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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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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魂]光夏 作者:菀词

    第27节

    由梨子忐忑不安地回来时,我吹了一声口哨:“酷。”

    由梨子哭丧着脸:“这是我两个礼拜的饭钱了……”

    “没事,这两个礼拜我请你吃。”我笑道。

    由梨子愣愣片刻:“这么说,你觉得我一定会赌输?”眼神里透出一线犀利的气势。

    我鼻音浓重,在场观战者众多,我和由梨子的谈话似乎没有人听见。但佐为却很有默契地越过人群望向了我,似乎回想起了什么,清亮的眼眸中有一点悠长而漫然的暖意,和在声声金石之音里,像有幽蓝的火焰在燃烧。

    啪!塔矢下了第一子。

    长袖如蝶翩然。佐为也拈起一子,落于棋盘上。

    第118章 棋魂特别篇十六 杀意初现

    棋魂特别篇十六

    塔矢的第一手,角下小目。

    绪方挂角。

    黑三,尖。

    白四挂到左上。

    黑五,拆。

    白六,立。

    短短六手棋,观局室已哗然。我和由梨子同时脱口:“秀策流!”

    塔矢门生的目光已全部集中到佐为身上。桑原本因坊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

    众所周知,佐为和绪方已私下对局过,而这段时间以来,佐为和塔矢亮的棋,少说也有十局以上——然而,佐为刚成为新初段,还未以职业棋士的身份对局过,便对塔矢门下的两位高手影响至此!

    小目附近的缠斗就此开始。在众人的议论声中,佐为静默,继续落子。

    还记得十三岁的冬,塔矢vs座间的新初段联赛,我和佐为并肩观棋。纯白的初雪在窗外飘落。千钧一发的气氛,连手心都是粘稠的。

    如今,我们也一同看塔矢的棋局。我和由梨子坐在角落,佐为则被众棋手围在前方。四周人声沸扬,多少炙热目光,那双蓝紫色的眼眸却波澜不惊,通明如琉璃。

    佐为面对棋局时,总有股信仰般的寂静,佛前拈花,一笑万山横,从来不曾改变。

    由梨子已不需要我讲解了。我们相对摆棋,各自沉吟。然而,头却一阵阵地抽痛着。本该清晰的思路竟一片混乱。

    “白五十二处打吃,防止黑定型,从而使白得到补强……”

    佐为和桑原的论棋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渐渐跟不上他们的思路了。

    ……

    黑八十九,粘。

    白九十,冲。

    “白九十冲,时机绝妙,黑再无应手。”我听见桑原说,“塔矢亮这回大意了!”

    芦原道:“绪方这一局,比以往都要严厉……小亮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果不其然,塔矢被迫陷入长考。

    我强忍着不适,纵观全局,白布局滴水不漏,似乎再无逆转之机。背上出了涔涔冷汗,兀自焦灼不已。

    由梨子却在此时开口:“进藤,如果黑九十一‘扳’出呢?”

    我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了看由梨子,微微变色,朝盘面望去——黑九十一,扳,是可以的!

    ——而我方才竟没有看出来!这一招,我居然没看出来?!

    佐为不疾不徐道:“黑九十一‘扳’虽然可以逆转,但不够有效率,不如先下在‘托’处,以退为进,再下在‘扳’。”

    就在同一时刻,塔矢落子了。

    黑九十一,托。

    白九十二,刺。

    黑九十三,扳出。

    我的心头猝然一跳,感到胸中某处有股冷冽肃杀之气。而我知道,这与我的发烧全无关联。

    桑原拊掌而笑:“好个以退为进!”

    那一手“托”加“扳”,是反败为胜的妙手。黑提白四子,而白行棋坚实反而成了缺陷,缺少弹性,因此丧失一角。单凭这两手棋,盘面便悄声无息地逆转了过来。

    鏖战到最后,塔矢险胜半目。

    十八岁的塔矢亮,就要第二次闯入头衔决赛了。如我的天元头衔一般,这项纪录,前无古人。

    塔矢门生向佐为和桑原鞠躬道谢。由梨子也去找绪方去了。我本想一同前去,却被佐为拉住。他把手覆在我的前额上,直皱眉:“光,烧成这个样子,必须去医院!”

    我别过脸。窗外,城市的夕阳浓得像血一般,把鳞次栉比的楼群染透。六月时节,街道旁的梨花和榴花都开到了极处,红白色相间,层次鲜明,整个棋院便掩映在这浓墨重彩里。

    暧昧的暮色里,佐为的身姿清新挺拔,立乌帽漆黑,在地上投落一道秋山般沉远的影子。

    我想起,多少年前,佐为也是这样在我身边,和我一同跨入了这个如火如荼的幽玄历史中。

    如今,我并不清楚,我是否也同佐为一起,正式拉开了另一个时代的帷幕。我与夏目的相遇,便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那第一声的枪响。

    第119章 棋魂特别篇十七 夏夕空

    棋魂特别篇十七

    塔矢vs绪方一局结束后,我大病一场,这周在家中休养。和谷、伊角、由梨子等朋友都来探望我,也找佐为对弈复盘。不觉间,夏目宅已成为棋士常拜访的场所。

    周末,再次有人拜访。我一开门便愣住了。

    居然,是仓田。

    去年冬天,我从他手里夺走了天元头衔。气氛有一瞬是尴尬的,仓田望向我的眼神,不再是对后辈的关切,而是面向强劲对手的凌厉。

    还是佐为替我解的围。“抱歉,仓田先生,光的感冒还未彻底康复……”

    仓田却朗笑起来,还一手用力搭上我的肩(这一下疼得我龇牙咧嘴的),“哈哈,没关系!”端正了面容,敬虔道:“藤原先生,久仰。”

    仓田走进夏目宅中,啧啧称奇地参观室内摆放的一些风雅器物。庆长的花器、白檀香炉、秀策书画、蝙蝠扇、《枕草子》旧本等,零零散散,有些是由我和佐为自己淘来,有些由别人赠予。

    佐为与仓田侃侃而谈:“秀策这书简,是师从竹雪道人时的书法作品……这两樽庆长的花器,便是这屋子原主人的养父赠予的……”

    仓田恍然大悟。“原来进藤对文物的眼光是从藤原先生您这里熏陶来的!”

    我和佐为都忍笑忍得很辛苦。

    佐为和仓田下起棋。我在一旁观局。感冒好些了,总算思路敏捷。

    不久后仓田中盘认输。我们三人复盘起来,各抒己见。

    “痛快!”时近傍晚,仓田大笑,“真是高水准的师生点评!”

    我还是对用“师生”来形容我和佐为不太适应,兀自别扭,佐为却笑吟吟道:“光之于我的意义,并不只是学生。”

    “说的也是。”仓田望向我,“进藤,你和我当初遇到的小不点真的差太远了——不,你那时就已很厉害了。下一色棋还差点下赢了我,现在更是——”

    眼里的笑意片刻消隐无踪,深深喟叹:

    “藤原先生,你可知,你培养了怎样一把利剑啊!”

    佐为抚上我的肩,慈爱中隐约有严厉:

    “利剑虽有锋芒,尚需淬砺。”

    心中一凛似乎被雪溅上,我低下头去。

    我送仓田先生去地铁站。空中星辰繁盛,仓田回过身——他要抬起头看我了——神色有种裹在黑暗夜色里的幽深。

    “进藤,说老实话,自从见你第一面,我就觉得骇人,那时候,还似乎能听到你追上来的脚步声。

    “我的预感果然没有错,短短四年,你和塔矢亮都已经全方面地超越我了。”

    我不自觉地把手抄进裤子口袋里。那是我的折扇。

    ——“你握着那把折扇,不是用来耍帅的吧,而是用来证明什么吧。”

    “我了解你的感受,仓田先生。”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低沉,“我与至高者朝夕相处,也听到了后来者的脚步声,实在不敢有一丝的松懈。”

    夜深沉,我和佐为在棋盘前相坐。从小到大,多少个夜晚,月色清辉洒在我们之间的棋盘之上。分离措手不及,千招万招的寻觅,在山穷水尽处悄然重逢,我的半生几乎维系于此。

    然而,万籁俱静,我却分明听到体内一些蛰伏已久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那是征服的欲望。

    离新初段联赛还有一段空窗期,我和佐为去买了一台银白色跑车,从此之后告别通勤。

    “太舒服了!”我拉风地坐在驾驶座上,发动引擎,“长大真好!”

    “这是光的车子呢!”佐为系上安全带,左顾右盼,自得其乐的神情就像猫咪一样。

    车子平稳行驶在街道上。日光从树影漏下,一下一下地投射到车厢的空间里。旁边佐为的面庞,便沐浴在金色的流动的阳光下。

    难以想象,我和佐为能够重逢,还能拥有这么美好的时刻。

    广播里忽然流泻出音乐声,是中孝介的《夏夕空》。原来是佐为在玩车里的按钮。我忙叫佐为停。

    “啊,这首曲子我知道,是你的手机铃声!”佐为高兴地说,“可是,光,我从前并不知道你喜欢这种类型的曲子啊……”

    “严格说起来,是遇见夏目才喜欢上的。”半开玩笑,“……佐为,你不觉得他的歌都很有夏目的感觉吗?”

    佐为一想,随即也微笑:“好像是呢。”又说,“光,当初听说你和贵志是好朋友,我还觉得很不可思议呢。”

    “哈哈,就和我居然会当棋士一样不可思议。”

    温暖的男声在空间里流泻,抚平棋赛的燥热:“西边天空暮色渐重,一缕阳光穿破了层云,在这傍晚阵雨之后,悄然察觉夏日的气息,云后的霞光涌向大地,侧耳倾听着心中思绪……”

    我知道,我从来没有拥有过夏目友人帐的世界。

    足够了。我看着一旁的佐为想。我不能再向神明要求更多。

    “最近棋院因为新初段联赛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好几位九段的前辈都递上申请,要求和藤原先生互先下!”

    “到底怎么一回事?”

    “你们看,进藤君来了——”

    我刚踏入塔矢家的会所,就听到前台议论纷纷。这几天,无论我走到哪里,到处都有人问我新初段联赛的事。

    “别问我。”他们一开口,我就很有先见之明地摆手,“我也不知道佐为到底要和谁下。”

    棋院最近发生的三件大事,除了名人复出、新初段联赛外,便是塔矢从下个月开始一连七局的王座决赛。

    塔矢亮此刻就坐在角落里打谱。我把市河小姐给的冰茶放在棋盘边,他也没有抬头。

    塔矢陷入深思时,和我一样,对外界浑然不觉。

    我仔细一看,发觉是塔矢vs绪方那一局。停在他手边的那手棋,正是白九十,冲。

    “下一手棋,托之后扳出,你应对得很好。”我忍不住出声。

    塔矢却执起一黑子,落在“扳”上——是由梨子说的那一招。

    然而,就在棋子拍在盘面上响起金石之音时,我分明听见心口也随之迸发出一声脆响。那声音是极轻的,却惊心,像飞蛾扑火焚身化骨的那一瞬间。

    “虽不及先下‘托’高明,但也是神来一笔的妙招,可用以延长战局。继续下,也许会有另一片天地。”

    杯子里的冰块发出“碰”的一声,我轻声道:“佐为也这么说。”

    塔矢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明耀的星芒。

    “进藤,这是你指出过的一招。”

    是的,这其实就是佐为vs绪方的那一局,我事后指出的更好的一招。我跟由梨子讨论时说过的。

    “事情就是那么奇怪,我本人并没有想出这一招来。”我苦笑着摇头。

    佐为说,是因为我当时生病了。但我自己明白,真相并不是那样。

    有个答案,幽幽渺渺,在我心头,像漫长黑夜里的那盏如豆灯火。

    又或许,从一开始,塔矢就明确地告诉了我答案,只是我不愿接受。

    我以为塔矢继续会说些什么,他却没有,只是端起绿茶呷了一口,微微蹙起了眉。我这才发现,塔矢眼底血丝密布,像几天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我忽然想起开局前那位女士的话。其实,不说我和佐为,单是名人复出,就带给塔矢亮不少压力吧。

    “塔矢,”没有多加考虑,话就这么出口了,我征询道,“王座决赛期间,你愿意到我们那里住吗?”

    第120章 棋魂特别篇十八 裂痕

    棋魂特别篇十八

    “新初段联赛要和佐为下棋的,是桑原本因坊?”

    筱田老师告诉我们这一消息时,我、和谷、伊角都面面相觑。

    也许,我不该感到如此之震惊,桑原本因坊想和佐为一决高下,这已是棋院这段时间以来众所周知的秘密了。

    “可是……我还以为会是塔矢名人!”和谷嚷道,“名人都为藤原先生特地复出了!”

    “名人是想准备得更充分一点吧。”伊角深思熟虑地说。

    我主动向棋院要求,让我承担新初段联赛的记谱工作。“如果可以的话,佐为以后每一场正式比赛,都请由我担任记谱!”说着,我就深深鞠了一躬。

    一想到以后将有类似“耳赤之局”的名局在我手下记录传世——我就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

    “……棋院经过多方研究后决定为藤原先生破例,打破让子赛制,桑原老师将和藤原先生互先下……进藤光担任记谱……对,就是这样……”

    古濑村匆匆给天野社长挂电话,说完,一边等电梯还一边骂骂咧咧的:“这条新闻总算可以发了吧,那什么鬼财团施压报社不准发sai的消息,那个名取周一,仗着自己是明星……”

    消息不胫而走。棋院里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议论新初段联赛的事情。早早结束手合真是灾难,因为我一出对局室,认识我的每一个人都要问。

    佐为收到新初段联赛的消息后,脸上有一闪而逝的失落。我知道,他期待和名人在赛场上碰面很久了。不过,佐为很快又振奋了精神。他兴高采烈地说:“我也很想和桑原老先生下一局呢!这位二十一世纪的本因坊……”

    佐为说起“本因坊”的时候,眼眸里有深邃而绵长的光泽,仿佛历史的长河卷起了浪,有纯粹而幸福的笑意闪闪而现。

    我心想:他一定是想起了虎次郎。

    月色正好。然而,再好的月色都比不上眼前人的笑容啊。

    “终于能在幽玄之间以互先对局了呢……”佐为期待极了,声音里却有叹息的意味。百感交集间,他竟对着通知簌簌落下泪水。

    月色下,那银光闪烁的泪水仿若滴在我的心尖,往事就在这一瞬间猛然苏醒。

    当初,不是别人,正是我在阻拦他对局。不止新初段联赛,我还阻止了佐为很多局,只因我那点无知的不甘与自大。

    微凉的血液滚过心间。胸中有澎湃而荒芜的酸楚,因为佐为,更因为自己。我和佐为之间的往事,不都是欢喜纯白的啊。

    那天晚上我的对局质量很差,竟输给佐为十目之多。佐为正想复盘训斥,我就疲倦地摇了摇头:“佐为,我先去休息了。明天我还要去接塔矢……”

    佐为本来就很高兴塔矢过来小住。他兴致勃勃地拍手:“我也去!”

    我想了一想,点头:“也好。”说不定,可以见到塔矢名人,问清楚新初段联赛的事。

    翌日清晨,我和佐为开车去塔矢宅。中孝介的新cd摆在车玻璃旁,音箱里流泻出舒缓的歌声,抚平我昨晚略微抑郁的心情。

    在半路上居然迷路了,我大叹塔矢家九曲十八弯。

    “都说了我自己可以来代镇。你非要开车来接,这不是庸人自扰吗?”无论大事小事,塔矢口上从来不饶我。

    我忍无可忍:“塔矢亮,特意来接你还要被你骂!”

    到达塔矢宅已是正午。塔矢亮已收拾好行李,名人和塔矢的母亲在旁等候,邀请我们进屋一坐。

    这并不是佐为第一次拜访塔矢家,但却是唯一不以对局为目的的一次。

    竹箜敲在石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荷尖栖息着几只蜻蜓。一切都是静默平和的模样,然而,佐为和名人的内心,未必如此波澜不兴。再说职业棋坛,因为名人的复出和佐为的到来,早已暗涌迭起。

    比如说桑原本因坊。他是不是早就期待有人能推倒他这座捍立许久的危墙?

    再比如说,我!

    我们在大厅里正襟危坐。

    名人率先开口:

    “藤原先生、进藤君,小亮这个月在你们家小住,一切有劳你们关照。我和明子先行谢过。”说罢,夫妻俩郑重行礼。

    接着说起塔矢亮的王座头衔决赛。名人也难得认可,塔矢亮与我们住在一起,也许能更好地准备一连七天的激烈赛事。

    “父亲,王座头衔决赛,我不会让您失望的!”塔矢亮对名人说。语气里透出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峥嵘,我和佐为都不禁动容。

    “藤原先生,你是否对新初段联赛的安排有所疑虑?”

    名人的语调平静,声音中犹自有一股硬朗与一脉尽在掌握的从容。佐为低眉,睫毛在眼睑投下淡淡的剪影,他温和说道:“行洋必定有自己的考量。”

    名人轻轻点了点头:

    “我确实是有自己的考量。本想考虑清楚后,再征询藤原先生。如今,你登门拜访,便觉得再考虑多久都是惘然。我对自己身为一个棋士的执念,以及开辟新时代的野心,终归是没有办法抗拒的……”

    塔矢亮猝然叫道:“父亲!”

    名人置若罔闻,款款继续:

    “藤原先生,你愿意和我下十番棋吗?”

    第121章 棋魂特别篇十九 千年一叹

    棋魂特别篇十九

    “藤原先生,你愿意和我下十番棋吗?”

    在我听来,是很平常的一句征询。可是佐为和塔矢亮的反应都异于常人。

    佐为大为震撼,从前附在我身上也罕见的震撼,蓝紫色的双眸不住闪烁,像刚铸成的炙热宝剑陡然淬入水中,轻烟袅袅。极致的震撼归到尽头,竟透出一股岁月的辽远来。

    我看在眼里,不由问:“十番棋是什么?下十局的意思吗?”

    塔矢为我解释几句。我明白过来时思绪也是大震,胸中像有一星火焰沿着绳索逐渐炸开。

    我霍然站起:“塔矢老师,您说的十番棋——是类似幕府时代的御城棋、吴清源镰仓十番棋的升降棋赛?!”

    难怪佐为如此震惊!

    因为,百年前的江户时代,本因坊秀策便是崛起于升降十番棋,成为一代“棋圣”的!

    德川幕府时,设立“棋所”,产生了本因坊家、井上家、安井家、林家四大围棋顶尖世家。为了争夺第一名的名人“棋所”,相互之间要下“升降棋”。

    当时还没有针对黑棋先行之利的“贴目”规定,所以比赛黑白交替,一人轮番执黑执白,下十局棋。十番棋中如果领先死四盘,输者就要被“降格”——以后和同一位棋手下,地位就要矮一格了。

    “行洋,你可知升降十番棋,是要拼上棋士最高名誉的比赛——”

    一旦落败,塔矢名人将不再是日本棋坛第一人,将所有的地位殊荣都一举让给佐为。

    十番棋在二十一世纪,因赛事异常激烈,除了在中国有举办过一次中韩对抗,便再也没有过了!

    名人颔首,凛然望向佐为,声音低缓沉肃:

    “藤原佐为,我的挑战,你是否接受?”

    直到回到代镇,我都久久沉浸在震撼中回不过神来。和塔矢刚结束一局,便听到佐为在窗边吹起竹笛。

    笛声雄浑悲壮,一改之前的婉约缠绵,有金戈铮铮。方才的围城烽火,在这样的笛声中渐渐灰飞烟灭。

    可是升降棋战风云硝烟永不磨灭。被称为“世纪之战”的升降十番棋,象征着时代的更迭,是棋士毕生所能达到的最高梦想。

    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我和塔矢都没有出声,只是在房间中下棋,一局、又一局。

    不知下了多久,我睁开眼睛,看见棋室里的一星灯火,如蝶。

    棋盘上有残局,塔矢在棋盘的另一边蜷起身子熟睡着。这时东方旭日初升。我脱下球衣外套,披在他的身上,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凌晨的夏日风声中有凉意,我走在夏目宅的门廊声。白帘缥缈,院子里的紫藤都开了。漆黑的立乌帽上凝着稀薄的露水。佐为背对着我,紫色的长发在花间丝丝缕缕地拂起。

    我不禁恍惚。

    是我不小心闯进了千年前的一场梦里,还是梦中之人走向了今日的我?

    佐为似乎是晓得我来了,也不回头,只说:“光……”

    我慢慢靠近,伸出手,揽过佐为的肩膀。

    一时间,历历往事,从前的,现在的,涌上心间。

    “佐为,你去下十番棋吧。”

    我知道,你为了这一刻,已经等待千年之久。

    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为你记录所有的棋谱。

    第122章 棋魂特别篇二十 谢谢你

    棋魂特别篇二十

    周末,我还没进入绪方宅,就有人抬着热带鱼箱走出了客厅。里面传来少女精神抖擞的声音:“注意不要碰坏我的热带鱼啊!保证一条不少,从中国回来我还要养的!”

    中国?我不解,由梨子便笑盈盈地把我迎入了客厅。少女挽着袖子,梳起了马尾辫,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清爽。

    “刚刚听你说中国?”我追问。

    “对,我和绪方昨晚决定了。我跟他说,我想去中国。”

    我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就这么呆立在棋盘前。

    “是昨晚才下定决心的,除了我和绪方以外,你还是第一个知道的呢!”

    由梨子好说歹说,花了好长时间,我才总算消化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什么时候出发?”我艰难地问。

    “三个礼拜后,赶不上佐为的新初段联赛了。不过没关系啦,中国棋院那边一定会有大盘解说的。”

    “这么快?!去多久?”

    “可能会去一两年吧,我要参加中国的大手合,兄长也要参加围棋甲级联赛。”

    “你是为了绪方才提出要走的吧。”

    绪方在头衔赛上相继输给了我和塔矢,由梨子看在眼里,不想让一贯强势的绪方在众棋士面前太难堪,才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去中国的吧。由梨子从来是个聪明而体贴的女孩,我一直晓得。

    “这么说,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法教你了啊……”我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失落。

    由梨子也很不舍。“没关系,我们可以下网络围棋啊。”诚恳地望着我,眼里一片温暖而柔软的光芒,“进藤,是因为你,我才开始下棋的。你还一路陪我考职业棋士……”

    她向我鞠躬:“谢谢你,进藤光。”

    是我要谢谢你,由梨子。

    是你,让我知道了教导与陪伴的感觉——佐为的感觉。

    我和由梨子下了几局。尽管棋力依然悬殊,但我觉得,这是她和我下过的最好的棋局。

    “佐为听到你要走,一定很难过。”我对由梨子说,“还有夏目……”

    提到夏目,少女秋水般的眼眸幽幽流转着,转瞬间有了惆怅的意味。

    “你的心意,夏目他,一直都知道的。”我不由说。

    “我晓得他知道。”由梨子低声说,拈起一枚棋子,又无力地放下了。

    接下来的好几天,绪方兄妹一齐拜访了代镇。我们这些熟识的朋友纷纷和由梨子吃饭,塔矢那边也为绪方践行。

    一天,手合结束后,我在一个棋具展览会上找到了佐为——佐为还是很喜欢看展览,尤其是跟围棋有关的器物。

    “你在看什么呢?”我好奇地走到他身边。眼前是一个崭新的榧木棋盘。

    “光,你不是说,由梨子都没有属于自己的棋盘吗?”佐为指一指棋盘,蓝紫色的眼里有无限的温柔与关爱,“我在想,不如我买一个棋盘来送给她,希望她在中国下棋也常常能想起我们。”

    “好呀!我早就说过了,如果她考上职业棋士,就给她买一个属于自己的棋盘!”

    于是,我们就买了一个榧木棋盘,佐为附上信笺,让展商送货到绪方宅。

    “这样就能给由梨子一个惊喜了!”我高兴地说,想象着由梨子拆开包装的模样。

    佐为在旁凝视着我的笑容,久久地,久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忽而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刘海,抿唇一笑:“光,每当看到你这副模样,我总是很感激……感谢神明,让我再次有机会,看到你的笑容。”

    “这是在说什么呢?”我一哂,接着做了个鬼脸,“你晚上不要把我宰得七零八落的,我保证每天这样笑给你看。”

    “光,你又开始犟嘴了——”

    “佐为,我们这样下去一辈子,那该有多好啊。”

    “是很好。”

    “所以,你可不许再走了啊。”

    明天早上,由梨子的航班就要从关西机场起飞了。

    我和佐为、和谷、奈濑等几个好朋友都说要去送她,由梨子却不住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最讨厌离别了……”

    这么说着,眼眶就泛红了。

    我们都拿她没辙。佐为只好说,让由梨子到中国之后打电话回来报平安。

    “佐为,你真的超级适应现代生活了欸!”我忍不住笑道。

    “生活在这个时代很幸运欸。”佐为笑眯眯地说,又露出了那种小孩子似的自得其乐的神情,“你看,有电话,有网络,像贵志、由梨子这样不在我们身边的人,也能常常联系到了,不用像从前那样靠书信来往,至少等一个月……”

    我知道,由梨子一定没有告诉夏目。因为,这段时间,夏目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心与心的距离,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吧?

    夜晚八点,佐为正在和塔矢对弈。我拿着手机,独自坐在玄关上。蝉鸣不再吵闹的夜晚,月色清朗。除了背后传来的金石之音外,代镇什么声音也没有。枇杷树的叶子旁有几点旋转的幽绿光芒,是萤火虫,那么地美丽而脆弱。

    我最终还是打给了夏目。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却没有人讲话。我“喂”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只能听见纸页纷飞起落的一点微弱声响。

    是《友人帐》吗?

    我内心感到微微的异样,却耐心地等在那里。

    我并没有等多久,电话那头很快就传来“蹬、蹬、蹬”的声音,有人急促跑来接起了电话。

    “喂,进藤君?”夏目的声音还带有喘气声。

    “夏目,刚是谁接了我电话?”我困惑地问。

    “是……”夏目似乎语塞了,声音中断了那么一瞬,我更疑惑了,又听他淡淡道,“……是妖怪。只是你听不见它的声音而已。它下楼来告诉我的。”

    妖怪?《友人帐》可以随随便便摆在妖怪面前吗?

    我却没有进一步问下去,迅速进入正题:“夏目,由梨子明天一早七点要起飞去中国了。”

    “欸?!”果不其然,夏目很震惊,“绪方要走,怎么都不跟我说啊?!”

    “她……”我顿时不知怎么说,“……她怕你拒绝她吧。”

    “什么东西……你又怎么不跟我说啊?!”竟有点责备我的意思了。

    “……我当然得尊重她的意思啊……”我很没有底气地说。其实我是没想到,由梨子居然到最后一刻都没跟夏目说。

    “啊,进藤君!!”

    真想不到夏目也有这么生气的时候。我讪笑:“现在这样,怎么办?要不,你打个电话给她,说声再见——”

    “我明天要去关西机场送她。”

    无比坚定的话,我愣住了。“可是她早上七点的飞机,现在已经很晚了欸……”

    “可是,我不能连绪方的面都没见到,就让她这么离开日本了——不然,就太对不起绪方的心意了!”

    “……”我早就知道夏目认真的个性,为什么我不早跟他说呢?

    “我看,我可能要现在就出门……”夏目说,好像查起了列车时刻表,“没有直达机场的夜车,凌晨五点到达就差不多了……”

    “喂喂,夏目——”我开始不安了,“你这么晚出门,太危险了啊。”要是被妖怪捉走该怎么办?!

    “算了算了,你在家里待着,哪儿也别去。我开车来八原,然后咱们直接去大阪,这样比较顺路。”

    “开车?!”夏目好像没法想象我这个年纪居然会开车,“你有驾照?!你只是个高中生……”

    “什么鬼高中生,我可是职业棋士。一个小时后我就到了,你等我电话。”

    第123章 棋魂特别篇尾声 你的世界

    棋魂特别篇尾声

    他却听到了另一个名字,那是你的;

    又在我的眼里,看到了两个人的眼泪。

    ——致光夏

    早在考驾照时,我就特意记下了八原的方位和盘山公路,打算有一天去找夏目和猫咪老师玩。

    八原其实不远,只是没想到,第一次上路,就要走夜路了。内心颇有些诚惶诚恐。

    夏目一直打给我:“进藤君,你真的开车来啦!”难以置信,似乎觉得我有哪里不对劲,却又无法用合适的词语表达。

    “不然能怎么办?”我反问,克制不住,“由梨子明天一早就从关西走了!”

    也许,是因为我内心里的焦躁吧。

    我开得很快。车窗外的风景迅疾地流逝。高速公路上没有什么车,视野里皆是雷同而黯淡的景色,我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看不见妖怪、猫咪老师、由梨子离开、梦里消失的冰屋……我感到无力。那种什么都做好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从指间流逝的无力。

    是我想要的东西太多了吗?所以,神明不答应了,给我一样,又收回了另一样……

    与夏目友人帐的一段交汇,对于我来说,是有些悲伤的。这种像夏季雨一般、温暖而又微凉的悲伤,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第2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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