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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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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修仙记 作者:兰尊

    第17节

    邢列缺继续啃窝窝头。

    说了几句话,老板便去煮面了。

    旁边一个小男孩看见邢列缺,悄悄挪过来,一下抓住了邢列缺的尾巴。

    邢列缺瞪大了一双猫眼,看着小孩。

    老板在面锅前叫道:“老三,不许欺负那猫儿!”又对太渊道歉,“这是我家老三,今天非要跟出来。比起你家儿子差远了,总是不听话。”

    小孩放开手,小心翼翼地看着太渊。

    太渊对老板道:“哪里话,您家儿子看着就机灵。”

    老板裂开嘴,笑呵呵道:“哪里哪里。”

    太渊伸手,从邢列缺头顶,一直摸到他的尾巴。邢列缺舒服地眯起眼,趴下,摇着尾巴——反正他也不想啃窝窝。

    小孩也小心地伸手,学着太渊的样子摸了一下邢列缺。

    太渊取出一粒蜜桃丸,递给他,道:“娃娃拿去吃吧。”

    小孩跑到老板跟前,伸开手,给老板看那粒白色的糖。老板点头后,他才含在嘴里,心满意足地挨着老板。

    一会儿,老板又端来一碗面,道:“那糖可不便宜,我不能占你这个便宜。”

    走的时候,太渊悄悄留下两碗面钱。

    等到晚上,太渊又买了三碗肉馄饨。

    邢列缺传音问他:“我的肉包子呢?”

    太渊笑眯眯道:“改天。”

    乐翯对着碗,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爹爹,你还有多少钱啊?”

    太渊揉揉他的小脑袋,道:“放心,一碗馄饨还吃不穷爹爹呢。爹爹不过是让你知道一下普通百姓的日子。”

    乐翯抠着手指,问:“百姓就吃窝窝吗?”

    太渊道:“能吃得饱,于百姓来说,便是太平盛世。”

    在这种年代,能吃饱饭,还能偶尔买一碗馄饨,真的已经是一种很幸福的事情了。

    乐翯沉默地点点头。

    邢列缺道:“翯儿,再不吃就凉了。可不能浪费粮食哦。”

    乐翯赶忙拿起勺子,认真吃馄饨。

    太渊拿起一碗,喂给邢列缺一个,自己吃一个。

    这天回到山上,乐翯半天也没有睡着。

    太渊问道:“翯儿怎么了?”

    乐翯看了太渊半天,道:“活着真难。”

    邢列缺又幻化成老虎,躺在他旁边,问:“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了?”

    乐翯道:“本来我以为自己的烦恼就很多了,原来别人的烦恼比我的多很多。他们还吃不上糖糕。”

    ——只能吃窝窝。

    邢列缺笑道:“你有什么烦恼啊?”

    乐翯无奈地看他一眼,像是在说——九天,你不懂。

    邢列缺笑得更厉害。

    乐翯索性翻身不理他。

    太渊熄了蜡烛,轻轻拍着乐翯的小胳膊,道:“你还太小,想这些还没有用。等过几年,你再去想它,才能去解决它。”

    乐翯就在这轻柔的拍打中,沉沉地睡过去。

    初五这天,燕映书告诉太渊,他已经找到了乐蘖。

    也不知他是怎么找到的,或许真应了那句话,天下间最了解你的正是你的敌人。

    燕映书眼神平静,徐徐道:“他如今成了一个富商,躲在京郊一处园林里。当年的陆贵妃陆梅儿,正和他在一起。我还发现了一头梅花鹿,似乎正是他们的孩子,鹿召王。”

    太渊道:“映书叫齐书院之人,我们这就去游赏一下这别具一格的园林。”

    燕映书问:“殿下的伤好了吗?”

    太渊笑道:“早已无事。”

    乐灵道跑来道:“我也想去。”

    太渊看他一眼,将乐翯放到他怀里,道:“在家看好孩子。”

    乐灵道霎时气闷。

    太渊又让孙声丽和乐承运也留下——孙声丽武力低微,只喜欢酿酒和经营商铺,去了也没什么用。

    乐承运则是自己不愿见到乐蘖,当年乐蘖的追杀,他只想快些忘记。

    乐蘖所在的“鹿园”,里面亭台楼阁,俱是精致奢靡。

    一身华服的陆梅儿趴在乐蘖背上,摸了摸乐蘖的肚子,嘲笑道:“你这身材可真是一日比一日臃肿,你儿子也和你一个样。”

    乐蘖厌恶地皱眉,挥手要推开她,可手掌一扬,落错了地方,反而撞上了陆梅儿细嫩的脸蛋。

    “啪”的一声,陆梅儿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巴掌印。但她还是笑着的,因为乐蘖的脸上同样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掌印。

    这就是两身一命,不管对方受了什么伤,另一个人也会出现同样的伤痕。就连死亡,都会一起。

    陆梅儿道:“不管你刚才是有心,还是无意,我今次先放你一马。不过,今天的饭,你就先不必吃了。”

    ☆、第七十四章 鹿园

    这处园林门口,挂着写有“鹿园”的牌匾。

    值得一提的是,此处竟没有什么怨气,可想而知,乐蘖都是在别处吸取了小妖的修为。

    燕映书率先出现在了乐蘖的房中。

    “是你引了百目侵扰边关,可对?”

    乐蘖见到不速之客,霍然起身。

    燕映书笑道:“其实是不是你都无妨。我寻你,只是为了私怨,并非为了大义,无论是不是你,你都得死。”

    乐蘖认出了他,下意识后退,道:“是你!”

    ——这人是普通书生时,就敢弑君。现在成了鬼修,还不定怎么胆大。

    乐蘖觉得腿间隐隐做疼。

    陆梅儿忽然出现在了房中,挡在乐蘖身前,笑道:“陛下,看来你还真是离不得我呢。”

    陆梅儿不妖艳,反而大眼睛长睫毛,但她笑起来又带着一种天真的邪恶——一种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恶。

    她用一种吩咐的口吻,对乐蘖道:“你去吸干他们,这鬼书生就先让我来玩一玩儿。”

    乐蘖如今已经非生非死,半人半妖,他像是一个扭曲的漩涡。

    他盗取了别人的修为,陆梅儿又与他两身一命,陆梅儿和乐蘖的修为便一样高。

    他害怕燕映书,只是自己心里的感觉,要论实力来说,这些人加起来,也抵不上他一个。

    当然,那个在西南边境见过的小子,可以另算。

    一时间,白云老道和青云上前,助燕映书合围陆梅儿。

    剩下青灵、花齐眉、锦山和苏秀霜四个修为较差的,等在屋外,在乐蘖出来的刹那,便围住了他。

    众人有备而来,部下阵法,配合得当,倒也拖住了一段时间。

    但毕竟实力相差悬殊。

    乐蘖怒火上涌,发狠破开合围,直直冲太渊掠去。

    ——这些小杂鱼加起来,也比不上太渊的灵力可人。当然这次还要加上那头老虎。

    乐蘖心里得意,从怀中甩出一样物事,兜头扣住了太渊和邢列缺。

    太渊的声音从钟里瓮瓮传出:“青灵,去帮映书。”

    青灵不敢耽搁,直直从地上掠起,带着这边三人,加入燕映书的阵法里。

    七七演变四九,比之前三人阵法强出百倍,纵是陆梅儿艺高心定,也不由费力起来。

    她娇声喝道:“乐蘖,快些!”

    乐蘖悠然道:“急什么。”

    他对太渊可没有顾忌,按理来说,这个可是他的孙子,合该为他所用。

    他拍一拍那罩住太渊的巨大铜钟,笑道:“孙儿可没有多少长进啊。”

    太渊在里面问道:“这是宫中那口钟吗?”

    乐蘖哈哈大笑:“终于有一个人看出来了。对,这就是宫里那口非大事不得敲撞,传了三朝的铜钟。”

    钟里静悄悄的,好似里面的人已经无奈到不想再说话。

    乐蘖笑道:“你这皮相可真令我喜欢,可惜……”

    忽然,那看似无坚不摧的铜钟,像瓦砾一般,倏忽碎落。

    邢列缺嘀咕道:“一口钟,有什么好炫耀的。”

    刚刚还以为尽在掌握的乐蘖,不过眨眼,就被太渊反困住。

    那些碎掉的铜片,俱都齐齐缚住乐蘖的两腿,让他动弹不得。

    陆梅儿在屋中厉声道:“蠢货,先吸了他的灵气!”

    乐蘖脸色紫胀,抬臂握住太渊的胳膊,便要吸取灵力。

    但他怎么可能得逞。

    他不但没有吸取到任何灵气,反而发现,自己的修为正在不知不觉地慢慢消散!

    乐蘖不由大惊!

    他定定神,忽然冷笑起来,对太渊道:“你自己装得好人一般,其实也不过是个手握人马,防着那小畜生的两面三刀之辈!”

    他口中的“小畜生”便是皇帝。

    太渊看着屋中,淡淡道:“我招募他们确实有这层考虑。我书院中的先生,一个便能抵千军,十个便可抵上万铁骑。如此,我才能高枕无忧,不必担心在某一天突然被皇帝拘禁起来,甚至独自被迫与整个天下为敌。”

    他唇角勾起一点笑容,“我可不愿落得你那小儿鹿召一般的境地。”

    乐蘖眼见他不慌不忙,根本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羞愧,狠狠道:“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你知不知道,你可是我的孙子!”

    太渊懒得看他,道:“我乃当今太子,一国之储君,当然要来管一管你。”

    乐蘖冷笑道:“朕是一国之主,还轮不到你来管!”

    太渊笑道:“你如何能算是一国之君,你只是一个引外敌入我中原的罪人。”

    乐蘖怒道:“你!”

    太渊打断他,道:“莫要再找借口,你应该知道,你的儿媳,原本不应有后嗣。你还算不得是我的长辈呢。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放了你。”

    太渊看着远处,忽然道:“变阵。”

    陆梅儿眼见要破开阵法,倏然间,刚才已见松散的阵局顿时变得疏密有致,难以招架。

    太渊道:“这叫落梅阵。乐蘖,你就不忧心她吗?”

    乐蘖突然改了一副面孔,他摆出冷静的模样,道:“士可杀不可辱,乐太渊,你要杀便杀,少来废话。”

    太渊道:“你曾经也不过是一介帝王,士者何来?”

    乐蘖顿时摆不下去,气道:“这些事都是陆梅儿胁迫我这么做的!”

    屋中,陆梅儿大笑道:“可是我却从来没有吸取过别人的修为,做坏事的人,始终都是你。我知道,若不是我们性命相连,你早就杀了我了。可你就是不能杀我。”

    她左支右绌,难以招架,但她的声音却似乎很是快乐。

    太渊忽然转头看他,道:“诸葛七擒七纵孟获,我今天想效仿一二。”

    乐蘖刚发觉自己能动,忍住窃喜,便遁得无影无踪。

    他刚露出一点笑意,就传来一声近在耳边的声音:“还不快跑?”

    他回头,就看到悠然缀在他身后的太渊,一时差点魂飞魄散,忙拼尽全力逃遁而去。

    可是,没有用。无论他逃到哪里,太渊都跟在他身后。

    乐蘖发现上天入地,居然没有他可以躲藏的地方。

    太渊的声音又传来了:“你当年,也是这样追杀乐承运的吧?”

    乐蘖终于停下脚步,他又回到了鹿园里——这里好歹还有一个陆梅儿可以帮他一二。

    他喘着粗气,根本来不及想乐承运是什么,只失控大吼:“你要如何才肯放过我!你杀了我吧!”

    太渊道:“我怎么可能杀你。死亡于你,实在太过怜悯。”

    乐蘖抹了一把落到眼里的汗水,道:“我认错,你放过我吧。”

    太渊道:“错在何处?”

    乐蘖忍住怒气,道:“我不该修邪道!”

    太渊摇头,叹道:“你为帝王,却视天下苍生为蝼蚁,置百姓于水火之中。不如这样,你就当遍你眼中的蝼蚁吧。”

    乐蘖眼前一晃,好似有千军万马冲他奔腾而来,冷厉的杀伐之气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似乎隐隐听到了陆梅儿惊恐的叫声——“不!”

    陆梅儿的声音惊惧异常,她像是看到了比死还可怕的事情。

    乐蘖有一种恍然大悟,他喃喃道:“你不是……你是——”声音到此戛然而止。

    ——你不是乐太渊,你是乐重深。

    乐蘖和陆梅儿一生俱生,一死俱死,乐蘖消散,陆梅儿自然也一样。

    自此以后,乐蘖会成为朝生夕死的飞蛾,成为坠落花枝、被人踩踏的叶片,成为落魄无能的流浪汉。

    等在他面前的,还有无数于他来说很可怕的生死轮回。

    他会知道,什么是百姓的苦难。

    而他,永远都会记得,自己是一个人。他也永远,都不能再拥有修为。

    直到某一天,他会化为尘埃。

    消散在天地间。

    ☆、第七十五章 呦呦鹿鸣

    一众人虽然狼狈,但都所获颇多。

    青云索性先回了山上,他要闭关思悟今日对战时,忽然悟出的几分所得。

    锦山连忙跟上师父,他怕青云随性而为,任意跑到哪处深山里就地闭关。到时候找不到人,还得他劳心劳力,不如现在就跟上去。

    青灵道:“将这鹿园打扫干净,改个名字,叫九天分院怎么样?”

    燕映书无可无不可,淡淡道:“不错的主意。”

    花齐眉跑过来,扬着手里的书,道:“我找到一本名册,上面记录了替他捉妖的人名。”

    青灵拿过来翻了翻,上面记录的大多已经被她带人掀翻了那处地点。只剩少数几个,可能是乐蘖重视的,许是给了什么隐匿踪迹的东西,没有被她们找到过。不过有了这本册子,也就不难找全。

    苏秀霜拿着一截树枝,戳着一头肥肥的鹿走来。那鹿走得气喘吁吁,不是被戳着,早就想就地趴下来,鹿眼里还含着眼泪。

    这梅花鹿自然就是鹿召王,只是可怜他到今天还不会用鹿嘴说话,只能发出呦呦的鹿鸣声。

    苏秀霜笑道:“我发现了一头鹿精,它大概也是被逮来的小妖吧。可能是嫌弃他修为低,现在还养着他呢。他倒也乖觉,放在地上的食盆里,还剩着好多的饭。看来是怕自己吃饱了,反而被人给吃了。”

    燕映书道:“他是鹿召王。”

    苏秀霜一惊,立马扔了树枝。

    白云老道捋着胡子,道:“他爹都死了,皇帝哪会再管他,你只管戳他,保准没事。”

    梅花鹿的眼里“啪嗒、啪嗒”地掉下泪来。

    太渊沉默地一一看过那些假山池塘。

    邢列缺推推太渊,问道:“你不是在为乐蘖伤心吧?”

    太渊笑道:“怎么可能。只是……我当年选择了一个对的继承人,可是这个继承人却选择了一个错的继位者。感觉有些……不免有些无奈。”

    邢列缺笑起来,道:“总比你一开始就选了个错的人要好,想开点吧,人世沧海桑田,总会有几个昏君的。”

    他又道:“你当年如果没有选择那个人,人间这个时候,可能还陷在战火中呢。”

    太渊戏谑道:“九天可真会安慰我。”

    邢列缺认真道:“我说的都是真话嘛。”

    ——太渊就是很好很好的,做什么都好!

    太渊朝鹿召王送去一缕清风,那呦呦哭叫的鹿霎时变回了人形。

    没等鹿召王反应过来,他便回到了鹿召王府之中。

    看管鹿召王府的守卫很快发现了他,顾不得是在年节里,立刻上报给了皇帝。

    ——今次,他们可以保证他们绝对没有偷懒,鹿召王绝对是无缘无故出现在自己卧房之中的!

    在今年这最该欢庆的节日里,皇帝的烦心事却是一箩筐。

    先是百目叛变,再是审出蒋家资助蒋兴易去西南,希图蒋兴易可以再次振兴蒋家。

    皇帝气急,蒋家这是拿他中原百姓来振兴。

    这样的人,必须斩!

    又有翯儿知道身世,鹿召王失踪之类杂七杂八的事。

    皇帝觉得,自己一下老了七八岁不止!

    听到鹿召王回了王府,皇帝心里一惊,他忙让人将鹿召王悄悄送到宫里来。

    他要亲自问问他——先帝到底是死是活!

    他可不信鹿召王失踪的事,会和先帝没有关系。

    鹿召王那日看到了太渊,怕皇帝这是要两厢对证他们的话,自然不敢糊弄皇帝,胡乱搪塞,只好老老实实有什么说什么。

    皇帝听到先帝和陆贵妃都已经死了,不免长舒口气。

    他一直以为先帝将鹿召王封了这么个封号,是有让这小儿子逐鹿天下的意思。

    谁知,鹿召王真的是一头鹿。

    那先帝当年究竟有没有……让鹿召王登上皇位的心思呢?

    皇帝转瞬便抛开了这种不需要再想的问题。

    至于宫里的假太妃,早在鹿召王被幽禁时便发病死了,皇帝也没有再挖死人坟地的心思。

    他当年以为陆贵妃忽然在先帝死后苍老异常,是因为她失了靠山,心里焦急彷徨。却原来,那竟是个是假的。

    只不过,假贵妃和陆梅儿,长得可真是相似。

    皇帝快刀斩乱麻,在年节里就废掉了鹿召王的王爵。

    他本以为鹿召王会恼怒愤恨,整日郁郁。

    谁知,鹿召王竟然开开心心地,更加心宽体胖起来。

    在经历了当畜生后,在鹿召王心里,被幽禁,简直就是神仙生活。

    何况皇帝还是按照王爵的待遇对他。

    虽然死后,他会按照庶人的待遇来下葬,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了。死后的事,终究没有活着时重要。

    鹿召王提起好不容易才能再次碰到的笔,饱蘸墨汁,在上好的纸上,写下一首靡丽的小诗。

    人生在世,还是自己顺心最重要。什么皇位权利,如今也没有他能用手握住这枝笔来得实在。

    至于父皇和母妃的死,那些都是他弄不懂的事,还是让孝顺能干的皇帝去思量吧。

    皇帝放下了心头一大顾虑,曾经他确实忌惮先帝,因为他拿不准先帝到底死了没有。

    他时时刻刻记得,先帝死后,尸体犹如生时。

    若哪一天先帝回来了,那这皇位究竟要谁来坐呢?

    如今,他终于不用思虑这件事了。

    只是,皇帝的眉头依旧深深地皱着,他心里还惦记着另一件事,有人密报——礼寿王有反意!

    礼寿王自然就是三皇子。

    皇帝当然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会真的想造反。

    但现实由不得他不去疑虑。

    他已经派人,暗中去搜寻密报者所说的龙袍。只要没有搜到,皇帝决定,不管这个儿子心里是如何想的,他都可以不去计较。

    皇帝在心里默默数着时辰。

    现下已是月上中天,正当子夜。

    暗中搜龙袍的侍卫统领终于回来了,他怀中抱着一只精致的藤箱。

    统领跪下,道:“臣在礼寿王书房墙壁的夹层里,找到了这个。”

    皇帝看到藤箱,便已知事情如何,他忍住怒气,沉声道:“打开它!”

    统领的额角缓缓滑下了几汗滴,他小心翼翼地打开,藤箱里,赫然是一件巧夺天工的龙袍。

    皇帝冷冷道:“呈上来。”

    陈安俯身,接过统领手中的藤箱,两人的手都在颤抖——事涉谋逆,不知会不会把他们也牵扯进去!

    皇帝的手却依旧很稳,他沉着脸,翻看了一下,发现还有一块石头。

    这块石头只有巴掌大,甚为奇巧。

    它上面有一些自然的纹路,似是组成了什么字。

    皇帝定睛看去,只有四个字——天命所授!

    皇帝低喝一声,盛怒之下,甩了出这块石头。

    这块看似无坚不摧的奇石,便一下摔得四分五裂!

    皇帝看着石头粉碎,冷笑道:“天命所授?朕倒要看看……”他冷厉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幕。

    殿中一时间,寂静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统领嗓音沙哑道:“陛下,臣现在就去围住礼寿王府?”

    皇帝方才淡淡道:“爱卿先起来。”

    陈安僵着身子扶起统领。

    两人俱是小心翼翼地垂着视线。

    统领默默数着自己的心跳,感觉耳中隐隐传来轰鸣声。

    想了片刻,皇帝终于道:“将他活着给朕提来。”

    ☆、第七十六章 谋逆(上)

    三皇子满身冷汗,他发现龙袍不见了!

    有多少个夜晚,他在了无困意的时候,悄悄来看一看龙袍,然后他就能安安稳稳地睡上整晚。

    这一晚,他也和曾经一样,来看一看这件龙袍。

    谁知,它竟然不见了!

    三皇子顾不得多想,慌乱之下,抽出墙上的宝剑,出了礼寿王府。

    看门的下人道:“王爷,您要去何处?”

    三皇子不愿多说,只道:“闭嘴。待会儿不管有谁来,都说我不在。”

    他似乎已经听到了远处暗夜中,传来铁甲摩擦的声音。他一个人都未带,一头扎进了夜色中。

    片刻后,一队兵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礼寿王府门口。

    兵卒手中牵着的狗儿,却都看着府外一条小道的方向。

    门子一看这煞气凛然的阵势,吓得抖抖索索地道:“我们王爷……王爷他不在。”

    统领提起他,道:“不在?礼寿王半夜里,会去何处?”

    门子摇着头,颤抖道:“我不知道……”

    统领问:“说,他去了哪儿?”

    门子看了眼二皇子离去的地方。

    统领当即仍下他,道:“兵分两路,一队人进府中搜索,注意不要伤到人。另一队,跟我走!”

    带路的狗儿,撒欢一般,朝着三皇子离开的方向跑去。

    三皇子不知为何,跑得非常快,他竟能一跃而起,像鸟一般,飞过了城门。他在静夜里落在地上,如同一只蛰伏的巨鸟。

    但守城的兵卒还是发现了他,众人开城门正要去追。后面统领便带着人到了。

    给城门守卫看过御赐令牌后,统领让城门官守好城,他去追人。

    九天书院。

    三皇子看着那皇帝亲笔写就的四个字,百般滋味掠过心头。

    下面落款的地方写着四个小字——“如朕亲临”。

    有了这四个字,此处即便没有太子,也任谁都不敢随意来这里捣乱。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来了此处。

    他只知道他逃不了,父皇总会找到他,他好像已经听到了后面军队的声音。

    山中冬夜格外寒凉,有风呼啸着吹过,他打了个激灵,快步进了里面。

    三皇子一路走去,他知道太渊的书房在哪里。

    他直直地朝那里如飞一般行去,甚至没有多想,在这夜间,太渊难道还会在书房中吗?

    九天书院里,只有这书房还亮着灯火。他闯到门里,一阵温暖的茶香扑面而来。

    他看到太渊正和老虎下棋,左清泉侍立在一旁。

    他们似乎都不为他的到来所好奇。

    一切都是静谧而温暖的。

    他忽然心头火起,又好似有一种无端的委屈弥漫在肺腑之间。

    他一眼看去,太渊眼见得就要输,便想都未想,大步走过去,替太渊下了一子,将原本颓败的局势稍扭转了一下。

    太渊终于看了他一眼,笑道:“本是玩乐,你着什么急。”

    三皇子感觉那种委屈已经越来越控制不住,它充斥了他的头脑。

    他失控地说了一句连他自己都莫名其妙的话:“他连一件衣服都为你着想,你在宫中,穿的用的,哪件不是明丽奢华。就这般,都能让你想也未想地抛下一切,外面能抵得上宫里吗?”

    ——为什么你能毫不犹豫地出宫?

    ——你真的能放下那一切?

    ——不,他绝对不信!

    太渊似笑非笑,轻声道:“照海也想要吗?你可莫要误会父皇,父皇只是觉得你太黑了。你若穿红着紫,父皇怕伤了他老人家的眼。不然,你以为父皇那么喜欢鲜艳颜色,为何不亲自穿戴?”

    无他,太黑,穿上不适合而已。

    照海就是三皇子的名字,他头一次听到太子叫他的名字,一时有些怔愣。

    而后,他便反应过来,他为何要和太子纠缠在一件衣服上?

    他摇摇头,觉得脑袋里似乎有针在刺一般。

    他太紧张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愚蠢,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他竟然会跑到敌人的地方上来?

    就算逃不掉,也应该试一试啊。

    但他忽然涌上一股难以抵挡的困倦。

    邢列缺看着原本就要赢了的棋局,就这么被三皇子横插一杠子,大尾巴一扫,就要抽他。

    太渊握住他的尾巴,揉捻了一下,忽然问:“当皇子安稳一生,不好吗?”

    三皇子突地头脑一阵清醒,他心里涌上怒气:“屈居人下,尤其是太子之下,我又如何甘心。若没有你,我也不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太渊道:“你怎不想,若没有你,便没有那许多将因你而死的人?”

    三皇子竖起眉毛,道:“你少道貌岸然,我可没看出你有多少悲痛之意。”

    太渊摇头道:“非我之因,该哀伤悔恨的人也不是我。”

    三皇子冷笑道:“若你处在我的位置,永远低人一等,你会甘心?凭什么你生下来就注定能在万万人之上,而我就不能?凭什么!”

    太渊用手撑着下巴,道:“这你就错了,我从出声起,就注定了不会登临大宝。何况世间有无数百姓为果腹而奔波,我等荣华富贵,悠然享乐,又有何不甘。”

    三皇子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当初我们三个挣得你死我活,现在马上就要少一个了,你很高兴吧?”

    太渊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地摇了摇,道:“争的人里可不要算我。”

    三皇子怪声怪气道:“不屑我们?”

    太渊的声音里带了些困意:“和你们争抢,会很无趣的。”

    三皇子怪笑道:“你就一点也不怕失了太子宝座?”

    太渊故意压低声音,悄悄道:“倘若你们真有那个能耐,我只需等到夜深人静,于神鬼不知时,取了你二人的性命,便一切皆了。”

    三皇子被太子眼中的杀意看得全身冒出冷汗,他声音嘶哑道:“那你干脆刺驾,才真是一了百了。”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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