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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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漫]搞基是为了毁灭世界 作者:尼兹
第40节
在乌利亚缠绕着黑球的时候，炽热的神炎阻隔了灵魂与容器之间的联系，使得鵺的灵魂一直没能进入这个容器之中。但是随着乌利亚因伊格尼兹的名利而选择离开，鵺的身体与灵魂终于再次开始了互相吸引，以期完成着最后的降生。
时间就这样在沉默之中一点点地流逝了，已经丧失了战意与斗志的陆生似乎不再有举起手中之剑的打算，只是紧抿着下唇埋着头沉默着。融合了两分矛盾记忆的羽衣狐也不再是原先那个执着于再次让鵺诞生的偏执狂了，自然也没有做出任何不合时宜的事情来，只是跟陆生一起继续为这场错了时间错了地点的重逢而沉默着。
“啊啊啊，老玩无言以对什么的，你俩真是够了！”伊格尼兹的耐性终于被长久的沉默给磨光了，他手指着天空中已经开始渗出金光的黑球说道，“你到底是滑头鬼还是墨迹鬼啊，让你给羽衣狐捅一刀难道就这么困难？鵺的降生都快完成了，你是真的想灵魂堕入地狱永不超生吗？”
似乎是在佐证着伊格尼兹所言非虚一般，黑球身上从缝隙之间洒落出来的金光越来越浓郁，到最后已经变成了蜘蛛网一样的密集，藏在黑球里面的东西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出现一样，那股子迫切的感觉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
直到最后金光破开黑球的外壳，让球内真正的鵺本人出现在众人的目光中之前，陆生也没能挥出夺走羽衣狐生命的那一刀。山吹乙女乃是奴良鲤伴挚爱的妻子，哪怕现在在陆生面前的是羽衣狐与山吹乙女的矛盾结合体，他也没办法杀死意义如同自己母亲一般的山吹乙女。
“真是拿你没办法，拖到现在，鵺都诞生出来了。”伊格尼兹嘴上抱怨着陆生的无能，但是唇角却随着金光中那个黑发男子的出现而上翘了起来，在少年清隽俊美的面容上形成了一道残酷的笑容，“算了，鵺出来了就出来了，也许让你们见上一面，会让故事变得更加有趣呢……”
“听好了，奴良陆生。虽然你违背了与本王的契约，但是宽宏大量的本王对你因延误时机而产生的过世决定不予计较……觉得没办法对羽衣狐动手也没关系，只要，你现在把鵺给杀死就可以了。”
“反正契约上明文规定地乃是阻止鵺的降生嘛，只要你动手杀死了鵺，那么本王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就当是你履行契约义务了……哼哼哼，如何？听起来很棒的条件对吧？只要把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灾祸的黑暗之主鵺杀掉，那么你和羽衣狐都能得救，实在是两全其美的最佳选择啊！”
不可否认，听见少年意味深长的嘲笑声之后，无法杀死羽衣狐的陆生心中燃起了微小的希望，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是当他抬起头，看清了坐在金光之中名为鵺的那个男人真容之后，这一点微小的希望却转变成了深深的绝望，将浑身冰凉的陆生拉入了无底深渊……
“撒，还在等什么？撑着这会鵺的意识还没有清醒，赶紧杀掉他吧~杀死君临妖怪的黑暗之主、杀死统率魑魅魍魉百鬼夜行的总大将、杀死……奴良鲤伴！”
谁也没能想到，被羽衣狐所孕育出来的鵺，被京都妖怪们奉为黑暗之主的鵺……其真身，竟然会是那个被羽衣狐亲手杀死了的奴良鲤伴！
前是父亲的前妻，后是阔别多年的父亲本人，必须要杀死其中一个才能得到救赎的陆生终于明了，这个看似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的契约之中，究竟饱含着怎样深沉怨愤的恶意……
笑眯眯地诱骗着他签下了这个契约的少年本人，对他的恨意，又得有多深呢……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从尼兹第一次找上羽衣狐开始，他就在策划今天了
布局了这么久的伏笔终于收尾了，感觉好爽！
剧情也发展到了，是时候上小黑屋py了！
☆、第115章 滑头鬼之孙
被羽衣狐期盼了数百年的孩子是奴良鲤伴？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啦，作为奴良组二代目的总大将,奴良鲤伴那绝对是奴良滑瓢跟人类公主璎姬的爱情结晶,绝对不可能是从羽衣狐肚子里面跑出来的种，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事实上,羽衣狐真正想要生下来的‘鵺’,其实是千年之前支配了京都黑暗,同时君临人类与妖怪顶点的男人——白狐之子、传说中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
与传闻相符的是,安倍晴明的确是羽衣狐所出的半妖阴阳师。但即使是体内有着一半妖狐血脉的他,最终也为人类寿命所困，在百年之后寿终就寝了。
但天纵奇才的安倍晴明却不愿意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以咒术保留了灵魂意识的完整性，并且在地狱之中逗留了千年,一直等待着能够再次转生入母亲羽衣狐腹中的时机。而溺爱儿子的羽衣狐，也为了实现这一夙愿而不断转生，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分娩出名为‘鵺’的妖怪。
要说鵺是妖怪，其实也有些牵强。与其说鵺是妖怪人类这样的生物，倒不如说它是一种咒术法术的好。毕竟安倍晴明的目的是让自己的灵魂再次转生回到人类世界，而不是真的要让羽衣狐给自己生个小弟弟出来，所以被羽衣狐所生下的鵺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胎儿，而是一个没有自己意识的容器。
由羽衣狐来完成鵺这么容器，然后安倍晴明就可以借体还魂实现自己的第二次诞生了。但既然鵺的诞生本质上是涉及灵魂相关的咒术，那么也就意味着被人插手是完全有可能的了。
伊格尼兹正是通过之前与羽衣狐的接触，以盘旋在羽衣狐身边的乌利亚为媒介，在羽衣狐不知情的情况下从安倍晴明的手中夺走了这个咒术的控制权，并且将转生之人从安倍晴明变更成了奴良鲤伴。
逗留在地狱中的死者对此世的影响力毕竟有限，更何况还是以信仰深厚的神祗为对手。无论地狱中的安倍晴明因为自己转生的机会被夺走了有多气急败坏，对此毫不知情地羽衣狐也依然在慈爱地孕育着腹中的鵺，亲手创造着让奴良鲤伴复活的契机。
嘛，虽说安倍晴明的苏生机会被奴良鲤伴夺走了会让羽衣狐无法接受，但是对于与羽衣狐一体同魂的山吹乙女来说却是个再好不过的喜讯了。此消彼长之下，融合了千年妖狐与山吹乙女两个灵魂的羽衣狐纵使心情复杂，对这个结果也应该是乐于接受的了。
曾经被羽衣狐操纵着亲手杀死了挚爱之人的山吹乙女，接着羽衣狐生下鵺的契机再次复活了自己挚爱的丈夫……从各种角度上来说，这都是皆大欢喜的happy end，甚至因为和羽衣狐融为一体了的原因，之前困扰着滑头鬼一族的血脉诅咒也可以解开，山吹乙女能够和奴良鲤伴一起孕育自己爱的结晶了。
在这样皆大欢喜的happy end里，如果要说有谁会因为而不幸的话，那么作为鲤伴人类后妻所出的陆生自然就首当其冲了。不止是在奴良鲤伴和山吹乙女he以后陆生处境会变得很尴尬，更糟糕的还是现在他正面临着无法做出抉择的艰难困境。
之前与伊格尼兹签订的契约，使得陆生背负上了打倒羽衣狐、阻止鵺降生的义务。在鵺已经成功将生了的现在，理论上陆生已经违背了契约要求，理应受到契约惩罚……但是宽宏大量的尼兹大神延缓了惩罚到来的时间，特别容许陆生有机会对此进行补救，亡羊补牢完成契约的要求。
真是，让陆生现在连活着都觉得倍感煎熬了的，残忍的温柔啊。
连羽衣狐都没办法下手的陆生，怎么可能对着自己的父亲挥出致命之剑呢？这个无解的选择结果如何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陆生既没办法杀死羽衣狐，也不可能杀死已经降生了的鵺，遗留给陆生的选择，从一开始就只有放弃一切接受惩罚这一个而已。
在山吹乙女与奴良鲤伴happy end的同时，多余出来了的陆生便会成为那个可怜的牺牲品，因为契约的惩罚而堕入无尽深渊炼狱……
“哼哼哼，你剩余的抉择时间已经不多了呢，在鵺的意识清醒睁开眼睛之前，你必须要对准他的心脏狠狠捅进去一刀才行。否则鵺彻彻底底活过来之后，我就是想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做不到了啊。”
在陆生陷入了无尽煎熬的同时，胸腔中涌动着强烈满足与愉悦感的伊格尼兹却是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没有什么会比看见陆生痛苦的表情更能让他高兴的事情了，看见那个曾经冷酷绝然地对自己刺出穿心之剑的妖怪陷入了两难的折磨，伊格尼兹就如同吃了蜜糖般的幸福。
『啊~吸允着他人的苦痛构筑出自己的幸福，果然我也坏掉了呢。』伊格尼兹无所谓地想着，无可抑制地勾起了唇角，『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甜腻得闷人的至福享受是如此的令人沉醉，报复的快感竟是如此的甜美……稍微改变改变角色设定，也没☆关☆系啦~』
看见陆生决然地闭上眼，似乎已经做好了受到契约惩罚灵魂堕入地狱的觉悟之后，伊格尼兹脸上恶意的笑容渐渐加深，几乎没有笑出声来——
这家伙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只要自己牺牲了所有人都可以幸福啦？哈哈哈哈哈，像这样牺牲我一个成全所有人的自我满足感，才不会留给他呢！
就在鵺黑球体内的金光即将散去，奴良鲤伴终于恢复意识要睁开眼睛了的前一刹那，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在了当前的这一幕上，像是突然卡带了的录像似的，滑稽而怪诞地保持着现在的动作一动也不动了。
不，停止了的不止是所有人的动作，连流淌的风，飘落的树叶，乃至于匆匆而过的时间一起都被暂停了。在这片静止时空中没受到影响的，也就只有伊格尼兹与陆生两人而已。
“真遗憾，时间到了你却依然没有作出任何行动，只能判断为你故意违法契约了呢。”伊格尼兹随后一划，被铭刻入了这个世界法则中的契约书立刻浮现在了他的眼前，“根据契约……你的身体、你的生命、你的自由、你的意志、你的灵魂……乃至你的一切，都属于我了——”
骤然睁开眼睛的陆生在看清了契约书最后那一行被更改得面目全非的内容之后，脸上无可避免地浮现出了愤怒错愕与不可置信交织的神色，“这、这跟那时候签的内容完全不一样！！别胡闹了，像这样没有任何效力的契约惩罚我才不会接受！”
陆生的确是做好了牺牲自己接受惩罚的觉悟，但这并不代表着他能够接受容忍这样蛮横无理的内容。因为违背契约而灵魂永堕深渊炼狱不得超生就认了，但是像这样明显现改的无礼要求算什么？！
“没有任何效力？不不不，看清楚了，这就是你跟我签订的契约没错哟。”伊格尼兹微笑着指了指契约书的顶端，【契约发起人：伊格尼兹·阿尔法杰洛】与【契约条件人：奴良陆生】的两个签名赫然在列，让陆生不得不承认，这份已经面目全非了的契约确实就是自己签字了的那份。
“疑惑吗？想不通吗？很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哼哼哼哈哈哈嘎嘎嘎——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究竟是什么契约！”
少年用修长的手指在契约书上一划，原本那个长得完全不像契约书名字的名字骤然发生了变化，《你想要得到最好的装备吗？想要打败羽衣狐吗？单挑boss，怒刷装备，屠龙宝刀，点击就送……一切精彩尽在龙炎神社会员业务，您还在犹豫什么？赶快跟尼兹大神签订契约，成为魔法少年吧》的名字在被少年以指腹划过之后，赫然变成了古体的名字——
《片面义务契约》
“藉由圣典『虚假的真实』之力所产生的片面义务契约，在对某一方有着绝对约束力的同时，却让另一方保留了对此契约进行任意修改解释的权利。明白了吗？既使你能够杀死羽衣狐，既使你愿意杀死你的父亲，你也无法从契约的限制中逃离出去……从你签下这份与灵魂转让书无异的契约之时，你的一切都已经不再属于你自己了。”
“违背契约受到惩罚，乃是身为神明的本王对你命运所下达的裁定！渺小而又愚蠢的妖怪，只能在本王划定的轨迹上，跳着原地转圈的八字舞！”
哪怕在心中伊格尼兹与中二蠢笨少年的形象已经重合上了，此时陆生都无法接受眼前这个眼神疯狂笑容肆意的家伙竟然是那个笨蛋少年的事实……愤怒与悲伤驱使着他发出了质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故意弄出让我无法选择的情形来？！这么恨我的话，直接杀了我报仇不就好了吗！！”
“这种问题都不明白？当·然·是——为了看见你痛苦的表情啊。”伊格尼兹笑嘻嘻地回道，仿佛终于得到了心仪玩具的孩童一般，笑容纯真却又无比的残忍，“杀了你也太便宜你了嘛，不让你经历一次与我同样的小黑屋py怎么想都觉得不解气呢……”
“好了，闲聊就到此为止了。我劝你还是放弃挣扎，趁着最后的时间好好将月亮的光辉铭记在脑子里。做好心理准备吧，月亮是样子你以后大概很难再见到了……你的灵魂，我就收下了。”
茭白的银光，便是印刻在陆生眼中最后的景象了。但陆生却不知道，这究竟是月光的颜色，还是一瞬间夺走了自己灵魂的闪光……
☆、第116章 滑头鬼之孙
炫目的银光散去之后，静止的时间再次开始了流动。如同胶卷卡住了一般定格在同一瞬间的妖怪与阴阳师们终于动了起来,让生机重回到了这片死寂的大地之上。
第一个发现陆生消失不见了的,不是他手下忠心耿耿的百鬼们，反而却是羽衣狐这个前敌人。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原本站在羽衣狐面前的陆生便凭空消失掉了,仿佛魔术大变活人里面的那个配合者一样,在帷幕拉开的瞬间从所有人的都消失了。
女性的预感让羽衣狐第一时间就将目光放到了金发少年的身上，咬牙问道：“你做了什么？！”
与陆生相隔最近的,除了羽衣狐以外就是伊格尼兹这个不速之客了。哪怕现在并没有能够证明是他做了手脚的证据,羽衣狐也直觉性地认为陆生的消失与伊格尼兹脱不了干系。
“做了些什么吗……大概是经典的反派役角色吧。”伊格尼兹并没有正面回答羽衣狐的问话,反而是仰望着天空中渐渐苏醒过来、为自己再次回到人世而疑惑的奴良鲤伴说道，“得与失的均衡乃是维持着世界正常运转的法理,死去多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鲤伴复活了，自然就需要一个替代他消失的人选了。”
“陆生的灵魂本是应该受到惩罚堕入地狱的，以此来维持此岸与彼岸之间的平衡。不过现在吗……哼，世界平衡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汹涌的火炎从地穴中喷出，仿佛喷浪一般地将伊格尼兹冲起托到了半空中。在银月下漠然俯视着众人的少年嗤笑了一声，用不大却刚好能让在场所有人听见的声音说道：“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过污秽不堪了。本王已经厌倦了这个充斥着逃避、欺瞒以及谎言的丑陋世界，再见了诸位，我会在世界树的顶端之上，静静俯视着尔等满身泥泞继续挣扎下去的可笑样子。”
金红色与暗紫色的两股细长火焰在半空中交织相错，最终融到一起形成了一扇燃烧着火焰的大门。没有人能够看得清门扉的彼端究竟是什么景象，因为存在于这个世界被此世之理所束缚的他无法人知道此处以外的其他世界。
“乌利亚酱，这么久以来也得到了你许多的帮助，作为一点不成敬意的报酬，这个污秽不堪的世界就留给你当玩具好了。”
在转身进入门中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伊格尼兹解放了在此世界中与他两度结缘的式神。不仅仅给予了神炎皇乌利亚以工具意义上的解放，更是借助圣典修订世界秩序的源数之力完善了这个克隆型神炎皇的数据，让它从主神制造出来的外挂金手指变成了有着狡猾残忍意识的独立个体。
从束缚中得到了解放的神炎皇，不再是受制于伊格尼兹之手的式神工具，而是真正变成了与灾厄等同的三幻魔之一，以无尽烈炎灼烧着世界的魔王级怪物。
终于诞生了自我意识的乌利亚仰天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硕大的赤红色龙眼之中尽是对生命的贪婪与渴求。在作为幻魔的乌利亚得到解放之时，之前被主神刻意压制住了的幻魔本性也瞬间爆发，在场所有的妖怪和阴阳师都被它贪婪地吞噬着生命力，身边的火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得越来越旺。
掠夺着所有生物的生命来增强自己的力量，最终在自己以外的所有生命都被榨干了死去、力量增幅到顶点的时候，以庞大得难以想象的力量将连同自己在内的整个世界一切毁灭掉，这便是幻魔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宿命！
happy end？这样美好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存在于伊格尼兹操纵下的剧本之中。在羽衣狐的乌龙结束、奴良鲤伴复活回归之后，新的挑战又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乌利亚吞噬掉所有生物的生命毁灭掉这个世界，亦或者在它的力量还没有达到顶点之前消灭掉他，摆在这个世界面前的选择就只有这两个，非常简单的死或生。
“若是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又没有与之对抗的勇气的话，那么就去浮世绘町中的神社避难吧。那里正是我为信徒留下的最后港湾，唯一一艘能够从灭世洪水中逃生的诺亚方舟……”
轻描淡写地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伊格尼兹便毫无留恋地转身踏入了火焰大门之中。等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赤炎火光中之后，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大门也瞬间熄灭了，没留下任何一点痕迹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与此同时，远在浮世绘町主持着神社日常事宜的外道圣女抬起头来，遥望着京都的方向，揉了揉又开始了涨疼的脑袋抱怨道：“这下又得扩建神社了……每次都像这样胡闹完了最后把善后工作扔给我，天天给你擦屁|股我都擦烦了啊，真是个任性得没救了的主人。”
虽说外道圣女嘴上抱怨着伊格尼兹的难伺候，但身体却还是很老实地行动了起来，像个扒皮老地主似的把还在睡梦中的妖怪们给抽了起来，手持硕大的攻城狼牙棒虎着脸站着，让这些不幸加入了豪华午餐的苦工劳力们又开始了扩建神社的工作……
这个常理崩坏幻魔作乱的世界最后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呢？这个问题只有这个活在世界上、尽力生存下去的人们才会知道了。从这个承载了太多负面情绪回忆的世界离开之后，伊格尼兹便再也没有将视线放回来的打算了。
既然选择了走上这条破灭的道路，那么就让他继续沿着不归路走到破灭的尽头吧！一如儿时臆想的成为魔王一样，他将会成为给所有世界带来毁灭与灾难的魔王，沐浴在所有人憎恶而恐惧的瑟缩目光之中，成为屹立于所有世界之上的孤高之王！
穿梭了无数世界、延续了千百年的事情已经变成了习惯，即使那个讨厌的主神早已经被他随手捅翻干掉了，但是毁灭世界的工作还是得继续下去呢，不干这个的话，他都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
毁灭世界的孤独旅途，仍然没有终点……
☆、第117章 滑头鬼之孙
陆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险些以为自己失明了。
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地用手在眼前晃荡,在没有一丝光线渗入的绝对黑暗之中仍然看不见晃动的手指。即使是在夜视能力上相当出众远胜人类的半妖,面对着没有一丁点光源的漆黑还是没有任何办法，再怎么敏感的感知,接收不到传入眼睛的光线也是白搭。
在被夺走了视觉的同时,通常人们也会因此而失去平衡感。站起来试图寻找黑暗出口的陆生也陷入了失去平衡感的不利状态，即使是在没有任何阻碍物的平地之上，也连续摔倒了好几次,
用双手撑着冰凉硬实的地板站起来之后，陆生继续踉踉跄跄地前进着。但无边无涯的黑暗仿佛是一直伴随着他前进的脚步在延伸一样,直到一路跌倒爬起的陆生走到精疲力竭双脚酸软无力了的时候,也没能走到黑暗的尽头。
时间又过去了过久了呢？陆生无从得知。在这个不存在任何颜色、只有无边漆黑与冰冷地板的地方，好似连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意义,他既无法感知到时间的流逝，同时也不能察觉到自己所在的位置，只能一直徒劳无功地向前走着，一路走进了更甚更幽远的黑暗之中。
倔强的妖怪少年咬牙一路走到了自己精力耗尽之时，但是即使耗尽了来源于滑头鬼血脉的旺盛精力，在四周无声嘲弄着他的也只有永远的黑暗。
脚下依然是像冰块一样散发着寒气的生硬地表，最终精疲力竭的陆生再也控制不住疲软的身体，一头倒在了地上陷入了自我保护的昏睡之中。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迎接着他的依然是可见度为零的一片黑暗。
像这样睁着眼睛与闭着眼睛毫无异样、睡过去与醒着没有丝毫区别的生活实在是糟糕透了，但是这里却又没有任何人能让陆生倾吐出胸腔中的烦躁不安，于是他也只能闷着气站了起来，超向着印象中倒下去之间面向的方位继续前进。
就这样，一路硬挺着走到精力耗尽睡过去，醒来之后继续前进的生活，持续了二百四十小时。
最开始的时候，陆生还会以昏睡过去的次数来计算自己在这里度过的时间，但随着他在梦境中也开始梦见自己朝着黑暗一路行走却找不到尽头以后，这样的计算方式也变得模糊暧昧无法确定了起来。
他无法分辨自己到底真的在前进还是梦见自己在前进，甚至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太累产生的梦境还是未曾醒来的梦中梦。黑暗隔绝了他的一切感知，时间的流逝、空间的变迁甚至是活着的感觉，都与他无缘了起来。
以人类世界的时间计算方式来算的话，二百四十小时不过是短短的十个日夜而已。但是对于身处无边黑暗之中快被憋疯了的陆生来说，这实在是一段漫长的让人无法忍受的煎熬岁月。
他已经不有开始怀疑自己在这个鬼地方到底待了多久、无法看见的身体是否又已经被时间消磨得苍老虚弱了。但焦虑不安疑神疑鬼的陆生也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只能在找到出口的斗志被消磨殆尽之前，拼了命地去寻找着那样一个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的出口。
直到，瘫倒在地的他已经再也没有继续下去的信念，也在没有能够战胜黑暗的斗志为止。
迟钝的陆生这才发现，在不知道过去了过长时间的徒步前行之后，他的身体竟然也没有发出任何饥饿的信号来。这个认知让他在恐慌之余也更为加深了怀疑，怀疑他到现在为止的努力只是在睡梦中漫长的幻想而已……
但他却没有能够分辨幻想与现实的方法了，在这里真与假好像都失去了价值，所存在的，就只有他永远无法走出这片黑暗的无声嘲笑罢了。
挫败的陆生失去了站立的力气，坐到了地上开始发起了呆。结果在坐立太久之后，他连坐着的感觉都无法感知到了。
弥漫在整个空间中的黑暗不止将他的身体禁锢在了这个无解的迷宫之中，同时也在一点点侵入他的身体中淡化他所剩无几了的触感，像是准备将他拖入更为漆黑更为绝望的深渊中一样。
在自己到底是站着坐着还是躺着都判断不出来之后，陆生陷入了绝望。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已经死去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灵魂残留的幻想，是不会有任何结果出现的绝望等待。
但是……光，却真真切切地在他眼前出现了。
久违的光亮映入眼帘之时，陆生的第一感觉是因为在黑暗中被困太久而出现的幻觉。但前所未有的光芒幻觉却又显得那么的真实，好像真的只要伸出手去就可以触碰到一样。
陆生也的的确确向着光亮的方向伸出了手，但是在即将触碰到那一点微弱白光的时候，迟疑着的他却瑟缩地收回了手。他很害怕在手指接触到光的那一霎那，这点占据了他全部视线的微弱白光会就此消失，如同镜花水月般崩溃，徒留给他一片黑暗的现实。
长久的绝望已经消磨掉了他年少的锋锐与勇气，恐惧着再次堕入无边的漆黑，所以宁可呆呆守望着这一点的光明，也不敢有丁点逾越惊走了这份微小的希望之光。
所以贪婪看着那一点白光的陆生，就这样在距离光亮只有咫尺之遥的地方看着，明明那么渴望着接触到光亮，却又不敢做出丝毫会惊动到它的动作。卑微而极其容易满足的样子，就像路边扔块骨头就会缠着摇尾巴的流浪狗一样，看起来简直有些让人心酸。
不过可惜的是，唯一一个有可能从他身边路过的人，其同情与怜悯之心也早已经在同样的黑暗之中被消磨掉了。
“不过才二十多天，人都傻了？”
略带着嘲讽意味的少年声音传入了陆生的耳中，明明是那么熟悉那么让人激动的声音，但陆生被黑暗弄得浑噩不清的脑子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对方到底是谁。
跳动得越来越快速了的心脏告诉着陆生要是再想不起来会有很糟糕的事情发生，但迟钝的记忆却如同生了锈的大门一般，嘎吱嘎吱地、、完全无视了陆生焦急地缓缓打开着。
终于，在光亮扩大到人形的范围，光芒之中那个人影变得清晰了之后，陆生的脑子中才轰然出现了他的名字。
说不清到底是激动还是战栗的感觉席卷了陆生的全身，让他傻傻地张着嘴却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来，老半天之后才涩然说出了一句话来：“真的是你，你还没死……”
“啊拉，原来还没彻底变成傻子嘛。”黑发黑眼的少年从白光之中走了出来，同时为这片被黑暗所笼罩的大地带来了柔和的光亮。
和之前出现在他人面前那副金发红眼夺人眼球、第一次见面就能让人产生惊艳感觉的容貌不同，换回了普通发色与眸色的少年似乎也失去了那种集天地光彩于己身的光鲜亮丽，但细看之下却会发现，清隽俊美的容貌与原先没有丝毫差异，只是变得更为内敛不那么惹人注意了而已。
这副模样，也正是陆生所熟悉的……
“真遗憾，你看见的那家伙确实已经死了呢。在这里的，是我。”淡淡的一声冷哼惊醒了陆生，面色无悲无喜的黑发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再度变回了金发红眸的外道神明。
伊格尼兹脸上带着满足而狡黠的笑容，既像是小孩得到了心仪玩具的样子，又像是在考虑恶作剧的顽皮孩童一样，混杂了不谙世事的纯真与无法无天的恶意，“好不容易把你搞到手了，你知道我幻想今天已经幻想过多少次了吗？撒，一起来玩游戏吧，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陆生……”
陆生张了张嘴，像是准备把未曾出口的道歉在本人面前说出来似的，但是在无论怎么动嘴也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之后，陆生才浑身冰冷地后觉发现，他的舌头不见了！
迟来的剧痛瞬间席卷了陆生的全部神经，填满了整个口腔的血腥铁锈味道也呛得他直咳嗽，在陆生痛苦地弯下腰捂住嘴的同时，伊格尼兹不咸不淡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麻雀这种宠物虽然养着挺好玩的，但叽叽呱呱的叫起来也未免太过烦人，所以才会有了‘减舌麻雀’的典故对吧？你想说些什么我很清楚，但我宝贵的休息时间可不想浪费在听你废话上。安心好了，不过一条舌头的残缺，需要的时候我随时都可以给你治好了，我可是卡密呀。”
要制止陆生说话的方法有很多，但伊格尼兹偏偏选择了最残忍也是刺激最大的一种。身体上的疼痛尚能忍受，真正让陆生觉得心凉的，却是此伊格尼兹毫不在意的平静表情。
他变了，变得太厉害了，因为可以将锯断的树木粘合回去，所以就可以无休止地乱砍乱伐了？像这样蛮横无理的说法，根本就不是那个稚嫩蠢笨的少年会说出来的。他只是保留着那份不容于世、被其他人笑成是中二的幼稚纯真，绝对不是借着不谙世事的名义大肆搞着破坏的残忍之人。
人类世界里有个非常有趣的调查，调查的对象就是受到过玩具的孩子。绝大多数的孩子都经历过把自己玩具弄坏的经历，在玩具被损坏之后他们会因为失去玩具的懊恼以及家长的指责，从而在心里铭记住了‘玩具要爱惜’的行为准则。
但如果是破坏玩具之后非但没有受到任何指责、还能继续得到一模一样新玩具的孩子，他们纯真而残忍的破坏行为还会继续下去。意识不到玩具损坏之后就不能再玩耍了的他们，会将‘破坏’作为使用玩具的一种方式，继续着这样因施暴而得到快乐的过程，直到他们意识到玩具被毁就无法恢复了的事实之前。
现在的伊格尼兹，正是那个可以无休止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他不愿意杀死陆生只是因为不想就这么放过了他，不想让这个终结过他的生命的混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得到死亡的安眠。但如果是以‘杀死’为手段的折磨方式，他却也未尝不会采用。
对于手持圣典的他来说，改变既定事实并不算太麻烦的事情，尤其是像近在眼前的人的生死问题。因为可以修复一切伤势，所以不管造成多么严重的创伤都没关系，因为可以死而复生，所以就算呼吸停止心脏失去机能了也毫不介意。
这正是，只有圣典的持有者，只有神才能抵达的极致残忍，同时也是一念定人生死的，极致慈悲。
陆生已经不得不承认，他所认识的那个人类少年，确实已经在久远的过去死掉了。在这里的，乃是记恨着他、报复着他的任性神明。
“血流一地的样子可真难看，还是先恢复成原样比较顺眼一点。不过你可得乖点，再闹腾的话我会忍不住再次减掉的。”伊格尼兹捏着下巴说道，银光一闪之后陆生的舌头又回到了他的嘴中。顺着嘴角流下的血迹同样消失无踪，但残留的阵痛却在昭示着刚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大概是陆生此时沉默的样子让他感到满意了，伊格尼兹点了点头之后笑道：“好了，开始第一次游戏吧，游戏的名字是——the ice。”
☆、第118章 滑头鬼之孙
《旧约·创世纪》中第六章到第九章记载，一度创造了这个世界万物的上帝耶和华,在见到美丽的大地因为人类充满败坏、□和不法的邪恶行为,而变得污浊不堪之后,计划用洪水抹去一切的丑恶，让世界重新回到刚被他创造出来的纯澈样子。
但是全知全能的上帝在掀起大洪水毁灭人类的前夕，却意外发现了人类之中有一位叫做诺亚的好人。《旧约·创世纪》记载曰：『诺亚是个义人,在当时的世代是个完全人』,于是耶和华神指示诺亚建造一艘方舟,并恩及其妻儿,得以从这场灭世的洪水中逃得平安。
“当诺亚六百岁,二月十七日那一天，大渊的泉源都裂开了,天上的窗户也敞开了,四十昼夜降大雨在地上。过了七天，洪水泛滥在地上，水势在地上极其浩大，天下的高山都淹没了。”
手捧着大圣典的金发少年低垂着头，在指尖划过圣典的同时轻吟出了镌刻在其上的希伯来文字。他的脚下是空无一物的天空，但此刻他却又如履平地般的站立在天空之上，与蔚蓝天际遥相辉映的是，那将地表一切都淹没掉了的茫茫洪水。
同样悬浮在空中的陆生看起来还有点懵，显然是没弄懂为何一眨眼的功夫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样子。垂着眼睑的少年神色平和，侧过脸来对他说道：“你不是很想出去，很想回到你原来的世界吗？虽说只是暂时……但我也已经满足你的愿望了。”
“这里，就是你的世界。”
眼睛骤然睁大的陆生看着下方被洪水湮灭了一切的景象，下意识地反驳道：“不，这不可能……怎么会出现把整个世界都给淹没了的洪水，这根本就不可能！”
伊格尼兹并没有理会他苍白无力的辩驳，只是优雅地翻过了书页，轻声低吟道：“神赞许少数人的清正，与其立约允许了他们提前建造方舟逃走，神使洪水泛滥在地上，毁灭天下。凡地上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皆在这场洪水中消亡。但逃上了方舟的人们，却得以保留下来了。”
“然而，不义的人类并没有因此而感受神的恩德，反而在物资匮乏的末世纪中忘却了美德，任由恶念蔓延滋生，开始了为己之生存而掠夺他人的暴行。在这场人为的灾祸之中，大部分的方舟沉没，数以万计的人沉入了海底的最深处。”
“看，这便是最后仅存的两艘方舟。”
在伊格尼兹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们俯视视角下的景象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波光粼粼的海水与四周的景象都似是快进了一般地变成了模糊的色团，直到场景的快速迁移停止之后，空无一物的海面上出现了两艘载满了乘客的方舟。
漂浮在天空中的两人渐渐下降，落到了与船帆相近的高度时停止了下来。也正在此时瞳孔急剧收缩的陆生才惊慌发现，他的爷爷、同学、朋友、手下妖怪们都挤在左边的那艘方舟上！
而右边的方舟甲板上，则站立着相拥相靠的奴良鲤伴，以及山吹乙女。
“神对不思悔改的人们异常失望，不再降下神恩与眷顾。分薄了神之祝福的方舟不再具有承载起这么多人的奇迹效力，于是两艘因不堪重负而发出悲鸣的方舟开始下沉，一点点没入了深蓝的海域之间……”
“继续等待下去，只能是两艘方舟一起沉没所有人死亡的结局。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凿沉其中一艘，让所剩无几了的祝福之力集中在另外一艘方舟上，以此来保证上面所有乘客可以活下来。”
伊格尼兹打了响指，漆黑的墨染樱凭空出现在了陆生的手上，他看着陆生因下方人们挣扎呼救而痛苦不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这个选择权在你的手上。要谁生，要谁死，亦或者要所有人一起死，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陆生极力说服着自己这一切都是幻觉，但船头上涌动的人群以及他们绝望的表情却又是那么的真实——
奴良滑瓢站在奴良组妖怪的前方，在方舟倾覆在即的时候也没有面露出任何的惊慌；花开院柚罗即使被迫近的死亡吓得脸色苍白了，也依然坚定不移地鼓舞着其他瑟瑟发抖的同学；平时最爱缠着陆生的雪女冰丽，此时也正在低着头为不知身在何方的少主默默祈祷……
但陆生认识的人，却又并非都在这两艘的方舟之上。来自远野的友人身影并没有出现在奴良组的妖怪中，也没有在奴良鲤伴和山吹乙女所在的另一艘方舟上。还有花开院家其他的阴阳师们，除了柚罗以外也是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陆生试图让自己相信他们只是混在人群之中没有被自己看到，但这样苍白而无力的拙劣辩解却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这里是仅存的两艘方舟，这两艘方舟之上便是仅存的所有生命。
伊格尼兹曾经说过，这是一个名为『the ice』的游戏。顾名思义，这正是要让陆生在两艘方舟之间做出‘选择’的游戏。脸色煞白的陆生也很想真的就把眼前的一切都当成简单的游戏来看待，但是那些令他无比熟悉的人们，却又无情地打破了他自欺欺人的幻想。
天平的一方是奴良组的所有妖怪以及他的朋友同学，外加不认识的数百人；天平的另一方却是刚刚从生离死别的悲剧中得以圆满，还没能享受多久重逢喜悦的奴良鲤伴以及山吹乙女，外加不认识的数百人……
“还在犹豫什么呢，再拖沓下去的话，所有人都会一起被淹死了。我知道你很喜欢逃避现实来避开应该承担的责任，但现在，已经没有人会纵容你给你这个时间了。”
伊格尼兹淡淡的瞥了眼陆生，无悲无喜地说道，“做出选择吧，正如你一度选择了放任情绪暴走去杀死了那个欺骗你的混蛋骗子一样，将所有伦理道德的束缚都解放，由着你本心的意愿，做出决定他们生死的选择吧！”
陆生颤抖的刀尖，最终落在了奴良鲤伴和山吹乙女所在的那艘方舟上。
此刻的陆生与伊格尼兹，正处在比那个世界更高纬度的次元上，理论上应该是普通人所无法看见的。但是在陆生咬牙刺出那一剑的时候，奴良鲤伴却似是有所感应地抬起了头，望着空无一物的天空，翘起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
那双黑色眼眸中所蕴含的明亮光彩，让陆生瞬间红了眼眶。
漆黑的神器穿透了方舟外薄薄的光之屏障，让原本只在一点点往下沉没的方舟瞬间被海水所吞噬。不过不堪重负了的光之屏障也因此而得到解放，不用再勉力托起负担能力之外的重物，而是与另一艘方舟上的屏障融合，变得浓厚了许多。
托了这艘方舟被牺牲掉了的福，承载着奴良组妖怪与陆生同学的方舟，终于稳定了下来。
伊格尼兹翻过了书页，继续照本宣科地低语道：“神的怒气因此而得到了平和，余留下来的人们继续漂泊，最终意外抵达了唯一一处没有被洪水淹没的世外桃源——彼岸之岛。”
“在被洪水所吞没了的逝者中，有着因品德高尚得到了神之恩典允许乘上方舟的人，他们最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登上方舟，死在了淹没大地的大洪水之中。神爱怜着这些不幸的人们，特允许他们以逝者灵魂之姿活下去，在不属于此世的彼岸之岛。”
“但是，彼岸之岛的清净，却被闯入此地的方舟来客给扰乱了。”
承载着幸存者们的方舟接近了彼岸之岛，惊慌失措的亡灵们从岛上探出了头，绝望而消极地看着即将到来的方舟，看着那些片刻后便要登上此处的来访者们，如同看见了天塌下来一样。
“此岸与彼岸，生者与逝者，本就是隔阂在境界两端永不相交的南北极。生者的到来将会驱散亡者的幻影，一旦此世之人踏足了彼岸之岛，那么唯一一处容下这些孤魂生存的世外桃源也会消失了。”
彼岸之岛上的亡灵们，除了身体变成半透明以外保留了生时的完整容貌。因此陆生只需要一眼就能认出，躲避在岛上的亡灵之中有着他在远野的友人、有着与他一起抗击羽衣狐的阴阳师、更有着神色凄凉的无辜平民。
伊格尼兹的手指修长而分明，白皙的肤色与分明的指节扣在金丝银边的圣典之上自然而然成了最美的风景。在叙述着这些内容的时候，他微垂着头神情专注，认真的神色显得无比真诚，收起了平素张扬表情的俊美容貌更是优雅得令人沉醉。
但从他微启的薄凉唇瓣间流露出来的，却是仿佛紧箍咒般令陆生摘胆剜心创深痛巨的恶魔耳语——
“任由方舟靠岸，生者登陆，那么彼岸之岛上的所有亡灵幻影都会消散。凿沉方舟，让幸存的生者无法靠近彼岸之岛，亡灵们自然可以在桃源中继续着无恼无忧的永生。”伊格尼兹偏过头，微笑道，“撒，陆生，又到选择的时候了。”
地狱的抉择游戏，仍在继续。他所拥有的，不过只有堕入火焰炼狱还是森寒深渊的虚假选项。
无论哪一个，都只会将他拉入更深的、无法逃离的黑暗……
他无处可逃，无处可避，无处可躲，无处可藏。只能在微笑少年的掌心之中，蜷缩着身体发出压抑到极低似是野兽悲鸣般的呜咽罢了。
☆、第119章 大结局：奇迹即是不可能发生之事
为了保全绝大多数的人,牺牲掉少部分的人是理所当然的。
为了保全自己亲近的人,祭献掉不认识的人是理所当然的。
陆生在痛苦的抉择面前，也是依靠这样的理论说服着自己咬牙坚持继续下来的。
但是……
“在牺牲与祭献的前方,没有未来。”金发的神明如是说道。
不止何时,从洪水灭世中幸存下来的人变得越来越少，而陆生也在无休止的选择之中变得越来越麻木，直到最后，眼神如同死去了一样的他，杀死了最后一个妨碍着‘理所当然’的牺牲者。
“锵锵锵，恭喜通关！”荒诞的烟火在尸横遍野血流满地的小岛上空炸开，飞舞的彩带与遍地的尸骸交织成了荒谬绝伦的庆祝仪式，不知何时，陆生的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人了,“在choice游戏中，陆生菌成功完成了最正确的选择！把一切妨碍自己生存的人全部杀死，自己成为活下来的最后一个人！”
已经……已经全部都被他杀死了吗？
陆生哆嗦了一下，站立不稳地冲向了倒在地上的尸体堆，似乎是想要找出一个还活着的人来证明这只是谎言。但无论他再怎么努力的寻找，能够站起来跟他笑着打招呼的人都已经不存在了。
这里存在的，只有冷眼旁观煽动了这一切，并且因陆生的痛苦而品尝到了愉悦的冷酷神祗而已。
这不是陆生想要结果。
他宁可自己第一次死去，也没想过要以其他所有人的牺牲，换来自己的独存。
但那个恶魔般的少年，却用所有人的生命作为筹码同时压在了天平的一段，逼迫着他疲于奔命地去完成另一端的任务，以阻止摇摇欲坠的天平彻底倒向所有人一起死了的结果。
为此，他凿沉了载着自己父亲的方舟，坐视着彼岸之岛的亡灵因生者上岸而化为灰烬，在幸存者们因生存资源而发生内讧的时候站在了人更多的这一方，将屠刀挥向了嚷嚷着不公平试图再一次挑起战争的闹事者……
他一切行动的初衷，都只是希望能让更多的人尽可能活下去而已。
但是他失败了，在接二连三牺牲的尽头，等待着他的只有自己一人存活的破灭未来。他为了保护多数人而进行的艰难选择，终究也只是徒劳无功，除了一次次增加牺牲者以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作用。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嘛，因为在在牺牲与祭献的前方，绝对不可能有所有人一起幸福生活的未来。
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何等蠢事的陆生选择了自尽，以果断而绝然的一剑刺穿了自己的心脏，一如当初是如何夺走那个人类少年生命一样，干净而利落地了断了自己的生命。
但是，死亡并不能够帮助他从伊格尼兹的掌控中逃离出去。
在圣典修订法则逆转因果的源数之力面前，生与死的界限不过是暧昧的文字游戏罢了。在游戏世界的陆生刺穿自己的心脏自杀了，但是沉沦在无边黑暗之中的陆生却还活着，继续活在伊格尼兹的嘲笑与玩弄之中。
“真是没志气的家伙，才这么一点开胃小菜就让你变成这副样子了？”伊格尼兹看着蜷缩在黑暗中把自己抱成一团，连自我意识也快要被黑暗同化了的妖怪，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亏得我还为你准备了那么多的游戏棋盘，才玩完第一个就受不了了啊。”
“嘛，算了，连杀人之罪都没有承担勇气的懦夫，要是能够坦诚地挺了下来才叫不正常呢。想要装死就尽情地装吧，这里的时间与空间早已经走到了尽头，时间不会有流逝，空间也不会有变化，在我下次想起你之前，就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待着吧。”
“虽说与宠物的玩耍也挺开心的，但作为一个有远大志向的魔王，我还是得继续把工作重心放在征服星辰大海上口牙！”
在伊格尼兹的幻影消失之后，唯一的那点微弱亮光也瞬间湮灭，一切再度归于黑暗……
而备受着自责与痛苦煎熬的陆生，在足以让人陷入疯狂的漫长黑夜过去后，又一次见到了那个伴着光亮一起到来的恶魔少年。
“好无聊……总感觉连毁灭世界都没多大意义了呢。陆生君，我们还是来玩游戏吧！就像以前说的那样，你来扮演拯救世界的勇者，我来扮演魔王！”
不容分说不容拒绝的，新的游戏世界又展开了。
陆生已经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他的生活似乎已经扭曲成了要么跟伊格尼兹玩着游戏要么就在黑暗中发呆的二选一……在不知道第多少次的游戏以他全面失败而告终的时候，一直咬牙硬撑着的陆生终于崩溃了，无力地低声问道：“你到底，还要多久才肯放过我。”
他曾经想要跟那个喜欢过的少年告白，但他没有机会了，因为那个少年被他错手杀死。
他曾经想要跟那个被自己杀死的少年道歉，但他也没有机会了，因为复活过来的不再是他所认知的人类少年，而是得到了永恒生命与强大力量视人命如草芥的魔王。
现在的陆生，已经在伊格尼兹无休止的折磨式报复中被磨平了所有的棱角，曾经的所有傲气与愤怒都被硬生生打磨成了沉默，即使眼前笑得一脸灿烂开怀的少年总能吸引得他目光不受控制地追逐过去，却再也没有开口说些什么的力气了。
埋藏在心底那份渐渐变味变得酸胀而苦涩的爱恋之情并没有消退，但却因为两者之间越发悬殊的性情和地位而藏得越来越深了。身心俱疲了的陆生不再奢望着对方的原谅或者回应，只求能够将这样畸形的生活结束、得到解放与安宁而已。
“放过？开什么玩笑呢，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啊。”伊格尼兹撇过头，笑容纯良无害的就像是个普通的人类少年一样，“有句话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说了，只不过在报复回来之前一直憋着气不愿意说……呐，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啊。”
“能够像这样跟陆生君永远的玩下去，没有比这更让我开心的事情了。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这样的日子，大概永远都不会结束呢。忘记了吗？永堕黑暗本就是你违背契约所受的惩罚——”
看见陆生眼睛中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表情也变得越发绝望了以后，拖长了尾音的伊格尼兹才补充了一句，“不过嘛，如果你真的觉得无法忍受的的话，那就去寻找‘奇迹’吧。即使是我，也遵循了平衡的规则，给你留下了一丁点奇迹的可能性哦。”
“触发奇迹的开关，可能是某件实实在在的事物，也可能是虚幻缥缈的某种概念……总之，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触发了奇迹，这本就是一种值得称赞的‘奇迹’不是么？”
伊格尼兹语调半真半假像是在玩笑似的，但内容却没有丝毫的掺假。他唯一没有说的，正是他因为完成了这一奇迹所以才会以这副姿态重生的事实而已。
至于陆生相信不相信他的话，又是否会为此而努力寻找就不关伊格尼兹的事情了。凭心而论，陆生就这么放弃治疗乖乖在小黑屋里面等着他的宠幸显然更棒一些。
但伊格尼兹还是将‘奇迹’的事情告知对方了，即使他一直坚称着绝对不想陆生从自己的掌控中逃脱出去，也依然还是负责地给对方留下了微不可及的一丝机会。
反正，他笃定陆生就算相信了就算为之而努力了，也绝对无法找到奇迹的触发开关就是了。要说为什么的话……哼哼，因为这个触发开关就是伟大的尼兹大神所精心设定的、让陆生挠破了脑袋也想不到的呀！
外道圣女因为好奇曾经问过伊格尼兹，这个让他无比得意的触发开关到底是什么。被问及此问题的伊格尼兹沉默好一会之后，对于对分|身的信任才坦诚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句话而已。不过正是因为确定着那笨蛋绝对不会将这句话说出来，我才会如此放心~”
“奇迹什么的，终究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啦……”
像这样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介绍方式非但没能解开疑惑，只会勾得人好奇心更甚而已。即使外道圣女只是个工作刻苦认真兢兢业业的分|身，也免不了猫爪挠心般的好奇，当然是继续追问了下去，一副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不罢休的样子。
到最后不止是外道圣女一直追着伊格尼兹在问，就连非道巫女与极道魔女两个也凑近来一快追着他问了。拗不过三人的伊格尼兹在哼哼唧唧半天之后，终于说出了他所设定的答案。
“很简单的一句话：我喜欢你，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得到了渴望已久的答案，外道圣女非但没有解惑之后的恍然大悟，心情反而变得极其复杂了起来。看着笑得满不在乎像是没心没肺一样的主人，她沉重地想到——
其实，你也在期待着，奇迹实现的那一天吧……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本综漫也到此完结了呢，我会暂时标注完结，大概两周左右把番外合集放上来。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40节
恋耽美
第40节
在乌利亚缠绕着黑球的时候，炽热的神炎阻隔了灵魂与容器之间的联系，使得鵺的灵魂一直没能进入这个容器之中。但是随着乌利亚因伊格尼兹的名利而选择离开，鵺的身体与灵魂终于再次开始了互相吸引，以期完成着最后的降生。
时间就这样在沉默之中一点点地流逝了，已经丧失了战意与斗志的陆生似乎不再有举起手中之剑的打算，只是紧抿着下唇埋着头沉默着。融合了两分矛盾记忆的羽衣狐也不再是原先那个执着于再次让鵺诞生的偏执狂了，自然也没有做出任何不合时宜的事情来，只是跟陆生一起继续为这场错了时间错了地点的重逢而沉默着。
“啊啊啊，老玩无言以对什么的，你俩真是够了！”伊格尼兹的耐性终于被长久的沉默给磨光了，他手指着天空中已经开始渗出金光的黑球说道，“你到底是滑头鬼还是墨迹鬼啊，让你给羽衣狐捅一刀难道就这么困难？鵺的降生都快完成了，你是真的想灵魂堕入地狱永不超生吗？”
似乎是在佐证着伊格尼兹所言非虚一般，黑球身上从缝隙之间洒落出来的金光越来越浓郁，到最后已经变成了蜘蛛网一样的密集，藏在黑球里面的东西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出现一样，那股子迫切的感觉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
直到最后金光破开黑球的外壳，让球内真正的鵺本人出现在众人的目光中之前，陆生也没能挥出夺走羽衣狐生命的那一刀。山吹乙女乃是奴良鲤伴挚爱的妻子，哪怕现在在陆生面前的是羽衣狐与山吹乙女的矛盾结合体，他也没办法杀死意义如同自己母亲一般的山吹乙女。
“真是拿你没办法，拖到现在，鵺都诞生出来了。”伊格尼兹嘴上抱怨着陆生的无能，但是唇角却随着金光中那个黑发男子的出现而上翘了起来，在少年清隽俊美的面容上形成了一道残酷的笑容，“算了，鵺出来了就出来了，也许让你们见上一面，会让故事变得更加有趣呢……”
“听好了，奴良陆生。虽然你违背了与本王的契约，但是宽宏大量的本王对你因延误时机而产生的过世决定不予计较……觉得没办法对羽衣狐动手也没关系，只要，你现在把鵺给杀死就可以了。”
“反正契约上明文规定地乃是阻止鵺的降生嘛，只要你动手杀死了鵺，那么本王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就当是你履行契约义务了……哼哼哼，如何？听起来很棒的条件对吧？只要把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灾祸的黑暗之主鵺杀掉，那么你和羽衣狐都能得救，实在是两全其美的最佳选择啊！”
不可否认，听见少年意味深长的嘲笑声之后，无法杀死羽衣狐的陆生心中燃起了微小的希望，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是当他抬起头，看清了坐在金光之中名为鵺的那个男人真容之后，这一点微小的希望却转变成了深深的绝望，将浑身冰凉的陆生拉入了无底深渊……
“撒，还在等什么？撑着这会鵺的意识还没有清醒，赶紧杀掉他吧~杀死君临妖怪的黑暗之主、杀死统率魑魅魍魉百鬼夜行的总大将、杀死……奴良鲤伴！”
谁也没能想到，被羽衣狐所孕育出来的鵺，被京都妖怪们奉为黑暗之主的鵺……其真身，竟然会是那个被羽衣狐亲手杀死了的奴良鲤伴！
前是父亲的前妻，后是阔别多年的父亲本人，必须要杀死其中一个才能得到救赎的陆生终于明了，这个看似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的契约之中，究竟饱含着怎样深沉怨愤的恶意……
笑眯眯地诱骗着他签下了这个契约的少年本人，对他的恨意，又得有多深呢……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从尼兹第一次找上羽衣狐开始，他就在策划今天了
布局了这么久的伏笔终于收尾了，感觉好爽！
剧情也发展到了，是时候上小黑屋py了！
☆、第115章 滑头鬼之孙
被羽衣狐期盼了数百年的孩子是奴良鲤伴？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啦，作为奴良组二代目的总大将,奴良鲤伴那绝对是奴良滑瓢跟人类公主璎姬的爱情结晶,绝对不可能是从羽衣狐肚子里面跑出来的种，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事实上,羽衣狐真正想要生下来的‘鵺’,其实是千年之前支配了京都黑暗,同时君临人类与妖怪顶点的男人——白狐之子、传说中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
与传闻相符的是,安倍晴明的确是羽衣狐所出的半妖阴阳师。但即使是体内有着一半妖狐血脉的他,最终也为人类寿命所困，在百年之后寿终就寝了。
但天纵奇才的安倍晴明却不愿意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以咒术保留了灵魂意识的完整性，并且在地狱之中逗留了千年,一直等待着能够再次转生入母亲羽衣狐腹中的时机。而溺爱儿子的羽衣狐，也为了实现这一夙愿而不断转生，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分娩出名为‘鵺’的妖怪。
要说鵺是妖怪，其实也有些牵强。与其说鵺是妖怪人类这样的生物，倒不如说它是一种咒术法术的好。毕竟安倍晴明的目的是让自己的灵魂再次转生回到人类世界，而不是真的要让羽衣狐给自己生个小弟弟出来，所以被羽衣狐所生下的鵺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胎儿，而是一个没有自己意识的容器。
由羽衣狐来完成鵺这么容器，然后安倍晴明就可以借体还魂实现自己的第二次诞生了。但既然鵺的诞生本质上是涉及灵魂相关的咒术，那么也就意味着被人插手是完全有可能的了。
伊格尼兹正是通过之前与羽衣狐的接触，以盘旋在羽衣狐身边的乌利亚为媒介，在羽衣狐不知情的情况下从安倍晴明的手中夺走了这个咒术的控制权，并且将转生之人从安倍晴明变更成了奴良鲤伴。
逗留在地狱中的死者对此世的影响力毕竟有限，更何况还是以信仰深厚的神祗为对手。无论地狱中的安倍晴明因为自己转生的机会被夺走了有多气急败坏，对此毫不知情地羽衣狐也依然在慈爱地孕育着腹中的鵺，亲手创造着让奴良鲤伴复活的契机。
嘛，虽说安倍晴明的苏生机会被奴良鲤伴夺走了会让羽衣狐无法接受，但是对于与羽衣狐一体同魂的山吹乙女来说却是个再好不过的喜讯了。此消彼长之下，融合了千年妖狐与山吹乙女两个灵魂的羽衣狐纵使心情复杂，对这个结果也应该是乐于接受的了。
曾经被羽衣狐操纵着亲手杀死了挚爱之人的山吹乙女，接着羽衣狐生下鵺的契机再次复活了自己挚爱的丈夫……从各种角度上来说，这都是皆大欢喜的happy end，甚至因为和羽衣狐融为一体了的原因，之前困扰着滑头鬼一族的血脉诅咒也可以解开，山吹乙女能够和奴良鲤伴一起孕育自己爱的结晶了。
在这样皆大欢喜的happy end里，如果要说有谁会因为而不幸的话，那么作为鲤伴人类后妻所出的陆生自然就首当其冲了。不止是在奴良鲤伴和山吹乙女he以后陆生处境会变得很尴尬，更糟糕的还是现在他正面临着无法做出抉择的艰难困境。
之前与伊格尼兹签订的契约，使得陆生背负上了打倒羽衣狐、阻止鵺降生的义务。在鵺已经成功将生了的现在，理论上陆生已经违背了契约要求，理应受到契约惩罚……但是宽宏大量的尼兹大神延缓了惩罚到来的时间，特别容许陆生有机会对此进行补救，亡羊补牢完成契约的要求。
真是，让陆生现在连活着都觉得倍感煎熬了的，残忍的温柔啊。
连羽衣狐都没办法下手的陆生，怎么可能对着自己的父亲挥出致命之剑呢？这个无解的选择结果如何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陆生既没办法杀死羽衣狐，也不可能杀死已经降生了的鵺，遗留给陆生的选择，从一开始就只有放弃一切接受惩罚这一个而已。
在山吹乙女与奴良鲤伴happy end的同时，多余出来了的陆生便会成为那个可怜的牺牲品，因为契约的惩罚而堕入无尽深渊炼狱……
“哼哼哼，你剩余的抉择时间已经不多了呢，在鵺的意识清醒睁开眼睛之前，你必须要对准他的心脏狠狠捅进去一刀才行。否则鵺彻彻底底活过来之后，我就是想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做不到了啊。”
在陆生陷入了无尽煎熬的同时，胸腔中涌动着强烈满足与愉悦感的伊格尼兹却是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没有什么会比看见陆生痛苦的表情更能让他高兴的事情了，看见那个曾经冷酷绝然地对自己刺出穿心之剑的妖怪陷入了两难的折磨，伊格尼兹就如同吃了蜜糖般的幸福。
『啊~吸允着他人的苦痛构筑出自己的幸福，果然我也坏掉了呢。』伊格尼兹无所谓地想着，无可抑制地勾起了唇角，『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甜腻得闷人的至福享受是如此的令人沉醉，报复的快感竟是如此的甜美……稍微改变改变角色设定，也没☆关☆系啦~』
看见陆生决然地闭上眼，似乎已经做好了受到契约惩罚灵魂堕入地狱的觉悟之后，伊格尼兹脸上恶意的笑容渐渐加深，几乎没有笑出声来——
这家伙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只要自己牺牲了所有人都可以幸福啦？哈哈哈哈哈，像这样牺牲我一个成全所有人的自我满足感，才不会留给他呢！
就在鵺黑球体内的金光即将散去，奴良鲤伴终于恢复意识要睁开眼睛了的前一刹那，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在了当前的这一幕上，像是突然卡带了的录像似的，滑稽而怪诞地保持着现在的动作一动也不动了。
不，停止了的不止是所有人的动作，连流淌的风，飘落的树叶，乃至于匆匆而过的时间一起都被暂停了。在这片静止时空中没受到影响的，也就只有伊格尼兹与陆生两人而已。
“真遗憾，时间到了你却依然没有作出任何行动，只能判断为你故意违法契约了呢。”伊格尼兹随后一划，被铭刻入了这个世界法则中的契约书立刻浮现在了他的眼前，“根据契约……你的身体、你的生命、你的自由、你的意志、你的灵魂……乃至你的一切，都属于我了——”
骤然睁开眼睛的陆生在看清了契约书最后那一行被更改得面目全非的内容之后，脸上无可避免地浮现出了愤怒错愕与不可置信交织的神色，“这、这跟那时候签的内容完全不一样！！别胡闹了，像这样没有任何效力的契约惩罚我才不会接受！”
陆生的确是做好了牺牲自己接受惩罚的觉悟，但这并不代表着他能够接受容忍这样蛮横无理的内容。因为违背契约而灵魂永堕深渊炼狱不得超生就认了，但是像这样明显现改的无礼要求算什么？！
“没有任何效力？不不不，看清楚了，这就是你跟我签订的契约没错哟。”伊格尼兹微笑着指了指契约书的顶端，【契约发起人：伊格尼兹·阿尔法杰洛】与【契约条件人：奴良陆生】的两个签名赫然在列，让陆生不得不承认，这份已经面目全非了的契约确实就是自己签字了的那份。
“疑惑吗？想不通吗？很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哼哼哼哈哈哈嘎嘎嘎——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究竟是什么契约！”
少年用修长的手指在契约书上一划，原本那个长得完全不像契约书名字的名字骤然发生了变化，《你想要得到最好的装备吗？想要打败羽衣狐吗？单挑boss，怒刷装备，屠龙宝刀，点击就送……一切精彩尽在龙炎神社会员业务，您还在犹豫什么？赶快跟尼兹大神签订契约，成为魔法少年吧》的名字在被少年以指腹划过之后，赫然变成了古体的名字——
《片面义务契约》
“藉由圣典『虚假的真实』之力所产生的片面义务契约，在对某一方有着绝对约束力的同时，却让另一方保留了对此契约进行任意修改解释的权利。明白了吗？既使你能够杀死羽衣狐，既使你愿意杀死你的父亲，你也无法从契约的限制中逃离出去……从你签下这份与灵魂转让书无异的契约之时，你的一切都已经不再属于你自己了。”
“违背契约受到惩罚，乃是身为神明的本王对你命运所下达的裁定！渺小而又愚蠢的妖怪，只能在本王划定的轨迹上，跳着原地转圈的八字舞！”
哪怕在心中伊格尼兹与中二蠢笨少年的形象已经重合上了，此时陆生都无法接受眼前这个眼神疯狂笑容肆意的家伙竟然是那个笨蛋少年的事实……愤怒与悲伤驱使着他发出了质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故意弄出让我无法选择的情形来？！这么恨我的话，直接杀了我报仇不就好了吗！！”
“这种问题都不明白？当·然·是——为了看见你痛苦的表情啊。”伊格尼兹笑嘻嘻地回道，仿佛终于得到了心仪玩具的孩童一般，笑容纯真却又无比的残忍，“杀了你也太便宜你了嘛，不让你经历一次与我同样的小黑屋py怎么想都觉得不解气呢……”
“好了，闲聊就到此为止了。我劝你还是放弃挣扎，趁着最后的时间好好将月亮的光辉铭记在脑子里。做好心理准备吧，月亮是样子你以后大概很难再见到了……你的灵魂，我就收下了。”
茭白的银光，便是印刻在陆生眼中最后的景象了。但陆生却不知道，这究竟是月光的颜色，还是一瞬间夺走了自己灵魂的闪光……
☆、第116章 滑头鬼之孙
炫目的银光散去之后，静止的时间再次开始了流动。如同胶卷卡住了一般定格在同一瞬间的妖怪与阴阳师们终于动了起来,让生机重回到了这片死寂的大地之上。
第一个发现陆生消失不见了的,不是他手下忠心耿耿的百鬼们，反而却是羽衣狐这个前敌人。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原本站在羽衣狐面前的陆生便凭空消失掉了,仿佛魔术大变活人里面的那个配合者一样,在帷幕拉开的瞬间从所有人的都消失了。
女性的预感让羽衣狐第一时间就将目光放到了金发少年的身上，咬牙问道：“你做了什么？！”
与陆生相隔最近的,除了羽衣狐以外就是伊格尼兹这个不速之客了。哪怕现在并没有能够证明是他做了手脚的证据,羽衣狐也直觉性地认为陆生的消失与伊格尼兹脱不了干系。
“做了些什么吗……大概是经典的反派役角色吧。”伊格尼兹并没有正面回答羽衣狐的问话,反而是仰望着天空中渐渐苏醒过来、为自己再次回到人世而疑惑的奴良鲤伴说道，“得与失的均衡乃是维持着世界正常运转的法理,死去多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鲤伴复活了，自然就需要一个替代他消失的人选了。”
“陆生的灵魂本是应该受到惩罚堕入地狱的，以此来维持此岸与彼岸之间的平衡。不过现在吗……哼，世界平衡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汹涌的火炎从地穴中喷出，仿佛喷浪一般地将伊格尼兹冲起托到了半空中。在银月下漠然俯视着众人的少年嗤笑了一声，用不大却刚好能让在场所有人听见的声音说道：“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过污秽不堪了。本王已经厌倦了这个充斥着逃避、欺瞒以及谎言的丑陋世界，再见了诸位，我会在世界树的顶端之上，静静俯视着尔等满身泥泞继续挣扎下去的可笑样子。”
金红色与暗紫色的两股细长火焰在半空中交织相错，最终融到一起形成了一扇燃烧着火焰的大门。没有人能够看得清门扉的彼端究竟是什么景象，因为存在于这个世界被此世之理所束缚的他无法人知道此处以外的其他世界。
“乌利亚酱，这么久以来也得到了你许多的帮助，作为一点不成敬意的报酬，这个污秽不堪的世界就留给你当玩具好了。”
在转身进入门中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伊格尼兹解放了在此世界中与他两度结缘的式神。不仅仅给予了神炎皇乌利亚以工具意义上的解放，更是借助圣典修订世界秩序的源数之力完善了这个克隆型神炎皇的数据，让它从主神制造出来的外挂金手指变成了有着狡猾残忍意识的独立个体。
从束缚中得到了解放的神炎皇，不再是受制于伊格尼兹之手的式神工具，而是真正变成了与灾厄等同的三幻魔之一，以无尽烈炎灼烧着世界的魔王级怪物。
终于诞生了自我意识的乌利亚仰天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硕大的赤红色龙眼之中尽是对生命的贪婪与渴求。在作为幻魔的乌利亚得到解放之时，之前被主神刻意压制住了的幻魔本性也瞬间爆发，在场所有的妖怪和阴阳师都被它贪婪地吞噬着生命力，身边的火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得越来越旺。
掠夺着所有生物的生命来增强自己的力量，最终在自己以外的所有生命都被榨干了死去、力量增幅到顶点的时候，以庞大得难以想象的力量将连同自己在内的整个世界一切毁灭掉，这便是幻魔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宿命！
happy end？这样美好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存在于伊格尼兹操纵下的剧本之中。在羽衣狐的乌龙结束、奴良鲤伴复活回归之后，新的挑战又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乌利亚吞噬掉所有生物的生命毁灭掉这个世界，亦或者在它的力量还没有达到顶点之前消灭掉他，摆在这个世界面前的选择就只有这两个，非常简单的死或生。
“若是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又没有与之对抗的勇气的话，那么就去浮世绘町中的神社避难吧。那里正是我为信徒留下的最后港湾，唯一一艘能够从灭世洪水中逃生的诺亚方舟……”
轻描淡写地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伊格尼兹便毫无留恋地转身踏入了火焰大门之中。等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赤炎火光中之后，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大门也瞬间熄灭了，没留下任何一点痕迹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与此同时，远在浮世绘町主持着神社日常事宜的外道圣女抬起头来，遥望着京都的方向，揉了揉又开始了涨疼的脑袋抱怨道：“这下又得扩建神社了……每次都像这样胡闹完了最后把善后工作扔给我，天天给你擦屁|股我都擦烦了啊，真是个任性得没救了的主人。”
虽说外道圣女嘴上抱怨着伊格尼兹的难伺候，但身体却还是很老实地行动了起来，像个扒皮老地主似的把还在睡梦中的妖怪们给抽了起来，手持硕大的攻城狼牙棒虎着脸站着，让这些不幸加入了豪华午餐的苦工劳力们又开始了扩建神社的工作……
这个常理崩坏幻魔作乱的世界最后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呢？这个问题只有这个活在世界上、尽力生存下去的人们才会知道了。从这个承载了太多负面情绪回忆的世界离开之后，伊格尼兹便再也没有将视线放回来的打算了。
既然选择了走上这条破灭的道路，那么就让他继续沿着不归路走到破灭的尽头吧！一如儿时臆想的成为魔王一样，他将会成为给所有世界带来毁灭与灾难的魔王，沐浴在所有人憎恶而恐惧的瑟缩目光之中，成为屹立于所有世界之上的孤高之王！
穿梭了无数世界、延续了千百年的事情已经变成了习惯，即使那个讨厌的主神早已经被他随手捅翻干掉了，但是毁灭世界的工作还是得继续下去呢，不干这个的话，他都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
毁灭世界的孤独旅途，仍然没有终点……
☆、第117章 滑头鬼之孙
陆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险些以为自己失明了。
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地用手在眼前晃荡,在没有一丝光线渗入的绝对黑暗之中仍然看不见晃动的手指。即使是在夜视能力上相当出众远胜人类的半妖,面对着没有一丁点光源的漆黑还是没有任何办法，再怎么敏感的感知,接收不到传入眼睛的光线也是白搭。
在被夺走了视觉的同时,通常人们也会因此而失去平衡感。站起来试图寻找黑暗出口的陆生也陷入了失去平衡感的不利状态，即使是在没有任何阻碍物的平地之上，也连续摔倒了好几次,
用双手撑着冰凉硬实的地板站起来之后，陆生继续踉踉跄跄地前进着。但无边无涯的黑暗仿佛是一直伴随着他前进的脚步在延伸一样,直到一路跌倒爬起的陆生走到精疲力竭双脚酸软无力了的时候,也没能走到黑暗的尽头。
时间又过去了过久了呢？陆生无从得知。在这个不存在任何颜色、只有无边漆黑与冰冷地板的地方，好似连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意义,他既无法感知到时间的流逝，同时也不能察觉到自己所在的位置，只能一直徒劳无功地向前走着，一路走进了更甚更幽远的黑暗之中。
倔强的妖怪少年咬牙一路走到了自己精力耗尽之时，但是即使耗尽了来源于滑头鬼血脉的旺盛精力，在四周无声嘲弄着他的也只有永远的黑暗。
脚下依然是像冰块一样散发着寒气的生硬地表，最终精疲力竭的陆生再也控制不住疲软的身体，一头倒在了地上陷入了自我保护的昏睡之中。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迎接着他的依然是可见度为零的一片黑暗。
像这样睁着眼睛与闭着眼睛毫无异样、睡过去与醒着没有丝毫区别的生活实在是糟糕透了，但是这里却又没有任何人能让陆生倾吐出胸腔中的烦躁不安，于是他也只能闷着气站了起来，超向着印象中倒下去之间面向的方位继续前进。
就这样，一路硬挺着走到精力耗尽睡过去，醒来之后继续前进的生活，持续了二百四十小时。
最开始的时候，陆生还会以昏睡过去的次数来计算自己在这里度过的时间，但随着他在梦境中也开始梦见自己朝着黑暗一路行走却找不到尽头以后，这样的计算方式也变得模糊暧昧无法确定了起来。
他无法分辨自己到底真的在前进还是梦见自己在前进，甚至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太累产生的梦境还是未曾醒来的梦中梦。黑暗隔绝了他的一切感知，时间的流逝、空间的变迁甚至是活着的感觉，都与他无缘了起来。
以人类世界的时间计算方式来算的话，二百四十小时不过是短短的十个日夜而已。但是对于身处无边黑暗之中快被憋疯了的陆生来说，这实在是一段漫长的让人无法忍受的煎熬岁月。
他已经不有开始怀疑自己在这个鬼地方到底待了多久、无法看见的身体是否又已经被时间消磨得苍老虚弱了。但焦虑不安疑神疑鬼的陆生也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只能在找到出口的斗志被消磨殆尽之前，拼了命地去寻找着那样一个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的出口。
直到，瘫倒在地的他已经再也没有继续下去的信念，也在没有能够战胜黑暗的斗志为止。
迟钝的陆生这才发现，在不知道过去了过长时间的徒步前行之后，他的身体竟然也没有发出任何饥饿的信号来。这个认知让他在恐慌之余也更为加深了怀疑，怀疑他到现在为止的努力只是在睡梦中漫长的幻想而已……
但他却没有能够分辨幻想与现实的方法了，在这里真与假好像都失去了价值，所存在的，就只有他永远无法走出这片黑暗的无声嘲笑罢了。
挫败的陆生失去了站立的力气，坐到了地上开始发起了呆。结果在坐立太久之后，他连坐着的感觉都无法感知到了。
弥漫在整个空间中的黑暗不止将他的身体禁锢在了这个无解的迷宫之中，同时也在一点点侵入他的身体中淡化他所剩无几了的触感，像是准备将他拖入更为漆黑更为绝望的深渊中一样。
在自己到底是站着坐着还是躺着都判断不出来之后，陆生陷入了绝望。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已经死去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灵魂残留的幻想，是不会有任何结果出现的绝望等待。
但是……光，却真真切切地在他眼前出现了。
久违的光亮映入眼帘之时，陆生的第一感觉是因为在黑暗中被困太久而出现的幻觉。但前所未有的光芒幻觉却又显得那么的真实，好像真的只要伸出手去就可以触碰到一样。
陆生也的的确确向着光亮的方向伸出了手，但是在即将触碰到那一点微弱白光的时候，迟疑着的他却瑟缩地收回了手。他很害怕在手指接触到光的那一霎那，这点占据了他全部视线的微弱白光会就此消失，如同镜花水月般崩溃，徒留给他一片黑暗的现实。
长久的绝望已经消磨掉了他年少的锋锐与勇气，恐惧着再次堕入无边的漆黑，所以宁可呆呆守望着这一点的光明，也不敢有丁点逾越惊走了这份微小的希望之光。
所以贪婪看着那一点白光的陆生，就这样在距离光亮只有咫尺之遥的地方看着，明明那么渴望着接触到光亮，却又不敢做出丝毫会惊动到它的动作。卑微而极其容易满足的样子，就像路边扔块骨头就会缠着摇尾巴的流浪狗一样，看起来简直有些让人心酸。
不过可惜的是，唯一一个有可能从他身边路过的人，其同情与怜悯之心也早已经在同样的黑暗之中被消磨掉了。
“不过才二十多天，人都傻了？”
略带着嘲讽意味的少年声音传入了陆生的耳中，明明是那么熟悉那么让人激动的声音，但陆生被黑暗弄得浑噩不清的脑子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对方到底是谁。
跳动得越来越快速了的心脏告诉着陆生要是再想不起来会有很糟糕的事情发生，但迟钝的记忆却如同生了锈的大门一般，嘎吱嘎吱地、、完全无视了陆生焦急地缓缓打开着。
终于，在光亮扩大到人形的范围，光芒之中那个人影变得清晰了之后，陆生的脑子中才轰然出现了他的名字。
说不清到底是激动还是战栗的感觉席卷了陆生的全身，让他傻傻地张着嘴却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来，老半天之后才涩然说出了一句话来：“真的是你，你还没死……”
“啊拉，原来还没彻底变成傻子嘛。”黑发黑眼的少年从白光之中走了出来，同时为这片被黑暗所笼罩的大地带来了柔和的光亮。
和之前出现在他人面前那副金发红眼夺人眼球、第一次见面就能让人产生惊艳感觉的容貌不同，换回了普通发色与眸色的少年似乎也失去了那种集天地光彩于己身的光鲜亮丽，但细看之下却会发现，清隽俊美的容貌与原先没有丝毫差异，只是变得更为内敛不那么惹人注意了而已。
这副模样，也正是陆生所熟悉的……
“真遗憾，你看见的那家伙确实已经死了呢。在这里的，是我。”淡淡的一声冷哼惊醒了陆生，面色无悲无喜的黑发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再度变回了金发红眸的外道神明。
伊格尼兹脸上带着满足而狡黠的笑容，既像是小孩得到了心仪玩具的样子，又像是在考虑恶作剧的顽皮孩童一样，混杂了不谙世事的纯真与无法无天的恶意，“好不容易把你搞到手了，你知道我幻想今天已经幻想过多少次了吗？撒，一起来玩游戏吧，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陆生……”
陆生张了张嘴，像是准备把未曾出口的道歉在本人面前说出来似的，但是在无论怎么动嘴也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之后，陆生才浑身冰冷地后觉发现，他的舌头不见了！
迟来的剧痛瞬间席卷了陆生的全部神经，填满了整个口腔的血腥铁锈味道也呛得他直咳嗽，在陆生痛苦地弯下腰捂住嘴的同时，伊格尼兹不咸不淡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麻雀这种宠物虽然养着挺好玩的，但叽叽呱呱的叫起来也未免太过烦人，所以才会有了‘减舌麻雀’的典故对吧？你想说些什么我很清楚，但我宝贵的休息时间可不想浪费在听你废话上。安心好了，不过一条舌头的残缺，需要的时候我随时都可以给你治好了，我可是卡密呀。”
要制止陆生说话的方法有很多，但伊格尼兹偏偏选择了最残忍也是刺激最大的一种。身体上的疼痛尚能忍受，真正让陆生觉得心凉的，却是此伊格尼兹毫不在意的平静表情。
他变了，变得太厉害了，因为可以将锯断的树木粘合回去，所以就可以无休止地乱砍乱伐了？像这样蛮横无理的说法，根本就不是那个稚嫩蠢笨的少年会说出来的。他只是保留着那份不容于世、被其他人笑成是中二的幼稚纯真，绝对不是借着不谙世事的名义大肆搞着破坏的残忍之人。
人类世界里有个非常有趣的调查，调查的对象就是受到过玩具的孩子。绝大多数的孩子都经历过把自己玩具弄坏的经历，在玩具被损坏之后他们会因为失去玩具的懊恼以及家长的指责，从而在心里铭记住了‘玩具要爱惜’的行为准则。
但如果是破坏玩具之后非但没有受到任何指责、还能继续得到一模一样新玩具的孩子，他们纯真而残忍的破坏行为还会继续下去。意识不到玩具损坏之后就不能再玩耍了的他们，会将‘破坏’作为使用玩具的一种方式，继续着这样因施暴而得到快乐的过程，直到他们意识到玩具被毁就无法恢复了的事实之前。
现在的伊格尼兹，正是那个可以无休止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他不愿意杀死陆生只是因为不想就这么放过了他，不想让这个终结过他的生命的混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得到死亡的安眠。但如果是以‘杀死’为手段的折磨方式，他却也未尝不会采用。
对于手持圣典的他来说，改变既定事实并不算太麻烦的事情，尤其是像近在眼前的人的生死问题。因为可以修复一切伤势，所以不管造成多么严重的创伤都没关系，因为可以死而复生，所以就算呼吸停止心脏失去机能了也毫不介意。
这正是，只有圣典的持有者，只有神才能抵达的极致残忍，同时也是一念定人生死的，极致慈悲。
陆生已经不得不承认，他所认识的那个人类少年，确实已经在久远的过去死掉了。在这里的，乃是记恨着他、报复着他的任性神明。
“血流一地的样子可真难看，还是先恢复成原样比较顺眼一点。不过你可得乖点，再闹腾的话我会忍不住再次减掉的。”伊格尼兹捏着下巴说道，银光一闪之后陆生的舌头又回到了他的嘴中。顺着嘴角流下的血迹同样消失无踪，但残留的阵痛却在昭示着刚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大概是陆生此时沉默的样子让他感到满意了，伊格尼兹点了点头之后笑道：“好了，开始第一次游戏吧，游戏的名字是——the ice。”
☆、第118章 滑头鬼之孙
《旧约·创世纪》中第六章到第九章记载，一度创造了这个世界万物的上帝耶和华,在见到美丽的大地因为人类充满败坏、□和不法的邪恶行为,而变得污浊不堪之后,计划用洪水抹去一切的丑恶，让世界重新回到刚被他创造出来的纯澈样子。
但是全知全能的上帝在掀起大洪水毁灭人类的前夕，却意外发现了人类之中有一位叫做诺亚的好人。《旧约·创世纪》记载曰：『诺亚是个义人,在当时的世代是个完全人』,于是耶和华神指示诺亚建造一艘方舟,并恩及其妻儿,得以从这场灭世的洪水中逃得平安。
“当诺亚六百岁,二月十七日那一天，大渊的泉源都裂开了,天上的窗户也敞开了,四十昼夜降大雨在地上。过了七天，洪水泛滥在地上，水势在地上极其浩大，天下的高山都淹没了。”
手捧着大圣典的金发少年低垂着头，在指尖划过圣典的同时轻吟出了镌刻在其上的希伯来文字。他的脚下是空无一物的天空，但此刻他却又如履平地般的站立在天空之上，与蔚蓝天际遥相辉映的是，那将地表一切都淹没掉了的茫茫洪水。
同样悬浮在空中的陆生看起来还有点懵，显然是没弄懂为何一眨眼的功夫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样子。垂着眼睑的少年神色平和，侧过脸来对他说道：“你不是很想出去，很想回到你原来的世界吗？虽说只是暂时……但我也已经满足你的愿望了。”
“这里，就是你的世界。”
眼睛骤然睁大的陆生看着下方被洪水湮灭了一切的景象，下意识地反驳道：“不，这不可能……怎么会出现把整个世界都给淹没了的洪水，这根本就不可能！”
伊格尼兹并没有理会他苍白无力的辩驳，只是优雅地翻过了书页，轻声低吟道：“神赞许少数人的清正，与其立约允许了他们提前建造方舟逃走，神使洪水泛滥在地上，毁灭天下。凡地上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皆在这场洪水中消亡。但逃上了方舟的人们，却得以保留下来了。”
“然而，不义的人类并没有因此而感受神的恩德，反而在物资匮乏的末世纪中忘却了美德，任由恶念蔓延滋生，开始了为己之生存而掠夺他人的暴行。在这场人为的灾祸之中，大部分的方舟沉没，数以万计的人沉入了海底的最深处。”
“看，这便是最后仅存的两艘方舟。”
在伊格尼兹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们俯视视角下的景象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波光粼粼的海水与四周的景象都似是快进了一般地变成了模糊的色团，直到场景的快速迁移停止之后，空无一物的海面上出现了两艘载满了乘客的方舟。
漂浮在天空中的两人渐渐下降，落到了与船帆相近的高度时停止了下来。也正在此时瞳孔急剧收缩的陆生才惊慌发现，他的爷爷、同学、朋友、手下妖怪们都挤在左边的那艘方舟上！
而右边的方舟甲板上，则站立着相拥相靠的奴良鲤伴，以及山吹乙女。
“神对不思悔改的人们异常失望，不再降下神恩与眷顾。分薄了神之祝福的方舟不再具有承载起这么多人的奇迹效力，于是两艘因不堪重负而发出悲鸣的方舟开始下沉，一点点没入了深蓝的海域之间……”
“继续等待下去，只能是两艘方舟一起沉没所有人死亡的结局。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凿沉其中一艘，让所剩无几了的祝福之力集中在另外一艘方舟上，以此来保证上面所有乘客可以活下来。”
伊格尼兹打了响指，漆黑的墨染樱凭空出现在了陆生的手上，他看着陆生因下方人们挣扎呼救而痛苦不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这个选择权在你的手上。要谁生，要谁死，亦或者要所有人一起死，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陆生极力说服着自己这一切都是幻觉，但船头上涌动的人群以及他们绝望的表情却又是那么的真实——
奴良滑瓢站在奴良组妖怪的前方，在方舟倾覆在即的时候也没有面露出任何的惊慌；花开院柚罗即使被迫近的死亡吓得脸色苍白了，也依然坚定不移地鼓舞着其他瑟瑟发抖的同学；平时最爱缠着陆生的雪女冰丽，此时也正在低着头为不知身在何方的少主默默祈祷……
但陆生认识的人，却又并非都在这两艘的方舟之上。来自远野的友人身影并没有出现在奴良组的妖怪中，也没有在奴良鲤伴和山吹乙女所在的另一艘方舟上。还有花开院家其他的阴阳师们，除了柚罗以外也是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陆生试图让自己相信他们只是混在人群之中没有被自己看到，但这样苍白而无力的拙劣辩解却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这里是仅存的两艘方舟，这两艘方舟之上便是仅存的所有生命。
伊格尼兹曾经说过，这是一个名为『the ice』的游戏。顾名思义，这正是要让陆生在两艘方舟之间做出‘选择’的游戏。脸色煞白的陆生也很想真的就把眼前的一切都当成简单的游戏来看待，但是那些令他无比熟悉的人们，却又无情地打破了他自欺欺人的幻想。
天平的一方是奴良组的所有妖怪以及他的朋友同学，外加不认识的数百人；天平的另一方却是刚刚从生离死别的悲剧中得以圆满，还没能享受多久重逢喜悦的奴良鲤伴以及山吹乙女，外加不认识的数百人……
“还在犹豫什么呢，再拖沓下去的话，所有人都会一起被淹死了。我知道你很喜欢逃避现实来避开应该承担的责任，但现在，已经没有人会纵容你给你这个时间了。”
伊格尼兹淡淡的瞥了眼陆生，无悲无喜地说道，“做出选择吧，正如你一度选择了放任情绪暴走去杀死了那个欺骗你的混蛋骗子一样，将所有伦理道德的束缚都解放，由着你本心的意愿，做出决定他们生死的选择吧！”
陆生颤抖的刀尖，最终落在了奴良鲤伴和山吹乙女所在的那艘方舟上。
此刻的陆生与伊格尼兹，正处在比那个世界更高纬度的次元上，理论上应该是普通人所无法看见的。但是在陆生咬牙刺出那一剑的时候，奴良鲤伴却似是有所感应地抬起了头，望着空无一物的天空，翘起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
那双黑色眼眸中所蕴含的明亮光彩，让陆生瞬间红了眼眶。
漆黑的神器穿透了方舟外薄薄的光之屏障，让原本只在一点点往下沉没的方舟瞬间被海水所吞噬。不过不堪重负了的光之屏障也因此而得到解放，不用再勉力托起负担能力之外的重物，而是与另一艘方舟上的屏障融合，变得浓厚了许多。
托了这艘方舟被牺牲掉了的福，承载着奴良组妖怪与陆生同学的方舟，终于稳定了下来。
伊格尼兹翻过了书页，继续照本宣科地低语道：“神的怒气因此而得到了平和，余留下来的人们继续漂泊，最终意外抵达了唯一一处没有被洪水淹没的世外桃源——彼岸之岛。”
“在被洪水所吞没了的逝者中，有着因品德高尚得到了神之恩典允许乘上方舟的人，他们最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登上方舟，死在了淹没大地的大洪水之中。神爱怜着这些不幸的人们，特允许他们以逝者灵魂之姿活下去，在不属于此世的彼岸之岛。”
“但是，彼岸之岛的清净，却被闯入此地的方舟来客给扰乱了。”
承载着幸存者们的方舟接近了彼岸之岛，惊慌失措的亡灵们从岛上探出了头，绝望而消极地看着即将到来的方舟，看着那些片刻后便要登上此处的来访者们，如同看见了天塌下来一样。
“此岸与彼岸，生者与逝者，本就是隔阂在境界两端永不相交的南北极。生者的到来将会驱散亡者的幻影，一旦此世之人踏足了彼岸之岛，那么唯一一处容下这些孤魂生存的世外桃源也会消失了。”
彼岸之岛上的亡灵们，除了身体变成半透明以外保留了生时的完整容貌。因此陆生只需要一眼就能认出，躲避在岛上的亡灵之中有着他在远野的友人、有着与他一起抗击羽衣狐的阴阳师、更有着神色凄凉的无辜平民。
伊格尼兹的手指修长而分明，白皙的肤色与分明的指节扣在金丝银边的圣典之上自然而然成了最美的风景。在叙述着这些内容的时候，他微垂着头神情专注，认真的神色显得无比真诚，收起了平素张扬表情的俊美容貌更是优雅得令人沉醉。
但从他微启的薄凉唇瓣间流露出来的，却是仿佛紧箍咒般令陆生摘胆剜心创深痛巨的恶魔耳语——
“任由方舟靠岸，生者登陆，那么彼岸之岛上的所有亡灵幻影都会消散。凿沉方舟，让幸存的生者无法靠近彼岸之岛，亡灵们自然可以在桃源中继续着无恼无忧的永生。”伊格尼兹偏过头，微笑道，“撒，陆生，又到选择的时候了。”
地狱的抉择游戏，仍在继续。他所拥有的，不过只有堕入火焰炼狱还是森寒深渊的虚假选项。
无论哪一个，都只会将他拉入更深的、无法逃离的黑暗……
他无处可逃，无处可避，无处可躲，无处可藏。只能在微笑少年的掌心之中，蜷缩着身体发出压抑到极低似是野兽悲鸣般的呜咽罢了。
☆、第119章 大结局：奇迹即是不可能发生之事
为了保全绝大多数的人,牺牲掉少部分的人是理所当然的。
为了保全自己亲近的人,祭献掉不认识的人是理所当然的。
陆生在痛苦的抉择面前，也是依靠这样的理论说服着自己咬牙坚持继续下来的。
但是……
“在牺牲与祭献的前方,没有未来。”金发的神明如是说道。
不止何时,从洪水灭世中幸存下来的人变得越来越少，而陆生也在无休止的选择之中变得越来越麻木，直到最后，眼神如同死去了一样的他，杀死了最后一个妨碍着‘理所当然’的牺牲者。
“锵锵锵，恭喜通关！”荒诞的烟火在尸横遍野血流满地的小岛上空炸开，飞舞的彩带与遍地的尸骸交织成了荒谬绝伦的庆祝仪式，不知何时，陆生的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人了,“在choice游戏中，陆生菌成功完成了最正确的选择！把一切妨碍自己生存的人全部杀死，自己成为活下来的最后一个人！”
已经……已经全部都被他杀死了吗？
陆生哆嗦了一下，站立不稳地冲向了倒在地上的尸体堆，似乎是想要找出一个还活着的人来证明这只是谎言。但无论他再怎么努力的寻找，能够站起来跟他笑着打招呼的人都已经不存在了。
这里存在的，只有冷眼旁观煽动了这一切，并且因陆生的痛苦而品尝到了愉悦的冷酷神祗而已。
这不是陆生想要结果。
他宁可自己第一次死去，也没想过要以其他所有人的牺牲，换来自己的独存。
但那个恶魔般的少年，却用所有人的生命作为筹码同时压在了天平的一段，逼迫着他疲于奔命地去完成另一端的任务，以阻止摇摇欲坠的天平彻底倒向所有人一起死了的结果。
为此，他凿沉了载着自己父亲的方舟，坐视着彼岸之岛的亡灵因生者上岸而化为灰烬，在幸存者们因生存资源而发生内讧的时候站在了人更多的这一方，将屠刀挥向了嚷嚷着不公平试图再一次挑起战争的闹事者……
他一切行动的初衷，都只是希望能让更多的人尽可能活下去而已。
但是他失败了，在接二连三牺牲的尽头，等待着他的只有自己一人存活的破灭未来。他为了保护多数人而进行的艰难选择，终究也只是徒劳无功，除了一次次增加牺牲者以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作用。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嘛，因为在在牺牲与祭献的前方，绝对不可能有所有人一起幸福生活的未来。
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何等蠢事的陆生选择了自尽，以果断而绝然的一剑刺穿了自己的心脏，一如当初是如何夺走那个人类少年生命一样，干净而利落地了断了自己的生命。
但是，死亡并不能够帮助他从伊格尼兹的掌控中逃离出去。
在圣典修订法则逆转因果的源数之力面前，生与死的界限不过是暧昧的文字游戏罢了。在游戏世界的陆生刺穿自己的心脏自杀了，但是沉沦在无边黑暗之中的陆生却还活着，继续活在伊格尼兹的嘲笑与玩弄之中。
“真是没志气的家伙，才这么一点开胃小菜就让你变成这副样子了？”伊格尼兹看着蜷缩在黑暗中把自己抱成一团，连自我意识也快要被黑暗同化了的妖怪，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亏得我还为你准备了那么多的游戏棋盘，才玩完第一个就受不了了啊。”
“嘛，算了，连杀人之罪都没有承担勇气的懦夫，要是能够坦诚地挺了下来才叫不正常呢。想要装死就尽情地装吧，这里的时间与空间早已经走到了尽头，时间不会有流逝，空间也不会有变化，在我下次想起你之前，就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待着吧。”
“虽说与宠物的玩耍也挺开心的，但作为一个有远大志向的魔王，我还是得继续把工作重心放在征服星辰大海上口牙！”
在伊格尼兹的幻影消失之后，唯一的那点微弱亮光也瞬间湮灭，一切再度归于黑暗……
而备受着自责与痛苦煎熬的陆生，在足以让人陷入疯狂的漫长黑夜过去后，又一次见到了那个伴着光亮一起到来的恶魔少年。
“好无聊……总感觉连毁灭世界都没多大意义了呢。陆生君，我们还是来玩游戏吧！就像以前说的那样，你来扮演拯救世界的勇者，我来扮演魔王！”
不容分说不容拒绝的，新的游戏世界又展开了。
陆生已经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他的生活似乎已经扭曲成了要么跟伊格尼兹玩着游戏要么就在黑暗中发呆的二选一……在不知道第多少次的游戏以他全面失败而告终的时候，一直咬牙硬撑着的陆生终于崩溃了，无力地低声问道：“你到底，还要多久才肯放过我。”
他曾经想要跟那个喜欢过的少年告白，但他没有机会了，因为那个少年被他错手杀死。
他曾经想要跟那个被自己杀死的少年道歉，但他也没有机会了，因为复活过来的不再是他所认知的人类少年，而是得到了永恒生命与强大力量视人命如草芥的魔王。
现在的陆生，已经在伊格尼兹无休止的折磨式报复中被磨平了所有的棱角，曾经的所有傲气与愤怒都被硬生生打磨成了沉默，即使眼前笑得一脸灿烂开怀的少年总能吸引得他目光不受控制地追逐过去，却再也没有开口说些什么的力气了。
埋藏在心底那份渐渐变味变得酸胀而苦涩的爱恋之情并没有消退，但却因为两者之间越发悬殊的性情和地位而藏得越来越深了。身心俱疲了的陆生不再奢望着对方的原谅或者回应，只求能够将这样畸形的生活结束、得到解放与安宁而已。
“放过？开什么玩笑呢，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啊。”伊格尼兹撇过头，笑容纯良无害的就像是个普通的人类少年一样，“有句话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说了，只不过在报复回来之前一直憋着气不愿意说……呐，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啊。”
“能够像这样跟陆生君永远的玩下去，没有比这更让我开心的事情了。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这样的日子，大概永远都不会结束呢。忘记了吗？永堕黑暗本就是你违背契约所受的惩罚——”
看见陆生眼睛中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表情也变得越发绝望了以后，拖长了尾音的伊格尼兹才补充了一句，“不过嘛，如果你真的觉得无法忍受的的话，那就去寻找‘奇迹’吧。即使是我，也遵循了平衡的规则，给你留下了一丁点奇迹的可能性哦。”
“触发奇迹的开关，可能是某件实实在在的事物，也可能是虚幻缥缈的某种概念……总之，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触发了奇迹，这本就是一种值得称赞的‘奇迹’不是么？”
伊格尼兹语调半真半假像是在玩笑似的，但内容却没有丝毫的掺假。他唯一没有说的，正是他因为完成了这一奇迹所以才会以这副姿态重生的事实而已。
至于陆生相信不相信他的话，又是否会为此而努力寻找就不关伊格尼兹的事情了。凭心而论，陆生就这么放弃治疗乖乖在小黑屋里面等着他的宠幸显然更棒一些。
但伊格尼兹还是将‘奇迹’的事情告知对方了，即使他一直坚称着绝对不想陆生从自己的掌控中逃脱出去，也依然还是负责地给对方留下了微不可及的一丝机会。
反正，他笃定陆生就算相信了就算为之而努力了，也绝对无法找到奇迹的触发开关就是了。要说为什么的话……哼哼，因为这个触发开关就是伟大的尼兹大神所精心设定的、让陆生挠破了脑袋也想不到的呀！
外道圣女因为好奇曾经问过伊格尼兹，这个让他无比得意的触发开关到底是什么。被问及此问题的伊格尼兹沉默好一会之后，对于对分|身的信任才坦诚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句话而已。不过正是因为确定着那笨蛋绝对不会将这句话说出来，我才会如此放心~”
“奇迹什么的，终究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啦……”
像这样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介绍方式非但没能解开疑惑，只会勾得人好奇心更甚而已。即使外道圣女只是个工作刻苦认真兢兢业业的分|身，也免不了猫爪挠心般的好奇，当然是继续追问了下去，一副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不罢休的样子。
到最后不止是外道圣女一直追着伊格尼兹在问，就连非道巫女与极道魔女两个也凑近来一快追着他问了。拗不过三人的伊格尼兹在哼哼唧唧半天之后，终于说出了他所设定的答案。
“很简单的一句话：我喜欢你，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得到了渴望已久的答案，外道圣女非但没有解惑之后的恍然大悟，心情反而变得极其复杂了起来。看着笑得满不在乎像是没心没肺一样的主人，她沉重地想到——
其实，你也在期待着，奇迹实现的那一天吧……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本综漫也到此完结了呢，我会暂时标注完结，大概两周左右把番外合集放上来。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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