几根筋不甚听使唤,也只好默默地作罢了,一旁叶秋石还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叶娘”苏佑期唤道。

    叶秋石这才如梦初醒般靠过来,扶着他慢慢坐起来,又在他后腰处垫了棉被,好让他舒服些。

    母子两人具是尴尬,叶秋石还斟酌着怎么开口好说服苏佑期“失节事小,病死事大”,苏佑期经过一夜心境早就天翻地覆,这会看叶秋石不说话,还以为师父已然看破他和陆丽之“大不韪”的关系,自然要好好考虑一番,好让这件事显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两人“心怀鬼胎”地坐了大半晌,时间居然就在叶秋石指尖翻飞为苏佑期处理伤口中磨掉了。

    苏佑期身上的伤看似严重,其实还没陆丽之胸口的一个洞来得惊险,侯至诚不知出于什么微妙的心理,说是要打断苏佑期全身筋骨,但却没有一条是真正“一刀两断”的,反而大多都是“藕断丝连”,人折磨自然会受的多些,但真要治起来,显然要比“破镜重圆”的重接筋骨来得容易多了。

    叶秋石一套手法走完,苏佑期浑身上下活像被刷了一层酱,所到之处全被上了两三层药,又用轻薄的布带缠起来,看起来啼笑皆非。

    叶秋石撤下扎在苏佑期身上的最后一根针,轻吁了口气。她有心要问苏佑期后面是否疼痛,好给他开些药来。但到底没能迅速适应从“婆婆”到“丈母娘”的非人转换,想她行医二十余载,进过王府下过江湖,唯独要在苏佑期面前折了这许多年的名声,连个普通的“望闻问切”都张不开口了。

    于是她只得道:“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就是受些苦罢了。你也是大夫,眼看事也了了,可要好好看顾自己,厨房里还有药炖着,我去看看再来。”

    可怜一夜未眠的叶秋石连个“陆”字都没敢提,就又急匆匆地回去煎药去了。

    叶秋石前脚刚走,老六就溜进来了。

    老六去救苏佑期的时候,苏佑期蓬头垢面在污泥里泡了那么几天,苏佑期则神志不清根本看不清谁是谁,这回俩人打个照面活像头一次相见,彼此惊讶的不行。

    苏佑期迟疑道:“你是,云六?”

    老六激动地像见了亲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一屁股坐在床上了。老七还在外面使出浑身解数地拖着叶秋石,陆丽之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便火烧眉毛般地抱住苏佑期的手,道:“苏公子听我一言。”

    而这边陆丽之还拖着七皇子喝酒呢!

    七皇子昨晚彻夜难眠。他一向心思淡然,跟陆丽之那个“泰山崩于前装面不改色”的伪君子不同,他自小目睹宫闱争斗,山河黑暗,一颗心早在冰冷的岁月中磨得刀枪不入,只还存留着一点海晏河清的热血和圣主垂衣的痴望。皇帝偏爱跟他如出一辙,疑心重重的二皇子,却另立太子,频频挑动二皇子跟他争斗,为的不过是把几个皇子同时拉下水,为一代“明君”铲出一条康庄大道。

    他更是首当其冲。

    昔年外祖父马革裹尸,一副冰冷的尸骨也盛不下皇帝的一颗疑心。这么多年来,他和母亲看尽世间冷暖,早就从少年时的义愤填膺成了今日的冷眼旁观,只可惜他眼底暗暗的不屑像是刀子般的一把把戳到了皇帝的身上,这两年他更是对他严加管束,而现在,事情似乎终于有了转机。

    他拿着酒杯,看看身边捧着酒壶傻乐的陆丽之,感觉夙夜未眠的头更痛了。

    他打小就对男女之情看的极淡,于公,陆丽之是与他共谋大业之人,于私,陆丽之更是他多年的挚交好友,却为了陆丽之的“第一春”而倍感焦虑不安,甚至罕见的没睡着。好容易歇下了,陆丽之又乐呵呵地跑来找他喝酒了。

    陆丽之早早地就醒了,痴看了小孩半晌才跑出来。他做贼心虚地在外面溜了会风,看苏佑期还没醒,心里急躁得很,后来看叶秋石又进去了,便索性跑来七皇子这炫耀。

    说是喝酒,可陆丽之自从拿了个酒杯,就径自在那傻乐,满脸的□□,昨日的那点为国为家的苦闷不知道塞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七皇子心头烦闷,难得的出口赶人:“我这几日还有事,就先走了,江湖且有沈玉清在盯着,你们好好养伤就是。”

    陆丽之笑呵呵地“唉”了两声,也不知道听到没,前言不搭后语地跟七皇子道了声别就出门了。

    刚走到苏佑期房门口就听到了叶秋石的怒喝声:“苏乘秉那样对你,你居然不想报仇!你身上的伤哪样不是拜他所赐!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徒弟!”

    后面的声音听不见了,似乎是苏佑期在小声解释,然后就是“噼里啪啦”一通,陆丽之还以为叶秋石终于忍不住出手教训,一个箭步就冲进去了。

    正对上叶秋石重重一掌劈在桌上,那竹制的桌子坚韧如丝,晃了几晃坚强地没倒下,叶秋石乍听闻苏佑期道要退隐江湖已是怒不可遏,对着好脾气的苏佑期又发不起火来,当下怒目而视:“陆珉?你小子进来作甚!”

    叶秋石一夜没睡,蓬头垢面,此刻怒发冲冠,横眉冷对,颇有女金刚的架势。陆丽之看见“丈母娘”又怂了,小声小气地说:“怕您生气,我这不是进来看看么。”

    苏佑期:

    陆丽之看一眼苏佑期,那人正温和地望着他,虽仍是瘦弱不堪,但面目已大有不同,不由心下一喜。

    苏佑期摇摇头,温和道:“叶娘,报仇这事我意已决,这会让我先跟陆珉谈一谈罢。”

    叶秋石心中凉了半截,苏佑期这人,鲜少有这么肯定地说话的时候,但只要说了,任凭旁边的人哭天抢地,他照样是头也不回的。当年执意报仇是如此,这次放下不愿报仇也是如此。她心知难以劝动,怒瞪了一眼陆丽之,拂袖便走了。

    第4节

    恋耽美

本文网址:https://www.7wav.com/book/36329/6127371.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https://www.7wav.com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