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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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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第15节

    哪里知道周继戎漫不经心地展开了就那么随意看了一眼,接着手一伸将圣旨放到烛光,只就光芒突地一晃,火苗从丝绸上腾腾地跳了起来。他就那么着的,把圣旨给烧了。

    等校尉回过神来,再想补救时,抢下来的也只有两根焦黑的楠木和一圈贱破不堪的边角,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圣旨的样子了。

    做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举的当事人毫不在意,拍拍手道:“现在什么旨意也没有了。自然老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话说那墨莲姑娘长得也不错,你真不要么?喂?你怎么啦?”

    校尉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有些抽搐,将一张原本端正清秀的脸牵扯出几分狰狞来。呆了半晌方才咬着牙道:“王爷,你此举太过忤逆孟浪!私自损毁圣旨,实在、实在是罪大恶极……”

    ☆、第121章

    周继戎哦了一声,左右看了看,唰地一下将烧剩下的两根木头棒子塞进袖子里,若无其事地袖着手道:“老子做了什么怎么就扯上忤逆不道了!损毁圣旨?谁看见了?人证物证呢?没有吧?反正老子一直就没见着什么圣旨。明明是你自己保管不善,弄丢了圣旨,反过来想污赖老子?谁给你的好大胆子!”

    他毫无忌惮地睁眼说瞎话,鬼扯的本领登峰造极,倾刻间颠倒黑白血口喷人,眼也不眨就给校尉栽了个无中生有的罪名。末了还一摊手,用一付让人恨得牙痒的无赖姿态痞兮兮地笑道:“你说,这事怎么了结吧!”

    被烧毁的圣旨就藏在他袖子里,校尉自己就是人证。可惜明知道是这样也不能上前与他争抢,而无凭无据,校尉为自己作证的话,对上颠倒黑白如喝水吃饭一般的周小王爷,虽是真相也站不住脚。

    周小王爷如此卑鄙无耻溜不滑手,明知事情真相,校尉一时竟也想不出该如何应对他的责问。呆立了半晌,方才神情惨淡地愤然道:“是卑下行事不慎,有负皇上厚望,还有什么可说的……但凭周小王爷处置便是!”

    周继戎听他说得咬牙切齿,便抬头朝校尉脸上望了望,倒是被他那悲愤欲绝恨不能举身投柱的神色给吓了一跳。心道怎这般不经玩笑。他搅黄了小白的亲事,正十分心满意足,倒不想逼得这校尉弄出个抹脖子上吊的热闹来不好收场。

    周继戎于是换了付和和气气的笑脸又道:“别管是老子给烧了还是你给弄丢了,就这么点儿小事,你也犯不着想不开嘛!”

    他说得轻描淡写,校尉却是无言以对,这还叫小事,那什么才叫大事!

    周继戎接着道:“大不了,老子再给你重新写一份,挑个别人把墨莲姑娘给解决了?你放心,老子的字是老子哥哥亲自教出来的,绝对能以假乱真,有时连老子哥哥也分不出真假来!印章可以用萝卜刻一个,老子的手艺直管放心!除了上头的内容,保证还你一份一模一样的。到时他追问起来,你就一口咬死当初领的旨意就是这样!实在不行,你就推是老子调的包好了!”

    见校尉看向自己的神已经不能用惊骇来形容,就跟看个犯上作乱的逆贼差不多。

    周继戎话锋一转道:“当然,虽然老子有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但这事老子从前可一次也没有干过!难得为你破例一次!”

    他越是这么说越像是欲盖弥彰,简直让人想自欺欺人地想念都不大容易。但见识过周小王爷是顺手拈来就能信口雌黄的本领,校尉觉得和他争辩实在是有心无力,只觉得满心苦涩,纠结着实在不愿意就此辜负了圣上,艰难地低声道:“……圣上是给白将军赐婚。”

    周继戎见他还要负隅顽抗,倒也不恼。他哥哥用的人手,若是连这点儿坚持也没有,那也实在太说不过去。周继戎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得对方毛骨悚然,这才厚颜无耻地继续道:“……圣旨呢?圣旨这不是没了嘛!老子冒着多大的风险给你帮忙,还敢嫌这嫌那地挑三拣四?你不想向老子哥哥交差啦是吧?”

    校尉被他的反咬一口哽得实在难受,对周小王爷厚颜程度的观感上了一个新台阶。

    周继戎又道:“再说了你总念念不忘地惦记着小白干什么?老子刚才的话你没听明白么?小白是老子的人,以后要给老子做媳妇儿!他要是成亲了,老子的媳妇儿怎么办!难道你赔?你拿你自己赔么?……再要啰嗦,老子拿你去犒赏三军!看你长得一付眉清目秀的小白脸样,让大伙儿把你当姑娘用了,嘻嘻嘻……”

    校尉:“……”!?

    他自顾自地大放一通厥词,说完扭过头来,见校尉已然是一付惊骇得无以复加,一脸苍白两眼无神的模样,便觉得自己这番利诱威逼有了成效,于是志得意满地总结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得有多想不开啊!按老子说的办,就这么着啦!……老子哥哥要怪罪也只会老子!老子都不怕你怕什么!要是担心不好交代,要不你也先别回去,老子这儿反正也缺人手,在军中给你安排个位置……”

    ……

    校尉都不记得自己最后是怎么答复周小王爷的,他从军帐里出来的时候面色发白脸色脚步发飘,一付被雷避了似的游魂模样,就连旁人的偷偷侧目都视而不见了。

    周继戎在他后面掀帐子探出个脑袋来,朝门口当值的士兵道:“你们长两眼珠子是喘气儿用的么,光看什么看?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还不快送送校尉大人!”

    他接着又似模似样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这位大人这是初到寒州水土不服来着,让人多盯着点,免得他病糊涂了上吊抹脖子什么的……老子哥哥那儿不好说话……”

    能被挑在这儿当值的士兵都是机灵又可靠的,虽然从没听说过有谁水土不服会寻死什么的,但周继戎这么吩咐,他们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答应了一声,便有一人上去,追上去送校尉回去。

    周继戎可不管有负皇恩的校尉大人背地里是不是以泪洗面。他简单粗暴地解决了这桩麻烦,只觉得通体舒畅神清气爽,做起事来格外得心应手,纵然这几天因为大军交接种处事宜而多出不少事务,他料理起来十分迅速到位。

    皇上委派的其余将领看在心里,多少生出赞赏。当然这几天随着方真的办事不妥,关于周小王爷的某些个令人扼腕的不甚光彩嗜好的传言也甚嚣尘上,让众人在心悦诚服的同时又难免有几分叹息——至于让周小王爷回头是岸改邪归正如何如何的,倒不是没有人可惜周小王爷大好人才走上邪路因而挺身而出。

    几个或胆大或好心或好事的也算见过世面的沙场战将,最后都一个个都面无人色地铩羽而归之后,早就知道周小王爷威武霸气简单粗暴与众人不同的名声在外的众人也觉得在情理之中,大家伙也就息了劝说周小王爷的这门心思。

    旁人没法管教周小王爷,转而自我安慰地想到,周小王爷是皇上的亲弟弟,合当让皇上去头疼去管教,为人臣子为皇上分忧是理所当然,但插手他们兄弟俩伯家务事就太不应该了,这么一样也就心安理得起来,只是少不了要给皇上上封密信,或直白或隐晦地奏明此事。

    大出风头的当事人却比谁都镇定,压根不把别人的诡异目光和背地里的小声议论当一回事儿,照样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该做事做事,那态度坦然自若得叫人牙痒。

    如此过得两日,时未辰从哨卡递来消息,道是那两位京城来的贵客水土不服,让白庭玉先护送他两日回来。

    周继戎想起前两天‘水土不服’的某位校尉大人,对着水土不服这几字不由得多咂摸了两下,只是这信是时未辰匆忙中写就,寥寥数语十分简单,倒也琢磨不出是否别有含义,不过白庭玉回来倒让他十分高兴。

    想想这几日传得托了方真的福,全寒州城里不知道他那点儿事的人也没几个了,周继戎索性也不遮遮掩掩,掐着白庭玉的行程,当天早早处理完事务,明言自己下午没空,然后毫不掩饰地一直跑出城门外去接人。

    ☆、第122章

    周继戎原本还带了方真和几名侍卫随行。不过出了城门之后,他一点儿预兆都没有地一个唿哨,身下的馒头得令,精神抖擞地一撅蹄子,大包小包驮着不知什么东西的汤包紧随其后,两匹万里挑一的良驹撒开四蹄就是一气狂奔,片刻就把身后大呼小叫的方真甩得连影也不见。

    如此一口气跑出十余里地,周继戎才停下马来,在白庭玉的必经之路上挑了个稍高的小包爬上去,放了馒头自去一旁吃草,他自己则挑了块平坦地方坐下来等着。

    前后等了也没有多久,北面隐隐约约就出现几骑人影。

    周继戎站起身来,来人也远远就瞧见了他,纷纷在坡脚下勒住卒骑。

    白庭玉没想到能在这儿看到他,微微有些惊诧:“小侯爷,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周继戎则是笑嘻嘻地道:“老子知道你要回来,专门来接你们的,都等半天了!”他这般说着,却只看着白庭玉一人,眼睛里亮闪闪的一付快夸奖老子的意图,虽然说接的是你们,但真正用意却是一目了然。

    白庭玉与他意外相逢,再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心下自然也是高兴。只是着众人却不好表露出来,反而微微有些窘迫,顿了一顿,方才道:“……路上耽搁了些时候,有劳小侯爷久侯。”

    周继戎其实也没有等多久,闻言并不在意,对其余两名侍卫打过了招呼,目光就往两位因水土不服而被护送回来的贵人看去。

    这两人与他同行多日,在周继戎面前倒从不敢造次,没出什么妖蛾子,因此在周继戎的印象里觉得这两人还算老实服帖。不过就算是这样,单凭这两人的纨绔子弟身份,周继戎也不怎么待见两人,顶多是不去找他两人的麻烦,平时也懒得搭理他们,勉强只能算是面熟的熟人而已。

    这时再看这两人一身衣服脏乱狼狈,神色阴郁里有强自镇定的惴惴不安,见周继戎转眼看来,不自觉的就哆嗦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就有些闪躲。

    再看其余待卫对这两人也不怎么搭理,连表面上的客气也没怎么做,周继戎便知其中有异,只恼恨这两人多事,只是他这时暂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不知道什么破事的玩意儿上。

    也不等几人道明原委,先一步道:“方真随后便到,你们先护送两位回去。老子听说你们是‘水土不服’?把营里老王头叫上,先实实在在地扎上几针,别的事等老子回去了再说!小白,你跟我来。”

    老王头倒是营中的军医,不过却是给军马治病的兽医,但这一点自然不会有人告诉两人。两名侍卫一笑应下,都习惯了他出奇不意的行事,也不追问周继戎要把白庭玉叫去哪儿。

    白庭玉觉得有些不妥,正要开口,周继戎一声口哨,馒头应声而来,他翻身上了马,这才对白庭玉道:“前几日是清明,一直在外头错过了日子没赶得回来。今日有空,正好去看看老子的爹娘。”

    他这理由冠冕堂皇,白庭玉也不再多说什么,上马随在他身后。

    周继戎他娘就理在寒州,他爹临终遗愿,也不愿葬入京城皇陵,就同他娘一道合葬在寒州城南外一处僻静清幽的山坳里。两人的马跑得快,从这儿绕过去也不用花很多工夫。

    他父亲去世时周继戎年纪还小,其实对他爹的生平事迹都是从兄长那里听来的,他自己都不怎么记得他爹的长相了。娘更是打从睁眼就没有见过,因而平时也不大容易想念两位老人家,也就是逢年过节的会来扫扫墓上上香什么的。白庭玉给他做了好些年的待卫,前几年里也曾和时未辰方真等人随他来过几次。

    周继戎这一路难得安静,白庭玉也就不多话,两人在离墓地还有一里时下了马步行过去,以示对亡者的恭敬。

    周继戎倒是真做了扫墓的准备,馒头背上还绑着大包小样的东西。

    白庭玉自然而然地伸手要替他拿,一向在这些琐事上显得怠惰不耐烦的周继戎却难得积极了一回,没有把东西全交给白庭玉代劳,而是顺势将他伸过来的手牵住。他把这动作做得行云流水般的流畅,仿佛白庭玉伸手过来就是要和他牵手一般。

    白庭玉微微有些不自在,又看他只用一只手把所用东西扛肩膀上挎胳膊上拎爪子里,就跟扛了卒小山在身上似的。而自己两手空空,虽然知道那些东西不会有多重,而周继戎也有的是力气,不至于这样就累着,心里却还是舍不得他如此,慌忙道:“小侯爷,还是我来拿吧。”说着就想把手缩回来。

    “这儿又没有旁人,你也用不着害羞嘛!”周继戎握着他的手上加了点儿力气不让他挣脱开去。回过头来眉花眼笑地道:“你一路赶来也辛苦啦!你休息就好,不用劳累你。再说了这是给老子爹娘送去的东西,合当老子来拿才显得出老子的诚意和孝心来嘛。”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白庭玉非要再帮他拿就显得不合适了,只得作罢。本来白庭玉就有点儿不大自在,被周继戎大大咧咧地说没有旁人不用害羞,还真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可羞涩归羞涩,周继戎拉着他的那只手掌坚定而温暖,白庭玉虽然脸上发烫,到底也没舍得硬要把手抽回来。

    最后白庭玉只是讪讪地道:“其实路上也不辛苦……你要是累了就说一声,我来拿……王爷王妃应该不会见怪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是挠着了周小侯爷的什么痒处,便听周继戎自已嘻嘻嘻地笑起来。笑了一气方才稍稍捏了一下白庭玉的手,用堪称温和的语气软软答道:“嗯嗯,老子知道啦!”

    白庭玉被他笑得莫句其妙,默然了阵,忍不住又轻声提醒了一句道:“……小侯爷,一会儿令尊令堂跟前,你还这么说话不大好……”

    周继戎从善如流地应道:“好,老……我注意些就是。”顿了顿又忍不住回过头来朝白庭玉笑道:“小白处处都着想到了,可真贤惠啊!”

    他笑容明艳欢快,白庭玉被他晃得有些失神,等反应过来他后面又说了什么,想着恼也已经错过了时机,只得哭笑不得道:“小侯爷才说要注意些,这是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周继戎只是高深一笑,难得不和他掰扯纠缠。

    白庭玉难得有不受打扰地与他相处的时光,一路与周继戎缓缓而行,看着两旁绿路成荫山花烂漫,不时有鸟鸣声清扬幽远地从林间传来,两人温暖的手心紧紧相贴,身旁是自己心慕之人,便是一路没什么言语,一时也觉得心旷神怡愉悦无比,并不算短的一段路,不知不觉间便已走完。

    ☆、第123章

    往年周继戎来上坟也就是尽尽心意走个过场,他这些年的功劳全是自己打拼得来,从来不寄望于祖宗先灵庇佑什么的,因此也没有对着坟头诉苦哭告的习惯,叫声爹娘磕两个头,也就算完了。坟莹平时有人看守,倒也不用他打扫拾缀。

    这一次起先也和之前一样,周继戎将供品一一摆好,上了香磕了头,便是烧纸钱时也同样没有多余的话。

    只是他做完这些礼数,向自觉不便打扰站在稍远处的白庭玉叫道:“小白,你也过来上柱香,倒杯茶。”

    老王爷一辈子镇守寒州,最后为寒州战死,寒州百姓感念其恩德,平时也有人自发前来祭奠凭吊的,便是往年时未辰等人随他前来扫墓,最后也要磕向个头烧些纸钱才走。

    白庭玉对他这个吩咐不疑有它,跪在坟前恭恭敬敬地点了几根香插上,只是好像平时没有敬茶这个规矩,不过周小侯爷向来就是个没规矩的人,是他一时兴起想出来的花样也不奇怪。这些都是细枝未节的小事,白庭玉便全顺着他。

    只是当他拿着茶杯正要摆到坟前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周继戎开口说话了。

    周继戎道:“爹,娘,我带媳妇儿来看你们啦!”

    白庭玉手不由得一抖,茶水泼溅了出来,一时只疑心是自己听错了,惊骇莫名地就要去看周继戎。然而他刚一抬头,便被周继戎按住了肩膀不让他起身。

    周继戎在他耳边小声道:“跪好跪好。你公公婆婆看着呢,老实点儿!乖啊!”

    周继戎接着又正色道:“你们媳妇儿名做白庭玉,你们叫他小白就好。他人挺好的,对我更好,我也很喜欢他。我这辈子就只认他这么一个媳妇儿了,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至于没孩子也不要紧,我哥那边儿子女儿都有不少,到时我抱一个过来养也是一样的……”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最后无比认真地道:“爹?娘?你们不说话我就当你们没意见默认了,都同意了啊?”

    面前的两座坟莹:“……”

    白庭玉:“……”

    好在鬼神之说终究只是虚无飘渺的传言。周继戎他老爹不知是否泉下有知,好歹到底没从坟里爬出来掐死这放荡不羁有不如无的狗儿子大宝儿。

    周继戎一点儿不觉得自己这做法无赖又混蛋,转头对白庭玉道:“小白,敬茶敬茶!虽然你还没过门,但先敬了也是一样,到时侯咱们也不一定有时间过来!”

    白庭玉被他弄得手足无措面红耳赤,脑子也跟着发晕。然而一直以来心里那种忐忑不安的焦躁却莫名地如云雾一般散去许多,剩下的却是微微胀满的踏实感,鬼使神差的依着周继戎的使唤倒了三杯茶。

    不过周继戎还想让他随着自己改口来着,白庭玉还有几分理智在,到底张不开这个口。周继戎纠缠了他一会儿无果,也就作罢了。

    他觉得小白这也算是媳妇见过了公婆,而且公婆对这个媳妇显然也没意见(?)。便得寸进尺地又絮叨开了,先是对着他爹道:“爹呀,小白这么好,可是我哥哥却不喜欢他,多少次无理取闹地想要拆散我们,亏得我有勇有谋,才没让他得逞!你今天晚上去给我哥托个梦,就说你和娘都同意了,让他少管闲事!你看他占着他是哥哥这么欺负我,顺道你也教训教训他呗?”

    又转过去对着王妃的坟头道:“娘!虽然你都没有抱过我,可我到底是你的儿子,你可不能不认,不知道你有没有留下什么本来要传给你儿媳妇的东西?你晚上托个梦告诉我呗?被我哥收着也不要紧,我会自己去找他要!”最后仍道:“你们不说话,我还是当你们都同意了啊?”

    周继戎觉得算是就自己的终身大事给了爹娘一个交代,比起从前的来去匆匆,难得地对着他爹娘的坟莹多说了几句话,可惜是为着这样的荒唐古怪的理由,也不知他那双亲地下有知该作何感想了。

    周继戎心情大好,等到拉着小白往回去的时候,他还有些意犹未尽地对白庭玉道:“唉哟坏了!老子想得不周到!只准备了老子这边的祭品,老子的老丈人和丈母娘那里只有改天再去拜见。老子不是故意的,你可别跟老子计较。”

    白庭玉被他这番出乎意料的举动弄得不知该尴尬还是该感动,到现在还有些军晕乎乎地没什么真实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老丈人和丈母娘说的是自己去世的父母,只觉哭笑不得。再一想到周继戎口口声声地叫自己媳妇儿,心情略有些复杂。

    然而他与周继戎能有今日已是从前万万想不到的福份,有时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太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至于周继戎一直坚持自己是他的媳妇儿这一点,比起从前患得患失求而不得终日克制着自己的心思的日子来说,反而要算不足道的小事,这般一想便释怀了。

    他心思通畅,脸上越发柔和了几分颜色,轻声道:“你又胡闹个没完……”顿了顿又道:“戎戎,我知道你的心思就行,不必拘于这些框框套套……”心下却不禁有些大不敬地想到,自家爹娘虽然是爽快人,但与周继戎的种种出人意料比起来,只能用保守两字来形容。他父母虽已经去世,白庭玉到底做不到如周继戎那般百无禁忌,只觉得二老若是泉下有知,周继戎突然跑去祭奠,再在坟前大放一通厥词,口称岳父岳母说什么你儿子是老子媳妇儿如何如何的,只怕丙人作鬼都不能接受。

    好在周继戎也不十分坚持,只是漫不在乎地道:“反正今天也来不及去,改天再说便是。”

    两人仍沿原路下山,也不急着回城,信马由缰地慢悠悠走着。

    白庭玉渐渐平利了心情。再回忆起方才的事情,虽然周继戎在老王爷王妃墓前那些话没有旁人听见,但细细想来,还是显得有些张扬孟浪的胡闹了。忍不住又提点了周继戎两句。

    “这算什么张扬!”周继戎想想如今寒州茶余饭后的最新话题,两人已被方真无意间帮忙而张扬得满城风雨。相较而言自己不过是趁热打铁,带媳妇儿去给公婆见个面上柱香这点事哪儿算得什么张扬。他嘻嘻嘻地笑了一阵,将当日他如何打发兄长派来赐婚的校尉以及寒州城近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轻描淡写地与白庭玉讲了个大概,也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第124章

    在周继戎张口之前,白庭玉便已经猜他或许是又做下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但纵然是这样,真正听周继戎说完之后,白庭玉还是狠狠吃了一惊,脸色也比当日的校尉好不到那里去。

    别的都还罢了,可是把圣旨也给烧了这事实在非同小可,纵然白庭玉这些年看着周继戎横行霸道胆大妄为,别人看来叛经离道的事情做过无数,但出格到这份上的事还是第一次。

    白庭玉不免战战兢兢,看着尚且不知死活的周继戎,忧心忡忡地小声道:“……戎戎,你这是矫诏,是大逆之罪……”

    “是老子哥哥挑衅在先!老子成不成亲和谁成亲明明是老子的私事!偏他要这不行那不准的使绊子不是一次两次!惹毛了老子,老子当然跟他翻脸!”周继戎满不在乎道:“不就是烧了他几个字,怎么着,他难道还能杀了老子!”

    皇上当然不能就为这样的小事就宰了一向当作心肝来疼爱的这个狗弟弟,可是雷霆震怒必然可想而知,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不驯,纵然他是皇上的唯一亲弟弟,只怕也要渐渐失了圣心。再加上朝中看周继戎久已不顺眼的若干人等,他这举动实在是后患无穷。可是此时说什么也是无用,周继戎也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险要和可能的后果,只是他那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霸道性子,他不认同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肯委屈自己低头顺从,也是听不进劝去。

    白庭玉心下担忧不已。看着周继戎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无声叹了口气,心下道声也罢,横竖事已至此,便是将来有什么事,自己与他一同承担便是。

    他心思被这事所扰,至于方真不慎把他两人的关系传得暗地里人尽皆知的事也被他暂且丢在了一旁。

    周继戎倒不担心这事,反正圣旨他烧也烧了,他和小白的关系也挑明了,他哥怎么着都该怒上一怒,事过境迁再担心也是于事无补。而且比起他的兄长远在京城鞭长莫及的怒火,他对自己这番自作主张会不会引得白庭玉难以适从,说话间一直不动声色地窥探着白庭玉的脸色,见他从惊讶苦恼渐渐变得平静释然,白庭玉这关意外轻松地就过了。

    他舒了口气,朝白庭玉道:“先不说这个了,快跟老子回城去!这鬼天气说变就变,眼看要下一场雨了。”

    他话音方落,远处一道明晃晃的闪电从高空直劈下来,半晌之后才听到雷声在天地间隆隆回荡开来,直震得人耳朵发麻。午时还晴得好好的,这时眼看就是一场大雨将至。

    本来淋一场雨也算不了什么,可是周继戎适才一番话堪称诛心之言。白庭玉纵然不信鬼神之说,却也有点儿心神不宁,总觉得这会那电闪雷鸣有点儿天威震怒的意味在里头。当下忙劝住了周继戎:“这会儿动身也赶不回城里了,不如先找地方避一避再走。”

    周继戎倒也不坚持要冒雨赶路。山脚下再走不远就有田地,路边有有供人憩脚的茅草遮盖的简陋长亭,亭里也没有,周继戎便连人带马一道弄进来,倒也还挤得下。

    白庭玉不知不觉间一直拉着他的手不放,周继戎偏过头去看了看白旋塞玉主动牵过来的手,恍然大悟地道:“小白,你还怕打雷?老子怎么不知道你从前有这样胆小的毛病!”顿了顿又不怀了意地笑,作势张开怀抱又道:“还是说成了老子的媳妇儿之后,胆子反而要变得小一些。媳妇儿不怕啊,来来,老子抱抱!”

    白庭玉哭笑不得,总不好得直说自己是担心周继戎又是欺君犯上又是忤逆不孝的,怕叫雷把他给劈了,稍稍斟酌了一会儿,委婉地轻声道:“戎戎,皇上是你兄长,却也是天下人的九五至尊,王爷王妃更是你爹娘,你以后行事和说话,不该再这般不恭敬。”

    这话要换别人来说,周继戎八成听都懒得听,但被白庭玉这般好言好语地劝诫,他非但没有半点儿不耐烦,反而还听得进去一些。周继戎心思也灵活机变,一转念便大约猜出了白庭玉心中所想而不曾出口的那点意思。当下嘻嘻嘻地道:“……天打雷劈那样的话还不都是骗人的。若当真灵验,这天底下哪还来那么多为非作歹的恶人!怎么着也轮不到老子头上……”

    几乎是应声而落,天际白光晃得人眼花,头顶上一个炸雷骤响。接着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很快就在亭我织出一幕白花花的水帘,稍远一些的景物都看不太清楚了。

    周继戎嘻皮笑脸的表情微不可查地一僵,面上倒还不动声色,镇定地换了个端正些的神情,舔了舔嘴唇,却不再说话了。

    白庭玉暗自思忖,瞧出他大约隐约知道点儿畏惧,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过顾虑到周继戎的面子,白庭玉当下也不说破,再看周继戎一本正经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眉眼沉静安宁,也不像是害怕的样子。但白庭玉看在眼里,瞧着瞧着不知怎么的就莫名地有点儿不忍,伸手过去摸了摸周继戎的手心,又搂了搂他的肩,立即就被周继戎反过手来,将人搂了个满怀。

    那倒是个十分单纯的拥抱,两人坐在一块青石条上,略徊侧过身子贴在一起,这姿势有些别扭,不过这时也没有在意这个。

    周继戎将下巴搁到白庭玉的肩膀上,闭着眼睛略略有些郁闷地吁出口气。白庭玉低头端详了他一会儿,嘴角微微泛起一丝微笑,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周继戎好动的性子,就有些坐不住,挪了挪身子,又看看近在咫尺的白庭玉,突然就很想亲他一口,心里又有点儿其它陌生的念头在蠢蠢欲动,不过歪心思只是在心里转了圈,到底还是老老实实的没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来。

    他不信这雷会是冲着自己来的,不过被白庭玉一说,周继戎再想想自己在老爹墓前的所作所为,多少也有点儿心虚。虽然不觉得他爹娘会因此拿雷劈了自个,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多一份小心总是没错的。他滋滋润润的好日子眼看着就在前头,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出点什么差错,把自己弄下去给爹娘亲自赔礼认错。

    两人被大雨在这儿,却难得的觉得极是宁静,别后自有诸多言语,却一时谁都不想说话,依偎着静静地坐了一会。

    好在这雨虽然来势汹汹,却也去得极快。不时雨住去收天光放晴,两人得以回城。不过到底还是耽搁了些时间,到得寒州城中时,已是傍晚时分。

    方真在大门口巴巴地张望,一付很急的样子,时不时还团团转,远远瞧见周继戎的身影,立即跑过来,吸着鼻子叫了声小修爷。

    周继戎奇怪地看了看他,道:“怎么?有事?”

    方真忙摇了摇头。他自打后知后觉地得知自己无意之间犯了个大错,把周继戎那点儿不大好见人的小破事传扬得人尽皆知之后,总算是长了点记性,知道谨慎了几分。

    比如今天周继戎不声不响地带了白庭玉也不知道去哪儿,一去就几个时辰不回来,方真总疑心自家主子会不会是突发奇想,与小白两人私奔去了,越想越觉得有这可能,把自己给吓得眼泪汪汪,但这般忧虑却又不敢随便向人诉说,守在大门口这儿都要望眼欲穿了。

    眼下见周继戎回来,方真喜出望外之际,自然也不会傻到实话实说,朝周继胡身后看了看,插开话题道:“小白不是同你一道的么,小白呢?”

    白庭玉在寒州城中有父辈留下来的房子。周继戎不以为意地道:“老子让他先回去一趟,晚上再过来!”他扔下方真径直朝着府中走了两步,又漫不经心地随口问:“水土不服的那两玩意儿呢?老子今天见了觉着也还好嘛,不像生病的样子。让军医瞧过没?要是偷奸耍溜,瞧老子怎么料理他们!不过要是真病了还是得给他们灌两幅药,别莫句其妙就突然死在这儿了,给老子找麻烦!”

    方真欲言又止,迟疑着看了看周继戎,支也没有多想,微微露出厌恶的神色道:“他两人的事我知道,刚才听送他们回来的李楠说起一点,什么狗屁的水土不服,是犯了点事才被老时送回来的。毕竟老时碍着他两人的身份和普通士兵不一样,不大好收拾……”

    ☆、第125章

    时未辰近墨者黑,禀承了周纪戎的一贯作风,老奸巨滑的同时心黑手狠,收拾人的手段不比谁少,可从没有不好收拾这一说。

    周纪戎停下脚步侧头看向方真,道:“出了什么事”

    方真紧走了两步到他跟前,愤愤然道:“时未辰带着他们行程便慢下来,嫌这两人拖累碍事,路过柴山时把他们留在村子里。结果住了没两日,这两人老实了这么些日子,这会没人管着他们,就跑去调戏当地的良家妇女……”

    “……老子就知道这些纨绔子弟,大半都是这样的德性。狗改不了吃屎!也不瞧瞧这儿是什么地方,老子的地盘上也敢撒野,这胆子肥的!”周继戎道,随即又觉得这里头大约还有别的内情。问方真道:“规矩订在那儿就是要拿人来杀鸡儆猴的,他们自己要往刀口上撞,按着军法处置就是!什么叫从不方便,从前老子怎么就没见过老时对付谁手软过!到底怎么回事?”

    周继戎从前是对女人没什么好感,可个人好恶归个人好恶,明面上他绝不纵容手下士兵做出欺凌老弱妇孺的勾当来,反而治下极严赏罚分明,他脾气不好手段又凶残,什么切了阉了之类的处罚也干得出来。收拾了几个刺头之后也再没人敢以身试法,部下也有样学样,这么些年寒州大军军纪严明,对下属百姓秋毫不犯,民心甚是牢固。

    “他们就两个光杆司令,又没有家丁护卫帮忙,光凭他们自己,有贼心贼胆也成不了气候,倒没做成什么,只是在言语上轻薄了几句,占点口头上的小便宜。”方真撇了撇嘴,落井下石地道:“他们调戏的人是徐宜兰,倒是想动手动脚来着,可徐姑娘是好惹的么?便宜没捞着挨了丙个大耳括子。以为咱们的地头上的姑娘都也都是水做的么!”

    当年五岁时的周继戎闹腾着要习武,要操着大刀片子砍仇人脑袋。他哥哥被他纠缠不过,找来教他功夫的第一个校尉便是徐宜兰的父亲。周继戎身份摆在那里,并没有正式拜过什么师傅。周继戎在别的事情不通情理,尊师重道这一点倒还做得不错——当然只限于武师傅——凡是在武道上教导过他的人,不论身份高低,他都是当师父对待的。论起来徐宜兰勉强还算是他的半个师姐。

    徐校尉一辈子忠心耿耿,三年前去世时放不下独生女儿,就僭越了那么一次,托周继戎对徐宜兰多加照顾,周继戎自然是满口答应。不过徐宜兰也不是什么娇弱之辈,谢绝了周继戎的一番好意,回乡安葬了父亲,就自己一个人留在了老家。

    周继戎最是护短不过,虽然对方没捞到好,可他一听是这么回事还是恼了,顿时觉得明白为什么时未辰不着手处置却要把人给自己送回来了,果然报复这种事,别人替自己料理了总没有自己亲自动手来得痛快淋漓。当下怒道:“他娘的!反了他们了!人在哪儿?拖出去切片阉了!”这样还觉得不解恨,想了想又补充道:“……阉完了还得给老子拖出去,犒赏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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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另一头,那两位贵公子也暗自惴惴又叫屈,寻花问柳借机搭讪是京城盛行的风气,他两人也就是想在謇州这地方也附庸风雅一番而已,顶多就是想和对方结识结识,分明也没怎么着,结果却挨了通胖揍不说,还把事情闹到,给传到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那位时统领那里去了。

    他两人一个是户部尚书的儿子一个是工部给事中的独苗,要说这样的事从前搁在京城里头根本就是一桩雅谈,顶多就是回家挨上老头子一顿训,再大不了跪半个时辰祠堂,禁足小半个月的也顶了天了。

    可时未辰得知之后虽然没怎么他们,却当即就发话把他两人打发回了寒州城,虽然对外用的是‘水土不服’的名义,可这一路过来总觉得自己二人就跟被押的犯人似的,白庭玉倒还不动声色,可另外两人话里话外还是看人的眼光里都透着股‘等着瞧吧,到了寒州你们就死定了’的意味,不由得两人心里都多了几分惊疑。

    不过到了寒州之后,见到各自家中派来照应,随大军一同到达寒州的十余名这丁仆从之后,两人总算多了些案例感,悬着的民也放下来了几分。不过纵然如此,也还是多了个心眼,一路来总在私底下报怨路途奠基的人到了这个时候,却是打定了主意要随众人将士一同住在军营之中,寒州城的风土人情可以等几天再去领略,而住着周继戎周小阎王的王府,更是绝不会去上门叨扰的。

    想来军营之中众目睽睽,便是避无可避之时同周小王爷打了照面,料想当着这许多人,对方也不会如何。

    可惜这两人毕竟还是想得太天真了!这也怪一路上他两人循规蹈矩,而周继戎心情又甚好,虽不给他们好脸色看,但也没什么机会叫两人看看什么叫做小王爷式的简单粗暴。

    这一路辛苦再加提心吊胆,都觉得十分疲累,入夜便各自回去早早睡了。结果迷迷糊糊刚要做梦呢,尚书家的公子就叫人拿一块臭乎乎不知是什么的布堵了嘴,三五下捆得结结实实,用麻袋兜头一套给扛出去了。

    来人似乎不只是一两个人,只是也不说话,扛着两只麻袋走了一路,也不知打了什么地方,麻袋被人住地上一丢,撞上了另一个大约也是个麻袋的东西,不等醒过神来,外头就雨点般地落下一阵拳打脚踢。

    这位几时吃过这样的苦头,一时又惊又怕,叫又叫不出声,更觉得挨打处疼得实在厉害,只想着自己只怕立即就要被打死了,心中惶恐惊惧得无以复加,一时涕泪齐出糊得满脸,只不过人被捆住了塞麻袋里动弹不得,擦又不能擦,乌漆抹黑的也无人得见。

    他正在头脑错觉六神无主之间,恍惚听得有个略为耳熟的声音飘飘渺渺地传来,‘嘻嘻’地轻笑了一声,待要再仔细分辩,那声音却又听不见了,正当此后脑上挨了一记重记,顿时耳中嗡嗡作响地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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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庭玉匆匆赶过来时,周继戎正守着一桌的饭菜不曾动筷。他显然等得有点儿不耐烦了,两手只在桌上托着下巴心不在焉地摇来晃去,时不时地瞄瞄桌上的菜肴,大有跃跃欲试地想伸爪子去捞一块炸排骨放嘴里意思。

    他听见脚步声一抬头,正巧与白庭玉目光撞在一处,对视了片刻,周继戎先不经意般地转开了视线,却抢先一步开了口,道:“小白!老子不是说好了等你吃饭,让你换了衣服就过来的么?怎么这么慢?都要饿死老子啦!不管有别的什么事,你都先给老子放一放!过来!开饭开饭!”

    ☆、第126章

    白庭玉一见他这模样就不由得心软,咽了到口的话,神色颇为无奈,只得先过去坐下。

    周继戎偏过头来看他,脸上带着一点清淡的笑意,心情十分愉悦的样子,眼睛里亮晶晶的,灯光衬得他肤色莹白如玉。

    白庭玉忍着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的冲动,一边布置碗碟,一边道:“饿了你就先吃,等着干什么。”

    周继戎脸上笑眯眯的,心说老子这也是刚刚才忙完,一边说:“没事。”

    方真从门口进来,十分不识趣地摸到桌边,在两人对面坐下,小声道:“我也还没有吃晚饭。”

    周继戎拿眼睛瞪他,方真却是铁了心的不想放任两人独处,低着头无视周继戎不快的眼神,过了片刻,又抬起头来往左右看看。和周继戎对视时,觉得自己险些被他眼里咻咻的小飞刀给钉成个筛子,忙又转开了头,惨兮兮地去看白庭玉。

    周继戎脾气不好,但对自己人却很够意思,也不搞多少规矩讲究,和这些亲随侍卫一个桌吃饭也是常事。

    只是今天他显然对方真的不请自来十分的不高兴,眼看气氛僵持,白庭玉哭笑不得,忙给方真添了副碗筷,给三人都盛了饭,率先提起筷来道:“小侯爷不是刚才就说饿了么,都动手吧。”

    有他开口,周继戎才‘嗯’了一声,提起筷子来,却不忙着自己吃,先给白庭玉挟了些菜,又住方真碗里放了片笋。

    从前向来是别人布菜,往周继戎碗里挟肉,他只管自己吃喝就好,可没有照顾旁人的习惯。方真一时有些受宠若惊,感激地抬起头来看了看他。

    “你快吃吧!”周继戎脸上带着笑,拿筷尖朝他碗里点了点,眼里的嫌弃却分明得很:吃完了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别来碍眼!

    方真抱着碗不出声,心里泪流满面地给自己打气:我不滚!我是小侯爷的贴身侍卫,得雨步不离地跟着小侯爷!

    三人都是相识多年,这番眼神交流倒也都大概看得懂。

    白庭玉看他们两人你来我往地相互瞪眼,也拿周继戎实在无奈,想想又觉得好笑,轻轻推了推周继戎的手臂道:“小侯爷,你先吃饭吧。一会吃完了我还有正事和你说……”

    周继戎的反应却是飞快,眨眼的工夫立即换上了一付‘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来面对白庭玉,眨了眨眼道:“哦,有什么事你看着办就好了,不用和老子说!”

    纵然他这般表现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但那若无其事的态度实在太坦然了,白庭玉一下子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呆滞了一下,只好先催着他赶快把饭吃了。

    有白庭玉居中调剂,到底把周小侯爷哄得顺毛了,也不怎么理会杵在那碍眼的方真,与白庭玉相互挟了些菜,他也不管方真还在一旁看着,还挑了一块排骨非要亲自喂过去。

    白庭玉没他那么厚的脸皮,自然婉言拒绝。奈何周继戎十分固执,不言不语地将那排骨递到他面前不肯收回去,一边拿十分幽深的目光定定地瞧人。白庭玉觉得和他这般僵持着也是尴尬。不得已只好张口接了。目光扫见一旁的方真不由自主地傻乎乎地张大了嘴巴,连筷子上的菜掉了也没有发觉,还把空筷子往嘴巴里送,正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两人,

    白庭玉顿时被呛了一下,随即咳得惊天动地面红耳赤。

    周继戎立刻十分殷勤地拖了凳子坐近一些,伸手替他拍了拍后背,另一只手又凝寒了杯茶过来。

    白庭玉喝了半杯茶,好不容易止住咳,朝周继戎摆了摆手表示可以了。

    周继戎一手还在后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简直都快变成抚摸了,另一只手则搁在桌上支着下巴,对白庭玉的示意无碍无动于衷,动作一点依旧一点儿也没变,拿含着微笑的盈盈目光脉脉地看着白庭玉。

    白庭珏委实招架不住,觉得整个后背都在他那爪子若有若无的触碰下整个都僵强了,硬着头皮再次劝周继戎道:“……小侯爷,好好吃饭罢……别闹了!”

    周继戎这才哦了一声,却不动手,只对着桌上抬了抬下巴示意,放软了声音道:“老子要吃那个!”

    白庭玉按着这小祖宗的指示将菜挟到他碗中,周继戎却仍是不动。方才叫饿的人是他,这会儿最沉得住气的人也是他,不紧不慢地抿着嘴角,目光在白庭玉和碗里来来回回地看了几次,做得十分委屈的样子,那意思是要白庭玉像方才一样喂自己才肯罢休。

    白庭玉迟疑了一下,实在是束手无策,只得硬着头皮照办。他自己心甘情愿地摊上周继戎这么个主,这会儿纵然心中抓狂,偏偏对着这小混蛋他就是连句重话都说不出来,如此这般,简直都不敢去看对面方真的脸色是青是黄了。

    偏偏周继戎还十分得意,张扬地嘻嘻嘻笑了两声,时不时就要地朝方真那儿丢一个示威又得意的眼神过去。

    方真已经傻眼了,捧着碗发了半天的呆,一方面觉得小侯爷这举动有点不大妥当,另一方面也知道自己没法阻止,阻止也没有用。心下很是天人交战一番,最后难得醍醐灌顶,破坛子破摔地想明白了一个十分简单的道理,给自己出主意让他寸步不离地跟着周继戎的那人没准是坑了自己一把。自己是周继戎的侍卫,最大的本份就是听周继戎的吩咐行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能乱说——这点已经犯了错,那更是要洗心革面才是。和小王爷对着干,胳膊和大腿较劲可不是那么好玩儿的。

    至于别的那什么,皇上都管不下来,自己那有比皇上还大的能耐,想管也是没法管,在小侯爷面前一切都是自不量力螳臂当车,只有随小王爷去了……

    方真性情单纯,想定了主意本该松一口气。可是等他回过神来,对着眼前的精致菜肴仍觉得食不下咽,再绞尽脑汁地琢磨了好一阵,才终于恍然大悟自己这是叫他那厚颜无齿臭不要脸的主子给恶心到了。

    这一顿饭只有周继戎神清气爽,白庭玉和方真两人都吃得心力交瘁苦不堪言。

    待碗碟撤了下去,白庭玉和方真不约而同的都暗暗生了口气。

    ☆、第127章

    白庭玉一来就被他拿吃饭打发了,这会方才有机会提起,正斟酌着该要如何词辞。方真沏了茶水送进来,被周继戎扫了一眼,稍稍一迟疑,还是放下茶盏就退了出去,出门时还反手悄无声息地合上了门。

    周继戎对他的识相颇为满意,朝着白庭玉懒洋洋地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那些烦心事就先别想啦!好不容易咱们才有机会再见面——先让老子亲一亲!”

    他行动力一流,说着话就把人扯进怀里,往人脸上亲了两口,又上下摸了几把,最后不太满意地啧道:“怎么又瘦啦,骨头都硌着老子了!”

    白庭玉促不及防,到底也学不来周继戎的没心没肺,虽然屋子里没旁人,关窗的感觉并不太堪,白庭玉却还是不禁红了脸,周继戎的手在他背上乱摸的时候,更是紧张得几乎要跳起来。

    他捉住了周继戎不太老实的手,想要推开他却又有些舍不得,就那么的僵持住了。

    周继戎也不知是不是猜到了他这犹豫不及的心思,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嘿嘿嘿地就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又转过眼来脉脉地瞧着白庭玉,把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反而将白庭玉捉着他的那只手反包在其中。

    周继戎感觉到他的手微微一抖,却没有想要抽回去的意思。过得一会儿,只得白庭玉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也很想你,本来这次时未辰打算把押送的差事交给卓问,是我非要走这一趟,就想着回来能看见你……”他被周继戎灼灼的目光看着,竟有点儿不知要如何说下去,最后只好笑了笑,带点儿不好意思地道:“……能见上一面就挺好的,也没有想太多……”

    周继戎笑颜逐开地道:“只见一见怎么够,你就不想主动点亲亲老子?不过算啦知道你害羞,还是让老子主动吧……”白庭玉略有些窘迫,然而他微微垂着眼看着周继戎凑过来的嘴唇,却也没有闪避,只是当周继戎的手再次不老实地想要东摸西摸的时候,这才往旁边让了让,小声地提醒道:“戎戎,还有正事。”

    周继戎知道兄长还没有真正摆平,还不到他能任性妄为的时候,倒也适可而止将下巴搁在白庭玉肩膀上蹭了蹭,也不再搞其它小动作了,过得半晌懒洋洋地笑了一声,却是先问道:“你这一次回来,有没有人为难你?给你奇怪的脸色看?你说,老子去替你收拾他们!”

    刁难算不上,可要想别人一点儿异样也没有那也太过不近情理。想当初他们一干侍卫携手教训过不少不明就旦或是胆大包天敢觊觎周小侯爷姿色的登徒子。这还是就这两年间的事。可才一转眼似的工夫,这觊觎的人就变成了自己手足一般的兄弟,而且还是向来臭脾气的周小侯爷自己乐意的,揍又不能揍,难免让人百感交集,再看见白庭玉时脸上带出一点儿异样来也是难免。

    这一点白庭玉也能够体谅,他只是稍稍沉默了片刻,随即便微微笑道:“并没有人针对我。”

    周继戎心下也有数,见他是这般态度,自己跳出去非要替他出头只会更加适得其反,‘嗯了一声,突然就有些感慨,难得地放软了声音道:“老子本来看江陵那地方挺好的,都想在那儿买个院子了,舅舅又在那儿,咱们往得近些,照应起来也方便,可是现在看来,这战要是不能速战速决,老子还得再在寒州待上好几年,委屈你了……”

    白庭玉本就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连忙道:“小侯爷别说这样的话,自然是正事要紧!”

    周继戎瞧着他,笑嘻嘻地道:“老子媳妇儿最识大体了!”他从前偶尔看见青楼里客人与伶人们搂搂抱抱地黏在一起,觉得十分腻歪无聊,乏味之极。眼下轮到他自己,就把从前嘲讽别人的种种当屁给放了,他看见白庭玉,总也忍不住就地想要亲近一番。于是趁白庭玉不备,又亲了两口,这才依仍不舍地作罢,商量起正事。

    边境的情形自有探子每日报来,周继戎每天都有所了解,白庭玉也就是补充一些军报上不及详述的细节,倒也不算紧急,两人推敲商议了一番,让白庭玉一一写下来,明日再呈交给此次领兵的主将。

    待这些杂务料理完毕,白庭玉才旁敲侧击地提及前半夜两位‘水土不服’的京城尊客从营中被掳走,至今下落不明。这事本来他一进门就想问,结果一直耽搁到现在。

    周继戎做出一付‘老子什么都不知道啊’的茫然脸,睁大眼睛与白庭玉对视了片刻,半晌后绷不住,嘴角往上直翘,忍不住嘻嘻嘻地笑起来,边笑边道:“……你既然心里也有数,还来问老子作甚么!”

    白庭玉也是拿他无计可施,这事十分明显地周继戎的手法,他从前也一起干过类似的事,自然听完描述心里就有了个大概,这时见周继戎漫不在乎的,不由得急道:“那是京师大营,毕竟不比咱们自己的地盘,里头人多眼杂,也不都是全向着侯爷你的,万一被人看出端倪……”

    周继戎一摆手,满不在乎地道:“放心!大伙儿又不是第一次干这活计,手脚都干净得很!谁能瞧出个鬼来?他们几万人的大营里还把人给丢了,难道还有脸赖到老子头上!小白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太谨小慎微了!”

    白庭玉只有苦笑,明面上确实是没有留下什么把柄能证明周小侯爷和这事有关系,可京城大营那边大约也有人心里是有数的,只苦于并无证据罢了。对方专程把这消息告诉自己,态度十分客气而礼数周全,也就委婉地是托他与小侯爷递个消息,希望小侯爷能协助一番。

    若说旁人只是有些疑惑,但白庭玉一听这行事的风格做派,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心里早认定十有和他家小侯爷脱不了关系。自己今天虽没来得及和周继戎提起那两人的破事,想来周继戎还是从别人那里得知了原委。

    那两人算是咎由自取,不过既然已经教训过了,他还是准备劝一劝周继戎见好就收,不想他和京城那头结下什么不可化解的梁子。

    当下白庭玉好言道:“戎戎,你把人塞那条河道里了?这都泡了大半夜,也该给捞上来了吧。”

    周继戎也不作声,对着白庭玉只是高深莫测地笑,半晌才道:“老子没把他们塞阴沟里,老子把他们弄去干苦力了!省得他们精力多得没处发泄!你别啰嗦啦!老子有分寸的,过两天就把人放回来了!”顿了顿不等白庭玉再开口,接着又道:“老子连夜就让人把他们带走了,这会儿早就追不上了!”

    白庭玉拿他无可奈何,间晌才道:“他两人的父兄持掌着工部和户部,你这么做,也不怕人家暗地里给你下绊子,兵饷粮草什么的拖上一拖……”

    周继戎哼了一声,阴阴笑道:“老子又不是主帅,这次不用操心这些!还真当户部工部是他们自家的不成?再说了京城里有老子哥哥呢,真敢在这上头动手脚,正是伸脖子让人好砍了脑袋,再让老子哥哥换两个听话的心腹上去,说实在的老子还怕他们不闹腾呢……老子哥哥他要是连手下人这点勾当都惮压不了,趁早也别打什么整顿纲常制衡朝堂的主意,索性连龙椅也别坐了,还回寒州来当个王爷就好,老子罩着他!”

    一番话大逆不道,听得白庭玉简直都不知该接什么话才好。周继戎看他这样,想了想拍拍他的手,压低了声音吐了实话道:“老子哥哥想拿人开刀,他们的父兄都是为官多年的老狐狸了,最会审时度势,也不想这时往刀口上撞,这两人其实等于是他们家里送到老子手头上的人质,好证明此次两部办事不会拖延,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罢了。这要表现得好了,以后自然前途无量,要是惹毛了老了么,哼哼!可惜他们还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地拿自己当个爷!只是教训一顿也算不了什么,只要人没死,他们也不敢怎样!你放心!”

    城府心术这种东西可谓是天生的,这点上他兄长胜过周继戎,而白庭玉又不及周继戎,眼下周继戎含糊其词,也不仔细提及其中到底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他不好私下揣度圣意,愣了一会儿工夫,想到如此看来这事的后果也在可控的范围之内,也便作罢。

    这一放松下来,才觉得疲倦,忍不住就小小打了个呵欠,再看时辰,不知不觉竟也过了三更。

    周继戎内心犹豫再三,到底没在这时候再做出什么引人注目的举动,吩咐白庭玉自去偏房去将就一晚上。

    至于那两人失踪的事,与第二日加急送来的军报相比,也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草原上的鞑子大张旗鼓地准备了这么几个月,终于将刀锋所向直指中原门户,将大军罗列到边境处。

    一条条命令飞也似的下达,城外驻扎的军队流水一样的开拨。

    皇帝有意借交战的机会练兵,为日后平定西陲边境奠定军队基础,且出于顾惜弟弟还是别的考虑,这次的主帅另有其人,周继戎在其些事上忤逆了兄长不少次,又明白兄长想要借次磨练一批堪用的人才,天天把砍脑袋挂嘴边的周小霸王难得温顺了一回,对此提议也没有什么异议,只令手下后将协同配合,自己则坐镇寒州,负责后方的粮草军备的调度供给事宜。

    那两人的家丁丢了小主人,回去也没法交代,倒是上门来哭求周小侯爷做主。周继戎笑嘻嘻地温言劝慰,只道老子这地境太平得很,土匪蟊贼都早叫老子个挨个地给砍光了,如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个个温厚纯良,绝不会做绑架人的勾当。做这事的八成是混进来的军营细作。如今时机正好,大军正在开拨,大可以给他们几人一并入了军籍,到草原上去找对方报仇。

    他还特诚恳地和一群傻了眼的家丁说,这事他亲自帮忙,保证早上办了手续,下午他们就可以随着大军一起开拨,一定把他们安排到冲锋陷阵的最前沿,好为他们的主子报仇血恨!他做这事只是举手之劳,不麻烦!一点儿也不麻烦!不用感激得泪流满面如丧考妣,真的!

    当然这话他说过就算,一群家丁再也没来叨扰过他,远远见到他都绕着走。

    不过那两人没几天工夫也被人给‘救’回来了,吃了不少苦头的样子。周继戎也不掩饰自己的兴灾乐祸,借着探望之机前去哈哈哈嘻嘻嘻了一番,暗地里摩拳擦掌地等着对方忍不下这口气跳出来,可惜这两人似是学乖了,安份了不少,和着手下家丁一样听到他名字就绕道走,根本不来招惹他。

    十日里双方军队在边境小有接触,交战十数场,规模都不太,两边互有胜负。

    ☆、第128章

    寒州踞在中原与西北草原交界的喉舌位置,地理位置特殊,历代镇守此地的将领不论是将才还是庸才,任职期间都做了一件相同的事,那就是加固城防。多少年苦心经营下来,尤其是靠近边关的那几座重镇,更是城墙坚固,防守自是一流,不过要论机动性就差得多了。

    从前寒州的军备也是以防守抵御为主,到了周继戎这里,自然是看不上这种缩在乌龟壳里等着别人来攻打的方式,转而以骑兵为主,一改从前匈奴南下打草谷变为周小侯爷北上打秋风,见啥抢啥,誓要把前几代遭受的损失也一点点地捞回来,还要利滚利地算上利息,最终梦想是能把这群强盗邻居斩草除根一窝端了,把对方的地盘全划归中原,那就最好不过。

    因此对如今胶着的战况不甚满意,每次回来交接粮草的押运官都要听他骂骂咧咧地数落上一大通。所幸他并不克扣粮草物资,样样料理得清清楚楚,半点不差,当然要多一分也是没有的。

    押运官也冤,大军里有半数以上都是新兵,比不得寒州原本那些久经沙场的部众,据城而战还好,若是拉出去野、战,伤亡必定要大增,况且如今匈奴内部到底是何情形也不清楚,匈奴十分警惕,派到草原上打探消息的细作伪装成商人,却每每被人识破了身份。

    周继戎听到这个,半晌才悻悻道:“也怪老子事先没有和你们说清楚,这些年寒州和匈奴水火不容,一根针也休想从老子手里流出去,商路早断了多年了,如今大军守着边境,连只苍蝇也飞不过去。偏偏这时候冒出商队来,人家又不是真长的是猪脑子,不起疑才有鬼了!”说来说去,还是他这些年把匈奴给欺负得太厉害了。

    没法打探消息,周继戎对这点倒不怎么担心,毕竟双方打打杀杀这么多年,多少也有些知根知底。匈奴就算全民皆兵,总共也就那么些人口,一时之间也变不出更多的来。

    中原这一次出兵是平衡了各方势力之后达成的一致目的,朝廷当真是要人给人要粮给粮,各种备优先供给,单是这段时间运往前线的劲弩就顶得上之前两年的謇州的装备,看得周继戎都十分眼热。又有牢固的城池可守,虽然除了寒州原本的骑兵之外一时还拉不出可以和匈奴抗衡的骑兵,但其余条件已然是得天独厚,领兵的统帅也是镇守岭南一带的老将,经验老道,比起周继戎虽然少了几分勇猛向前的气势,却更为稳重。

    若是这样还会输,周继戎也当真无话可说。

    再待得数日,形势果然逐渐有所好转。匈奴一向耐寒,往年南下多半在春秋两季,到了夏天则会退回草原上去,现在已是五月,对方虽一直未退兵,却也渐渐有些焦躁,中原敏锐地把握了时机,再加上新军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炼下来,进退之间开始似模似样,占了上风的时候就渐渐多了起来。

    捷报先送入寒州,周继戎潜意识里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匈奴从前犯边,都是仗着来去如风的速度和机动性抢一把就走,偶尔也有攻城的时候,却是打得下就打打不下则见好就收,很少这样纠缠不休。

    时未辰随着休整的部队抵达寒州,水都没有来得及喝上一口就被他叫过去问话。

    周继戎把自己的疑虑同白庭玉一说,白庭玉想了想答道:“匈奴号称三十万大军,但据时示辰传来的消息所说,顶多只有二十万人,而且里多都是乞颜部和胡阿部几个部落的人,其中并见到新单于所部人马……”

    “这只是属下的猜测……去年划原上的雪灾极大,匈奴在这个时候还企图攻城不肯退兵,大约也有这个原因在内,抢一把回去,今年的日子就有着落了,若是这些人回不去,自然也省下许多口粮,余下的人也能撑得过去。这此人斗志都不高,会不会是新单于控制了他们的妇孺,强迫他们出兵,这样的手段新单于在收并几个小部落时也用过……”

    周继戎想了想,摇头道:“这办法对付少数人还行,这么多人马,就算是族中妇妇女老幼受制于人,以其来送死,还不如直接翻脸开战,毕竟他们那单于的位置传承也没那许多讲究,谁有能力谁做!”顿了顿又道:“谁又不是真傻,自己送死便宜了别人,这种事没人肯干,他们大约还有别的谋划!”

    至于是什么谋划,周继戎一时却也想清楚,若说单于留了一手伏兵做后援,可就眼前的局势来说,就是对方再多一倍人手攻城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既然想不通他便不去想,周继戎索性道:“别管他什么打算,先把这部分人藏在什么地方找出来,自然知道对方是什么目的!”

    白庭玉应了一声是,传令下去,迟疑了一下又对周继戎道:“……咱们留在匈奴中的内应本来就少,如今两军对垒,更加难以传递消息,只怕一时半会不会有结果。”

    细作混不进去多少还因为周继戎的原因,周继戎也有些夫奈,道:“这就别管了,尽力而为吧,可惜不是老子发号司令,要不然派几只骑兵出去,对付不了大军,草原上找找大队人马的踪迹总也不成问题!……探子混不进去也不能通商,老子就要困死他们!商人唯利是图,谁知道到时候趁机买了多少消息给匈奴……咦,不对!十六年前匈奴打到謇州城下,边境几座重镇也没有失守,他们是怎么来的?”

    当年那是寒州形势最为险峻的一年,一夜之间兵临城下,城中防守只有数千兵力,城外却是数万敌军。周继戎的父亲当时尚在前线,心忧城中的幼子稚儿,连夜驰援寒州,最后战死在城下混战中。

    ☆、第129章

    周继戎那时候才两岁,还正吃奶的年纪,整天除了要吃要喝要玩要睡屁事也不懂。也就是后来从旁人口中知道有这么个事,真要论起来他对于围城之事实在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因为他父亲的逝世,他兄长对这场战事颇赤忌讳,平时也很少提起,周继戎难得体谅他哥哥一会,也不敢说他其实连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倒不纠缠着这事刨根问底。

    白庭玉知道的也不多,仔细想了一阵方才回答:“……似乎是当年凑巧得知了一条隐密山路,绕开了哨卡进来。”

    “这几年寒州就没有老子没到过的旮旯角落!”周继戎道:“这路在哪儿?老子怎么就不知道?”

    白庭玉道:“那路本来只是山间采药人踩出来的小道,最窄处只容一人一马勉强通过,后来陛下让人炸毁了山壁,这路也就断了。许多年前的事了,我也只是隐约记得一些……”

    “这么要紧的事,老子哥哥居然没有告诉过老子!”周继戎抱怨了一声,接着又道:“难道这一次还打的是故伎重施的主意?那条路真的不能走啦?”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白庭玉斟酌着道:“陛下做事稳妥,又不曾提醒你留意,路应当是彻底断了。而且謇州境内五里一哨十里一屯,其间还有骑兵巡逻,大队人马无法在不惊动分毫的情况下混进来。若是不放心,再把每队骑兵巡逻的路线外护十里?”

    话虽如此说,平时没心没肺的周继戎在某些方面却格外警惕,他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两个圈,停下来看着白庭玉道:“那也不是解决之道,最关键的还是得把匈奴单于摩下人马的下落找出来。只要找到这只军队的下落,他们有什么目的便能一目了然。”

    白庭玉心下隐约有股不妙的感觉,就见周继戎眨了眨眼道:“这几天粮草都交接完了,老子正闲着没事情做。等老时到了之后,咱们点些人马,也出去溜溜!”

    周小王爷口中轻描淡写的溜一溜,自然不是在寒州城附近跑跑马就心满意足,一直溜到边境上去也是可能的。周继戎虽然没有明说,但凭着白庭玉对他那点狗脾气的了解,总觉得他有带一队人马深入深入草原去找匈奴晦气的意思。

    这要搁平时也不是个事,这几年来每一年寒州的军队总要到匈奴的地盘上去溜那么几次,然而现在领军的统帅另有其人,寒州的军队大都在前线听令,他们手头上能调动的人手并不多,而且周继戎此举也只能算是擅作主张,总不是什么值得推崇的行为。

    然而无奈的是周继戎向来自已有主意,从来不是个听劝的性子。别的事上或许还会卖白庭玉两分情面,这一次却连白庭玉也劝不住他。

    他哥派来赐婚的校尉还留在城里,再加上随时未辰一路回来的段宁泽,这两人可都能算得上是他兄长信得过的心腹,能力也有。周继戎觉得原本自己一个人干的活儿现在他们两个人干,还要再加上一个历经磨砺后稍稍显得稳重些的刘经宇,那家伙这一趟颠簸下来断脚旧伤复发,目前不良于行,但他断的是腿又不是爪子,总还能帮着做些抄抄写写的文书工作,另外还有两个他自己手下可靠的文吏,人手实在充足得不能再充足了。

    于是他搁担子搁得十分心安理得,也不管他两人是何等心情,把核算粮草军备支援前线的种种事务一古脑地交代给两人,又略略提了提自己的考虑。当然他也不直接说自已要去‘溜一溜’的事,趁着别人没防备,周继戎不声不响地从寒州城内驻守的军队中点起二千骑兵,潇潇洒洒领着自已原班侍卫人马,跑去观察敌情去了。

    沿途又从各地抽调了些人马随行,让其余人加强了守备,这儿抽三五十那儿抽六七十的,到得最后也凑齐了五千余人的骑兵。一行人虽然没有调令,但有周继戎带队,到底也真没人敢拦着不放,让他一路畅通无阻马不停蹄地跑到了边境上。

    他到潼关的时候正赶上双方交战,一行人马趁其不备从匈奴侧翼发动突袭。匈奴这些日子与城中守军交战多次,多少已经摸清了这次的对手并非从前的边关守军,至少不全是。虽然也一样要打战,可不用面对从前不死不休凶狠强悍的对手,简直是不能更美好的事。

    可这样的好日子显然到了头,乍见一队人马突然杀至眼前,首当其冲的是周继戎那张兴奋莫名的脸,没见过他的尚且茫然,认得出来的人却是几乎魂飞魄散。

    一时之间对方乱了阵脚,中军尚不及支援,一行人已经将左翼击了个对穿,径自扬长而去。

    待得此处的守将得知此事赶过来,已经只能远远看见几人隐约的身影,再一眨眼,连那点影子都瞧不见了,要追已是来不及。只得先解决眼前的事,趁着左翼大乱的机会,已方土气大振的机会,全军压上前去,白拣了一个好大的便宜。

    —————————————————

    到了草原之上,周继戎行事也谨慎起来。队伍呈扇形散开,一路撒出数支小队沿途侦察巡察,往草原深处走了百十里地,然后沿着边境红自北向南而下,围着寒州地界划了一个长长的大弧。

    草原对他来说就是邻居家的后园,他一年总要往这边跑个几趟,短则十天半月长则三月半年,对附近的地势不说了若指掌,但什么山城能藏住上万人马,什么峡谷能设伏,心里大概也有个数。

    周继戎要做的只是找出对方的蛛丝马迹,也没想着自己这点人能把对方怎么着。反正他这一行人全是轻骑,每人至少都带有两匹马替换使用以保持一定脚力,就算强碰硬打不过对方,跑总是能跑得掉的。

    但这么一路下来,除了遇上一次匈奴押送粮草小股人马之外,其余竟是一点儿收获也没有。

    周继戎抢了粮草之余还抓了两个俘虏,都是从小部落里来的,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得一杀了事。

    如此到得第六日,倒是和埋伏在外的自己人遇上了。

    ☆、第130章

    “老子就说嘛!又不是小娘们,整天缩在城墙后面贪生怕死,还打个毛的战!大帅还知道要埋下伏兵,总算脑子还没坏,也不是太糟糕嘛!他要是早早多派些人出来,抄后路抢光匈奴的粮草,要不就今天偷袭杀几百明天诱敌再杀几百,说不定这会儿早完事了!”周继戎拍着对方一员小将的肩膀道,完全无视了对方请他回寒州的请求。

    对方大约对能让周小王爷顺从地回去也不报什么希望,劝说无果就不再提这事来讨人嫌。听着周继戎数落统帅,嘴角不由得微微有些抽搐,犹豫了再三,觉得还是该辩解一两句,试着解释道:“大帅也不是不想主动出击,可是马匹少,骑兵不足……”

    “去抢呗!他们的马好,抢过来就能用,”周继戎理所当然地道,不怀好意地抬手划了个圆,把眼前一望无际的草原囊括进去。“不过得再往深处才容易找到马群,最近这两年都不怎么有人南下放——全被老子给打怕了!”

    他话里颇有些遗憾,口气却还挺沾沾自喜。别人竟无言以对。

    “你们埋伏在这儿打算做什么……算了这是军机,不用告诉老子!”他拍了拍对方肩膀,道:“你也不用管老子!”

    他们为了行动轻便,只带了五日的干粮,其余的准备沿路设法补给,可这一趟出来和原先的计划颇不一样,要不是之前碰巧缴获的小股粮草,他这两日就得折回去。眼下干粮有了,他还是准备按原先的计划南下,将边境巡视一圈。

    谁知才跑出去没两个时辰,适才被他拍过肩膀的小将又从后面匆匆追上来了。周继戎他们的速度本来就不慢,别人要追上来实在是不容易,战马跑得全身大汗淋漓,那小将的脸色也不太好,到了周继戎面前,却并不是来劝他回寒州的。他面色凝重,将一封有着紧急军情标志的信件呈给周继戎:“小王爷,军中急件!”

    周继戎接过来再看了几行,脸上顿时就阴了,不过真正遇到事的时候他倒也沉得住气,将整封信飞快地看了一遍,便转递给时未辰等人,道:“你们也看看!”

    难怪他们费了老鼻子劲也找不着人,原来人家压根就没打算真正要啃寒州这块硬骨头。那二十万人马的骚扰不过是个幌子,匈奴单于率了另外的十万人马,从西南蛮夷的地盘上借道,神不知鬼不觉的去了泔潼。说起来这条道,还是前阵子泔潼有那么一小撮人见钱眼开,自己卖给了进京议和却不敢走周继戎地盘的匈奴使臣。如今新单于异军突起王权在握,自然有人拿着这条消息向他示好。

    看看那信上的日期,还是四日前就发出来的,当时已经被占了两座靠近边的小镇,如今也不知道形势是好是坏。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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